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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遗存引发的历史反思

2018-01-23李松霖任思锦

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青铜面具文明

●李松霖 任思锦

(西安音乐学院,陕西·西安,710061)

引 言

2018年5月5日上午,西安音乐学院2015级音乐学系部分师生参观了位于四川省广汉市的三星堆遗址。到达目的地后笔者看到一份导览信息中写着这样一段文字:“三星堆,一个 5000年前失落的文明,一个比玛雅文明还悠远,比秦兵马俑还要壮观的古国遗址,它的崛起、繁荣、衰亡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一个悠久而又壮观的遗址为何失落?这片土地的文明由谁造就?笔者从出土的文物中发现:大量的物件都与中原文化有所不同,却显现出与古埃及、波斯、希腊等西方古代文明的相似性。三星堆的出现更让我们明白——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华夏大地,我们的文明不仅只是汉文化独尊,“非汉文化”也是构建中国历史文化的支流。

据本文在知网检索统计,20世纪 80年代起至2018年5月6日,有关三星堆的论著要目有200余本,文章约2335篇,经过对这些文献材料的分析总结,从中发现:这些文献大多记述了三星堆遗址神秘的文化遗迹,也通过出土文物分析了三星堆遗址的历史渊源、政治属性、居民族属、祭祀活动、文化信仰、生产方式,每一部文献中学者们的观点不径相同,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如三星堆文化起源、面具的功用等问题),并不能对三星堆文化身份的认同达成共识。

三星堆遗址是否存在音乐文化?其与音乐史是否存有联系?这是我们音乐学专业的学生应该关注的问题。

一、遗址的发现与学界的考察

(一)遗址的发现

1929年春,在四川省广汉市月亮湾鸭子河流域的三星堆,农民燕道成和其子燕青保在田野里挖地时,不经意间挖出深埋千年的玉器,从此开启了三星堆遗址的考察和发掘工作,也引发了世人对这一消失千年的文化遗存的关注和研究,很多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也陆续将三星堆遗址作为研究古蜀文化的重要视点。

自燕氏父子最先挖出的第一批文物始,在之后的60余年间,几代考古工作者不断对这片土地进行开发与研究;20世纪80年代后,随着国家对这一地区文化工作的关注与大力支持,以及科学技术的进步,考古工作者对三星堆的考古与文化研究不断取得新进展,尤其是1986年在第一、二号祭祀坑发掘了数以千计的青铜器、玉器、礼器、金器等文物,这些发现都揭示了三星堆遗址过去的“王国史迹”,证明在4000年-5000年前的巴蜀人们已经有了一定的生产力,存有祭祀文化和信仰崇拜,并且从文物上篆刻的文字也可以获知当时的“古蜀”已经有了文明。

考古工作者考察了东、西、南三座城墙遗迹,北面的鸭子河为这个王国构筑了天然屏障。这三座城墙的形制并不规则,城墙并未闭合,根据地层叠压关系,可得知城墙修筑于商初,建筑方法与郑州商城有一些相似性,根据其规模来判断,三星堆在商代是一个政治中心。

遗址中有很多房屋建筑,目前发现有50多间,表明此处曾住有大量居民,房屋有长方形、圆形、正方形三种,其中正方形与长方形居多,面积在 15-30平方米之间,而且很多房屋都为数间相连;圆形房屋直径约4米,屋内直接用中心柱支撑屋顶。

1986年考古工作者在三星堆发掘出一号和二号祭祀坑,祭祀修造规整,坑内有次序地堆放着各种葬品,如象牙、青铜人像、骨渣、玉石等物件,这些文物都是祭品;除此之外考古工作者还在祭祀坑中发现上千件宗庙仪式用器,有陶器、金、铜等,这些文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商周时期三星堆文明的基本情况。

(二)学界的考察与分析

1、三星堆文明起源的考察

三星堆文明的起源学界说法不一,笔者根据目前相关文献的整理总结出两种说法——“本土起源说”和“古犹太人迁徙说”。

持“本土起源说”观点的学者认为三星堆文明起源于华夏,先祖是中国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此说法的文献认为:蜀是中国古代西南地区一个历史悠久的奴隶制国家,有关蜀的起源,晋代常璩所著的《华阳国志·蜀志》中记载:

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至黄帝,为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阳,是为帝;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历夏、商、周。[1](P10)

上述文献表明:古蜀历史久远,在夏、商之时就已经形成一个奴隶制国家。《三星堆——长江上游文明中心》认为:在商代,蜀和商王朝在政治、经济、文化上有着较为密切的交往;商末周初蜀人参与了周武王伐纣的战争。以此看来蜀文化与中原文化是有密切来往的。[2](P10)

