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 网络上的文字狂欢

瑾歆

弹幕兴起，其背后有互联网时代无处躲藏的寂寞，也有同气相求的社群效应。虽然弹幕文化只是网络亚文化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是由于其独具个性的网络传播特性，借助互联网的传播环境，与时下的文化潮流相契合，产生了引人注目的文化景观。

不久前，《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热映让许多文物幕后工作者受到了极大关注，而其实这部纪录片早在上映前就已经在著名弹幕视频网站bilibili（中文名为“哔哩哔哩”，以下简称B站）上走红。弹幕，这个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略显陌生的事物，在年轻人群中却人气高涨，一项对2000人进行的调查显示，75.1%的受访者在观看影视剧时会关注弹幕，扎根于“二次元”文化的弹幕网站也开始向多元化商业化发展，准备构建属于他们的时代。

“弹幕”这个对我们来说略显陌生的词来源于军事用语，本意指密集的炮火射击仿佛形成了一张幕布，因此应读作弹（dàn）幕。现在弹幕一词多用于视频，指发布在屏幕上的即时评论字幕。在观看视频时，受众将评论内容发送到服务器与内容一同播出，就像炮弹一样从观影画面上飞速通过。AcFun（以下简称A站）和B站是目前国内两家影响比较大的弹幕视频网站。打开网站，除了和普通网站一样的动画、音乐、舞蹈、游戏、娱乐、影视、科技等内容分类外（当然打开以后也和我们在普通视频网站看的内容大相径庭），还有番剧、鬼畜等。番剧是指日本连载动画片，鬼畜是指用重复画面或声音来达到搞笑效果的一类视频，比如成龙的“duang”，现在已经被主流人群所熟知。

弹幕，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工作完一天，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在网络公司上班的小邓准时下班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后，他习惯性地躺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B站视频APP，继续享受未看完的动漫。与其他视频网站不同，B站播放的视频会滚动出现网友的及时评论，评论文字像子弹一样飞过，热衷留下弹幕的网友，被称为“弹幕族”。这在外人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文字，但在“弹幕族”那里这只是狂欢的开始。

保有传统观影习惯的用户通常会选择关掉弹幕，但是“弹幕族”对弹幕的热情往往会超过视频本身，小邓就是一位资深“弹幕族”。他介绍说，最早流行的弹幕网站是日本动漫网站niconico，在屏幕飞出即时评论，跟身处世界各地的网友实时交流、吐槽，感觉自己找到了同道中人。这种可以不用见面的“面对面”交流方式，绝对是一种新颖而特殊的观影体验。

“影院观影不能大声说话，在家看电影倒是可以尽情聊天，但是我只能与个别人交谈，在常规网站看片，最多只能在网页中留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等到回复，更别提讨论了。”小邓似乎在吐槽传统型观影方式已经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

相比之下，基于互联网的即时弹幕能够超越时空限制，构建出一种奇妙的共时性的关系，形成一种虚拟的部落式观影氛围，这种气氛经过强化，可以演变成一种“弹幕狂欢”。他们可以在看同一个视频时一起“嘻笑怒骂”，可以用他们自己才懂的语言交流，可以形成一致或近似的观点。弹幕网站的使用者，宁愿少看甚至不看视频的内容，并且用大量的字幕来布满屏幕，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精神归宿，在弹幕网站中找到归属感。

反复试错的商业化之路

游戏联运、付费会员制度、售卖周边产品、线下活动、在线直播收费等是目前弹幕视频网站较为常见的盈利方式，但都效果不大。

游戏联运被奉为最直接的盈利途径，但受限于联运的游戏类型，二次元弹幕网站只能导入二次元游戏。《崩坏学园2》游戏联运月流水已上千万。米哈游CEO兼《崩坏学园2》制作人蔡浩宇表示，《崩坏学园2》超过50%的安卓收入来自B站，核心数据比其他的安卓市场高三四倍。土豆产品高级总监李明杰表示，“只要有用户，用游戏联运都会带来不大不小的收入，不是弹幕网站特有，而是一个行业标准的盈利模式。”

