蒸汽朋克风格的简析与发展现状批判

金匡弘 浙江理工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一、蒸汽朋克风格简介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蒸汽朋克作为一种新兴的科幻风潮出现了。蒸汽朋克(Steampunk)是一个合成词，由蒸汽(steam)和朋克(punk)两个词组成。蒸汽所代表的是十九世纪第二次工业革命发明的以蒸汽机作为动力的大型机械，蒸汽机成为核心动力推动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们对物质世界认知的深度和广度都得到前所未有的拓展。朋克原本是一种摇滚乐风格，本身不太讲究音乐技巧，更加倾向于思想解放和反主流的尖锐立场，后来衍生成一种非主流的边缘文化，主要展现个人的叛逆精神和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所谓“朋克”，象征着对传统和权威的不妥协，展现出的是一种敢叫日月换新天、追求自由乌托邦的思想内核。

蒸汽朋克其实是一种架空历史，它假设了如果在工业革命后期蒸汽机没有被内燃机所取代，一直作为人类社会的主要驱动力发展下去，科学水平和社会制度会呈现怎样的发展态势。蒸汽朋克从表象上来看与现代的信息技术毫无关联，但往往能从相关作品中看到：许多属于现实或未来信息时代的科技成果，都在蒸汽朋克的世界中以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外观和逻辑运行着。蒸汽朋克的作品常常搭建出一个平行于19世纪西方世界的世界观，构建出在现实中不存在的空间，令观众看到了未曾接触过的事物，给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观感。蒸汽朋克作品的真正价值就在于给观众提供了广阔的想象基础，让他们在新颖的视角下去重新思考。

二、蒸汽朋克风格特点

在蒸汽朋克风格的作品中，我们常常能看到这些特点：第一，先进和落后共存。富人阶层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普通民众辛勤工作只求温饱，更有穷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巨大的阶级差距为社会变革做铺垫，而蒸汽朋克作品中往往不会忽视甚至会特意放大这些问题；第二，故事背景中常常存在有一个如乌托邦完美的聚落或城市，或者角色们为道德和精神上的乌托邦斗争，这为剧中人物奋斗提供了目标；第三，在蒸汽朋克的世界中，社会工业化程度非常高，螺旋桨、齿轮、活塞、轴承这些机械结构都暴露出外壳并且趋向于巨大化。同时现代化的大都会已经出现，有典型十九世纪欧洲大城市的建筑特点，弥漫着浓浓的烟雾；第四，随处可见天马行空的工业成果，机械工具都以造型复古为特点。可应用于实际的大型机器人被发明出来，广泛的应用到军事、生产和日常生活当中；第五，蒸汽朋克背景下的人物造型特点鲜明，英国传统服饰中的燕尾服和洋装经常出现在人物设定中。同时故事中的主角往往拥有精湛的驾驶机器的技术同时擅长维修机械，这也是对工业时代侧面的推崇。

除了以上几点之外，蒸汽朋克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拼凑。蒸汽朋克以十八世纪欧洲古典巴洛克、洛可可风格为基础，搭配上工业化色彩浓重的巨大机械，同时还附加了繁杂厚重的金属装饰。这种奇异机械和传统造型相结合的外观给人以独特的美感。

三、蒸汽朋克风格出现的前提与契机

蒸汽朋克是一个架空世界观，但是有着相应的历史为原型，主要以维多利亚女王在位时期的英国为背景：当时各种自然科学技术蓬勃发展，由蒸气机推动的机器大幅度提升了人类的能力，解放了劳动力。人类第一次可以不借助自然力，而创造机器改变世界。在这样一个时期，人类征服自然的热情和动力达到了历史的顶点，社会进入到了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各种新思潮和革命思想也逐渐萌发。人们感受到工业革命带来的新浪潮，开始思考如何将科技与传统结合起来。维多利亚时代是新文化大发展的时代，小说和艺术大步发展的同时，传统的，强调优雅闲适和绅士风格的社会文化同样成为主流。就在这一时期，随着天主教的重返英国，建筑领域的哥特风格建筑也被重新发掘和诠释。彼时的宗教势力仍然庞大，迷信思想也尚未完全退出历史舞台，宗教和魔法仍然受到底层民众的追捧。正是这样复杂的因素为蒸汽朋克的出现提供了极好的铺垫。