有关蜀国的历史,相传有蚕丛、鱼凫、杜宇开明诸王朝,《路史·前纪》说:

蜀山氏,其始祖蚕丛,纵目,王瞿上。[3](P17)

《蜀纪》中记述到:

蚕丛、柏灌、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望帝(杜宇)积百余岁。[2](P18)

杜宇之后由开明接替其统治,开明的统治时间相较之前几位帝王而言最长,在此之中蜀国历史长达1300多年。而在公元前 316年,在秦征伐巴蜀的战争中,开明被秦军所灭,蜀王朝就此被灭。[2](P10)

在《三星堆——长江上游文明中心》也指出:关于蜀国的历史,在正史中几乎不见踪影,仅见于后代人撰写的地方志或读书笔记,多为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的相互杂糅,使人难辨其真伪。[2](P10、18)

有关蜀的世系之说,《史记·三代世表》索引《世本》也有所记载:

蜀无姓,相承云黄帝后世子孙也。[5](P278)

与《华阳国志》相比较,《史记》和《路史·前纪》都具有一定的神话色彩,而有关蜀的历史渊源却难以说清,只能看出蜀的历史较为久远。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三星堆文化大猜想》解析了这一说法,作者苏三认为:三星堆最早的住民来源于“古犹太人”,因为公元前721年巴比伦人亚述王萨尔贡二世占领北以色列,当地的以色列人大部分被流放到伊朗北部地区,从而消失在人们视野中,史称“失踪的以色列10个部落”;19世纪曾有一个犹太人组成的“希伯来基督徒”组织参与寻找活动,其中一个叫沃尔夫的英国人考证完阿富汗与印度一些犹太人之后认为这批犹太人可能去了中国。[6](P11)对于迁徙的民族来说,在一个尚未开辟的土地上开垦,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该书还认为:三星堆古国在3000年前就已经很繁荣,对周围影响半径达到1000公里,并形成一条连接西亚、波斯、埃及等国的通道,这比南方的丝绸之路①还早1000多年,结合历史背景和科学考证,古犹太人经由这条通道进入巴蜀是有可能的。[6](P5)

《三星堆文化大猜想》对于“犹太人迁徙说”的推想并非无凭据,作者通过对三星堆祭祀台上的石头进行研究考证,发现了古犹太人的文化痕迹——犹太人从古至今保留着石头的崇拜,他们用石头表达神圣庄重之事,如敬献石头表达哀思。[6](P7)博物馆内镇馆之宝“青铜神鸟”。鸟是中东地区神圣的文化象征;另外,这件文物上的材料如果能证明属于蔷薇科杏之类的物体,就能更加能印证其来自于犹太,因为杏树在古代犹太人文化中受到青睐,[6](P9)这个说法若能成立,则能证明三星堆与古犹太文化有一定关联,从而印证“古犹太人迁徙说”的提法是有事实依据的。

2、出土青铜器考察

三星堆遗址中出土的青铜器种类较多,按合金构成可分为五类:红铜、锡青铜、铅青铜、锡铅青铜、铅锡青铜,这些青铜器以其繁复的工艺、独特的造型和宏大的形体,反映了商代中国青铜器的制造水平,其中蕴含的文化寓意也是商周时期三星堆文明的标志。

在三星堆博物馆,笔者参观的第一件文物就是“青铜神树”,青铜神树上有九只鸟,《三星堆文化大猜想》中认为:树上的鸟象征着三星堆居民对鸟的崇拜。[6](P9)中国古代文献《山海经》中也记述到:

……有木,青叶紫茎,玄华果实,名曰建木。[7](P10)

此“建木”高百丈而无细小枝叶,树顶有九根弯曲的大干,下有九条老根,果实如麻,叶子如棠梨叶。通过这棵树上天入地,这棵树据说是专门为黄帝而制作的。[7](P10)

《三星堆文化大猜想》认为:如果“九枝神树”是中国最初的“九州大地”之象征,则黄帝拥有此建木是完全可能的,它也是国家的象征。[6](P10)“九枝神树”也是三星堆祭祀所用之物。

三星堆遗址出土的文物中,青铜面具数量较多,其也蕴含了祭祀因素,面具的作用是在宗教祭祀活动中戴在头面上,身下进行模拟表演,以驱鬼逐疫,古代中国南方的民间祭祀仪式—“傩仪”就经常会出现面具。面具除具备巫术性质外自然也包含了礼仪文化。在中国古代,面具在民俗仪式中具有请风祈雨、见神视鬼的功能(如傩文化)。以此看来,三星堆的文物与商代巫术文化似乎存在一定关联。

