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时势和人心
2018-01-23石勇
石勇
我们捕捉到:进入2018年,中国社会进入了一个时间加速的时代。
物理上的时间、心理上的时间、社会空间上的时间大大缩短。伴生的心理体验是:无论是要创造的未来,还是面对的风险,似乎已在眼前。
往前一看,中国离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阶段性目标,已经很近,也就两年,它正是一个“决胜期”。
往后回头,从1978年出发,中国迎来了改革开放40周年。40年来在政治、社会、经济等方面的改革积累,所蓄积的强大势能,正期待通过特定的社会机制和人心规律加速产生蜕皮换血似的质变。
所以,2018年,注定是特殊的一年,注定是历史产生分水岭之后,踏出的无论是否自信但焦急的关键一步。曾经有过的沉闷氛围在这一年已经不合时宜,事实上也已经慢慢被消解。
在时间的加速中,无论是个人还是抽象的社会群体,既可以看到被描画出来的美丽蓝图在不远处招手,也可以隐约感觉到“灰犀牛”的存在。或许,也不能排除“黑天鹅”的来临。它们都要求每一个社会主体在新的一年有更强的判断能力、意志力、应对能力和行动能力。
大背景
在把眼睛投向2018年前方的那一刻,我们置身在一个深刻的背景之中。
到2017年末,中国的政治结构已经形成一个新的面貌。中国的改革发展有了更强大的权威。权力结构的深度调整,为党和国家所要实现的各种宏伟目标提供了领导和制度上的保证。
过去一些年中国有过这样的困惑:进入“深水区”之后,如何用改革权威来进一步推动改革?毕竟“既得利益格局”非常牢固。这个权威,包括政治结构的内部整合—比如破除各种障碍,比如从中央到地方使权力运作顺畅,比如使权力体系各级成员的思想和中央保持一致;也包括政治结构对社会结构、经济结构进行某种程度的调控,对社会思想进行整合。
现在,这个困惑已经不是问题。历史已经走过这个阶段。
当2018年开始,我们也发现,“深水区”已经在身后了,而中国的改革发展有了更清晰的路径。逻辑很清楚:如果要做什么的保证已经给出,那接下来就是做的问题了。
这个转变很自然。在政治结构的内部整合时期,或许有人因为特定的氛围,顾忌行动所带来的风险,而在做事上选择保守的策略,从而被消极无为的心态所影响,但现在显然不再适合。一个高效的权力体系需要有对高层意志的贯彻能力。执行、行动—以及在执行、行动中解决实际问题和进行创造—也被认为是重要的政治美德。事实上,保持一致就要求执行和行动。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教授指出现在的问题就是,“执行,执行,执行”。
可以想象,至少从现在开始,通过制度设计,自上而下驱动权力结构高效地执行必然会得到强化。“懒政”和懈怠不仅是错误的,而且是影响各种宏伟目标实现的重要变量。一般的情况是,当高层具备很高的格商(人格商数,行动力、意志力、担当等就是格商的指标)时,也需要权力体系跟上。对于官员来说,时间在加速。
同样,在政治结构对社会结构进行某种程度调控的时候,很多人感受到社会氛围也陷入某种沉闷。这是一种自然的心理反应。但到现在,社会、经济背景已有所变化。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问题正是:政治结构本身及其与社会结构、经济结构的关系是确定的,但是,在超出政治结构调控的那些变量的影响下,社会演化和经济的变化无法预先确定。而每一个人,在已经有了政治结构确定的背景后,抬眼向前,必然会看到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对自己的重要影响,同时出现在2018年的地平线上。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沉闷下去。一种焦急的心态,会变成心理的前台。
我们知道中国社会的风险模式是:经济结构→社会结构→政治结构。这一模式至今未变。可以看到,风险的发端,其实来自于经济结构而不是社会结构,它只是通过冲击社会结构来释放冲击力而已。
整合模式呢?则是倒过来:政治结构→社会结构→经济结构。
从整合模式可以见出,在政治结构的内部整合破除了各种障碍,在其对社会结构的调控有足够能力后,主要的著眼点,就是对经济结构进行影响、调控,以便实现各种宏伟目标。
但经济结构受到很多变量的影响,比如社会结构的一些变量,比如外部的一些影响,当然也包括政治结构的影响(比如政策)。这是一个复杂的博弈领域,肯定是2018年的大热点。而跟时间加速一样,机会与风险也在加速。
时和势
以上是对2018年中国社会所处的“时”和“势”的一些抽象分析。我想说得再明白一些,把它往深度和广度再观察一下。因为宋朝宰相吕蒙正都说了,“时也,势也,命也,运也。”而“审时度势”“顺应时势”“蓄势而发”这类说法,也暗示着一种智慧。
那到底什么是“时”?什么是“势”?
