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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微信红包对人际关系的影响

2018-01-25万华颖

文化与传播 2018年5期
关键词:群组礼物微信

万华颖

2014年马年春节,在中国掀起了春节微信红包的热潮。据微信发布的《2016微信春节大数据报告》显示:猴年除夕当日,微信红包的参与人数达到4.2亿人,收发总量达80.8亿个,是羊年除夕10.1亿个的8倍;另外,从发送量上看,2016年除夕红包发送量是2015年除夕的9.1倍。《2018微信春节数据报告》指出:今年春节共有7.68亿人选择使用微信红包传递新年祝福,收发红包总人数同比去年增加约10%。这组数据显示,微信红包已经从内部的“小乐子”到了全民参与的产品,人们将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转移到网络上,微信红包的火爆反映了人们传统思维中“红包”习俗的巨大转型。那么,到底微信红包“火起来”的原因何在?微信红包对人际关系会产生什么影响?莫斯《礼物》中送礼、收礼和回礼的义务在微信红包中是否也同样发挥作用?微信红包能否取代传统红包?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探讨的问题,本文试图从微信红包对人际关系的影响展开分析。

一、微信红包“火起来了”

(一)微信红包具有娱乐性

微信红包有如此多的用户,其中存在两个主要因素:操作简单、有趣好玩。打开微信红包,有拼手气红包、普通红包、摇一摇红包、拜年红包等不同形式,附上简短的文字,通过点击按键就能发出去。美国心理学家威廉·斯蒂芬森的“大众传播游戏理论”指出,人们“注重的就是心理体验,是一种用户主观参与获得的娱乐性。”[1]微信的“抢红包”既有趣味性又有竞赛性,以游戏娱乐的方式带动了用户对参与红包活动的欲望。无论是摇一摇、拼手气红包还是红包照片,金额都具有随机性,你永远不知道会抢到多大金额的红包,多至百元以上,少至0.01,但也就是这种不确定性,让每位参与者在拆红包时都充满期待和幻想。“怎么每次都是抢到最少的,下次要加油”,“啊,这么多,我抢到的最多了”,“这网速不行啊,怎么这么快红包就被抢完了”,“快快快,我要在家庭群里发红包了”,“怎么还没有人发红包啊”......居然连平时鄙视我们玩手机的父母也参与到抢红包的队伍中,不时发出各种感慨,而且乐此不疲①源自微信公布《2017微信春节数据报告》显示:“从春节红包的年龄段流向来看,同龄人之间红包往来往往更活跃, 80后、90后是红包主力军。春节期间,80后与80后之间互发最多红包,其次是90后与90后之间互发,80后—90后、70后之间互发、90后—80后则紧随其后。”。其实,人们并不在意红包金额的大小,而是注重“拼手气”过程的刺激、抢到红包的满足,以及对下轮“红包雨”的期待,为了娱乐而娱乐。涂尔干在《宗教的基本形式》中描绘了大量集体欢腾的场景,他提出“集体活动带来的狂热状态改变了人们的心理活动条件,产生了欲望增强、情感强烈等表现,这是日常生活客观事物所不具备的力量”。[2]每个微信用户都参与到“抢红包”的大潮中,体现了全民集体狂欢的情景,也是用户娱乐心态和表达情意的独特方式。

(二)微信红包具有传统风俗的承继性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红包”具有两种形式与寓意:一是由长辈发给尚无经济收入来源的晚辈,表达长辈对晚辈的美好祝福,保佑晚辈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吉利;二是在婚丧嫁娶等传统仪式中亲朋好友赠送的礼钱。总体而言,传统红包是一种局限于具有亲属关系的双方之间的礼物流动形式,承担着维持中国人家庭制度和秩序的社会功能。如今,电子化微信红包不仅可以发送“6.66”、“8.88”、“52.0”等吉利数字的红包,而且还能填写文字祝福语,这都体现出它承载着传统红包的美好寓意。同时,微信红包能够不断扩展分发红包的范围,不仅限于长幼亲友,更延伸到上司下属、商家顾客之间,成为血缘、地缘和业缘的互动符号,维系着人际关系的发展。

