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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鹰

2018-01-24赵登文

新疆人文地理 2018年6期
关键词:猎鹰牧民猎物

赵登文

驯养三五年便放生柯尔克孜族人与鹰的约定

在帕米尔高原,除塔吉克族以外,还有另一个高原民族――柯尔克孜族。

他们的肤色黑里透红,笑意里散发着淳朴的热情,每天的生活围绕着牛羊进行。要想了解这个伟大的民族,就必须走进他们的生活,把坚硬的馕泡进淳厚的奶茶,盘坐在草原或毡房里,听玛纳斯传奇演唱关于这个民族古老的故事……

骑马、猎鹰,是蒙古族、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塔吉克族等少数民族沿袭一千多年的狩猎方式,历史上,他们驯养猎鹰,依靠捕猎来维持生活,现今,随着社会的变迁和牧区的发展,大多逐水草而居的牧民都已脱贫致富,骑马狩猎的原始传统逐渐在牧区中消失,唯独柯尔克孜族的部分牧民仍旧坚守,他们驯养鹰的目的,就是让古老的驯鹰技术得到传承。

阿合奇县的苏木塔什乡就是柯尔克孜族的猎鹰之乡。去年冬天,我来到了这里。20年前我和战友罗述同就在阿合奇同一个部队单位,亲密无间,后来我调离了单位,他则一直坚守在阿合奇的边境一线。几年前听说他退役后留在了阿合奇。这次阿合奇之行,战友相聚我才知道他现在是阿合奇猎鹰文化传媒公司总经理,这让我感动而又敬佩。得知我是专门来了解和拍摄猎鹰的,他开车欣然陪同,还带上了柯尔克孜族有名的驯鹰人依不拉音。

依不拉音是典型的柯尔克孜族汉子,豪爽、粗放,待人热情坦荡。他带着自己的伙伴“红腿雄鹰”与我们一起到山区驯鹰捕猎,他说现在正是牧民驯鹰捕猎的好时节,一路上还给我介绍了柯尔克孜族的风俗礼仪,说到牧民的热情好客时,他打着手势,张着嘴,停顿下来,不知道怎么才能向我表达清楚。“干脆这样说吧,你哪怕迷路走了一天,只要能走进柯尔克孜的毡房,一毛钱没有也没事,牧民会拿出最好的食物来招待你。”

進入山区,依布拉音骑着马,臂上架着鹰,还有两个牧民手上架着猎隼,在山区寻找猎物。我快步跟在他们后面,突然,在我们前方不远的草丛中飞起两只呱啦鸡,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只见猎鹰从他臂上凌空而起,一个俯冲,向远处的猎物直扑而去。在猎鹰即将靠近的那一刻,呱啦鸡左避右闪,最终还是被鹰按倒在地。依布拉音立刻驱马前去查看,几分钟后,他一手架鹰,一手挥舞着猎物骑马归来,行至我们前面时,我才发现呱啦鸡仅受了些轻伤,仍是活蹦乱跳的。猎鹰站在他的臂上,依旧威猛,气场十足。原以为只能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画面,在这里亲眼目睹,我问依布拉音为什么猎鹰抓捕到猎物不立刻吃?他告诉我,如果要让自己驯养的鹰听话,平时就要让它对猎物的捕捉养成一定的习惯,一旦成功捕捉到猎物,要等待主人到来才能放开。

依布拉音爱鹰,他已经驯鹰30多年,到现在为止,一共驯养过24只猎鹰,捕获它们,驯服它们,最终使它们成为自己的亲密伙伴。过去鹰为主人捕猎,现在人们不再需要猎鹰工作了,但柯尔克孜族人与鹰世代相袭的情感断不了,驯鹰成了一种消遣、一种乐趣,只要鹰往手臂上一站,柯尔克孜族男人就有一种荣耀。可是不管怎么样,驯养三五年就要将鹰放生到山野中,让猎鹰重返蓝天,获得自由,这是柯尔克孜族人与鹰的一个约定,他们就这样在高原上默默遵守着这个约定,和谐共生。

