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中的勇进者
——《新流月报》期刊研究
2018-01-27杨芙蓉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610068
⊙杨芙蓉[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成都 610068]
《新流月报》是现代文学团体太阳社的文艺刊物之一,于1929年3月在上海创刊,由上海现代书局发行,蒋光慈为主编。共出版四期,第一期于1929年3月1日出版,第二期于1929年4月1日出版,第三期于1929年5月1日出版,由于受外围环境的影响,在第三期发行了9个月以后,第四期才于1929年12月15日出版。《新流月报》属于小说专刊,内容有创作和翻译,旨在推进新时代文艺运动,对文坛有所贡献,侧重刊登创作小说,并载有少量诗歌、译著、剧本,撰稿人有田汉、蒋光慈、钱杏邨、沈端先、戴平万、洪灵菲等人。本文主要是研究被忽视的《新流月报》的特色和意义,并对其进行客观评价。
一、《新流月报》的编辑特色
1.较强的革命倾向性《新流月报》刊载文章的选择性很强,带有较大的革命倾向性,作品内容大多表现被压迫阶级的悲哀,同时暗含着只有反抗才能拯救自己的思想。这是由于《新流月报》的主编蒋光慈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最初实践者,而主要撰稿人也几乎全是党员,即使不是党员的作者也跟党员有着密切的关系,再加之它诞生于1929年,当时正处在时代大变革的风云背景下,国内阶级矛盾突出,受革命文学思潮的影响,这就注定了它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文艺刊物。《新流月报》刊载了大量无产阶级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大致分为三类。一类是无论是创作作品还是译介作品都反映了底层劳动人民水深火热的生活,所受到的苦难,但是还没有出现明显反抗行为。比如洪灵菲的《在木筏上》就深刻地描写了被压迫者在南洋的木筏生活以及他们是怎样被统治者蹂躏践踏而像蝼蚁一样生活在这个人世间的,由沈端先翻译的日本普罗派的著名女作家平林Tai子《抛弃》和《在施医室里》更是深刻地展现了底层人民的艰苦生活和施医室里的地狱般的生活,林伯修翻译日本漥川稻子的《烟草工厂》则是描写日本大检举时代烟草工厂里女工的非人生活,正如蒋光慈在“编后”所说的读者要认识人间地狱,《在施医室里》和《烟草工厂》就是人间地狱生活写实的一面。另外一类是明显描写了底层劳动人民在不堪压迫后开始出现反抗行为的,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比如华汉《奴隶》中的矿工们过着猪牛不如的生活,最终奋起反抗向矿主讨要工钱。泣零《火种》则是写的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被工头蹂躏死后诬陷到工人沈生头上,工人们得知真相后奋起反抗讨要公道。许美埙《笠的故事》描写了一群在南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剥削的工人最终忍无可忍联合起来反抗工头和港主的故事。而译介作品中,独幕剧《炭矿夫》正面描写的是布尔格尔一家的悲剧,侧面描写的是炭矿夫们想如何通过罢工反抗炭矿主,争取他们自身的利益。除了这两类之外,还有从侧面描写革命党人的优秀品质和坚强意志的,比如张萍川《流浪人》则是写的一个朝鲜革命党人的生活和钢铁一般的意志,文中的流浪人被日本帝国主义压制随时面临着牺牲的危险却还要为祖国争取自由。在《洪流中》则是明写母性的伟大,暗写儿子作为革命党人的不能摧残的意志。谢廖也夫的《都霞》正面描写都霞的觉悟,侧面则赞颂了革命党人华西理的崇高品质。