关于三星堆青铜器的文化属性,国内外学界视其为宗教信仰之遗存并无疑义,[9]段渝根据《晋书》和《华阳国志》的记载,认为巴蜀巫鬼崇拜之风源远流长,并将方术神仙和巫鬼信仰的道教传统追溯到三星堆文化。[10](P6)张光直也探讨过商周青铜纹饰的巫觋因素,指出巫觋就是萨满,该宗教的重要作用就是通神,而青铜器上的动物纹饰就是巫觋通天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还指出,巫觋以歌舞宴饮为手段而沟通人神,并引用《楚辞·章句》中的描述为证:“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起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蛮荆陋俗,词既鄙俚,而阴阳人贵之间,又或不能无亵慢淫荒之杂。”[11](P32)

从上述分析来看,对于青铜面具的文化属性,学界将其分为巫觋和祭祀两种功用,在韩佳瑶、陈淳的《三星堆青铜器巫觋因素解析》中指出:研究三星堆文化时最好把它们的巫觋因素和被埋入祭祀坑的过程看作是两个独立事件……但是其祭祀的形式我们却无从知晓。[9](P22)对青铜面具中蕴含的祭祀功能表示认同的还有《三星堆——长江中下游文明的探索》,书中称:不同的面具头像代表着不同族类的人具有宗教色彩的形象化表现,并且考虑到青铜神树和青铜人立像的特点,青铜面具应该是依附于这两件“神物”参与到祭祀之中的祭祀物件。[2](P30)

通过上述文献可以看出,对于青铜器的解读,学界对其祭祀属性基本已达成共识,并对其祭祀的属性也表示认同,这种分析应该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因为商代崇尚巫术,所以对于出土文物的功用推想,学界也就自然倾向于其祭祀功能。

关于青铜人面像的文化属性判定还有一种与前文相反的说法,《三星堆文化大猜想》中认为青铜人像从服饰上看与中东的文化十分相似,特别是博物馆的一尊很大的青铜人立像,作者认为古犹太人和古印度人都有类似风格的袍子,这个袍子是正中开襟,著名的以色列所罗门就经常穿着类似的袍子。[6](P10)书中还引用了学者肖平的观点来印证青铜面具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关联——肖平在《古蜀文明与三星堆文化》中也提到:古埃及、古西亚、古爱琴海、古印度文明中,青铜雕像、青铜或黄金面罩都是常见的,比如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乌尔地区就曾经发现过公元前3000年前的青铜人头像,人们面对古蜀文化中的这些青铜面具时很容易想到古埃及和古印度文明,而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其造型特征已经明显脱离中国人,更多倾向于西方人种。

3、三星堆文明与汉族文明的渊源关系

三星堆文明与中原文明的交流途径主要有三条:以长江为通道、以川东为通道、以陕南及汉中为通道。但从现存资料中很难找到三星堆文明与中原汉文明交流的线索。

《华阳国志·蜀志》中记载:

周武王伐纣,得蜀之师。[1]

此段记述认为在商末周初时蜀曾出师助武王伐纣,从这个历史事件中看出蜀文化与中原文明是有交流的。陈家梦先生的《商代地理小记》认为:“武王伐纣,誓于牧野,其所率西南夷……此八国见于卜辞者有蜀、羌、微、濮四国,皆殷之敌国。当时地望已无可考,大约皆在殷之西北、西南,决不若今之远处边陲也。”[12]从这段记述中也可看出学者陈家梦也认为蜀确实曾助武王伐纣,却对蜀的具体地理位置难以查证。

古蜀因地理因素所限,其与中原地区的交往存在诸多不便,即便是在华夏文化繁荣的唐代,也有李白发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可见古蜀与中原文化之间的交往存在诸多艰涩。但《三星堆文化大猜想》曾提到:在历史上三星堆到中原一直存在着交往的可能通道,一条是走汉中,一条是走湖北神农架,还有一条是顺长江而下然后登岸辗转北上,另外还可以经青海转往北方。[6](P52)从这几条通道可以得出:三星堆与中原文化之间发生交融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三星堆周围没有金矿,但却出土了青铜、黄玉和玉料,如果能证明这些金矿来自于中原地区,那就确认了三星堆与中原文化发生过交融。如果这些金矿不是来自中原,则很有可能是来源于西方地区。

