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李燕蓉《月光花下的出离》的叙事策略
2018-01-27太原师范学院山西晋中030619
⊙王 瑶[太原师范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月光花下的出离》作为第九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上斩获“新人奖”第一名的长篇小说,讲述的是内心深处对感情极其不自信的心理医生丁云凌在精神病人吴红艳的怂恿下,为测试自己在男友宁远心中的重要性而设计了离家出走事件却被男友无意间暴露出的精明市侩且冷漠无情的面貌伤透了心,之后靠自己寻找到的“精神出口”摆脱了人生僵局的故事。
这部长篇小说延续了李燕蓉作品中一贯的苍凉底色,描摹了许多因为生活无趣、人生乏味而遍寻“出口”、渴望“逃离”的现代都市人。小说男女主角的人物设计十分高妙,男主角宁远与传统意义上作为社会的良心出现的、客观公正为大众传播消息的、为正义发声的新闻记者十分不同,他对日复一日写新闻通稿的生活感到十分厌倦,将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小说的创作上。在女友离家出走、生死未卜的关键时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他新书的出版。在发现炒作“女友失踪”事件可能会让新书销量增加时,又默认了出版方这一吃“人血馒头”的行为,表现出人性中冷漠自私的一面。而女主角丁云凌的身份则是一个心理医生,在别人眼中她专业、冷静、令人信赖,但殊不知她时常努力克制使自己不要处于崩溃的边缘,内心深处早已厌倦了这份需要对别人时时开解的工作,借测试爱情离家出走,逃离了令她极其不满的生活状态、人生僵局,从而获得内心的平静。而故事套故事的珠链式结构,将空间与时间充分交织,以空间为针,以时间为线,将人与事串连起来,形成了纵横交错、时空流转的社会立体画卷。《月光花下的出离》从理性的深度让我们体味了被虚伪、假象所覆盖的另一种真实。
一、巧妙的人物设计,抓住偶然事件寓意的必然结果
《月光花下的出离》中的人物设计非常巧妙,女主角丁云凌是一个心理医生,每天都要接待大量“喋喋不休叙述陈年旧事”的患者,听他们倾诉内心的伤痛,帮他们稳定情绪,释放压力。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丁云凌拥有良好的情绪掌控能力。同事总说云凌柔和、淡定,对来访者有耐心,可以丝毫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但其实身为医生的云凌也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焦虑,这种焦虑已经形成了一种病态,这种病态的表现之一就是她看“那种固定路径摇摆”的“电风扇”很不顺眼,甚至压抑到“过半小时后就会有一种想冲过去抽它一顿的冲动”。因为明白“任何一次情绪的公开崩溃都有可能葬送整个职业生涯”,云凌总是竭力忍耐,并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中变得“平静”。这种习惯性的“平静”并不能使她获得 “安稳”,她希望有人能看出她的不安并给予包容安慰。然而幼年丧父,母亲又长期辗转于不同男性之间追求爱情的成长经历使她无法从亲情上获得情感方面的慰藉,与男朋友又总是激情多过爱情,由于害怕“关系变淡、没有激情或者变心”总是“如水般安静”,她非常的沉默也非常的孤独。她得到的关心爱护极少,所以在面对亲密关系时有很大的不安全感,在无限渴望美好的同时又深感担忧。为此,她需要在婚前测试男友宁远对她的感情是否如想象般纯粹,所以在吴红艳的怂恿下设计了离家出走的桥段,她期望男友能看穿这场拙劣的测验,然后和她抱头痛哭,像世界末日来临前一样无比珍惜彼此。
而另一个主角宁远则是一名记者,每天都要写大量的新闻通稿。在厌倦了这样的生活节奏之后,他把精力放在写小说上。在新书计划出版的关键时候,丁云凌离家出走,为了不影响新书的面市,暴露了宁远精明市侩又冷漠无情的一面。宁远在发现云凌失踪的第一时间报警并撇清与云凌的关系,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同意出版社的顾社长、小军、杨利民利用其女友失踪一事大做文章,带动图书销售,从而狠赚一笔。云凌出走之前“床上特意扣了一本书,房间也都是平时的样子。诊室的记录扉页也特意加了行小字——渴望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等特意设计一些细节宁远视而不见,反而困惑“云凌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写下一堆零碎,有这样的时间完全可以写一篇完整的文章甚至是一个论文出来,同时也奇怪为什么自己过去竟没有注意到她写了这么多”。 在宁远的认知里,女友丁云凌像是 “一枚药片”,“可以缓解失眠、可以放松神经,当然如果没有以上症状也可以怡情”。
