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公尺牘
2018-01-23劉聲木編録劉園生點注
□ 劉聲木編録 劉園生點注
劉聲木家藏《李文忠公尺牘》,收録李鴻章致劉秉璋信函五十五封,首頁題“此册稿本未曾刊印,抄録原劄合訂一册”,筆跡與正文同,應爲劉聲木本人抄録簽注。
劉聲木,本名劉體信,字述之,又名聲木、十枝,劉秉璋第三子,1878年生,1959年逝世。有《桐城文學源流考》《寰宇訪碑録》《萇楚齋隨筆》等著作傳世,此爲其未刊手稿之一。
原稿編序與信函日期先後並不完全一致,保持原樣而不作更改,僅稍作考證。人名、地點隨文以括號標出,原稿旁注、眉批以“劉聲木案”標出,整理者注釋以“園生注”標出。
李文忠公尺牘序
李文忠公[一]勳業不僅在剿平粤捻已也,尤在於與各國交涉以奠安中外,當時人稱之爲“辦洋務”。文忠平日亦以此自憙爲前古所未有。自道咸以來,非復往日之天下矣,實有類於春秋時,固不知孰爲周室,然必須修好睦鄰則一也。先文莊公[二]於道光丁未(1847年)文忠初入詞館時,即以應試文字受業,每月出題課試詩文各九篇,爲之批改,至文忠出京時爲止,十年於兹矣,世俗稱之爲及門受業,非如他人僅以保舉爲師生也。文忠調赴江蘇軍營,奏疏中故稱爲“與之爲道義交者十餘年”,師生之誼素篤,惓惓之意溢於言表。夙昔來書不計其數,悉爲某甲有意遺棄殆盡[三],已詳見□□□□筆卷□。兹編所録係已失而復購得者,皆屬宦蜀時所寄,按之仍多所缺佚,首尾不能聯貫,爰取而録之,其中頗有關於國事者,可以略窺當日朝政之一端,亦掌故之資也,若以此爲二人私誼,則亦淺之乎其言之矣。己巳(1929年)五月小門生廬江劉聲木十枝原名體信字述之序。
[一] 園生注: 李鴻章,字少荃,謚文忠,安徽合肥人,道光三年(1823)生。道光二十七年進士。咸豐末年入曾國藩幕,奉命組建淮軍。同治元年任江蘇巡撫,四年署兩江總督,任欽差大臣節制各軍。同治七年消滅捻軍,九年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授武英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是清末洋務派的領袖,曾領導設立江南製造局、輪船招商局、開平煤礦、天津電報局、上海機器織布局,建立北洋海軍,對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有過重要的作用。1894年因中日甲午戰爭失敗而被免職,1901年去世。
[二] 園生注: 劉秉璋,字仲良,謚文莊。安徽廬江人,道光六年(1826)生。咸豐五年投筆從戎,入皖南張芾軍幕府。咸豐十年成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同治元年隨李鴻章組建淮軍,身經道、咸、同、光四朝,轉戰蘇、魯、鄂、豫、皖、浙、贛七省。光緒元年任江西巡撫,八年任浙江巡撫,十二年任四川總督。光緒廿一年因四川教案被免職,光緒卅一年(1905)去世。
[三] 園生注:“某甲有意遺棄殆盡,已詳見……”劉聲木認爲李鴻章與劉秉璋當年往來的書信曾被“某甲”有意“遺棄”,並在本人的著述中已有披露。查《萇楚齋隨筆》並無此記載。
光緒十二年(1886)五月十三日
仲良仁弟親家大人閣下(劉聲木案: 以下省此):
前復寸緘,昨聞特簡川督之喜[一],已飛電馳賀。昔咸豐己未(咸豐九年,1859),曾文正[二]奉詔入蜀未果,胡文忠[三]函集杜句云:“西蜀地形天下險,東川節度兵馬雄。”兹可移贈執事矣。(原注: 蜀線新設,以後要事仍用密碼通報,以省筆墨。)兄己巳使蜀[四],留滯半年,略識其風土人情,加以近日所聞,輒欲一貢其愚。駱、吴[五]治尚寬,丁繼以嚴,裁夫馬局,改官運鹽,尤卓卓者。蜀人每訾鹽局虧空累累,奏報不實,或怨家之口。歲增鉅款,挪墊有貲,洵公家之利,應循舊章,得人整頓。易笏山[六]謂利孔搜索無遺,民窮財盡,恐丁去而大亂起,自是仁言。蜀民浮動易亂,訟盗極多,自須留營彈壓。稚帥(丁文誠)所部將領或有浮誇,錢玉興、楊岐珍[七]似宜酌調一人隨往,或隨後奏調。其餘在浙者,静瀾[八]接任,當尚水乳,勿紛紛求去也。聞滇黔多賴蜀濟,黔苦尤甚,稚璜[九]黔人,固應偏厚(原注: 四川月協黔餉五萬兩),公當照舊籌濟,勿失黔人之望。英屢欲通商西藏,番僧堅持,雖游歷亦不准行,稚帥附和,至擬以兵相拒。川藏兵皆非英敵,設竟蹈緬甸覆轍,爲禍更大。英實無犯藏意,但求先游歷後通商而已,剛克不如柔克,鴻章可保無事,否則早遲恐被蠶食耳。朱少桐[一〇]守嘉定,缺苦累重,乞設法量移調濟,才雖不長,尚有守也。川陝夏漲,須詧施宜山路,逶迤而進。瀛眷能否暫寓宜昌,俟九月潮平,一帆抵省?同鄉後起無人,望實兼隆,惟公是賴!復賀大喜,惟長途保衛,不一一。五月十三日。
[一] 劉聲木案: 丙戌十二年抵川。
園生注: 劉秉璋於光緒十二年(1886)由浙江巡撫調任四川總督。
[二] 園生注: 曾國藩,字伯涵,號滌生,謚文正,湖南湘鄉人,道光十八年進士。咸豐二年(1853)奉旨組建湘軍,鎮壓太平天國。咸豐十年升任兩江總督,授欽差大臣,節制蘇、皖、贛、浙四省軍務。同治三年攻陷天京,同治十一年病逝於南京。
[三] 劉聲木案: 胡林翼,字貺生,號潤芝,湖南益陽人,湖北巡撫。