付费会员制度更多是针对日本的niconico动画网站，在中国，用户的付费习惯还没有养成，对弹幕收费也没有达到能够影响用户的程度，要复制这种模式很难。

一直在探索新盈利模式的B站于去年10月9日推出了付费“大会员”制，但这项以高清资源为卖点、年费高达233元的会员制运行一个月，便于11月8日宣告流产。B站付费会员推行的失败，其实是二次元弹幕视频网站转型过程中的一个缩影。用户的不满并非针对会员付费制本身，更主要的是因为没有享受到与价格相匹配的会员服务。与爱奇艺黄金会员198元的年费、优酷黄金会员169元的年费、腾讯视频VIP会员168元的年费、搜狐视频会员148元的年费相比，B站“大会员”233元年费的定價显然过高。对于更关注线上体验的用户来讲，大会员所包含的专属游戏礼包及周边商品折扣基本形同虚设，而评论区使用表情、空间自助头图和红色昵称等内容也并非用户刚需，除了可以观看高清原生分辨率视频，大会员的服务内容并没特别出彩的地方。

专业人士分析，弹幕视频网站应该注意到自身与普通视频网站之间的区别。对于具有分享性质的二次元视频网站来说，在内容资源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内容付费也绝非盈利增长点。但如果可以将聚集在线上的用户导流到线下，或许可以发现新的盈利模式。故此针对宅群体中的高端用户，B站推出了“攻略秋叶原，畅游二次元”的东京游等旅游项目。在B站贴吧里，一位用户用这句话总结了他的东京行，“对于二次元爱好者，能在一个没有大妈的团里和一群同好者一起去秋叶原朝圣应该也是一种幸福。”B站旅游业务Bilibiliyoo，现也从B站拆分独立发展，目前除在原有的日本旅游项目外，还展开多个国家、更多主题的深度定制游。

虽然目前大部分二次元弹幕视频网站的用户年龄层比较低，但这不代表消费力不高，特别是在精神内容消费方面，低龄人群的消费水平甚至高于普通消费人群。易观分析师黄国锋分析，二次元视频网站在开发盈利模式时要注意区分用户种类，避免招致反感。毕竟打好用户基础才是视频网站长久发展的关键。

弹幕市场问题频显endprint

随着宅一族的壮大，以及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弹幕市场已被众多互联网商家盯上。弹幕也从以前几个固定的网站，扩展到优酷、土豆、腾讯等主流视频网站。只是，技术可以被应用，弹幕文化却很难轻易被搬运。那些网站上的弹幕只是搬来了一个外壳，不具备真正的弹幕文化。B站会员“蘑菇呦”认为，“B站的弹幕有年轻人特定的语言，聚集的人群兴趣一致，笑点相同，这是别的网站学不来的，就像兴趣小组一样，弹幕只留给真正喜欢的人。”

但对商家来说，人群集聚的地方就是商机，新的功能或许就是一个新的获利路径。动画电影《秦时明月》举办首映礼时，就让观众在现场边看电影边发弹幕，此后《小时代3》和《绣春刀》等电影也都放映了弹幕场。只是，电影是需要沉浸的，弹幕电影更像是一个噱头，可以做尝试，但推广很难，有时弹幕反而成为一种视觉负担。

弹幕视频网站要想继续发展，进入主流文化，版权问题也是急需解决的问题。A站和B站都有因为版权纠纷被告上法庭的记录。优酷土豆起诉A站，指其曾采用“盗链”的方式对优酷土豆的内容构成版权侵害。B站也曾被一家视频网站起诉，一时间几乎删掉了所有国产剧的视频。网站最终要想持续性发展，还是要购买更多版权或自己制作原创内容。随着版权越来越受重视，弹幕的应用也会越来越规范。B站已经开始逐渐购买版权，资金一部分靠网站融资，一部分则靠用户众筹，B站实施“新番承包计划”，新番（指日本最近或即将出的动画），呼吁大家出钱共同购买正版版权，这一计划的实质是众筹买版权，即观看的出钱一起购买版权，而出钱多的前几十名，会出现在视频最后的页面中“以示感谢”。