蒸汽朋克这一概念的出现要归功于三位作家——提姆·鲍尔斯、詹姆斯·布雷洛克和K.W·杰特尔。他们都是当时流行的奇幻小说作者，作品的背景常是十九世纪伦敦的“平行世界”，并以此为基础描绘出众多奇异的发明和个性鲜明的角色。第一本蒸汽朋克小说是威廉·吉布森和布鲁斯·斯特林于1991年写出的《差分机》，引起一阵热潮。而“蒸汽朋克”这个词本身是被科幻小说评论家首次提出的，评论家仿照“赛博朋克”，将这种风格命名为“蒸汽朋克”。自那以后，越来越多年轻的作家们都开始创作这种“维多利亚式奇幻”。

四、蒸汽朋克风格兴起的成因

蒸汽朋克的世界以蒸汽锅炉或初级阶段的电力系统为推动力，大量机械部件共同组成令人炫目又极具秩序感的联动装置，透露出天马行空的幻想能力。一经启动，腾腾蒸汽从锅炉中冉冉升起，活塞在起伏中有序的发出摩擦声，咬合精准的齿轮组互相带动着旋转，简直一幅大工业时代盛世图景的完美再现。蒸汽朋克的作品中无不洋溢着对机械质感的强烈赞美。在古典式机械的设计中，我们想要增加动力就加一个锅炉，想要一个侧向的驱动力，依靠齿轮和扭杆就可以组建对应的模块——依靠基础逻辑我们便能堆叠出一个可运作的整体。同理，我们要处理一个社会问题，只需要建构一个符合直觉和普遍认识的机制来解决就行了。在这种思维下，社会的前景、科学技术的发展是有序的，可认知的，在我们经验里面也是可以明确的，这里没有人类本身之外的不确定因素，可以将一系列自然问题还原到我们的经验中和逻辑之中，做出判断，最后由技术来解决。整个社会生态就如同一个精密设计的，符合直觉和经验的有机体，各模块（阶级，共同体）之间被分割放置，各司其职，就如同古典式机器一样。这就是蒸汽朋克世界观给我们的美感。

之所以会出现蒸汽朋克这种风格，正是因为随着21世纪的不断临近，现代主义风格在设计领域的影响已经接近百年，人们对于现代主义那种极简，功能大于形式的表现风格已经感到了厌烦，就像文艺复兴时期、工艺美术运动时期一样，人们不可避免的开始怀旧，怀念以往那些与当下风格截然不同的时代。同时受到当时政治局势的影响，人们也往往会在蒸汽朋克作品当中映射对于乌托邦社会的探寻和思索。

蒸汽朋克所怀念的，是不适合这个年代、已经回不来的东西。这反映了一种诉求，想要将那个时代迷离繁复的美感与现代科技完美地结合起来，一面无比文艺地怀旧，一面又对现代科技的便利性与前卫性感到难以割舍。蒸汽朋克的内核，是对工业科技的赞颂、对人类头脑、科学以及知识所能展现的力量的自豪，及人定胜天的乐观主义精神。

五、蒸汽朋克风格发展过程中的问题

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到现在，蒸汽朋克这种艺术风格业已发展了近三十年。从一开始只是科幻小说的一种背景设定，后来演变成为诸多电影和游戏的核心题材，再发展到现如今成为一个有着固定狂热群体、致力于展现匠人异想天开的幻想、甚至变味成一种奇技淫巧的手工艺。蒸汽朋克的发展轨迹非常特殊，从一开始它的思想内涵和中心思想就是固定的，在三十年间的后续演化只是丰富了表现形式而已。尽管如此，蒸汽朋克风格在这些年的发展中仍然出现了诸多问题。

