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双重叙事艺术的语言哲学解读
——以《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为例
2018-01-24车向前王美娜
车向前 王美娜
(1.西安工业大学,陕西 西安 710021; 2.西安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 西安 710021)
根据加拿大作家同名小说改编而来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曾在影视界取得了票房与口碑齐丰收的卓越成绩。关于这一影片的解读,亦视角各异,各有千秋:如以主题为焦点讨论人性的沉沦、生存的异化、信仰的救赎[1];以隐喻为线索谈论作品里象征的意义[2]等。本文尝试以语言哲学为视角来解读《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双重叙事艺术,力求为理解《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艺术张力提供一个新鲜的线索。
一、两个世界的联接:《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语言、人与世界
巴赫拉米恩(Maria Baghramian)在《现代语言哲学》一书中指出:语言哲学旨在理解语言的性质,理解语言(为一方)与说话人、说话人思想及世界(world)这三者之间的关系[3]。这一思考可以为理解《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开启一个新颖的视角。该片中最富哲学意味的一句话是:语言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索(Language is our last lifeline)。在少年派中,我们可以通过派讲述的两个故事来认识语言-说话人(及其思想)-世界的关系。看完影片,观众恍然大悟,少年派叙述了两个不同版本的漂流故事,它们的叙事联系在于:前一个的老虎、猩猩等动物,就是后一个的派、母亲等现实中的人物。两个故事因而显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前者奇幻、壮阔,而后者则残酷、恐怖。少年派的两个故事的实质,极有可能就是主人公利用语言将现实世界一个残酷的事实用同构的美丽故事加以置换的过程。实际上,用语言来言说不存在的事情、谈论缺席的现象本身是语言的“置换(displacement)”功能,主人公正是将这一功能放大,用语言(虚言)建构出一个美好的与动物同行的奇幻世界。至此,语言创设的世界成了派心灵救赎的避难所与家园,语言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索”,这是语言之于派的重要意义。
那么,派的陈述在何种微观层面上体现出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维特根斯坦在早期提出的“图象论”能给我们答案。维特根斯坦认为,“语句是现实的图象”。而语句的图象和被描画的现实中,必然有“某种相同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逻辑形式[4]。它使得每种图象也变成了逻辑图象,二者存在逻辑的对等关系。第一个故事与第二故事虽然一虚一实,但前者的结构或者形式与后者的结构组成之间存在着一一对等。这便是语言与世界之间的图象的内在关系——建立于同样的逻辑结构。这是该电影智慧的迸发点,而派的双重故事用意何在、人性在电影中如何被体现等迷局与思考就显得格外悠长。
二、两个故事陈述的真伪:《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的语言与真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真实的故事到底是哪一个,而观者、听者会选择相信哪一个?这些问题引起了诸多观众的兴趣,引发了不少讨论。以语言哲学为视角,我们可以将其阐述为巴赫拉米恩在其书中提出另一个问题:“我们陈述的真或伪是由世界决定的呢,还是由我们的语言常规(linguistic conversions)决定的呢?”[3]事实上,影片就是敏锐抓住了这一问题,构建起电影双重叙事的结构。因为一方面,理性告诉我们,派对第二个故事简单的陈述很可能就是真相,按此,存在决定着真,派第一个故事是虚言、伪言的产物,而另一方面,我们又沉迷与派构建出来的那个美轮美奂的冒险世界与奇幻漂流无法自拔。值得注意的是在电影末,作家对派做出第一个故事的选择后,派回答说:“恭喜你,你选择了上帝”。这实际上就是导演抑或原作者对巴赫拉米恩的问题的答案:对陈述语言真伪的选择、解读与判断在“你”—在听者,在观者。当然,本文的选择是第一个故事为有目的地虚构很大程度上的假,第二个故事为真。
这是一个新奇的回答。在唯物主义的论点看来,“物质决定意识”,世界本身就是“真”的来源。如斯特劳森提出的“真理行动论”(performative theory of truth)就认为真的确立是使用“真的”这类词的一种言语行为。而导演则通过派的故事,将事物的真伪问题以及“真”的实在如何构成的决定权交付于听者,诉诸于人。因为“我们讨论语句的真假,关心的是人的认识是真是假,而认识所要确立的,总是事物的真假”[5]。而这些认识甚至心理意向等因素往往会在关于真的问题的讨论中被忽视。然而,“真”的讨论确实需要认识,因为作为语言的接受者,人在语言运用中有其思考与解读的主体性。当然,不可否认,这种取向会有步入相对主义的危险,但它的确关乎“真”的问题的意义,而我们更不能因之来否定艺术作品借用主体(导演、观众)对于客体(影片内容)的评价时体现出来的主观性来表达思想、展现电影魅力的事实。
三、两种主体的理解:《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隐喻的哲学意味
意大利电影学家帕索里尼说过:“电影靠隐喻而生存。”[6]《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面充满了各种形象、意义的隐喻。本文在语言哲学角度下讨论的隐喻,不止关心作为一种修辞现象的隐喻,更关心意义如何通过隐喻而得到澄清和领会。
该片之所以有诸多丰富解读,原因在于隐喻的意义不完全体现在语言的表层结构,更蕴含在对其深层结构中。片中,充满张力的人兽关系的描述与隐喻最令人关注。少年派代表的那一重人格,智慧、勇敢、敬虔、忍耐、宽容、富有同情心,几乎是完美的人性光辉的化身;猛虎代表的另一重人格,则集中了兽性的野蛮、凶残、贪婪、自私、随性所欲、恐惧、怯懦等。其次,隐喻不仅属于语言,而且属于思想、活动、行为。譬如在影片中,不管是派的幻觉还是派有意的编造,“食母”的行为以一种隐喻的方式被掩藏了起来。最后,如保罗·利科在其著作《活的隐喻》中所言:隐喻不仅提供信息,而且传达真理。他认为,只要人抽象地思想,用形象性的语言去表达非形象性的观念,人就进入了隐喻[7]。而整片的设置本身就是导演李安自己心理历程的一个隐喻,如他所言,是为表达“一种情怀:…成长本身的痛苦、…纯真的丧失…”[8]。这样,言说者及观众就在各种不同的隐喻的思索中最终达到意义的显现和领悟。
当然,我们无意将导演、原作者塑造成语言哲学甚至哲学的大师,但他们呈现出的电影故事及叙事方式本身的张力,让我们能在语言哲学视角下就语言与世界、真、隐喻的意义等问题给予一撇,这更显示出电影独特的艺术匠心与吸引力。而通过与电影的结合,也让我们对在语言哲学大海中撷取的这几朵精彩的浪花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