着眼未来 潜力巨大

2016年11月21日，中文在线发布公告，拟与广州弹幕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简称：弹幕网络）及其原股东签署《关于广州弹幕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增资协议》，中文在线拟以现金出资2.5亿元认购弹幕网络13.51%的股权。按照这个出资额与占比反推计算，A站估值达到18.5亿元。同时，交易也介绍了目前A站产品分为线上和线下两部分：线上产品包括WEB端、H5页面端和手机端APP三个平台，是目前A站的主要业务；线下服务包含弹幕影院、线下演艺、漫展和校园活动等，通过线上线下互动，提升用户体验和增加变现渠道。

虽然是国内最活跃的二次元视频网站，但是A站弹幕网络的距离盈利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公开资料显示，2015年弹幕网络资产总额2122万元，负债1.16亿元，营业收入363万元，净利润亏损1.13亿元。2016年1月-9月，资产总额3625万元，负债总额1.47亿元，营业收入71.37万元，净利润亏损1.46亿元。对此A站现任首席执行官刘炎焱表示：目前，大部分弹幕网站都在“走钢丝”的阶段，处于战略性亏损时期。视频领域将是未来整个文化产业的中心环节，无论哪个企业走到最后，利益都是巨大的。由于马太效应，现有的所有围绕IP的资源平台，未来都将被视频网站巨头慢慢吸纳。而众多品牌忠诚度高的“二次元”用户，A站用户半数以上使用的是苹果手机。侧面说明了A站用户具有较强的消费能力。A站未来潜力更大。”

受动漫文化影响最深的90后、00后消费能力的提升，二次元用户价值和商业价值将极为可观。弹幕网络为二次元文化的垂直社交平台，覆盖了大量的二次元用户和作品，积累了一批高粘性的核心二次元粉丝。尽管还在早期，但有业内人士称：一个新的风口正在形成，下一个千亿级规模市场将出现。

弹幕文化渐从小众入主流

对于刚刚兴起的弹幕文化来说，过于商业化的运作不见得会起到正面的作用，甚至会或多或少影响到弹幕文化的发展。如何提升弹幕内容的观赏性、娱乐性、文化性，避免本末倒置，或许才是更应该关注的。

B站为此树立了一套自己的严格且完善的会员等级系统，想要加入其中就不得不接受严格的考验。B站的会员等级是会员在网站活跃度的体现，不同的会员等级会拥有不同的社区特权。目前B站将会员分为6个等级，网站注册成功即可成为“注册会员”，但其所享受的权益最少，无法发送特色弹幕，也无法进行投稿，很多视频资源只对高级别会员开放，如前段时间热门日剧《朝五晚九》、话题电影《卡罗尔》等。如果想要从“注册会员”升级为享受更多权益的“正式会员”，只有通过B站的“答题测试”才行，要通过20道“弹幕礼仪题”，且限1个小时之内全部回答正确才能进入下一环节。记者试着答题，发现题目主要围绕文明发送弹幕展开，且有鮮明的网络语言特色。除了弹幕礼仪注册考试，B站的一些老用户，还会自发上传弹幕礼仪视频教程，来帮忙新晋会员迅速融入社区氛围，一些用户也会在投稿视频的简介中，提醒大家遵守网络礼仪。这在其他主流网站也是前所未见的。

从本质上讲，弹幕是一种社交行为，这种社交需求，是传统视频网站中的跟帖式的评论模式无法满足的。它是在小众，尤其是二次元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亚文化形态，随着网络的传播，它的受众范围日趋扩大，影响程度也日渐深刻，已经逐渐进入大众视野。弹幕也借此从二次元文化中跳脱出来，形成属于自己的独特文化特征。越来越多的高雅艺术形式和主流文化也开始拥抱弹幕。“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在B站上传了一条用高雅人声合唱的形式演绎的《五环之歌》，在5个小时内播放量突破50万。团长金承志这样表示：“B站已经是我们娘家人了。”为了向年轻人推广室内乐和人声合唱这样的音乐形式，彩虹合唱团已经在B站上传了数十条演唱视频，其中最火的莫过于那首《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哪里了？》。

弹幕兴起，其背后有互联网时代无处躲藏的寂寞，也有同气相求的社群效应。虽然弹幕文化只是网络亚文化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是由于其独具个性的网络传播特性，借助互联网的传播环境，与时下的文化潮流相契合，产生了引人注目的文化景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