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过柯寨（组诗）

程川

春 天

那些渐次绽放的春天点燃了一簇嫩绿的想象力

痒痒的，像俯身拨动倒影的少女

藏着一颗不安的心

北风压低了她们窃窃私语时的

迷惘和紧张，“凭借阳光

以及拔节的笃定”

能够轻易从细碎的时光里抽丝剥茧

还原一株稻修长的目光

灌浆期还未如约而至

空瘪的肉体，豢养着更多漫漶的水分

形同我干涸的灵魂

以漏斗的态度，将流淌的姿势种植在骨头里

最后，再凝固成那些银锭的

光泽与细腻

而我时常会选择一个偏僻的清晨

怀揣着整座春天未知的澎湃

在一粒青涩的谷壳上

剥开生活的细节

并以此确认，平静的内部

到底隐匿着多少百折不挠的信仰

土 壤

想必还有更多浸泡在泥淖里的时光

没有被文字触及到——

错综复杂的根茎，在疏松层中慢慢吮吸着那些

蓬松的黑暗，像一口深井

卸下了体内的固执

还在风中微微荡漾

究竟需要磨砺多少载

岩层的疼痛才会被水分和质地锋利的缝隙

层层扣下。而我佯装落地生根的思想

芦苇一般，“穿过潮湿的孔隙

僻静处亟待发芽”

直至被救赎、谅解、妥协

达成某种契约

这样的蜿蜒注定深邃、广袤无垠

像是天空的反义词

大地，一盏结着暗痂的星辰

像是我出生时的胎衣，血淋淋的温暖里

包裹着的，一颗破土重生的决心

或许这就是轮回的真相

米 粒

当谷穗蜕下了粗糙的裙裾

露出她纤尘不染的内心，一粒米用古老的肉体

诠释着对于传承的认知和恪守

恰如黑山白水构成中国画的意蕴

寥寥几笔，醒着

站在纸上，喂养饥饿的灵魂

有时也会跟随刻刀的舞步

摊开微观世界

那隐藏的、内敛的

浅尝辄止，以近乎翱翔的姿势旋转、刮骨疗伤

直至眼睛无法分辨——

那些小巧的细节

是不是就为放大我们的疏忽

现在，她们躺在布袋里

沉默，低着头，像我黯淡的亲属

光阴剔除了她们的生机

此刻，唯有刺穿那层最为坚硬的壁垒

一粒米，才能在火光的胁迫下

散发出饱满的热情

暮色過柯寨

菜地里，几根木棍支撑起倾斜的光线

黄昏慢慢漏下来

滴在合拢的那本书封面上

故事有些斑驳，他写到母亲的失踪，

就像这样一个傍晚

星星还没有升起来

大地像是一张撕裂的布匹

骨头里有缝隙溢出来，挽成一道不规则的边界

那条通往县城的公路随之模糊起来

浮在瓦砾上的余晖

抽空了她细碎的等待

在等身后镂空的声音吗？带着滚烫的哭腔

沙哑，焦急……

像风按住扬起的尘埃，平静

微微荡漾

多少个傍晚，只敢蘸着月光读这一页

凉凉的，“自此，再未相逢

而这么多座热闹的城市，她究竟流落何方？”

没人给出答案

抬头时，黑，棱角分明

青山守着沉默的轮廓，她有起伏的美

也有黯淡下去的忧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