2、以小说为重心《新流月报》总共刊载了30部作品,其中有8部译介小说,16部自创小说,总共刊载了24部小说,2首诗歌,2篇文学评论,1篇散文,1部翻译的戏剧,基本上是一个以小说为主的月报,可以说它在某种程度上借鉴了《小说月报》的编辑方针,通过小说来推进文艺,正如蒋光慈在“编后”所说:“至于本月报的内容,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本期所刊载的可以说全是小说……我们发刊的这个目的,是要使它成为一个纯粹的侧重创作的小说月报,想对今后的创作坛有一点贡献”①,由此可知它的办报目的,当然这有利于发挥小说启迪大众的作用。众所周知,小说是大众所喜欢的一个类型,老少都适合阅读,既吸引了读者,又传递了深刻的思想,可以说是一举两得,梁启超1902年就曾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说道:“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事实也是如此,小说作为一个中年老少皆宜读的作品种类,它所产生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
3.副文本作用明显《新流月报》刊物风格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充分发挥了副文本的作用,除了第三期外,每一期后面都附加了一个较长的“编后”,这个“编后”包含的信息量非常丰富,首先表现在对每一期作品的介绍和评价上面,比如认为祝秀侠的《黎三》虽然表现出了被压迫者生存的艰难和苦闷,但是在事件的原理暗示上不怎样充实,谢廖也夫的《都霞》的表现手法是万分值得普罗文学作家注意的,为着某一种意义而去创作时,取材一定要绝对的求自然,绝对要避免“抱着”的病态,不过它从侧面表现的手法感动人的地方比正面来得深刻。每一篇作品在“编后”中都能看到编者或多或少的评论,这在其他刊物中几乎是很难见到的。其次是对刊物的自我审视和评价,在第一期“编后”中就对本报没有宣言和卷头语做了一个解释说明,对于创刊意图也做了恰当解释,很注重读者的意见,也希望读者把它当作自己的刊物进行指正。最后表现在对期刊出现的一些特殊情况的解释上,比如对第一期出现的不少错字进行了解释,是因为时间紧迫未能细加校阅的缘故,并恳请读者的原谅,对于很多读者的来信没有进行一一答复的原因也进行了解释,也指出了今后回信的条件:除关于文艺而认为有答复的必要者,恕不答复。对第三期以后的中途停顿进行了解释:“《新流月报》的中途停顿,我们实在不能负多少责任,它有它的客观的因素,它也有它不得不暂时停顿的环境。总之,在当日是不得不停,所以我们停顿了;现在是有了重出的机会了,因此我们又把它编了出来。”②这不但道出了中途停刊的原因,也体现了编辑的无奈之举。而且在“编后”中,编辑还对封面画进行了介绍,感谢青年画家郑人仄的付出。
4.翻译多元化《新流月报》不但注重文艺创作,还很注重译介外来作品,总共刊载的三十篇文章中,有十篇文章是从国外译介进来的,比如沈端先翻译的小说《抛弃》和《在施医室里》(日本平林Tai子作),《油印机的奇迹》(日本林房雄作),蒋光慈翻译的小说《都霞》(俄国谢廖也夫作),伯川翻译的小说《劳动者》(俄国塞尔格·马拉修金作),林伯修翻译的小说《烟草工厂》(日本漥川稻子作),王抗夫翻译的小说《奔哈德·力夫斯》(芬兰Kallas,M.A作),沈端先翻译的小说《橇》(日本黑岛传治作),当然翻译的类型虽以小说为主,但也不仅仅限于小说,比如沈端先翻译了散文《莫斯科印象记》(俄国高尔基作),林伯修翻译的独幕剧《炭矿夫》(德国Lu maer ten作),这种翻译的多元化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期刊自身增添了一丝色彩,为新时代文艺运动的推进贡献了自己的一分力量。
二、《新流月报》的意义
1927年大革命失败,自那以后全国笼罩在白色阴影中,太阳社能够在这种白色恐怖笼罩之下创立这种革命倾向性很强的文学期刊,足见他们的胆识,虽然受环境限制,仅仅发行了四期,但是它的作用是巨大的。首先,刊发的小说大多反映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这在当时是有启蒙意义的,农民问题一直以来都是民主革命的中心问题,凡是与时代社会生活有密切联系的作家,都力图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农民这一问题,尤其是致力于无产阶级文艺建设的作家们,他们极力在农民身上挖掘出具有革命动力性的东西,那就是农民长期以来所受到的苦难,所受到的剥削,他们深知压迫到了极致的时候就必然会产生反抗心理,作品就是通过普遍描写底层人民所受到的苦难和剥削从而让读者产生认同心理,产生革命意识。而这些即使如鲁迅这样的大家也没能做到,他虽然对农民也充满着怜悯和同情,但是始终是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对待他们,他只注意到了农民愚昧劣根性浓厚的那一面,却没有挖掘他们其实是最具有革命动力的一面,因为对社会不平等的怨恨、对压迫者的怨恨最能导致底层人民的反抗。