園生注: 胡林翼,道光十六年進士。湘軍重要領導人,與曾國藩並稱曾胡。咸豐四年率黔勇征戰湖北、湖南,六年授湖北巡撫,十一年薨於武昌,贈總督,謚文忠,入祀賢良祠。
[四] 劉聲木案: 李於同治八年(1869)奉清廷命入川,調查川督吴棠被參案。
園生注: 李鴻章時任湖廣總督。
[五] 劉聲木案: 駱文忠秉章、吴勤惠棠、丁文誠寶楨三人皆前任川督。
園生注: 駱秉章同治元年至六年、吴棠同治六年至光緒元年任川督。李瀚章光緒元年至三年任川督,未就任。丁寶楨字稚璜,謚文誠,光緒三年至十二年(1877—1886)任四川總督,爲劉秉璋之前任。
[六] 劉聲木案: 易佩紳,字笏山,由川藩調任寧藩。蓋遷官陛見過津時所云。
[七] 劉聲木案: 錢後簡重慶鎮總兵,楊後簡廈門水師提督,皆先公舊部,時在浙。
園生注: 錢玉興,字榮山,安徽壽州人,太平軍降將,同治二年入淮軍,官至四川提督。楊岐珍,字西園,安徽壽州人,同治元年入淮軍,官至福建水師提督,光緒廿九年十月卒。
[八] 劉聲木案: 衛榮光,字静瀾,繼爲浙撫。
[九] 劉聲木案:“滇黔一角,惟蜀是賴”,見《翁鬆禪墨蹟第四集》致劉仲良函。
劉聲木案: 稚璜,丁寶楨字稚璜,謚文誠。
[一〇] 劉聲木案: 朱名其暄,爲朱文端公之子,時爲嘉定府知府,後仕至魯藩,其女嫁文忠子。
園生注: 朱其暄,字少桐,署兵部、禮部尚書朱嶟之子。時爲嘉定(四川省中部,今樂山市)知府,後仕至山東布政使,其女嫁李鴻章之子李經述。
光緒十二年(1886)六月廿一日
連奉五月初五、廿四、廿八、九日手書,敬悉一一,並蒙惠寄金腿、龍井茶多件,臨去秋波,尚爾惓戀,感謝曷任。就審溽暑遄征,錦衣誓墓,轉眴秋涼,當即鼓輪西上,惟挈家遠役,諸郎年幼[一],無老成得力之次丁照料伴送,未免瑣屑操勞耳。昨因重慶民教滋事,案情較重,電奏請飭游子岱[二]設法妥辦,並催執事刻日履新。聞已有寄諭分飭知照,嗣聞該鎮道派兵彈壓,事已寢息。然民教釁隙已深,此次洋房焚燬殆盡,恐非空言所能息爭。子岱向未辦過洋務,操縱未必合宜,須公速去,乃有主張。計乘輪至宜昌即沿途小有躭擱,不過旬餘,過施南至夔、萬(今恩施、奉節、萬縣)而川北,又須月餘。若由萬縣登舟,泝江進省,順過渝郡(今重慶),一查實在情形,籌辦更有把握,且可過瀘州[三]查核鹽局底藴。或檄司送印至渝接篆,雖遲數月,亦無損而有益。望途次相機酌辦,自決進止,内廷必不遥制。總之王鶴樵[四]、游子岱皆非能了事之人,所倚重者惟公耳。法人近於教務不甚關切,兄商請羅馬教皇派員來華管理天主教交涉,已有專使前來。法新派使臣孔士敦八月初到津,雖有饒舌,諒難越俎,能於秋間議結,更省葛藤矣。鹽局虧空若據電報八十餘萬,業經奏明,以後自易清理。貴藩曾摯民[五]過津,聞樞廷云,俟執事蒞任,當有廷旨飭照章經理鹽務,接濟黔、滇月餉也。振軒[六]本籍建祠,咨請江皖奏辦,竟各諉卸,比已奏奉明諭,恰如人意所欲出。蒯禮卿求薦昔在夔州子範[七]幕之周成甫,聞其人甚可靠,子範故後虧累皆伊代爲清理,兄曾薦與後任者,過夔時諮訪何如?名條附呈。初十忽奉旨於明正親政[八],王大臣連日籲懇,始俯允訓政數年,時局恐將小變。稚璜(丁寶楨)身後蕭然,署内日用須屬員餽送,廉吏果可爲耶!復頌行祺,餘不具。少桐官聲想無疵謬。六月廿一夜。
[一] 園生注: 劉秉璋得子較遲,時長子體乾十三,作者體信年僅八歲。
[二] 劉聲木案: 游智開,字子岱,時爲川臬,護督篆。前任州縣時,爲曾(國藩)、李(鴻章)所賞。
園生注: 游智開,號藏園,湖南新化人,時爲四川省按察使。
[三] 劉聲木案: 四川官鹽局設在瀘州,爲川鹽井出産必經之處,猶淮鹽之揚州、瓜鎮也。
園生注: 瀘州,四川南部,長江沿岸城市,今四川省瀘州市。
[四] 劉聲木案: 王鶴樵在先公(劉秉璋)贛撫任内補道缺,又在先公浙撫任内簡浙臬(按察使),未幾病故,時簡川藩(布政使)缺而未到任。
[五] 劉園生注: 曾紀風,字摯民,湖南邵陽人,湘軍將領。光緒元年授貴西道,擢按察使,晉布政使。光緒十二年調雲南布政使,十五年乞歸,尋卒。
[六] 劉聲木案: 張樹聲,字振軒,謚靖達。淮部樹軍創始之人,與弟樹珊(謚勇烈)同時率鄉勇至滬。靖達善謀,勇烈善戰。靖達簡徐州道,建臬開藩,洊升至粤督。值法越之役,請開缺帶勇,卒於軍。勇烈追捻至鄂之倒樹灣,陣亡。
園生注: 張樹聲,安徽合肥人,淮軍初創者之一。官至兩廣總督,署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署兩江總督南洋大臣。光緒十年卒於廣州。
[七] 劉聲木案: 蒯子範,名德模,蒯禮卿尊人。
園生注: 蒯德模,字子範,安徽合肥人,同治元年入淮軍幕府,歷任夔州知府,署江寧知府。光緒三年卒。李鴻章爲其子蒯禮卿求薦。
[八] 園生注:“明正親政”,明年(光緒十三年)正月十五日光緒帝親政。
光緒十二年(1886)十二月十九日