从出土文物判断三星堆与中原文化交往,郭沫若曾认为三星堆的玉璧等器物与华北、华中相似,这就是古代西蜀与华北、华中有过文化接触的证明;另外蜀这一名称曾先发现于商代甲骨文,当商人克周时,蜀人也曾相助过。[6](P54)

从上述的观点可以看出,学界对三星堆与汉族文明之间的交往主要是根据出土文物与中原文化之间的关联,以及从“蜀助武王伐纣”的历史线索进行推断。

二、基于研读学界研究成果的认知与推想

(一)三星堆文明起源分析

唐代诗人李白在《蜀道难》开篇就发出了“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的疑问,对于巴蜀文化之源的疑问,尽管学界通过有限的史料进行考证与研究,但究其根源,终难以达成共识。

学界对“本土起源说”产生认同的基础主要是《华阳国志·蜀志》的记述。笔者发现三星堆祭祀台中间的物体是一个相似于周代“鼎”的器物,下面有三层台阶,每一层的人物雕塑都有不同的造型动作,有的头顶器物,有的手里拿着各不相同的器物,人物的站位整齐有序。这些器物表现祭祀中人们的崇拜对象,可能是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神崇拜,抑或是本地巫觋的崇拜,这与商代祭祀文明或周代等级关系是否也存在一定关联?

需要指出的是:从商周时期的社会文化结构来看,商周时期华夏文明还未统一,没有“国”的概念,中原地区由汉族统治,其他地方自成“国家”。对于汉族生活的地区来说,周边的国家只是小部落,所以对汉族来说才有“南蛮”、“北狄”、“东夷”、“西戎”的区分,就整个华夏文明系统来看,这些“非汉文化”的地区也是“炎黄”的后代。按三星堆的地理位置来看,它也属于中华文化一脉,再有,南方丝绸之路以古蜀为起点,经云南,入缅甸,抵印度,直通中东,既然南方丝绸之路形成于先秦,作为这条丝绸之路文明的起点,古蜀文化自然要早于先秦形成,由此看来“本土起源说”是有一定道理的。

从古蜀的地理位置上看,北方是秦岭,与中原相比古蜀是一片不毛之地,所以从巴蜀的东、北方向迁徙至此的可能性很小,又因为蜀地北面高山险阻,古犹太人迁徙至此后不再继续北进的原因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古犹太迁徙说”的合理性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南方丝绸之路的建立。据资料显示南方丝绸之路在先秦就已形成,先秦之前是不是已经有人发掘了从中东到古蜀的这条道路呢?古犹太人有没有可能从这条线路迁徙而来?本文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从出土的文物中,也可以看出三星堆文明与地中海文化、古希腊文化等西方文化诸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面具。西方有面具崇拜,虽然在中国的商代也有此崇拜,但三星堆出土文物中所蕴含的这些不确定因素,正为学界对其文化起源的多种推想提供了理论支点。

(二)出土青铜器考察分析

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各式各样,面具的种类就有10余种,其青铜器制造水平早在商周时期就已达到较高水准,其造型各异的青铜在三星堆有着重要的象征寓意和文化价值。

笔者通过观察三星堆的“九枝神树”,结合《山海经》所载:

西南海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有膏菽、膏稻、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处有百兽相群爰。此草也,冬夏不死。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焉……有九丘,以水绕之。名曰陶唐之丘,有叔得之丘,孟盈之丘,昆吾之丘,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参卫之丘,武夫之丘,神即之丘。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百仞无枝,上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嗥爰过,黄帝所为。[7]

笔者通过《山海经》中的记述进而推断:“九枝神树”与《山海经》的“九丘建木”很相似,如果能证明三星堆的“九枝神树”与《山海经》的“九丘建木”就有内在关联,本文大胆猜想——“九枝神树”在三星堆很可能是人们祭祀黄帝的器物,可能表达着人们对自然的崇拜。有关“九枝神树”上九只鸟的象征,有学者认为这九只鸟来源于中东②,鸟是中东地区非常普遍的装饰物和神圣的象征,即使“九枝神树”源自中东,其也象征着三星堆对自然的崇拜。以“九枝神树”为例不仅可以看出三星堆的青铜器做工精美,也可反映出当时生活在三星堆的人们已经有了文化信仰和文化崇拜。