(三)微信红包具有社交性

“红包”的历史可以追至汉朝,从钱币形式的佩带物,到唐宋的散钱,到明清用红绳串成的钱币,到民国用红纸包裹的纸币,一直流传至今各种电子红包的出现。传统红包不仅仅是一份新年的礼物,也是中国人情、礼数的表达方式。建立在社交平台上的微信红包,将支付和社交功能融合起来,以表达人们相互间的情意,一个金额不大的红包(单个“普通红包”数额设置最高额度为200元),让对话的两人间距离逐渐缩短。现实生活中,几百元的现金红包都羞于送出,而只有一元的微信红包却足以让一群人为自家网络慢而叹息。微信红包的“随机算法也巧妙地避开了‘包多少钱合适’的心理障碍,更让趣味性超越了功利性趋向,更容易获得传播。”[3]更有趣的是,抢红包的人因此而心满意足,这样的做法既表达了人情,又降低了成本,难怪很多人都乐于用微信红包来代替礼品的互赠。“红包”的本意是传递一种祝福,现代却将其推向了攀比之风的顶端,让其成为一种工具性礼物,微信红包似乎有意识地将红包归向社交行为。

二、微信红包对建构人际关系的积极影响

(一)微信红包:仪式性的礼物

仪式“是一般意义的、被格式化或结构化的表达”,它“更接近静态的结构和仪礼的技术层面表达,是被格式化了的一套程序,更注重结构性表达”②罗红光.人类学[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传统红包流动具有典型的仪式性,那么微信红包是否也具有仪式性呢?詹姆斯·W·凯瑞说,“传播的‘仪式观’并非直指讯息在空中的扩散,而是指在时间上对一个社会的维系;不是指分享信息的行为,而是共享信仰的表征。”[4]

从运行程序来说,微信红包通过互联网平台凭借言语(文字或语音)发出问候,设置红包金额和类别、填写红包说明、发放红包、群中成员点击红包得到相应份额,这些流程都具有相对稳定的规则和程序,具有被格式化和结构化的特点。从文化意涵来说,微信红包与传统红包内在保持着一致性,春节时期微信厂商将微信红包的场景设置成为“发红包”的传统喜庆情境——大红灯笼高高挂、百福现前、福娃送春联......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这让网络平台与现实情境紧密相连。另外,微信红包使“红包”的内涵有所扩展,不仅具有新春祝福的意涵;在中秋节、元旦等其他传统节日中,微信红包也“满天飞”;在情人节和七夕节期间,大量的“520红包”传递着一份份甜蜜的爱情。人与人之间的互动需要媒介,微信红包的传递不仅是金钱的赠送,更是情感和祝福的表达,在拉近人与人空间距离的同时,也能维持人们的持续互动。

(二)微信红包:润滑性的礼物

在笔者加入的名为“社科院博士群2015”的微信群组中,经常有人发出“请投XXX一票”的请求,接着会发出微信红包,以博得大家的兴趣;有时是先发出红包,不知情的人士领过红包后,被告知“请刚刚领过红包的人,帮忙XXX”......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不同的群组中时有发生。同时,微信红包也成为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当我们进入一个新的微信群组时,通过派送红包以博得大家的好感,无形中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作为一个旁观者,时常思考微信红包到底充当怎样的角色?为什么收到红包的人会自觉完成发起者的请求?中间的运行机制是什么?阎云翔在《礼物的流动》中提到“工具性礼物”的概念(也称“上油”),是一种起润滑作用的礼物,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它一般在求人帮忙之前赠送,不需要私人关系的基础。[5]不难发现,以上描述的场景中微信红包都充当着这样的角色,我们将此类微信红包称为“润滑性礼物”。处于一个陌生的微信群组,它可以促成发收双方短暂的、工具性的关系。黄光国曾经概括出在中国文化中“人情”的三种含义,“一是指个人在遭遇到各种不同的生活情境时,可能产生的情绪反应。二是指人与人进行社会交易的时候,可以用来馈赠对方的一种资源。三是指中国社会中人与人应该如何相处的社会规范”。[6]在此处应为第二种含义,抢到红包的人认为自己欠发红包者的“人情”,因此会积极地满足发红包者提出的要求。