用心与鹰交流换来鹰的不离不弃

驯鹰的过程究竟有多么艰辛?人与鹰是如何在不同环境下沟通的?带着这样的疑问,在罗述同的带领下,我走进了几户养鹰牧民的家中。

对善于驯鹰的柯尔克孜族人来说,鹰是狩猎中的好伙伴,吐尔嘎西就是一个驯鹰的能手,在他看来,这似乎就是柯尔克孜族勇士必备的本领。

吐尔嘎西出生于驯鹰世家,是家中第七代驯鹰人,已经有20年驯鹰经历,从小就骑马跟着父亲居玛洪在山区放牧驯鹰,锻炼出不怕吃苦的意志。他说原来驯鹰时,如果训练猎兔,就要把兔皮用草楦起来,喂的时候要从兔嘴里取出肉喂鹰;如果训练猎狐,就从楦起的狐皮里取出肉饲喂。猎人用手臂托鹰,用哨子发出短促的“嘟嘟”呼唤声,鹰听到呼唤回头张望时,猎人才能给它喂食。同时还要逐渐加大哨声的呼唤距离,由近到远,培养猎鹰听从猎人哨声呼唤的条件反射。由于鹰的爪子十分锋利,驯鹰人手臂上都带有用皮革缝制的套袖。

现在使用最多的方法是拖拉假兽进行训练,要把喂养猎鹰的肉放在楦起的兔皮里,每天喂食的时候,由助手拖着假兽跑,猎鹰捕获到假兽后,猎人马上从被禽的假兽里取出肉喂它,如此反复训练,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吐尔嘎西告诉我,现在柯尔克孜族人驯鹰不再是狩猎谋生的手段,更多的是出于增添生活乐趣的需要。让雄鹰驯服地飞上蓝天,除了必要的勇气和技巧外,还需要和鹰之间心与心的交流。不仅要人熟悉鹰,更需要鹰熟悉人,这样在人找鹰的同时,鹰才会找人。根据鹰的特点,驯鹰人养鹰期间每换一次衣服,都要让自己的形象相对稳定,有利于鹰熟悉并且记住自己,不管换多少次衣服,都不要换套袖,因为鹰对套袖的依赖性最强。鹰的嗅觉是很灵敏的,能闻出人的气味。为使鹰更加熟悉自己的气味,驯鹰人在喂肉时将唾液吐在肉上,让鹰吃下去,还会用手把自己的唾液和汗液抹在鹰身上,让鹰贴近自己,记住自己的多种气味。为了让鹰牢记他的声音,从一开始喂养就要呼唤,平时还可以和鹰说话,这样多次训练,才能让鹰熟悉自己的声音。狩猎中,无论鹰追兔进入管洞还是草地,找不到鹰,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可以把鹰叫出来。

听吐尔嘎西说,他爷爷一生中只养过一只鹰,是迫不得已。那年在山里放飞相伴五年的鹰时,鹰在天上久久盘飞不愿离去。老人狠心离开,绕了老大圈,天黑才回家,到家就听到了“嘎嘎”的招呼声,原来鹰早就立在了杠上。老人就这样一生中只驯养了一只鹰。

说话间,吐尔嘎西走进旁边一间寒冷的屋里,将自己驯养的一只猎鹰抱出来,取下猎鹰的眼罩,放在我们面前。这是一只威武雄壮的猎鹰,灰褐色的羽毛、锋利如钩的鹰嘴、尖利的鹰瓜和嘎嘎尖叫的声音,都令人毛骨悚然。他驯养的这只鹰刚刚两岁,是两年前从山野抓来的。

在周边的大山里,猎鹰通常栖息于山区和山麓间的开阔地、河谷灌木丛与草地丘陵地带。柯尔克孜族牧民在抓取野鹰时,极为讲究,雌鹰五月下蛋,七八月小鹰出壳,猎人们九月去抓小鹰,用绳子捆在腰间,下到崖壁上的鹰巢里挑选雏鹰。刚刚长成的小鹰一般是二到三只不等,牧民只抓取其中的一只回家驯养。这是柯尔克孜族人与鹰恪守的另一个约定:由于对鹰的敬重,他们从不把这珍贵的猛禽连窝端,总是只拿走一只最心仪的幼鹰回家驯养。

