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雾的春天等人（组诗）

覃才

一些未来的日子

郊区的深夜，路灯照得很高

这条满是灯光的路上

一些准备回家的年轻人

对着熟悉的夜色

他们说出彼此的名字和一些未来的日子

一些装着蔬菜和男人的车辆

正在离开郊区的菜地

离开他们的女人和孩子

他们要去的地方

满是相似的蔬菜和男人

满是过日子的人

日子有家，有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日子从白天过到深夜

又从深夜过到白天

这些让孩子长大，让男人离家的日子

一天天的来，一天天地去

像未来

城中村的一个未来

夜晚手拿未来而成为夜晚

城中村的未来都在夜里

都在一条唯一的水泥路上

城中村的夜里做生意的人说着北方话

城中村夜里的生熟食物

也说着北方话

北方，遥远的北方啊

你在南方的夜里是一个城中村的未来

没有关门的店铺

在等待夜里的最后一波人走进夜晚

走进城中村这条唯一的水泥路上

这波人守着这条水泥路的灯光

守着这条水泥路上一夜不睡的家庭

守着这个夜晚，这个城中村，这条水泥路的未来

这个不眠之夜

食物由生转熟，未来由远及近

邕 江

邕江边的黄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邕江边拉石头的卡车

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在傍晚的邕江边

附近的居民和狗一起走进傍晚

这批拉石头的卡车和司机没有走出傍晚

傍水而居的老人

从黄昏里带回了鸡蛋和饮用水

她坐在船板上

等着天空慢慢变黑

等着江水慢慢变老

隔水相望

老人注视着不远的另一户船家和老人

注视着岸边野草烧起的野火和立交桥的灯光，和天空

在水里天水一色

注视着天水一色的未来

没有成家的人在夜里回家

下雨的晚上，成家的人已经回家

已经和孩子讲下雨的故事

讲妈妈在一样的雨里生下她

没有成家的人，在房间想着故乡和亲人

想着一个不是自己的人

大雨一直下

在这场不会马上停下的大雨里

雨铸成的雨路

让很多没有成家的人在夜里回家

在夜里和故乡的父母打招呼

大雨一直下

冒雨飞进我房间的虫子

一定和我一样没有成家

一定和我一样远离故乡

它们啃着灯光

它们想在灯光里找一个爱人

想在灯光里活

在有雾的春天等人

有雾的春天眼睛看不到远方

街道对面的高楼

升到天空的部分，和天空一样朦胧

和天空一样，像远方

在西乡塘有雾的春天等人

我和要等的人，没有见面之前

像这个春天

像远方和未来各自朦胧

几个买烟来抽的年轻人

他们吐出来的白烟是白的

他们说的乡村笑话也是白的

他们白色的未来，在有雾的春天看不见

阴雨的春天

一穷二白的城中村是朦胧的

停在马路边的一切是朦胧的

注视的一切是朦胧的

什么都能够发生的朦胧，什么也没有的朦胧里

我要等的人一定会来

诗观：写诗的时候，一点悲伤很重要。很多时候，一首完成了的诗是固定和稳定的，但写就这首诗的这个过程，其中的情绪、情感应该是不稳定与异常的。一首诗的写就，往往不是在诗人快乐的时候，而是在他们一人独处，在他们内心敏感，在他们情绪波动的时候。由失落而来，由悲伤而来，由疼痛而来的。越疼痛的人生，越复杂的情绪，越矛盾的即时状态，越利于写诗。写出的诗也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