哲学家舍勒曾经说过:“在我们的社会中,随着实际权力、实际资产和实际修养出现极大差异,某种平等的政治权利和其他权利便会不胫而行。在这一社会中,人人都有权利与别人相比,然而事实上又不能相比。这种社会结构必然积聚强烈的怨恨”③。看似“合法”的统治者却做着“不合法”的事情,必然会导致老百姓怨恨的产生,只是底层人物的思想不如知识分子转变得那么快,他们的觉醒反抗普遍有一个思想转变的过程,既需要外因的推动也需要内因的演进,在激烈的阶级斗争年代,在黑暗势力逐渐袭击他们时,他们最终会从安于现状的麻木中觉醒过来,由激怒而走向反抗的道路。同时对那些不理解革命的人起到了导向作用,让他们真实地了解革命,知道革命的原因和目的,革命不再是遥不可及,哪里有压迫哪里就要学会反抗。
其次,在大革命失败后期鼓舞了人心和斗气,让人们知道革命之火是不会熄灭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人物的遭际也暗含着只有反抗压迫才有出路。比如,《春泉》中的山匪们救了老母亲后既出钱资助她,又送她回家,一个山匪问道“这可是我们救穷人的根本办法吗?”文末用了另外一个山匪的回答作为结尾:“不,这并不是我们的根本方法!”这里的山匪其实是农民赤卫队在大革命失败后,避于山中仍继续坚持武装斗争的一群人。这篇小说一方面展示了反动派对百姓的残酷迫害,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只有革命才能砸烂旧社会,开创新社会,才能解救无数被压迫剥削的劳动人民。
再次,它也推进了文艺运动,丰富了文坛。《新流月报》的作家们怀着一种大无畏精神和乐观自信的情绪努力于无产阶级文艺建设,不但注重文艺创作,还很注重译介普罗文学作品,为革命小说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在一定程度上它为 “百花齐放”的文坛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分力量。
三、《新流月报》的缺陷
尽管《新流月报》有它自己的独特编辑策略和特色,有它自己本身的历史意义,为文艺运动的推进贡献出了自己的一分力量,但是无可否认它还是存在着自身的局限和不足之处的。首先就是体现在艺术表现手法具有局限性,创作技巧比较肤浅,套用蒋光慈批评《都霞》的话来说“由此可以想到我们自己试作的一些‘抱着柱子固定的转’的笨拙的表现法的可笑。所以为着某一种意义而去创作时,取材一定要绝对的‘求自然’,绝对要避免‘抱着’的病态” ,由此可以看出蒋光慈自己也发现了一些作品的不足之处。其次表现在创作技巧肤浅,为了传递革命观念,让人们认清现实奋起反抗,叙事上基本都采用了一种“压迫/对抗”模式,即使译介进来的作品也大多是这种模式,这就使得作品模式化,为了创作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就淡化了文学艺术的丰富多样性。再次就是作品类型不够丰富多样,小说尽管是一个很好的传声筒,但是文艺作品的类型是丰富多样的,不应该仅仅限制在小说类型上,每一种类型的作品都有它自身存在的合理性,都有它的价值和意义,只要利用得好,都能起到启迪人心的作用,期刊的编辑们应该也是发现了这种局限性,因此在它之后的《拓荒者》的类型就比较丰富了,有小说、新诗、戏剧、文艺通信、随笔、杂文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就为如火如荼的文艺奉献了自己的一丝力量,极大地丰富了文坛。总的来说,《新流月报》虽然有他的局限性和不足之处,但是它作为时代洪流中的勇进者,作为时代的记录本和传声筒,不惧白色恐怖环境,大胆宣传自己的文学观念,也成了我们研究那个时代的一面重要镜子。
①蒋光慈:《新流月报》第一期(影印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1959 年 版,第 150 页。
②蒋光慈:《新流月报》第四期(影印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1959 年版,第 695 页。
③舍勒:《舍勒选集》(上),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406页。
④蒋光慈:《新流月报》第一期(影印本),上海文艺出版社 1959 年版 ,第 1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