(三)微信红包:重塑人际关系网络

从互动性上说,传统意义的红包通常是单向的、代际的礼物,作为一种家庭关系的纽带而存在,一般是长辈给晚辈的新年礼物,并不要求等价回报。然而,微信红包打破此界限,它不仅出现在家庭内部,更多的出现在社会交往的范畴中,大家互相发放红包,形成强大互联网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双向互动形式。“我今天生日,既然收到我十岁的外甥给我发来了红包,祝我生日快乐”,这是同学发出的惊叹之声;新年时期,一家人围在一桌,拿着手机,在家庭群组中开展“抢红包”大战,这完全打破了传统红包发收者年龄和辈分的界限。每一个体既是微信红包的发出者,同时也是接收者。微信红包的“去中心化”模式,展现出一种平等的人际交往关系,让个体从传统红包的情感包袱中走出来。

从空间上说,“微信打破了现实社区与虚拟空间的界限,以强联接为主、弱联接为辅的朋友圈网络对现实生活有着重要的延伸和补充作用。”[7]微信群组弥补了现实生活中由于地理和时间等原因而不能充分互动的缺陷,起到了桥梁的作用。每个人根据不同的社会角色,建立各种圈子,有工作群、亲人群、同学群等。大量处于远距离物理空间的人际关系依赖微信红包而得以保持相当的活跃度,用微信红包打破沉默,群成员在收到红包后表示感谢,由此开始讨论各种相关话题,甚至从网上联系转移到实际生活的沟通。在微信红包的刺激下,群组成员间的交流和互动不断增加,群组的归属感也不断提升。微信红包体现出“没有年龄、没有边界、去中心化”的特征,使得人际关系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其实,不管是现实的人际关系网络,还是虚拟网络上的关系群体,都需要依靠感情来维持。通过选择特定的对象进行微信红包发送,不仅是对现有社会关系的一种再次建设和维护,而且能拓展我们的社会关系网络。费孝通先生说,“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8]。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需要血缘、地缘、业缘等不同纽带来维护。“微信红包”成为新媒体时代中个体连接的纽带,陌生的个体在收发红包的过程中开始互动,形成新的“社会共同体”。因此,微信红包在维持社会交往热度方面是一种有效的手段,也因此被赋予了延续社会交往关系的特殊意义。

三、微信红包对建构人际关系的消极影响

(一)微信红包对仪式感的消融

微信红包是互联网建构的一种拟物化的馈赠,不同于流淌着国人印记传统意义上的红包,它将“送红包”的过程从现实情境移到虚拟网络空间,过程简化的同时也让收受红包的仪式感大大降低,红包具有的文化气息被现代理性技术逐渐消融。传统“红包”仅仅是在特定的节假日或婚丧嫁娶等情境中发放,伴有类似活动的仪式性运作,建构出一个相对独立于日常生活的神圣空间。微信红包则不再成为一种庄严的仪式,而是娱乐化、年轻化的游戏形式;红包收发也不再是长辈和晚辈间的互动,而是一场没有身份差别的狂欢,这使得维护某种传统社会等级关系的意识渐渐失去了“神圣”的味道,权威的话语权也极大地被消解。微信红包是一种反复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将其挪到原本具有神圣性的非日常生活空间,可能会导致对神圣空间的解构,致使其神圣性消解并变得世俗化。

(二)微信红包对道德约束的突破

个体参与微信群中微信红包的收发过程,主要是为了维持一种愉快的氛围,往往会形成“红包雨”现象。那么这种现象究竟是如何维持的?有的群组会制定红包收发的规则,有的群组会让在拼手气红包中抢到最多金额的个体继续发红包,还有的群组会让抢到红包金额最少的个体继续发红包。

