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的生老病死，都藏在这座千年古城的废墟里

奎因

“没有什么人类的物质形态能比废墟更给人惊心动魄之感，也没有什么美感能胜过废墟之中所蕴含的荒凉与忧伤之美。”郁达夫认为严子陵钓台的颓废，代表了东方民族性的美感，帕慕克用“废墟”定义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伊斯坦布尔。而我，想要感受斯里兰卡的历史脉络，想要见证那些由战火与和平带来的更迭记忆。

于是，我来到古城波隆纳鲁沃（Polonnaruwa），这座城市的历史，跟它的名字念起来一样长。

公元10世纪末，南印度的朱罗国入侵，烧毁了斯里兰卡历史上的第一任国都阿努拉德普勒。此时，北部城市波隆纳鲁沃取而代之，声名鹊起。

没有哪座城市可以一天建成，波隆纳鲁沃從一开始就有着得天独厚的原始森林条件。据一些资料记载，公元前6世纪，僧伽罗祖先、维阇耶王子的一个部下就已经来到这里，建立据点。之后，这里慢慢发展成为具有影响力的城镇，君王们修建水库，农业文明得到发展。到了公元7世纪，这里成为阿努拉德普勒的前哨和临时根据地。

天时、地利、人和，波隆纳鲁沃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在1073年，维杰耶跋忽一世把侵略者赶出斯里兰卡之后，将第二任国都定在了这里。此后三百年的时光里，波隆纳鲁沃的发展迎来了僧伽罗（梵语名Simhaladvipa，是斯里兰卡古代名称）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

黄金时代

虽然维杰耶跋忽一世结束了战争，但是真正的“波隆纳鲁沃英雄”却是他的后辈，帕拉卡玛跋忽一世。他在位统治的数十年，被认为是波隆纳鲁沃的黄金时代，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建造了帕拉克拉玛海（Parakrama Samudra）。

进入古城，你很难不被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吸引。我们到达的时候是上午时分，没有风，天色很浅，水色也很浅。沿着堤上行走，可以看见一些刻着梵文和僧伽罗文字的巨型石柱，向导Chamley告诉我们，这记录了当时的水文数据。

这里其实由三座人工湖合并而成。除去最古老的拖帕瓦拉人工湖，帕拉卡玛跋忽一世修建了另外两座，并且把它们相互打通，连接成“海”，形成了堤长13公里，深12米，占地25平方公里，库容量达1.4亿立方米的巨型水库。在那些炎热干枯的季节里，波隆纳鲁沃得益于这个出色的浇灌系统，农业贸易兴旺发达，做到了自给自足。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称赞当时的水利工程师，为“世界古代土木工程的一项惊人成就”。

在帕拉克拉玛海岸边，古城的最南边，还可以看到一座被认为是帕拉卡玛跋忽一世的石像。石像高约4米，留有胡须，体态尊贵，手里捧着象征王权的“轭”，这个形象也被印在了斯里兰卡旧版的10卢比纸币上。也有一些说法认为，国王手里拿的是一片木瓜。

“降落到本岛的雨水若未服务于人类，一滴也不让流入海洋。” 他说到，也做到了。不过，他留下的丰功伟绩，让他的继任人、侄子尼桑卡马拉无法淡定。

尼桑卡马拉试图复制前任的功绩，效仿着大力修建水利工程和寺庙，又急着在各地竖立石碑纪念自己。最后世人记住的，则是他留下的观众厅（Nissankamallas Audience Hall）。

观众厅是尼桑卡马拉召开会议的地方，这座长35米宽13米的三层长方形基座上，有4列石柱，每列12根，上面刻有铭文。Chamley介绍，从前开会的时候，国王坐在王座上，大臣坐在柱子后面，所以这每根立柱上雕刻的，是曾经坐在这边上的大臣的名字。

屋顶和墙壁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斑驳的石柱和威风不再的石狮子，依稀提示着曾经辉煌的踪迹。石狮子旁边空荡荡的，本该是国王的宝座，但是为了更好地保存，王座存放在科伦坡的国家博物馆里。

我发现站在王座原来的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帕拉克拉玛海，不知道尼桑卡马拉当时看着这片海，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象、牛、狮、马

沿着城墙往东面走去，就是帕拉卡玛跋忽一世的宫殿。据说这里曾经有7层高，一千多个房间，上面的木制建筑全部毁于一场大火之中，如今只剩下了一小段石阶和三层高的墙壁。宫殿墙壁最厚的有3米，阳光穿过曾经固定木制横梁和地板的洞口，留下点点光斑。