冬月念五日復緘後僅通一電報,連接冬月初四、臘月初二日手書,敬審履端輯祜、新政宣猷爲慰。整頓大略一疏,推戴文誠(丁寶楨)者尚謂不留餘地,豈知含意未伸之處尚多耶。然即改辦官運、撤夫馬局二事,能舉其大,魄力過人,實由唐鄂生霸才助之。名高而謗亦隨,今但率循其舊、磨礲入細而已。稚老[一]惟治軍最劣,故流弊最多。李培榮[二]想有密陳,乃移肅鎮接統,爲吾淮宿將,果能振作暮氣,旌旗一變耶!渝案賠銀廿餘萬,殊駭人聽。子岱(游智開)及司道爲廷寄所懾,急求了事,不知今日教會氣焰已衰,公使把持已少,即丁道(丁寶楨)所見教案皆前廿年事也,法越戰後此等大有轉機矣。西藏番僧輕言用武,衹要洋人游歷入境嚴禁劫殺,必可無事。英據緬勾當不了,斷無他圖,别國更無深入之意。保甲治盗恐尠實效,懸賞購線勒緝較易見功。直賑萬五仟金已到,須彙奏請優敍酬答,仍盼續捐接濟。汪曉潭[三]謂夔郡易勸,有成數否?黔中官紳均慮鹽餉不肯照舊籌撥,務希留意。品蓮[四]仍管機器局,心明事練,止可做兩司,才短志衰,絶非出使之選,然又無地可冀光復耳。琴軒[五]開邊釁而遽潰退,又士心不附,輿論不孚,子青[六]欲起之而無敢進言,鄙人係舉主,更有嫌疑。獻夫[七]遵輪署資深,其才衹可地方,不善洋務,姑待至夏秋再看。手此布復,敬賀年禧,餘不一一。嘉平十九夜。
再,前復竹珊[八]函内,過計者又有蒙古附俄之疑宜如何定約設防等語,蓋因俄人鋭意經營西域[九],前屢派員由西寧青海入藏查探,近聞印兵交戰,又派多人由青海赴藏。俄報謂恐英深入,將乘機與議通商,不欲英獨占先著也。將來定議准英通商,難保俄不援例要請。然各國條約有一體均霑之例,我似難以峻拒,但防俄員暗中賄結藏番耳。總之藏既通商,多一國則增一國之牽制,英俄猜忌素深,自不能獨圖占踞,此鷸蚌相持之説,於我亦無大損,若以兵設防,恐無此力也。
[一] 劉聲木案: 前函謂丁爲廉吏,此忽云爾文誠鹽局不實不盡處,頗爲川人所嗆也。
園生注: 文誠、稚老: 即丁寶楨。
[二] 劉聲木案: 李培榮爲丁文誠舊部,時署提督。奉旨調肅州鎮,接署者錢玉興。
[三] 園生注: 汪鑑,字曉潭,安徽六安人,同治七年進士。歷任禮部主事,陝西道監察御史,四川夔州、成都知府。光緒十四年九月捐銀一萬兩開修夔、巫峽路二百里(督署撥閑款捐銀二萬八千餘兩,官商樂捐銀二萬二千餘兩等),於十六年九月竣工。
[四] 劉聲木案: 品蓮是沈保靖,號品蓮,常州人,任閩藩,因送眷回籍,正當法人兵臨城下之時,爲御史所糾,降調。
園生注: 沈保靖,舉人,李鴻章之友湖北宜昌通判沈燿鋆之子,道光廿六年與劉秉璋、潘鼎新、周沐三等寓京城東單觀音寺就學於李侍御文安(李鴻章之父),“蕭然古廟之中,遂有四友”。同治元年入淮軍幕府,曾任福建布政使。
[五] 劉聲木案: 潘琴軒,名鼎新,廬江人,領一部有功。法越之役任廣西巡撫,失守鎮南關,奪職。
園生注: 劉秉璋總角之交,淮軍初創者之一。
[六] 劉聲木案: 張之萬,號子青,謚文達。
園生注: 直隸南皮人,道光廿七年狀元,曾任河道、漕運總督,江蘇巡撫,浙閩總督。光緒廿二年卒,贈太傅,謚文達。
[七] 劉聲木案: 獻夫名汝翼,於先公(劉秉璋)爲胞姪,先公去函,蓋爲請求補署關道。
園生注: 劉汝翼,監生,劉秉璋兄劉贇之子。同治元年入淮軍幕府,曾任職江蘇釐局與津海關道。劉秉璋有函致李鴻章,請求補署關道。李鴻章評語: 廉明篤實,心細才長。
[八] 劉聲木案: 竹珊爲駐藏大臣升泰。
園生注: 升泰,字竹珊,卓特氏,蒙古正黄旗人,時任駐藏幫辦大臣、駐藏大臣,光緒十八年卒於西藏仁進岡。
[九] 劉聲木案: 先文莊(劉秉璋)督蜀時,常有俄人持總署函領護照赴藏,無歲無之。
光緒十三年(1887)二月初七日
迭奉臈月十六、正月廿一日手書,敬悉宜春多福,凡百清嘉爲慰。獨脊嶺[一]既爲英之屬地,與藏衛尚隔數百里,究非緬約所云印藏交界通商者,名似實非,無怪總署駁斥。近閲西國新報,英人謂西藏不允通商,轉要占出英界,將來衹有用兵戰爭,或即指獨脊嶺爲通商口岸,訛傳耶?此等哄騙小兒伎倆斷不可施於强鄰,況聞哲孟雄、布魯克巴[二]等番部均已陰附於英。藏界實有與印度毗連之處,須早籌定一實在印藏通商交界之地,庶免爭端。藏番既私往獨脊嶺貿易,必亦知通商無甚害事,當局宜設法開導也。羅姓之子赴京逐處訟冤,法使及教主皆發慈悲,多方饒舌,業經正法,足懲囂陵,何必以梟示逞威耶!春霆之子赴省否?總望善爲完結,勿做過火。春霆在咸同間戰功甚大,其子不肖,雖弗克家,若必令破家没産,既非朝廷保全功臣之道,亦非我輩自殘同類之思。省三[三]劾劉鰲過分,物議滋紛,劼剛[四]謂左相因此事恚死,閣下何故又蹈之也。楊西園不願留浙,昨又調補定海鎮,静瀾未必放手。獻夫人固結實,惟洋務太生,天分亦笨,不足贊助,當可多署數月。吾不畏强有力者,但冀得人分勞耳。日内開凍,即赴津料理一切,再進京展覲,隨扈陵差。匆匆,復頌勳祉,不一一。二月初七夜。
[一] 園生注: 獨脊嶺,又名大吉嶺,哲孟雄(錫金)與印度交界處。錫金地名常有多種語言表述,時有誤解。
[二] 園生注: 哲孟雄、布魯克巴: 即錫金、不丹國。
[三] 園生注: 劉銘傳,字省三,號大潛山人,安徽合肥人。鹽販出身,以千總入淮軍,爲淮軍初創者之一。官至福建、臺灣巡撫,封一等男,光緒廿一年卒,謚壯肅。
[四] 劉聲木案: 曾惠敏,字劼剛。李文忠(李鴻章)聞曾文正(曾國藩)云其性未臻於剛,故勉之。昔年與曾敬治同見李文忠,問其字訖,曰: 何謂敬治,不通文理。劼剛字汝乎?抑栗誠字汝乎?對曰: 恐出於先祖。文忠曰: 殊不可索解,吾但聞劼剛之字於文正,文正言勉之以剛云。
園生注: 曾紀澤,字劼剛,謚慧敏,曾國藩之子。歷任駐英、法、俄國公使,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兵、户、刑、吏部侍郎,光緒十六年卒。