我们可以从独具中国特色的“面子”来解释以上现象,胡光缙最早区分“面子”和“脸”的概念,其他有关“面子”的研究也强调脸面具有规范个体行为的功能。翟学伟认为,“面子资源的多寡是与等差性的关系网络联系在一起的”[9]。“人的尊严来自恰当的行为和它所获得的社会认同,‘丢面子’是由于一个人没有遵守行为规则,致使别人瞧不上他。”总体来说,面子已经成为社会性的,代表着个体的社会地位和关系网络。为了面子个体在发微信红包的金额上,往往多则一两百元,少则十元二十元,对很多人来说,多发几个就有些囊中羞涩。接受红包就意味着你可能要发红包,而且发出的红包一般比你收到的红包金额要多,这与我们礼物馈赠过程中遵循的“随礼”规则一致。不同的是,“随礼”是在礼物馈赠情境下才发生的,而“微信红包”则可能是每时每刻、毫无缘由就会发生的行为。一定程度上,这会促进相互攀比现象的形成,对人际关系的维持和扩展都会产生破坏性的作用。

更令人恐慌的是,微信红包一炮打响后,就占据了群聊成员的大量时间,在持续的红包争抢狂欢中逐渐失去社会行动和深度思考的能力。2016年1月,贵州省公安局告破一个微信“抢红包”新型网络赌博的案件,微信红包已经由休闲娱乐开始触碰社会道德底线的行为;在节假日中,笔者朋友孩子的老师会在微信群里讨红包,收红包后就对学生进行“特殊照顾”......此外,随着资源泄露、版权入侵、诈骗钱财等问题的发生,微信红包俨然已经成为暗箱交易的一种新型支付手段。

(三)微信红包对人际关系网络的冲击

春节是我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以个人成长经历来说,小时候最期待除夕,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面对面地接收长辈给的红包,同时收下长辈的祝福语和期望,并立下志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长辈的期望”,那种雀跃的欢喜和现场的仪式感是微信红包无法给予的。对于家庭来说,微信红包具有与传统家庭中辈分等级秩序相反的特质,即去权威化,“辈分等级的消弭和参与代际层级的减少,导致整个家庭关系呈现扁平化的趋势”[10]。相关的微信红包数据表明,年轻一代认为,如果能用微信红包解决的事情,尽量不用语言交流①微信支付/转账类功能中,最热门的是微信红包,有84.7%的用户用过;使用微信支付和转账功能的用户都超过五成;67%的用户平均每月使用微信支付/转账100元以上,接近五成的用户平均使用微信支付/转账300元以上;在同时提供了微信支付和传统现金/银行卡支付的商家,超过半数的用户会将微信支付,视作和传统支付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数据来自企鹅智酷网络调研和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产业与规划研究所电话调研的《2016年微信用户数据报告》,样本分别覆盖全国40443名网民和全国1101名电话用户。,这打破了中国人传统节日的氛围,剥夺了多数人现实活动的时间,导致个体间存在疏远的现象。

微信红包挤压了现实中人际关系的沟通空间。以前,不管是过年还是其他节日,每个人都会为节日仪式精心准备,珍惜难得的团聚时光。如今,常见的现象却是:人们握着手机、眼直盯手机屏幕,抢到脖子僵眼睛酸,依然沉醉其中,高度关注红包的出现,生怕漏掉每一个红包,这种现象被称为“红包瘾”。原本是家人其乐融融的场面却变成了每个人都低着头,只顾看手机上的微信红包,故而网上有段子戏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却在抢红包”,这形象地表现出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淡漠。微信红包使人们失去了与家人的亲密互动,失去了与亲戚朋友走动、沟通的机会,其承载的虚拟人际关系互动缺少表情、神态、动作等符号,特别是无形中减少了年轻群体与父辈互动的机会。尼尔·波兹曼在著作《娱乐至死》中犀利地提出,“在后工业时代,人们被技术被电视等奴役,在娱乐的桎梏当中逐渐迷失了自我,丧失了思考能力,甚至丧失了文化”[11]。微信红包的介入,使得人际关系之间的困顿局面日益加强,影响了真正的人际交往的情感沟通。