青铜面具是三星堆重要的文化象征,从这些面具的形制上看,它们与中国传统的面具形制都不太相似。从商周时期一般的祭祀活动和所使用的面具形制来看,当时的面具形制很多是模仿野兽的面部造型,而三星堆的面具中“人”的形象很有西方人的形貌特征,尤其与古埃及、古西亚、古爱琴海、古印度文明中的青铜面罩很相似,比如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乌尔地区就曾经发现过公元前3000年的青铜人头像……当面对古蜀文化中的青铜面具时很容易联想到古埃及和古印度文明中的面具,他们的造型已经明显脱离中国人的面部特征,更多趋向欧洲或西亚人种。[13]

为了使本文对面具来源的分析更具客观性,笔者特意请教“傩文化”研究专家邓光华教授,请他提供一些傩戏面具的实物图与三星堆的面具进行比对,并且笔者结合之前对傩文化做过的考察进行反思后认为,虽然傩也兴起于殷商时期,流行地区也包含四川,但傩戏的面具形态更偏向于商代中原的面具形制,与三星堆的青铜人面像几乎难以找到相似之处。另外笔者在参观三星堆时,导游介绍三星堆的面具与南方的“傩文化”相关,本文认为这种认知缺乏说服力。

面具象征着人对某种事物的理想寄托,三星堆的面具是人像,可能是当时的人们表达对祖先的纪念,也可能是某种仪式中的文化象征。对这些青铜面具的分析,本文也只能通过其造型特征去推测、分析其文化意义和属性,通过面具探索其与西方文明的渊源关系。

(三)三星堆与中原文明渊源分析

三星堆作为一支少数民族部落,很可能在当时被汉人限制在那一片土地生存,如果当时生活在三星堆的人们真是西方迁徙而来的民族,也很有可能受到过汉族的排挤。那么在汉人建立王权时,是否曾对周边少数民族文化产生影响?如商代盛行的巫觋文化,在三星堆的祭祀台以及很多动物图腾崇拜的遗迹中,似乎可以找到其中的关联。这是否可以印证在商代三星堆与汉文化发生过交往?

史料中记载的“蜀助武王伐纣”的历史线索,本文认为真实性有待考证,在参观三星堆时,我们发现除了一些玉戈并没有其他兵器,占地12平方公里的三星堆,当时的人口具体有多少?其中有多少人可以参与战争?就三星堆遗址的地理结构和出土文物来看,这里居住的人们并不崇尚武力,生活都是自给自足,本文认为助武王伐纣的蜀国军队应该不是来自三星堆。

三、基于对三星堆文化认知的历史反思

(一)基于“非汉文明”构建引发的反思

中国文化中“汉族文明”(后文也称“汉文明”)已经根深蒂固,从周公建立“礼制”,到孔子推行“周礼”,再到汉代董仲舒“罢黜百家”……自古以来汉族文化一直是中国政治文化的轴心;从文化视阈来看,太史公撰《史记》到清代“乾嘉学派(前清时期一个学派,又称“乾嘉之学”)”也标志着中国几千年来为“汉文化”独尊。但是中国几千年的文明绝不仅仅只由汉文化造就。古文献中有关古蜀存有很多神话色彩,外加巴蜀在中国历史上的区位因素,导致学界难以对三星堆历史文明“构建”作出定论。汉文化的根深蒂固,一定程度上也致使文化工作者对“非汉文化”的认知与研究存在残缺,三星堆文明正是如此。

在 960万平方公里的华夏大地上,曾经有不少古代文明的遗址和少数民族部落,它们曾经是一个国家,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村落,也可能是外国一些民族迁徙到而来,它们有的留存至今……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化信仰,在今天它们也是构建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么中国古代社会在汉文化的统治下,其他民族的文化是怎样的形态?他们与中原汉文化之间有何相似性?如贵州黔东南苗族自治州存在中国唯一的持枪部落——“岜沙”苗寨,这也是中国目前存在的唯一一个持枪部落(笔者曾与家人到此旅游),发现部落里男性发型的发型独具特色,造型很像一棵树,据当地人介绍,树是村落的文化象征,每到节日要祭树,人去世有树葬仪式,这种信仰和文化习俗保存许久,他们用自己特有的习俗构建自己的文化。

三星堆就是一个遗失的非汉族文化的代表。中国目前存在两种文化认知系统:依托在“汉文明”构建中的汉民族文化以“传统文化”的姿态占据在“中华传统文化研究”的高台之上;而依托在“非汉文明”构建的多民族文化却以“遗产”或“遗址”的形式存在于“博物馆”或“旅游胜地”之中。这样的状况带来两种结果——遗址不复存在,文化遗迹难以找寻;那些被以“旅游开发”或“非遗保护”而得以延续的传统民俗文化景观,现在早已成为商家看重的炒作对象,传统民俗文化面临转型,传统的民俗文化是否还能以原先的形态流传?