光緒十三年(1887)三月廿五日
十月初三函計早到。冬月八日奉十月十七日手書,敬悉蒞政維新,濕疥大作,蜀地高燥,當已大愈。鹽務無虧,極是幸事。文淑南[一]冒充清流,膽怯好事,奏停增兵,節無形之糜費,可謂識大體矣。獨脊嶺是否在西藏通印度之界?此路貿易本難永禁,通商實於彼此生計有益,但須妥爲彈壓調停耳。升竹珊人較明白,抵藏後或有辦法。川民浮動,盗源難戢,勇營惰寙積習須加整頓,使軍威足恃,莠民自不敢生心。丁公治事專騖虛名[二],治軍尤爲外教,執事當稍内行。子岱奏於鹽務平餘酌提成數,旨户部知道。成數二字太渾,恐尚查詰。丹老最佩服丁,必更訾後不逮前,誰能以鹽局巧立名目、空額勇等上聞耶?聞朱少桐官聲尚好,應若何調劑之?崧藩到後,子岱回臬,可謂魯多君子。賑捐想不易集勸,來春尚盼接濟,但不可破慳囊也。兄於廿三日回省,不來保陽竟已五年,蕩子無家,觸緒增慨。吴清卿[三]授粤撫。詢星叔,云親政須進賀摺兩份(原注: 一太后,一皇上),遠處或不盡知,祈先期繕發勿誤。劉六如[四]近況若何?伍崧生[五]品學純粹,仍主講否?希道念。手此,復頌勳祺,餘不一一。三月廿五日。
[一] 園生注: 文碩,字淑南,滿族。光緒十一年十一月至十四年正月任駐藏辦事大臣。
[二] 劉聲木案: 夏旹爲丁(丁寶楨)取鹽局公款十萬,仍存局生息,年息六厘,及先公(劉秉璋)蒞任,夏以情告,蓋以言餂。先公曰: 前事吾不過問,當吾任内,錙銖不可再予也。丁氏子孫言貲爲川扣,即此事。丁又有類此者,有餉餘一項,每年解交督署六千金,名爲修理衙署之用。先公改交首縣,自後成都縣由瘠缺變爲優缺。空額一節蓋丁與李培榮狼狽爲奸之事,當時難免有人責言,傳入公耳。
劉園生注: 光緒十四年有劉秉璋保奏夏旹片: 自光緒八年夏旹接辦川省鹽局局務,精明老練,興利除弊。鹽務每年收款接濟滇黔,並添濟甘餉,爲數甚鉅,勤勞卓著。惟該道係試用人員,補缺無期,可否仰邀鴻慈,敕交軍機處存記,逾格擢用。
[三] 園生注: 吴大澂,字清卿,號恒軒、愙齋,江蘇吴縣人,金石學家、文字學家。同治六年進士授編修。光緒四年授河北道,十年遷左副都御史,十四年授河道總督,十八年任湖南巡撫。中日甲午戰爭督湘軍出關,兵敗,二十四年降旨革職永不敍用,二十八年卒。
[四] 劉聲木案: 劉士奇,字六如,時爲建昌鎮總兵。
園生注: 劉士奇,湖南鳳凰人。行伍出身,同治元年入淮軍,屢有戰功,光緒二十年十月卒於四川任所。
[五] 劉聲木案: 伍崧生,名肇齡,丁未翰林,時爲錦江、尊經兩書院山長。俞曲園暮年自以爲科第老前輩,及其孫陛雲放四川試差歸,始知尚有伍在,因鐫章曰“天下翰林第二”。伍號翰屏,道光廿七年進士。
光緒十三年(1887)四月十六日
前奉三月十二日手書,知履候多嘉爲慰。英人繪刻圖志,兄處尚有多張,印藏邊界似在西哲孟雄之處。哲部雖尚進貢,實已兩屬,尊論藏地不與英接壤,英不認也,宜囑文淑南預派妥員前往印界查勘明確,以備將來辨論,未便臆度武斷。法使謂羅教董首級並未掩埋,教黨銜怨甚深[一],論者以羅平日未始無過,此次實被株累,似尚持平。執事初政,示威梟示,總嫌太猛耳,府縣劾罷可爲公允。爲今日臣子,斷不可以不知洋務爲高,望遇事細心體察爲要。鮑家之案[二],物議頗衆,須查是否侵蝕庫款證據,不得迎合農部部文,一味刻霸,政體要存寬大也。楊(少)[紹]銘[三]眷屬回川否?其弟姪則多不才。吴(小)[筱]軒[四]夫人送其十九齡之子作京官,殊不解事。兄隨扈差竣回津,塵牘擾煩。手此,復頌勳祺,餘不一一。四月十六日。
[一] 劉聲木案: 十二年重慶教案,亂民石匯等與教民械鬭,致傷十餘命,事定經派員訊問,教紳羅元藝與亂民石匯等皆斬首梟示。
[二] 劉聲木案: 鮑武襄舊部,捻軍肅清後已奏請解甲歸農,法越之役,武襄奉詔重募新軍,領部款十二萬。未幾,武襄病故,未及報銷,其族人鮑昌壽呈部控其侵吞公款,部行文川督(劉秉璋)追究。
園生注: 鮑超,字春霆,四川奉節人,湘軍驍將,領兵十餘年,大小七百餘戰,官至浙江、湖南提督,封子爵,謚忠壯。劉聲木稱其謚號“武襄”,不知所出。
[三] 劉聲木案: 楊鼎勳,字少(紹)銘,湖南提督,華陽人,鮑超舊部。李文忠率淮軍往蘇,求將於鮑超。超薦之往,領一軍八營。卒,謚忠勤。
[四] 園生注: 吴長慶,字筱軒,謚武壯,安徽廬江人。同治元年率鄉勇入淮軍,七年劉秉璋卸勇後繼統親慶軍,後留衛畿輔。光緒初年駐紮淮揚,六年率部赴山東海防,八年率師東援朝鮮平亂,十年二月回國,五月卒於遼東金州防次。“十九齡之子”爲次子葆初,自稱北山者也。
光緒十三年[一](1887)五月十四日
昨奉閏月十六日手書,敬審履候多福爲頌。獨脊嶺現屬英地,僅在此處通商,英國不願,亦無庸曉諭藏番。若如來示藏哲交界日納、老郎之間擇地互市,藏番亦難越境相爭。英欲通商,非急切能辦之事,執事與藏帥逐漸設法開導,或不至遽開釁端。何應鍾[二]本非善類,開呈清摺即非子虛,然在鮑帥已故之後誰爲質證?川人切齒恨其昧良,何以遂據爲典要?春霆貪冒固可鄙,而屬員於身後背叛陷害,尤大義所不能容也。鮑家尚能繳十一萬否?似須責令何應鍾代辦報銷,否則必應參懲,以彰公道。舍姪經義援海防例報捐道員,本非鄙意所願,聞今竟選授永寧,得依仁宇,秋後赴蜀,望隨事嚴切訓誨。季弟[三]苦戰得一官而未履任,其子忽得之意外,或亦冥報使然。此子心地明敏,文章亦暢,近日舉止稍見老成。趙梓芳[四]謂官能管人,公當能約束之,俾無墜家聲。兄飭其回籍後須將嗜好戒淨再之官,勿爲延少山之續。琴軒(潘鼎新)乃郎亦捐萬金,海署奏奉懿旨,歸部即選,不日可望得缺。張靄卿[五]僅分省候補,不免迍邅。前調楊西園,藉新進以阻斥老臣,無他故也。復頌台祺。五月十四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按劉聲木序號,應插入光緒十三年。
