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冰镇西瓜
2018-01-25熊益美
熊益美
每到盛夏,看到孩子们捧着一根根雪糕、一杯杯冰激凌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我的童年,尤其是童年夏天吃的一碗冰镇西瓜。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童年的我还生活在乡村。乡村不仅贫穷落后,交通亦不发达,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往返于县城与乡镇(那时还叫公社)。如果想要进城办事,错过了这趟班车,就得等第二天了。
有一样降温的“奢侈品”——装在天蓝色长方体木箱里,用小棉被包裹着的白糖冰棒和绿豆冰棒,就是乘着这趟班车从县城来到乡村的。虽说叫白糖冰棒,其实往往是用糖精兑水做成的。每每看到从班车上下来一两个肩上背着天蓝色木箱的人,我们就知道卖冰棒的来了。听到他(她)们“伢儿哎——冰棒”的吆喝声,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尽管馋得要命,但大多数人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因为三分钱一根的白糖冰棒、五分钱一根的绿豆冰棒对一般人家来说算是奢侈品了。偶尔也有一两个胆子大、馋劲足的孩子,悄悄瞒着大人从自家鸡窝里摸出一两个刚下的鸡蛋来换冰棒。侥幸没被发现的,心里窃窃地喜;倒霉被发现了的,往往屁股被竹枝抽得皮开肉绽,像开花馒头。因为乡下人家的鸡蛋都是用来换油盐、火柴,或给上学的孩子买文具的,家里的母鸡哪天下蛋,哪天歇屁股,做家长的心里都有数。我属于胆子小的,从没有为了吃冰棒而去偷鸡蛋,也就没有被打过屁股。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乡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学着帮大人做事。我的父亲一直在城里工作,母亲是裁缝,做上门工,于是,烧柴就成了大问题。从十岁那年开始,我便带着小我四岁的弟弟上山砍柴。记忆中,祖母总是用“一天衔一把,十天有柴码”这样一句话来鼓励我们兄弟俩。平时,周六下午(那时每周要上五天半学)和周日的早晨、下午,我们会各砍一担柴,到了暑假,便是每天两担。有时,我也会跟着村里的兄长们去离家五千米的邻县县城卖柴,换得几毛或块把钱。
十二岁那年的暑假,我又跟着兄长去邻县卖柴了。有一天,我们卖柴的地方恰巧是一家冰厂。上午十一点多钟,我们一行几人都把手中的柴卖了出去。正是烈日当顶、酷暑难耐的时候,看到—个个卖冰棒的背着木箱从冰厂里走出来,我们决定进去潇洒一回、奢侈一回——我们每人要了五分钱一茶碗的冰镇西瓜(其实也就是把瓜瓤挖出来,放在冰柜里冰镇一下,今天的孩子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當我端着冰冷刺骨的小茶碗时,手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久久贴不到嘴边。当那红红的瓜瓤终于被送进火炉一样的喉咙时,那种甜津津、凉丝丝的感觉,真是沁人心脾、没齿难忘!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今天的孩子是无法理解一碗冰镇西瓜的内涵和深意的,更不会为它如此感怀。但是,对生活在物资匮乏、经济落后年代里的我来说,那碗西瓜的意义却是非凡的,感念也是深远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今天的雪糕、冰激凌再也不能吸引我、打动我,因为,童年那一碗冰镇西瓜,依然凉透在我的心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