在波隆纳鲁沃古城，最不缺的就是石柱，但是一个王朝的宏伟，如果只留下石柱子，恐怕难以让人信服。四方庭院（Sacred Quadrangle）里多种多样建筑风格的出现，弥补了这个空缺。

这是一个被城墙围起来、面积不大的四边形庭院，里面有12个建筑遗址，集中了大部分你在古城里能找到的建筑样式，也体现了佛教和印度教在波隆纳鲁沃的发展融合。

在四方庭院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典型的圆形佛舍，叫做瓦塔达格（Vatadage），约建设于公元7世纪。离中心最远的环形平台直径18米，第二层环形平台有四个大门，大门两侧都有雕刻精美的守护门神。四座大门分别通向佛舍中心是舍利塔，里面有四座佛像。

古代斯里兰卡以佛教立国，佛牙象征着权力。国王须在寺庙内供奉着佛牙舍利子，如果没有了舍利子，就不能统治国家。把守护门神的石雕放置在四个门口，是寄意神灵保佑，守住舍利子的意思。

进入佛舍要先脱鞋，艳阳之下，赤脚走上沙地，绝对是种考验。

脱鞋的时候，我留意到庙宇门口的台阶前面，有一块特别的半月形石头，外圈是火焰，中心是莲花，其间刻着其他动物图案。当地人脱掉鞋子之后，站在石头上稍作停留，双手合十。

这个是月亮石，在佛教中象征生死轮回和通往自由的道路，通常出现在寺庙或者重要建筑的门口，Chamley如是告诉我们。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月亮石，可能会发现上面有大象、牛、狮子和马四种动物，分别代表生老病死，但这里的月亮石，不会出现代表“死亡”的牛。

在当时，印度教已经传入波隆纳鲁沃，印度教里的牛是众神之一，月亮石里的牛就因此被去掉了。

这种微妙的融合感，也体现在旁边的一号湿婆神庙（Shiva Devale）里—一个印度教寺院竟然出现在佛教国都，不过，这座建筑比瓦塔达格晚建造了六百年。

一个说法，这是为了一位信奉印度教的王妃建造。另一种说法，这是南印度的朱罗国再次入侵波隆纳鲁沃时建造的。无论哪种，都足以让你见证印度文化的影响力。因为这座神庙是完全用石头建的，你现在看到的，几乎就是它当年的样子。

千年之寂

公元14世纪，朱罗国的第二次入侵，使波隆纳鲁沃古城分崩离析，趋于荒废。直到19世纪，这片曾经繁荣昌盛的国都才被重新发现。

198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波隆纳鲁沃古城列为文化遗产，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从成为斯里兰卡第二任国都，到成为世界遗产，波隆纳鲁沃走过了将近一千年。

一千年光阴给这个地方带来了多少变化呢？

尼桑卡马拉观众厅和帕拉卡玛跋忽一世的宫殿，剩下石柱子，瓦塔达格门口的月光石，只能勉强辨认出从前精美的雕刻形状，湿婆神庙外观尚好，神像仅存双腿。时光仿佛抹平了许多。

恍惚之中，我看到一只金黄色的斯里兰卡猕猴攀上了古城的破败城墙。它头上有一撮旋毛，肚皮以下是白色的，蹲在离我不到三米的距离，咬著手指静静看我。很快，一只母猴带着小孩来到它身边，咬着野果，一起发呆。

猕猴们身后的参天菩提树，枝干粗壮，葱葱郁郁，一如千年以前。远处的帕拉克拉玛海波光依旧，似乎也并没有改变。

大概对于波隆纳鲁沃来说，这里的树、海和神明，从未走远，只有人才是过客吧。

行走者语：

签证：30天旅游电子签证，费用为30美元，通过www.eta.gov.lk 在网上提前申请。

货币： 当地适用斯里兰卡卢比（Rs），人民币兑换约为1：24，部分酒店及餐厅允许适用美元支付。

门票： 波隆纳鲁沃古城一天全票价格为3350卢比（25美金），其中包括博物馆参观，可以帮助你理解波隆纳鲁沃时期的历史。

交通： 北上广地区出发，可乘坐斯里兰卡航空（www.srilankan.com）直航抵达科伦坡，以广州出发为例，往返价格为3760元起。科伦坡公共汽车四通八达，车票便宜；小团队出游建议包车。

住宿： Sunrise by Jetwing是一座位于卡尔库达湾上的五星级度假酒店，距离波隆纳鲁沃古城约三小时车程。从房间到海滩只有几分钟路程距离，也可以在阳台享受日出日落。

美食：斯里兰卡的咖喱种类很多，建议从清淡的口味开始尝试。如果安排自助餐，一定要尝尝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