[二] 園生注: 何應鍾,四川資中(今資州)人,鮑超舊部,任營務總辦。
[三] 園生注: 李鴻章三弟李鶴章。
[四] 園生注: 趙繼元,字梓芳,安徽太湖人,同治初入淮軍襄辦營務,同治二年進士,江蘇候補道。
[五] 園生注: 張華奎,字藹卿,安徽合肥人,淮軍名將張樹聲長子。
光緒十三年(1887)七月廿四日
再接六月十九日手書,欣悉一一。春霆(鮑超)諸子豚犬,念其苦戰大功,不欲傷我同類,前□(原稿空格)呼籲不得不直言極諫,亦天下公義也。嗣來電已爲妥結,不使押賣田宅償公款,殊爲慰佩。何應鍾實非善類,汪小潭興風浪而内多欲,亦非佳士,尚希留意。義姪年幼無歷練,偏要作官,幸隸仁幈,隨時切實教誨,“少管事”三字尤望提撕。渠嗜好未除[一],永寧無事,正當藉此戒斷,方能做人。克齋既調揚局,薪資較優,可養餘年,無再令濬卿回原差之理。黄孝廉(良煇)[二]文采甚麗,煙癮不小,眷屬在川,懼將流落,求爲先容,或令校閲經古試卷,略籌津貼,俾文士得所依歸,於願足矣。朱少桐何以久未遷調?才具雖不甚大,品節當有可取。欠款七萬七千餘,部追甚緊。敝處專捐還洋債務,挪别項匯解至海軍衙門,從緩補欠可也。畿境各河潰溢,又要辦賑。再頌勳綏,不一一。七月廿四日。
[一] 園生注: 李鴻章之侄李經義有煙癮。
[二] 園生注: 黄良煇: 字燿庭,湖北漢川人,同治舉人。善書法,長楹聯,有文名,終生未仕,光緒三十年卒。湖廣總督張之洞曾爲其題詞“五百年必有名士,十三省衹此秀才”。
光緒十三年(1887)八月三十日
七月廿四復緘到否?昨奉八月初一日手書,知政躬納祜爲慰。鮑案尚未見明發,所繳實止四萬二千,連虛賬亦算在内,其幼子祖恩[一]踉蹌來津訴苦,云將田契交汪守押夔局週道銀三萬,尅期難還,田必賤賣。田鎮子尚未過門,鮑亞婦交存提歸繳款並非回吞者,如此辦結亦可謂淋漓盡致。總之,祖齡[一]本不才,祖恩兄弟伶俜可憐,此後兄弟糾纏訟費,必至傾家破産。若帶兵大員皆如是結局,吾爲世道人心憂矣。何應鍾一節尚屬差强人意。藏番西金之卡能否撤去?英印未便即日動兵,將來必不能免,文淑南(文碩)果肯實力督責否?黄河決於鄭州,全淄入淮,正河斷流,汴、陳、潁、鳳、淮、揚汪洋一片,民其爲魚,焉有巨款數百萬籌辦工賑,朝野鼎沸,天意難知。海防捐僅請部分,撥五萬仍不足以濟急需,望再設法補足,海署尚可緩議也。醇邸病久不愈,係關格之症,甚屬可危。張靄卿(張華奎)赴都,云將引見入蜀,聞錢玉興署提頗有招摇請托,務切囑其勿與文員往來親密,免蹈李培榮故轍。或謂宜令專統營,不必署提,亦遠嫌之道。令郎輩病後調理極要細心。鄙狀觕平。手此,復頌秋祺,惟心照不一一。八月卅日。
[一] 園生注: 祖齡、祖恩: 鮑超之子,同父異母兄弟。
光緒十三年(1887)九月廿九日
連接九月初三、初六等日手書,敬悉一一。船價五萬不徑解津,請由户部轉撥,又欲向海署商回二萬餘,此等巧爲説辭,竊所不取,部文令銀號自解津。昨廖委員過此,已飭赴京兑取下欠二萬,部議仍令川中解交,未知何時報撥耶。至謂欠海署捐項,醇邸[一]頗有責言,閻相[二]爲之解説,此則道路無稽之談。醇與閻齟齬已久,終年不見,何從解説。張藹卿(張華奎)自京回,云沈絜齋事當路咸抱不平,徐小雲、許星叔[三]尤爲怫鬰。李培榮雖從旁公論,絜齋有應得之咎,武夫言不足信也,此節中毒已深。鮑案尤物議所騰,汪小潭(汪鑑)乃真小人冒充君子,公爲所愚,尚代鳴冤。適閲新聞紙,翦出一條附覽。中外遠近傳播惡聲,不信老人言,能毋悔乎。小潭到處飛書,鈔尊處催追電報,令人不忍卒讀,而外做好人,爲鮑家訴屈。彼在京時拜門,到夔後卻未通一信,願公以後具隻眼觀人,毋信刻薄小人爲君子耳。少桐(朱其煊,字少桐)署成都;□(原稿空格,劉聲木案: 一本作强字,恐譌)臺日上,黄君未必即升,調補恐亦無望。藏番築卡,哲界情形當徑達總署,終須撤回,庶免後患。鄭州河決,奪淄入淮,朝野震動,羅掘工款百計千方,明春必難堵合,大局堪虞。直境水災真如疥癬,不敢仰累藎籌矣。匆匆手復,順頌勳祺,不一一。九月廿九日。
新選青神縣王樹枬,直之名士,詩文詞妙絶,乞加意拂拭之。
[一] 園生注: 醇邸,醇親王愛新覺羅·奕譞。
[二] 園生注: 閻敬銘,字丹初,號約庵,謚文介,陝西朝邑人。道光廿五年進士,選庶吉士,改户部主事。咸豐十年授湖北按察使。同治元年署湖北布政使,署山東鹽運使,三年授山東巡撫,四年督師東昌抵禦捻軍,六年因病辭職,講學中條山。光緒三年奉命視察山西賑務,八年任户部尚書,九年任兵部尚書,十年任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協辦大學士,十二年奏請開缺。光緒十五年卒。
[三] 園生注: 許庚身,字吉珊、星叔,浙江仁和人。同治元年進士,曾任江蘇按察使、兵部尚書、軍機大臣、大學士。
光緒十三年(1887)十月初三日[一]
