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得自由还有啥可抛?
2018-01-23刘广迎
刘广迎
自由与爱情差不多,一直是哲学与艺术表达的主题。哲学家、艺术家要是不撩一撩自由,就像健美运动员不秀一秀“八块肌”。自由像罩着神秘面纱的美女,吸引了许许多多的哲学家、思想家追逐探秘了许许多多年,写下了许许多多的心得体会,却没有一个人能画出她的芳容。
说“她”有,是因为人们切实感受到了不自由。不自由就是受到了限制。其中有内在的限制,外在的限制,内外兼备的限制。正是因为有限制,人们才感觉到“她”在。
说“她”无,是因为“她”不过是限制的“影子”,并不能脱离限制而独立存在。如果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你就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
所以,歌德说:“一个人只要宣称自己是自由的,就会同时感受到他是受限的;如果他敢于宣称自己是受限的,他就會感受到自己是自由的。”
所有的存在物无一不受限制,只是因为人想要的太多,而个体的能力又太弱,于是就需要合作。合作就不得各行其是,所以,就得有更多更大的限制。正如高尔基所言:“谁需要的越小,他的幸福就越大;谁希望的越小,他的自由就越大。”人类因为合作而走上了生物链的顶端,也因为合作而欲求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欲求的“多又大”催生出更大更广更深的合作,个人的力量因而变得越来越微弱,个人感受到的限制也就越来越“多强大”,于是,自由就成了人们心中的女神。
一个人,能力强而欲求少,对他人与社会的依赖度就小,自由度就相对大。假设一个人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与任何组织,会怎样?除了受到自然的限制以外,他人与社会无法再限制到他,是不是?那么,他还需要通常意义上的情感吗?他还有爱与痛吗?
佛家讲,七情六欲都幻相,悟透了才能得大自在。好些动物有感情,源于它们需要相互依存。人的感情最丰富,源于人的相互依存度最高。感情这东西被人抬得很崇高很神圣很伟大,若是追根溯源,其实就是从生存之需要派生出来的东西。直白地说,就是从物质利益中衍生出来的东西。为了生存,只好合作;因为合作,生出情感。没有合作,感情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完全自由,意味着爱恨烟消情感云散。所谓自在,就是自然存在,不是社会性存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倘若真正自由了,爱情的美好也就打折了,也就无所谓抛与不抛。诗人泰戈尔如是说:“生命之河在它的一条岸边享有自由,在另一条岸边就会受到约束。”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带给人类的是自由还是限制?
回望历史,可以发现,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类自由带来的变化是:约束的广度在增加,强度在减弱。换句话说,自由在纵向上是增加的,在横向上是减少的。在横向上,由于科技对时空的改变,世界日益变成“地球村”,人交往的范围越来越大,相互的联系越来越多,个人行为更容易引起社会关注,甚至成为社会事件,带来自由度的趋小。交往越广泛,约束越普遍;联系越普遍,约束越广泛。在纵向上,生产力不断发展,个体的经济独立性在不断增加,对家庭、单位的依赖越来越小,带来自由度的趋大。
要言之,源于生产力的进步,人们在人际关系上的自由在增加,而在公共空间的约束也在增加。人们追求的自由,已经由私人空间的自由(比如家族、家庭、婚姻、爱情等)转向作为公民的自由,主要是期望减少公共权力对个体的约束。
当人类由后工业时代进入智能时代之后,什么是对人最大的约束?最集中最突出最强烈的,极有可能是向传统文化要自由。人们既有的习惯、意识、观念等正日益成为阻碍人类享受自己创造的物质文明成果的枷锁。相对于生产力的飞速发展,相对于主动或被动的政治变革,文化领域的变化实在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