词典对“时”的解释,还是在“时间”这个含义及其引申义上打转。但显然“时”还有“特定时期的社会时空”和“社会状态或氛围”的意思。当吕蒙正说“时也……”,指的并不仅仅是“那个时候”这样的时间刻度,还包括“那个时候是什么社会,社会是什么样子”的内容。
进入2018年的中国,就处在这样的一个“时”中:
它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的发力之年;
它是中国在国际上进一步发挥影响力,并应对政治上、经济上等各种挑战的时空结构。比如,预期美国在2018年再次加息,必然对中国的经济等造成影响;
整个社会的氛围,烦闷或焦急出现。而且,应该把社会氛围扭转到应对社会经济形势上;
社会底层渴望有上升空间,中产害怕“下跌”。
在“时”中,必然形成一种“势”,“时”变,或许“势”也会变。但人的心态、行动力等,无疑受到时势的影响。
凭直观我们就能感受到,“势”好像有力量的感觉,给人以一种压力,甚至压抑感。
势的第一个含义,其实就是代表了一种趋向。这种趋向也许是因为有某种历史规律、社会发展规律,也许也没有什么规律。但它确实好像代表了一个不可阻挡的方向。无论它是否可以论证自己在价值上的正确,想挡住它就是螳臂挡车,只能被碾壓。
第二个含义,有“强势群体”主导或参与的意思。
第三个含义,有“人多势众”的意思,代表着大众的选择,无论这种选择在哲学所讲的自由意志层面上是自己意志的结果还是被影响的结果。这里,有“人心”的意思了。当大家都往这边奔,那无论你是不是对的,反正站在原地好像都是在犯傻。
第四个含义,“势”是有实力的,有影响力的。即它是有软硬实力的。如果没有软硬实力,就不可能形成“势”。
第五个含义,它好像是对的、正确的。所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列出一个公式,势=趋向+强势群体主导或参与+大众的选择方向+实力+“正确”。
所以,所谓的时势,就是在一定时间或时期内,在特定社会的状态或氛围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好像是正确的,有实力的,大众所选择的那种趋向。相当于,人和资源,和“正确”的社会观念都往这边跑了,这就是“势”。
房地产过去的黄金二十年,就是这样一个“势”,即使一个傻子,只要跟着这个“势”,买房都赚大发了;而即使是一个高智商人士,不跟着这个“势”,到现在都被高房价淘汰出局。但是,这个“势”的一些构成部分现在变了,国家意志已有所变化,房地产进入了另一个时代。
2018年的中国,也处某一个“势”中:
国家对未来的发展规划和愿景,都给出了描述和方向;
广大人民群众日益渴望美好生活,比如农村的想居住到县城,三四线的想到一二线,底层的想上升成中产,中产也有上升空间。至少,人们要保护自己现在所拥有的;
政府需要更多的财政汲取能力来维持其运作和提供各种公共服务,同时,有更大的手段来调节社会经济结构。资本要服务于整个社会和经济目标的需要;
经济层面的“国家队”和民企,在各自的领域会越来越显示其控制力。留出来的机会,更多是它们的触角暂时没有伸到的科技、知识创新、边缘、服务、需求与资源链接等领域;
……
从以上粗略的分析可以看出,无论是从“时”还是从“势”的角度上观察,2018年是重要的一年,是一个社会不可能“淡定”、沉闷的一年。我们被强大的势能推动着往前走,心理上不可能处在静止之中。而往前走的一个心理运作,就是在不确定性之中抓住确定性。
人 心
社会的变化大“势”中,已然含有“人心”这个内容。但“人心”只是抽象的所有人的心态、意志、诉求等的模糊概括。而且,人心受到太多因素的影响,跟社会变化也息息相关。我想再讨论一下“人心”到底是什么。
在赤壁之战中,曹操战败,清醒之后,他明白为什么败了。司马懿也明白为什么,但他故意钓曹操来问他,以便在曹操面前显示自己远远比别人厉害。
他对曹操说,“赤壁之败,并不是您指挥失当,也不是将士们骄傲狂妄,而是天道所致”。
对于曹操来说,你把“天道”翻译成“人心”,他就喜欢听了。事实上,在司马懿的语境中,天道也是人心。
曹操表示有兴趣听下去,于是司马懿继续说:“在天下大半士族眼中,您虽然托名汉相,但实为汉贼。而刘备呢,虽然是卖草鞋的出身,但却是当今皇叔,代表了大汉正统。汉室虽衰,但未亡。时下,人心依然向汉,不向曹。所以,这就是您失败的根源。”
人心,在这里暗示了一种“合法性”,背后也隐隐有“势”的意思。
可是,“人心”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并不纯粹,而是掺杂有很多杂质。
这些士族,可能有一部分心态,是认同于汉朝的;但也有一部分心态,是认为凭什么是你曹操来坐天下,我不服呀;还有一部分心态,肯定是害怕曹操坐天下后自己的处境更糟……所有这些,汇成了一个很抽象,你在生活中摸不到,但似乎存在的社会心态,以及这种社会心态背后对应的实力。
我们可以看到,世道一变,人心就变了。我们从它那里看到了“认同”,看到了“实力”,看到了恐惧或希望这些心理,还看到了“合法性”这种东西。而这些,也让我们看到了“势”。
人心在社会中就是代表了一种“势能”。其既有很多内容,也有很多层面。进入2018年,我们发现中国社会的“世道人心”是很清楚的。很多人因为宏伟目标而期待,因为离2020年越来越近而有紧迫感,因为经济形势的各种变化而有担忧,因为风险的存在而有焦虑,因为想提升自己的社会位置,以及防止下坠而殚精竭虑—这些都构成主流的状态和趋势。是已经确定的政治结构和具有不确定性的社会经济变化,产生了相应的心理效应。和以往不同,政治-社会-经济结构对人的心理和社会行为的影响空前放大。
在考察这些社会心理时,我发现它们基本都具有“高行动力”的特征。这跟沉闷、满足等心理的“低行动力”并不一样。而这样的“世道人心”,恰恰是推动个体自我发展,以及国家自我提升的巨大能量。
在时间的加速中,如果制度、政策、社会利益分配层面的奖惩机制能够设计得合理,舆论氛围能够在宽松中鼓励行动力和创造性,那么,个人和社会发展空间将无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