前得八月初四環翰,關節不到居然第二,包老盛氣尤覺陵人,便擬從此絶交矣。嗣得八月十二、廿三日手書,似又委婉求全,或漸臻平易近情之候。適醇邸以前事相諉,意在粤江,而以川楚等省附益之。香濤(張之洞)手筆絶大而慳吝不予人,此次或思有以仰答慈聖知遇。沅老[二]擁虛名而尠實濟。蜀中鹽局似尚有閒款挪湊,幸竭力爲之,勿徒告窘。目昏筋搐,不能多書。手此,再頌勳祺,不一一。十月初三日。
[一] 劉聲木案: 此函及前函均屬再啓,原件無上款。
[二] 園生注: 曾國荃,字沅甫。
光緒十三年(1887)十一月初八日
昨得十月初三日手書,爲鮑府事囑汪守(汪鑑)助葬費二千金,可謂仁至義盡。春霆(鮑超)子原不才,而我輩昔共患難,不忍親見地方官吏之淩逼,設有人以此加諸我,能毋寒心?此鄙人齗齗力爭之微意,非有愛於鮑公子也。執事前函武斷偏護,拒人千里之外,寧願絶交不出惡聲而已,今既知悔,深服進德之猛,又何嗛焉。
獻夫(劉汝翼)出示來電,協助萬壽山工程廿萬,諒有詳函在途。醇邸(醇親王奕譞)甚盼復音,各省確數尚未盡知,不敢遽復。家兄(李瀚章)瀕行見邸,謂皇上以天下養,亦宜敕農部添籌若干,將來或不悮祝嘏耶。游子岱久有退志,忽升粤藩,香濤(張之洞)不易從事,進止若何?鴻章九月間感受風寒,頭面筋絡拘孿,多方醫治,目蒙腮滯口渴,尚未大愈。先請假廿日,昨又續假一月,衰憊真不堪事,卅餘年所未有也。復頌勳祺。附幼樵函,劉祺祥[一]乞我説項,不贅及。十一月初八日。
[一] 園生注: 劉祺祥,光緒廿一年(1895)任上海道。
光緒十三年(1887)十一月廿六日
冬月初八復緘後旋接十月廿三手書,滿紙窘狀而猶勉認廿萬,以塞興獻之命,雖係正項,當與應解京協各餉無礙。昨將覆電轉致,蓋謝粤東百萬,南洋八十萬,並株及鄂川也。裕壽山[一]認四十萬,奎樂山[二]齗齗力持,仍不能不畫諾,實非有餘。直雖貧脊,亦勉湊廿萬,與富强之蜀同數矣。邸允奏以海軍備用之款爲詞,本存津,息解京辦工,能早一年掃數,可早生一年之息,望留意爲幸。川中大稔,政成民和之象。王樹枏簾差竣仍飭回任,來書告苦累,如官聲尚好,宜先調署一缺以勵廉隅。原函呈覽,其情亦可憫也。鄙恙續假一月,延西醫調治,漸覺輕減。臘中擬即銷假,以慰朝廷廑念,仍須避風静養,乃可全愈。頑軀雖健,今歲屢病,轉自危矣。升竹珊(升泰)赴印邊當有成議。匆泐,復頌勳祺,不一一。冬月廿六日。
[一] 園生注: 裕禄,字壽山,喜塔臘氏,滿族,時任湖廣總督。
[二] 園生注: 奎斌,字樂山,蒙鑲白旗,時任湖北巡撫。
光緒十三年(1887)十一月十一日[一]
連接十月初十日、廿日手書,知履候勝常爲慰。船價貳萬餘蒙已掃解。鮑祖恩因汪守(汪鑑)帶人抄搜家産,夤夜偷走來津避火,事定乃歸,並非打網。瀕行兄贈以百元,再辭而後受。此外除唐沅圃[二]外,無一拜往,所論何太酷也。此案勒索過急,火氣過重,無怪人言嘖嘖,收尾卻尚從寬,嚴劾何應鍾尤合情理。事已辦過,奚足追論。沈絜齋署藩[三],實有應得之咎。子岱(游智開)才短望輕(原注: 若乞退可准),不能操縱,有以致之。額裕如(原注: 勒精額),川旗正人也,頃過保定,極言其短,到京必爲當道證明(原注: 都人一陣風議論,境過則滅,勿少灰心)。至徐小雲[四]兒女至親,自護其私,不足以撓公論,然絜齋仍以道員即選,足見奥援之得力。錢玉興往事即係絜齋道及,或鑽營不得有爲而言,令其少與文員交接,浮言自息矣。藏番紮卡賴劉芝田(劉瑞芬)與英外部緩頰,始允待自正月再驅逐。升竹珊(升泰)能否撤退?即在哲孟雄界内,難保印督不派兵。彼但覬覦通商,因此與中國開釁則未也。閲家報,黄姨奶奶[五]病篤,小兒女無人照料,心緒煩惡可知,切勿常發肝氣。畢東河[六]云,人過六十一年一改樣子,過七十則一月一改樣子,真過來人語。鄙不知憂愁而老態日增,如公之褊激,尤要善自養耳。家兄函稱義姪(李經義)已起程赴川,煙已戒淨,此差可慰。黄守升建昌道,合例成都簡放遺缺。少桐(朱其煊)承乏各省,多此成樣,渠當不再憂貧。醇邸病漸危,時局可患,不獨鄭州決口難合也。復頌勳祺,不一一。王樹枏才筆爲北學之魁,祈加意。長至前一夕[一]。
[一] 園生注: 本函結尾有“長至前一夕”,古人稱夏至或冬至爲“長至”,首句有“連接十月初十日、廿日手書”,故推論此函應在冬至前一日,即農歷十一月十一日。
[二] 園生注: 唐仁廉,字沅(元)圃,湖南東安人。太平軍降將,湘軍鮑超舊部,同治六年入淮軍,位至廣東陸路提督。光緒廿一年病故。
[三] 園生注: 沈絜齋,浙江海鹽人,曾“署藩”。
[四] 園生注: 徐用儀,字筱雲,浙江海鹽人,咸豐舉人。官至總理衙門大臣、軍機大臣。
[五] 園生注: 劉秉璋側室。劉秉璋原配夫人無出,黄宜人子五: 體乾、體仁、體信、體智、體道。母以子貴,贈一品夫人。光緒十三年病逝於川署,年三十三歲。
[六] 園生注: 畢道遠,字東河,淄川人,道光進士,官至禮部尚書。
光緒十四年(1888)[一]二月三日