(二)三星堆中有关音乐“遗存”的反思

在三星堆,要想找到与音乐直接相关的文化遗迹非常困难。三星堆有没有音乐?本文认为是有的,有劳动的地方就有文化,有文化肯定就有艺术,音乐也会随之产生,但是在商周时期,三星堆的音乐绝对不是“审美属性”的音乐,当时的音乐有什么功能与属性,必须要结合三星堆的文化进行探讨。笔者认为三星堆音乐的存在有三种可能:源于“祭祀”,源于“劳动”,源于“民俗活动”。

1、源于“祭祀艺术”

在三星堆,笔者看到了祭祀的遗迹,既然有祭祀,就有可能存在音乐。殷商时期,音乐伴随祭祀而生,在很多祭祀仪式上都能看到音乐,音乐在中国传统的文化语境中有着仪式功用。但仅凭祭祀仪式还很难弄清祭祀音乐的内容,有一些出土的石磬和陶木类的文物也不能显示它们是乐器,唯一留下的线索则是面具。

在殷商时期,面具与祭祀文化存在着诸多内在关联,它象征着人对神的崇拜,人戴上面具,将现世的寄托传递给神灵,从而达成愿望。古代人对自然的崇拜往往也会产生民俗性的祭祀仪式,很多音乐就是在祭祀仪式中产生的,由此笔者认为面具的发现即有存在音乐的可能。面具的产生说法如“狩猎说”、“战争说”、“驱鬼说”、“祭祀说”等。[14]笔者认为三星堆的面具主要功用就是祭祀崇拜。

2、源于“劳动”

笔者认为三星堆的音乐与当地的生产劳动也有一定关联,按照唯物主义观点,艺术产生于劳动,比如原始社会有《弹歌》、《八阕》,在今天的农业活动中还有各种因劳动而产生的诸多民间音乐形式,三星堆虽然面积小,但是通过出土的文物制造工艺,可以看出它曾经拥有的文明成就,这里的人们有生产劳动,音乐的存在就有可能性。

3、源于“民俗仪式”

在文献研读过程中,发现古蜀一个民间仪式——悬棺,《史记·三代世表》索引《世本》记载:

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1]

“悬棺”在巴蜀已经成为一种传统的葬礼仪式,究其渊源,这是源于古犹太人的丧葬仪式。“悬棺”来到中国的历史应该是4000年左右,[6](P17)这种仪式之下是否有音乐存在?笔者认为民俗仪式之中是存在音乐的,这也是古代音乐功能属性的一种呈现方式。这种仪式让笔者联想到当代作曲家郭文景就曾以“悬棺”为素材而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交响作品《川崖悬葬》。郭文景用音乐形象表现了“悬棺”这种仪式,我们也可以通过田野采风,去追寻民间仪式中的音乐“遗迹”。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三星堆音乐“遗存”的三种来源也仅靠推想,没有声音、乐谱、乐器,甚至没有在文献中找到有关音乐的蛛丝马迹,即使这里曾经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音乐文化,那么这种文化也已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结 语

三星堆的发现为华夏文明史乃至世界文明史增添一种可能性,同时也给巴蜀大地的历史带来了不确定性。这片土地留给后世学者一阵惊叹,也遗留了一份遗憾。它的起源由何而来?出土的文物与西方文化到底是一种什么联系?三星堆与中原文化是否存在交流?这些问题至今仍在推测和分析之中。

如果说三星堆是本土文化,这个文化遗迹只是华夏文明的一条支流;如果三星堆是源于西方文明,那它则是世界文明史的一条线索。虽然我们无法证实三星堆的历史渊源,无法考证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民族生活状况、文化信仰,但对待每一种文明,都需要我们具有追根溯源的想法和态度;面对每一段历史,我们都应该思考其背后的文化属性。哪怕提出猜想,也会对历史文化有一些基本浅显的认知,这正是人文学科工作者对文化、对历史探索和研究的目的。

注: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导师叶明春教授的精心指导,在此谨表谢意。

注释:

①“南方丝绸之路”从西汉开辟,由巴蜀经云南昭通、大理、怒江、腾冲延伸到东南亚,可经此到达印度、中东。

②在肖平《古蜀文明与三星堆文化》、苏三《三星堆文化大猜想》等文献都认为九只鸟来自于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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