首先，不少人搞混了蒸汽朋克和赛博朋克，许多原本是赛博朋克的作品被冠上蒸汽朋克的名号。两者虽然在名字里都有朋克一词，但实际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赛博朋克又称数字朋克，是科幻小说的一个分支，往往以计算机或信息技术为主题。赛博朋克描述的是当下社会现行的制度和科技再发展若干年后会怎样，其对科技发展的畅想和表现往往只是表象，其核心是对社会制度和人性的反思，内容往往是阴郁且悲观的。而与之截然不同的，蒸汽朋克风格是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展现的是冰冷机械下闪耀的人性光辉，通常是阳光、充满希望的。蒸汽朋克描述的是历史，而赛博朋克描述的是未来。两者在名字中同样带有“朋克”二字，说明蒸汽朋克和赛博朋克都将反叛的精神作为内核，不过蒸汽朋克的反叛情绪当然温和许多：并没有赛博朋克那种物质文明泛滥、机器主宰了世界、人际关系淡漠、精神迷惘空虚的反乌托邦特点，蒸汽朋克少见阴郁低落的基调，往往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态度，这与维多利亚时代的科技乐观主义是一脉相承的。如果将蒸汽朋克和赛博朋克混淆，就很难对这两种风格所传达的思想有一个正确的理解和感悟。

第二点就是误认为全金属的拟人化造型是蒸汽朋克，似乎只要有金属结构就可以被称为蒸汽朋克。其实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主要还是因为对蒸汽朋克风格定义的不理解。尤其是近两年用电脑CG制作出来的产物，大多都是直接复制人体造型，并粘贴上机械金属元素，诞生出诡谲猎奇的造型，和蒸汽朋克想展现的人与机械和谐共生完全不符。

第三点就是在蒸汽朋克造型中加入了不恰当的元素，比如把蒸汽朋克与废土文化结合，或者把在中国传统造型中粗暴的加入蒸汽机、齿轮等元素。往往这样的作品最终呈现出的是不伦不类的四不像产物，失去了蒸汽朋克特有的美感。现在许多的蒸汽朋克过于浮于表面，极力追求其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和矫揉造作的造型，沦落成为单纯的元素堆彻，甚至有创作者以牺牲美感来达到一种猎奇的效果，使得诞生出来的作品成为了东施效颦的拙劣工艺品。这样的创造不仅是对蒸汽朋克理念肤浅的拆解，同时也失去了蒸汽朋克本身的，希望通过冰冷机械造型反衬出的人性美和对机械发展的积极态度，拉低了作品本身的立意。

针对这些问题，相信只要站在蒸汽朋克核心内涵角度进行创作便可以解决。我们也能够理解，正是因为人们希望让蒸汽朋克有所发展，才会不慎产生这样的问题。

六、结语

蒸汽朋克是一种风格，更是一种态度。其实蒸汽朋克是一种完美契合了工业社会普通人审美情趣的风格。人类刚刚踏出解开自然奥秘的第一步，这种科技带来的神力让人们从数千年以来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贫乏的物质限制中获得解脱，从束缚思想的封建禁锢中解放出来。人们开动着巨大而笨拙的机器飞奔在文明发展的道路上，不断的探索，用自己的智慧谱写着工业文明辉煌的篇章。在真正的科技危机未到来之前，人类肆意的挥霍着第二次工业革命期间创造出来的无数福利，人们徜徉在探索新世界的浪漫主义思想中。蒸汽朋克这一主题如同镜中世界，倒映出来的我们对那一浪漫时代的美好畅想。蒸汽朋克并不局限于19世纪的维多利亚背景，可以有更多新的发展。我们应该提炼出蒸汽朋克这一设计思潮中的核心精神，运用到更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