電音往復中適奉上元日手書,惟春韶介祉爲慰。藏番固執,淑南(文碩)以用武附和之,可謂不識時務。其不容藏帥委員往勘,儘可給貲,令委員自雇騎駝,何敢公然拒阻。前接文咨,是日納實在哲境,《海國圖志》已稱哲孟雄[二]歸附英人,藏中尚謂哲爲華屬,何憒憒也。英謂藏派員往議,似僧番自派者,或可遷就成交,若再齟齬,諒不過驅逐藏卡,勿遽深入。迭次電旨誥戒甚明,未知能遵辦否。英商豔羨藏産羊毛柔細,早遲必求辦到通商而後已,非必欲占其地,倘兵爭不已則難言矣。英商雖立川河輪船公司,僅造一小輪即鋭意上駛,當被磯灘碰壞而返,官民但不保護,幸無藉端攻阻,致惹口舌。煙臺之約本非得已,鄙意西藏通商何礙大局。川江輪船萬不能行,終是口惠,事後論之或以爲過,亦孔子作《春秋》罪我而已。鄭口春夏恐難遽合,洪湖久如側釜,北高南下,周文忠[三]舊説斷不可行。義侄(李經義)明敏而欠沉實,尊諭謹飭少管事、踏實務正,可爲萬金良藥,乞時以此誨迪之,勿存客氣。黄良煇煙癮太大,前已聲明,稚璜(丁寶楨)寵任太過,惟執事素有輕文士之目,因人轉托,乃爲先容,卻難交卷,有用文墨處能否位置,不然衹聽其潦倒,吾亦非愛文人也。王令志趣尚好,每以操守規之。《畿輔通志》當交獻夫轉寄。初五赴津,倚裝手此,復頌勳祉,不一一。二月三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按劉聲木排序和信中藏印邊界糾紛事,應爲光緒十四年函。
[二] 園生注: 哲孟雄即錫金,中國舊稱哲孟雄,位於亞洲南部喜馬拉雅山南麓,世襲君主國,首都甘托克。1890年成爲英國保護國,1950年爲印度保護國,1975年並入印度。
[三] 園生注: 周天爵,字敬修,謚文忠,山東東阿人。嘉慶十六年進士,曾任漕運總督,閩浙、湖廣總督。咸豐年匪亂辭官,專任兵事,以疾卒於軍。
光緒十四年(1888)二月初七日
正杪奉初四手書,以懸弧之辰尚蒙記憶,吉語繽紛,可勝感喟。衰齡多病,苟活人間,未知何時能大解脱也。歸政慶典遍賞生死行間舊人,生者獨遺執事,豈不若楊石泉[一]之戰功?死者則遺沈幼丹(沈葆楨)、潘琴軒(潘鼎新),豈不若丁文誠(丁寶楨)之戰功耶?是有命數存焉,抑曾文正所謂運氣。獻夫(劉汝翼)乃謂嚴劾沈、丁,得罪要路,遂爾忘事,然身外浮榮,儘可置之勿論矣。英輪上駛川江,總署復書,深以收買爲是,久未得復電,果定議否?升竹珊(升泰)議阻通商,聞因雪大蹔止,日來有續報否?如番僧可設法開導,妥立章程,通商未必不可行,否則英人斷不甘心,兵端尚在。認款經言路捕風捉影,大受申斥,擬四年分解,更爲踴躍,祈於覆奏内聲明。鮑府事曲蒙保護,紉佩莫名,其長子游蕩不歸,真豚犬也。王令官聲尚好,甚盼量移。兹又有編修楊崇伊[二]爲伊弟乞恩,崇伊爲濱石[三]太常之胞姪,記濱石係吾弟房師,是否另有緘托,其人究可造就否?原函呈覽,希留意。游子岱早有退意,聞尚欲赴粤東,粤藩不易,帥府尤難伺應,豈欲自投羅網歟!鄙患大愈,仍藉避風爲避人避世計。獻夫現補關道,當可竭蹷從事,其子管束太嚴,遂至一往而莫可羈勒,乃悟孟氏所云“養不中”,其味深長。復頌勳祺,不一一。二月初七日。
[一] 園生注: 楊昌濬,字石泉,湘軍將領,湖南湘鄉人,官至閩浙總督、陝甘總督。
[二] 園生注: 楊崇伊,字莘伯,江蘇常熟人,光緒六年進士。
[三] 園生注: 楊泗孫,字濱石,江蘇常熟人,咸豐榜眼,官至太常寺卿。
光緒十四年(1888)三月八日
二月初七復緘去後,旋接二月朔(初一)手書,因無要事,尚未及答。頃又奉二月望日(十五)來緘,藉諗政祉多嘉爲慰。歸政恩旨係正月廿二日發,何以電報逾兩旬始見?執事竟落孫山[一],本甚駭怪,故前書長言咏歎之,仍歸於曾文正(曾國藩)所謂運氣二字。此次詔旨外間傳爲興獻秉筆,殆臆度之詞。興獻久病未銷假,至廿二始由神武門進内一次,是日恩命已下,或事前樞廷開單前往請示,稍有增減,亦未可知,然必謂浙、川餉案開罪興獻,恐以告者過也。興獻雖不滿意於閻,亦無深仇,更無因閻(閻敬銘)波及執事之理,其秉政已遲,於從前粤捻積功舊人都不了了,又無一面之緣,或有從旁傾蔽者,遂至遺珠。川中政事修明,遠近共聞,惟鮑、沈兩事過火,未愜衆論,衹可付之既往不咎之列。至通榜無名,宫保有無身外虛榮,何足介意,奚爲悻悻然求去,爲小丈夫然哉!親政伊始,疆寄重臣非有大故不可乞身,尊意不慣忍辱,此非甚辱之事,願益忍氣而已。即使三四上,未必得請,徒惹煩惱,公私亦多牽制。前詢方兒(李經方),伊嬸母送親赴川[三]之説本未定議,現其母子商妥,仍請尊處派人送令郎回無爲就婚,庶爲兩便。鄙人久不過問家事,但囑方等妥辦耳。幼橋(張佩綸)才氣過人,落拓至此,每與閒話,方謂足下一路順風,未受磨折,此等小晦氣於做人做官絲毫無關輕重。尊函並未轉告,或貽褊急之誚,然褊急之病惟寬緩可醫,望以寬緩養其天和爲幸。方兒外洋生子,旋即殤逝,舉止歷練,漸進老成,是可喜也。渠兄弟現正入闈應試,甚盼有一捷音,聊慰暮景。手此,復頌勳祺,餘不一一。三月八日。
[一] 園生注:“執事竟落孫山”,指劉秉璋未被邀請赴京參加十五年光緒帝大婚和親政慶典。
[二] 園生注:“嬸母送親赴川”,指李鴻章六弟李昭慶夫人送女入川,與劉秉璋長子劉體乾成婚。
光緒十四年(1888)四月廿七日
前奉二月廿七日手書,尚未及畣,又奉三月廿八日惠函,就審履候多嘉爲慰。孫山雖落,來信識解超曠,日久淡忘,具徵進德之猛。頌閣[一]書云,樞廷辦理恩典舛誤遺漏甚多,未必另有深意。子岱(游智開)自京回,稱樞中多詢沈道委曲健忘,或由此耶。課題擬作磊落英多,興復不淺,想爲令郎改詩文[二],雕蟲小技尚未就荒,非老夫所能及矣。舍弟婦送親一事爲難之處甚多,方兒在此與獻夫(劉汝翼)商議難定,兄直謂獻夫幫助方易就緒,總之幼弟(李昭慶)與執事至交至戚,今衹有合嫁娶爲一事,勿庸分别名目而已。方兒又薦不售,頃回肥省親後徑回英倫,補滿差期,年内外可歸。崔惠人、薛叔耘[三]苦留,未便再允。英使執定入峽輪船,一二日未妥,總署電令芝田(劉瑞芬,字芝田)與外部商辦,未知能就範否。印藏分界通商亦難定議。藹卿(張華奎)三甲似須歸原班也。匆匆手復,順頌勳祺。王令宜早量移,何畏人言。四月廿七日。
