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路(上)
2018-01-24王鉴伟
沿着汹涌的雅鲁藏布江艰难地行进了好几天。因为下过一场大雨,山路被泥石流冲得七零八落,好在这辆越野车强劲,急流险滩硬闯过来。谁知到这里却连路都没有了。
麦金在青藏高原上驾了十多年的车,过唐古拉山如同儿戏。此刻,他却双眉紧锁,用力扳动方向盘,循着地上断断续续的车痕向前,时速绝超不过十公里,惟有如此才不至于陷入困境。
我坐在麦金身旁,紧抓车上的把手,以抵抗剧烈的颠簸。后排座位上另有一对上海恋人,眯着倦眼互拥着倚在那里,看样子还没完全摆脱高原反应。车子跳跃着挪动,好几次头撞到车顶。“王八蛋!光收钱不修路。”麦金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刚过当雄时,每人还掏过二十元建设费。
“抽支烟吧。”我替麦金点上烟,让这康巴汉子稳定一下情绪,好用心开车。
麦金抽着烟专注地驾起车来。
我是半个多月前入藏的,此行主要为了考察藏域文化,赶在年底完成相关论文。刚开始只在拉萨城里游逛,布达拉宫、大昭寺、八廓街……,晚上通常去朵森格路上的排档吃川菜、喝生啤,最远不过是去拉萨河畔看风景。这除了考察对象的缘故外,主要还是因为刚到拉萨时吃尽高原反应之苦,拉萨海拔三千七百多米,在西藏已经算很低了,于是心有余悸,不敢莽然出行,直到身体适应后,才蠢蠢欲动。
客栈老板向我力荐朋友麦金,说象那样优秀的司机向导,全拉萨很难找出第二个。麦金正要载一对上海游客出行,我便迫不及待地搭上这辆半新的丰田越野车。麦金确实具有极高的职业水准,那对男女也容易相处,几天下来感觉还不错。但是昨晚在暴雨中赶路,整夜颠簸未能合眼,大家都疲惫不堪,只想快点看过圣湖纳木错及早回拉萨。
车子爬向一处山口,越攀越高,众人的心也跟着吊起来。在高原上人的精神状态往往会受海拔高度的影响。接近山口时,脑袋开始沉重,跟发高烧一般,典型的缺氧症状。后排两位看样子更为不妙,女的“哇”一声呕吐起来,亏得身旁有塑料袋,没有弄脏车子。我想一定是到四千五百米以上了。男子取出几粒“红景天”,给女友服下。这种抗缺氧药我用过,增加些心里安慰罢了,效果并不明显。
“拉哈索!”麦金突然高喊。过山口了!麦金告诉大家,过山口时要给守护神献颂词,以保平安。
山口风很大,吹得竖在玛尼堆上的五彩经幡“扑喇喇”作响,坐在车里还能感到一股寒气。麦金“叽里呱啦”一通,车已翻过山口。高度在往下降,心情当然轻松起来,头痛似乎好了一些。下山的路特别陡。拐了个弯,纳木错突然就在脚下。大家为之一振。
“麦师傅,刹车踩踩紧,不要冲到湖里去。”男子道。
其实,青藏高原上能见度实在太好,实际距离至少是目测距离的八倍。果然,下山后开了好长时间,始终和纳木错保持着距离。麦金细察地上的辙印,生怕迷失方向。纳木错真的很近,感觉只一步就能跨到。可车子绕来绕去,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推开似的,始终无法靠近湖面。
变天了,大片乌云聚笼在湖面上,阴沉沉的,仿佛到了世界尽头。不久就有雪花飘落下来,大家取出棉风衣披在身上。这就是西藏的夏天。
车子开上斜坡,路面越来越模糊,麦金脸绷得紧紧的,他打开四轮驱动装置,艰难地前进。将近坡顶时,车轮突然打滑。“不好!”麦金见势不妙大喊。我反应快,急忙跳下车,搬起石块抵住后轮。石块经不住车子的下滑力,“骨碌碌”滚下坡去。麦金拼命踩刹车,车子仍急速下滑,我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啊——”女的尖叫。
眼见得要出事,麦金把方向猛一扳,车子顺势横了过来,略定一下,加足马力,一个漂亮的弧形从侧面冲上坡顶,刹那间化险为夷。麦金在上面探身招手,潇洒之极。
我拖着身体回到车上,才十几步路便气喘吁吁。那对男女呆坐着惊魂未定。车子很快驶下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