心理医生和记者,这两个职业都擅长叙述且善于倾听。但他们却没有向对方敞开心扉、寻求情感的慰藉,而是选择了互相欺骗、虚伪做戏。即使面对面坐着,他们也没有想要说话的冲动,心里只有深深的倦意。除了身体上日益默契的纠缠,精神上的隔膜越来越严重。他们貌合神离,并不相爱。可以说,丁云凌和宁远之间的爱情是虚假的,所以他们的婚姻也摇摇欲坠,他们并不合适,也无法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爱情是虚假的,身份是虚假的,以谎言去测试谎言,最终只能得到一个谎言。看似偶然的为测试爱情才设计一个离家出走事件,背后却深藏着其中对两人关系的不自信与隔阂,他们必然会分道扬镳。这样的结局设计,表明整部小说在探讨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不易觉察又无处不在的情感疲惫和精神焦虑时的孤独感。在李燕蓉的笔下,每个人都像是在茫茫荒野中踽踽独行,无人理解也无人陪伴,只能依靠自己与时代和解。这样深入骨髓的孤独与遍寻出口不得的焦虑透露出现代社会中一代人普遍的精神困境。
二、故事串故事的珠链结构,用语言营造小说的当下感
《月光花下的出离》以丁云凌的失踪串起整个故事的主线,推动情节的发展。在丁云凌出走后,李燕蓉用一种女性所惯用的细腻语言,来描述每个人物的行为表现以及心理活动。比起丁云凌心中希望男友为了她能茶饭不思、无心工作的不切实际浪漫幻想,宁远显得非常冷静。他在草草寻找之后为将影响降到最低就报了警。可见在他的心中,相比女友的失踪,他的新书《日记上的血痕》面市更为重要。之后他为了带动新书销售,狠赚一笔,默许甚至纵容出版社的顾社长、小军、杨利民利用此事曝光炒作,将往日的情分都踩在脚下。在这其中更是穿插了警察张胜为获得上司赞赏借机升迁,把这桩失踪案当作刑事案件来处理,将自己的臆想当作现实而进行近乎变态的审查,导致小军与宁远误会加深,摧毁了宁远对这个世界的信任;而宁远新书的出版,也让舅舅几十年前的同学先勇与梁鸿雁获得了心灵的解脱,发现他舅舅的自杀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丁云凌的母亲向红面对女儿离家出走被炒作被利用时态度洒脱,显得毫不在意,还对“造成女儿失踪的真凶宁远”宽恕安慰,且享受因女儿的失踪所受到关注与曝光。整个故事因丁云凌出走而起,又因其归来结束。丁云凌既是一个在场者,也是一位旁观者,她像是一双“背后的眼睛”深度参与其中。这种故事串故事的珠链式结构设计,彼此连接映照、牵扯缠绕,共同构成一张看似松散实则紧密的网,这张网压抑束缚,令人窒息,使得每一个人都急需一个“出口”。这些故事也从侧面烘托了人物的思想情感,映射了人物的悲剧命运,也在功能上调节了小说的节奏,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
好小说总是能吸引人一口气读完。《月光花下的出离》描述了平庸日常生活下个人的精神不安与困境,要想写出新意,创作难度可想而知,难就难在吸引人的注意力。《月光花下的出离》除了精彩的珠链式情节,还辅以必要的艺术表现手法。李燕蓉采取了回忆、倒叙和补叙等艺术手段,以宁远、张胜为叙事视角不时进行插叙,表达在丁云凌出走以后别人的心理活动,也随时引领小说情节发展的方向,精心营造了一种在场感,使读者的思绪进入“过去故事”的精彩情节,随时获得当下感。总之《月光花下的出离》内容丰富,表现手法多样。李燕蓉凭着多年的短篇小说创作经验,进一步完善和丰富了第一部长篇小说《月光花下的出离》。故事虽然不见得一定引人入胜,但这种梦境般的呢喃之语总是逼近人的内心,让人在惊愕中惊异,在惊异中惊醒。《月光花下的出离》延续了李燕蓉一直以来精神叙事写作的风格,她对现代人精神状态的分析,在精神探索方面独特的气质,对探究和解决当下时代人们带有普遍性的精神困境,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和深刻的启迪意义。
李燕蓉曾经说过:“关注社会,未必一定要写大题材。”《月光花下的出离》以一种对文字的敏感和挖掘被现实遮蔽的真实的能力和勇气,不急不躁地以局外人冷静的观察视角,写出了整个时代危机四伏的处境与内心的恐惧与抗争。而这种不易觉察又无处不在的情感疲惫,使她的作品具有了一种普遍而深刻的意义。在她平静的叙述之下,表达出对年轻一代精神世界的追问与考量。
(指导老师:太原师范学院阎秋霞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