微信红包难以培养出稳定的情感。阎云翔指出,“感情只在涉身于社会互动的人们感受到情感、情感依恋和好感时才存在”。那么,通过微信红包建立在虚拟网络平台上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否具有稳定性呢?能否持续发展?靠什么来维持?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微信红包以其娱乐性吸引着一群人,他们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充满激情和热忱、互动和交流频率极高,但是热潮过后对现实人际关系有多大影响呢?不难想象,通过微信红包互动培养的感情是不稳固的,它带来的只是短暂的狂欢;现实中人们日常往来、互相串门、共度休闲时光......在这些互动活动过程中,个体间产生一种情感寄托且不以经济、理性、娱乐等为目的,构建出以“细水长流”情感为基础的强关系网。这些情感体验在微信红包的娱乐形态中无法获得,即使个体在群组中活跃性较高、交往频繁,但现实中的接触频率很有限。另一方面,微信红包圈的成员由亲戚、朋友、同事等熟人自愿加入演变为被动参与,建构出一种“强制性”的人际关系。各种“讨红包”、网络投票、问卷调查等“强制性”行为方式,都将微信红包和人情关系捆绑在一起,对建立在长期稳定情感上的熟人关系网络产生冲击。

微信红包是现实社会关联的虚拟延伸,是通过网络媒介创造出的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礼物,可以看成是一种馈赠。现实生活中的礼物馈赠行为,暗含着赠与者与被赠与者身份地位的潜在差异,存在社会地位等级的不同;虚拟网络上的微信红包,与此种馈赠关系相异,发红包者处于送礼的地位,其他收红包者共同处于收礼地位,且机会均等。

四、从《礼物》看微信红包对人际关系的影响机制

莫斯在《礼物》中提出了“送礼、收礼、回礼”的三种义务,然而在微信红包这种拟物化的馈赠中,是否依然存在呢?莫斯提出,礼物交换是互惠的,这种互惠是压力的产物,是“礼物之灵”迫使人们做出回报,回礼是一种义务。主要是因为礼物中的“豪”(hau)总是希望回到源地,但只能通过回赠礼物这一媒介才能达到,礼物中的“豪”(hau)使得人们认为保留礼物、不做回报是很危险的,甚至是致命的,受礼者正是出于压力和恐惧才要做出回报的[12]。即使很多学者对莫斯的理论提出质疑,但他们在研究中对礼物的“互惠性原则”大多表示认同。我们不禁要问,微信红包中是否也存在互惠原则呢?礼物交换的互惠性原则具有强制性,而微信红包在某种意义上也具有互惠性,你收到别人发出的微信红包,就有义务继续发出一个微信红包以表示谢意,不同的是它不具有强制性。有的个体并不愿意接受微信红包的发送规则,收到红包却并不想发红包,一般他会选择退出这个群组或者不再参与红包的抢夺,并不一定存在“回礼”和“送礼”的压力。相对于礼物馈赠来说,微信红包具有更大的灵活性,也不会因此而伤害彼此的情感,或承受“不回礼会很危险”的心理压力。

莫斯的礼物交换研究,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无序的个人如何构成一个有序的社会有机体的命题,即“社会何以可能”的社会学经典命题。不像涂尔干提出的是因为社会分工的需要而构成有机体,也不是社会契约或理性的原因。人们通过礼物交换建立人与物的关系,以及人与人的关系,进而构成有机体,这其中具有浓厚的情感性、道德性。在交换的过程中,礼物具有了社会价值,并且成为一种促进社会团结的纽带。然而,个体借助微信红包建立联系,相互间不存在任何义务和情感,个体可以自由选择进入或退出,这样形成的团体只是偶然的聚合,与礼物建构的持久性团结完全不同。谢越在文中提出,“互联网世界所建立起的博弈契约逐步取代了人情社会中道德约束下的种种权力义务依附”,[13]微信红包使得互不相识的人们间失去了道德的约束,这将成为建构良性的人际关系的障碍。

结 语

“红包”承载着节日时期以血缘维系的社区传统,成员相互之间的往来、礼物的馈赠、彼此的宴请活动等都加强着社会共同体的凝聚力。然而,“微信红包”热潮的袭来,是对中国传统的一场革命,对中国传统人际关系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一方面,微信红包是对原有人际关系的扩展和加强,增加个体间交流的频率;另一方面,微信红包也是对传统人际关系的一种冲击。新兴媒体已逐渐成为人与人之间联络不可或缺的“桥梁”,然而人的社会性意味着虚拟的人际关系是无法取代现实生活中熟人社会的人际关系,只是一种丰富和加强。结合礼物的馈赠原则,如何利用微信红包的优势,来建立一种稳定的、团结的人际关系,是未来亟需讨论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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