三个月才能完成驯鹰一只鹰比一份嫁妆还贵

吐尔嘎西告诉我,要将凶猛的野鹰驯成能听从指挥的猎鹰,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需要养鹰人投入大量的心血,精心地喂养和悉心照料。柯尔克孜族牧民的驯鹰技艺,皆是祖辈遗传的技法,主要分为室内驯鹰和室外驯鹰两种繁杂的过程。

室内驯鹰是将野鹰抓捕后,先将鹰放在秤上称重量,记录下鹰的体重,开始进入驯养期。首先,驯鹰人先用芦苇管向鹰嘴里灌水,灌饱后,把芦苇打碎,用水和成团,塞进鹰的嘴里,以此完成猎鹰的洗胃过程,直到彻底把鹰胃里的野味清洗干净。接下来,训鹰人将鹰架在晃荡的绳索上,让鹰连续五天五夜(有的七天七夜)不睡觉,这样能够消损它的凶狂,磨掉它的野性。在这期间,训鹰人只要发现野鹰犯困,就用木棍敲打它的头部,强令其始终保持兴奋状态。训鹰期间为猎鹰喂食也有一套独特的方法,训鹰人把肉放在手臂的皮套上,让鹰前来啄食,饥饿许久的猎鹰见了肉不顾一切地扑过来,训鹰人就一次次把距离拉远,而且每次都不让它吃饱。这样反复进行,直到鹰能飞起来,啄到训鹰人手臂上的肉为止。对于中等大小的猎鹰,训鹰人会让极度疲惫的猎鹰囫囵吞下用皮革或毛线裹着的肉,尽管鹰的消化功能极好,但也不能把皮革或毛线消化,隔日便会将食物吐出,同时拖带出体内多余的脂肪,此种做法被训鹰人称作“勒腰”,也叫“瘦身”。如此经过3到5次的吞吐,再用秤对鹰进行称重量,鹰的体重大致会减少0.1~0.2千克,至此,室内驯鹰才能结束。

说到室外训鹰,吐尔嘎西将我们带到外边一块空地上,我们看到一位30多岁的牧民头戴毡帽,身穿棉衣正在训练一只猎鹰。他手中握着一块血肉模糊的野兔肉,嘴里“喔喔”地在召唤,不断吸引着远处的猎鹰。当猎鹰骤然展翅腾起向食物扑去时,我才发现猎鹰的腿部拴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吐尔嘎西告诉我,室外驯鹰前,驯鹰人要先把鹰尾部的羽毛用线缝起来,让它无法高飞,过些时日,把鹰尾部的线拆去,在鹰的腿部拴根长绳,像放风筝一样,让它在驯鹰人的掌控下捕捉猎物。待鹰成熟后,才将手中的绳子松开,这只鹰就成了真正的猎鹰,整个驯鹰过程,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柯尔克孜族牧民驯养猎鹰有着很高的声誉,在过去,一只鹰的价值比一个柯尔克孜族姑娘的嫁妆还要高。

1991年英国驯鹰专家安德鲁在来到苏木塔什乡考察驯鹰技艺时说:“世界上,猎鹰的故乡在苏木塔什乡,在这里我看到了令人难以忘怀的猎鹰捕捉猎物的奇观。”该乡400多户牧民,家家养鹰驯鹰捕猎,是名副其实的驯鹰之乡。现在牧民驯养一只猎鹰,首先要到当地林业公安部门申报登记,待领取《驯养许可证》后方能饲养。

柯尔克孜的猎鹰捕猎活动,大多都是群体参与,少者三五人,多者数十人,很少有人单独行动。每到冬季,赶上捕猎比赛的时候,驯鹰人汇聚在一起,云集数百只鹰,在荒漠草地上开始比赛。比赛场地选择野兔等猎物常常出现的地方,猎人们骑着马,在草丛中驱赶着猎物,以先捕获到猎物为胜;有时多人捕猎,对发现的目标同时放鹰,可以形成围剿之势,野兔、呱啦鸡等猎物,一经发现,很难逃脱。这一场面十分壯观,令人惊心动魂,胜过看西班牙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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