[一] 園生注: 徐郙,字壽蘅,號頌閣。江蘇嘉定人,同治元年恩科狀元,官至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子徐迪詳娶劉秉璋次女。
[二] 園生注: 美國駐天津領事畢德格(Pethick William,?—1902)辭官入李鴻章幕府,兼授子弟英語。應李鴻章函招,劉秉璋長子體乾、四子體智進京,入李氏家塾從習英語,故有“想爲令郎改詩文”之説。
[三] 園生注: 薛叔耘,名薛福成,字叔耘,江蘇無錫人。同治間參曾國藩幕府,曾任駐英法意比大使、左副都御史。
光緒十四年(1888)五月初十
前奉三月廿二日手書,倥傯未復。又奉正月廿六日李委員寄到惠函,并土儀多珍,感謝奚似,就讅履福咸宜、公私多吉爲頌。藏番事屢反覆,廷旨曲意調停,未知升竹珊(升泰)能了此勾當否。倘竟連兵不解,恐引入藏地,更難收拾矣。鄭口工已大半,所喜水未大漲,五月杪或望合龍。然料缺堤單,汛漲一至,仍恐無法搶護。直北盼雨綦切,爲河工計則又不願速得甘霖也。義姪(李經義)更事少而議論多,每切誡之,昨又電飭其少管事,少條陳,正與尊論老成持重吻合。游子岱函稱屢經乞退未允,似年老智昏,可徇其請,時望必難再升,奚爲久留不放耶。新授成都遺缺守恩壽,麟梅谷[一]協揆之子,進士到部,昨寶佩蘅[二]令其來謁,明練勤穩,無旗員貴介浮氣,已告以須坐補嘉定,渠擬七月啓程入川,祈善遇之。潘子謙(潘鼎新之子)過津,云琴軒(潘鼎新)又自捐萬金,由青相(張之萬)介紹醇邸(醇親王奕譞)報效海署,得旨賞還原銜翎枝。圖此虛榮,空擔富名,深爲琴軒父子惜之。黄良煇無賴行爲,衹可敷衍過去,奚足計較。六弟婦(李鴻章六弟李昭慶遺孀,李鴻章繼子李經方之生母)信謂邵小村[三]爲子求婚,尊處又欲娶媳,萬辦不起。邵媳較長,應分次第,且皆須親家幫貼,新婦乃得入門也。手此,復頌勳祺,不一一。五月初十日。
[一] 園生注: 麟魁,字梅谷,索綽羅氏,滿洲鑲白旗人,道光六年進士。同治元年授協辦大學士,同年卒。其子恩壽,賜舉人,同治十三年進士,曾任成都將軍,官至陝西巡撫。
[二] 園生注: 寶鋆,字佩蘅,滿洲鑲白旗人,道光十八年進士。咸豐五年擢禮部侍郎,十年任總管内務府大臣、户部右侍郎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同治元年擢户部尚書,十一年轉吏部尚書,十三年轉兵部尚書。光緒三年晉武英殿大學士,五年晉太子太傅,十年退休,十七年卒,謚文靖。
[三] 園生注: 邵友濂,字筱村,浙江餘姚人,同治舉人。光緒四年署駐俄欽差大臣,八年補授江蘇蘇松泰道。歷任河南按察使、臺灣布政使、湖南巡撫、臺灣巡撫。光緒廿七年卒。
光緒十四年(1888)[一]六月十八日
昨奉五月十九日手書,惟政祉多嘉爲頌。西報云印督因藏番弄兵,欲乘機入藏,圖攻達賴,與英使在總署所言少異。彼欲無厭,本不可測,升竹珊能勾當否?涼山夷匪以防爲剿,果多就撫,奚爲鋪張揚厲,仍嚴飭沿邊文武妥慎駕馭爲要。少桐調補成都,諒可勝任。夔州汪守[二]仍常磨折春霆之子,亦殊無謂,希加訓飭,免滋物議。琴軒抑鬱以死,良可痛傷[一],近謀奏請開復,適楊石泉[三]爲張友山[四]身後請恤,大碰南皮[五],謂宜少緩,俟醇邸[六]銷假緩頰再陳。數奇之人,死亦不得其時也。家兄[七]精力尚健,自行赴闕,姑盡臣子之禮。督缺少而難,恐須别有差遣。鄭工敗於垂成,大局可憂。戴令作基人尚明練勤慎,甚感拂拭之恩,無須豐干饒舌[八]矣。兹托帶呈《畿輔通志》,希察收。匆匆手復,順頌勳祺,餘不一一。六月十八日。
[一] 園生注: 原稿不署紀年,據“琴軒抑鬱以死,良可痛傷”句推算,應在光緒十四年,潘鼎新殁於光緒十四年五月十三日。劉聲木排列第八無誤。
[二] 園生注: 汪守即汪鑑,字筱潭,安徽六安人,同治七年進士。歷任禮部主事,江西、陝西道監察御史,四川夔州、成都知府。鮑超,夔州奉節人,鮑案發,汪鑑時任夔州知府。
[三] 園生注: 楊昌濬,字石泉,湖南湘鄉人,以諸生治團練,入湘軍,轉戰鄂、贛、浙、閩。光緒四年,起佐新疆軍事,數遷至漕運總督,閩浙、陝甘總督。光緒廿三年卒。
[四] 園生注: 張兆棟,字友山,山東濰縣人,道光廿五年進士。咸豐四年任廣東布政使,九年擢漕運總督。光緒四年起福建巡撫,以馬尾失守被褫職。光緒十三年卒於閩。
[五] 園生注: 南皮即張之洞。張之洞字孝達,號香濤,直隸南皮人。光緒十年升任兩廣總督,十五年調任湖廣總督,卅三年任軍機大臣。宣統元年卒。
[六] 園生注: 醇邸即醇親王愛新覺羅·奕譞。
[七] 園生注: 李鴻章長兄李瀚章。
[八] 劉聲木案: 《傳燈録》: 豐幹禪師居天臺國清寺,初閭邱公牧丹陽,乞一言示此去安民,曰到任謁文殊普賢。在國清執爨洗器者寒山拾得也,閭邱訪之,見二人不覺致拜,寒山笑曰,豐幹饒舌。
光緒十四年(1888)六月廿三日
月初迭奉五月十二、十九日手書,知勳福駢轃爲慰。薇垣既言歸於好,自應大度包容。閲文房賡韻,未免劉四[一]駡人神鋒太雋,於今日世道殊不相宜。處不能退遂之境,總以含忍爲是。聞滇督缺出,初頗擬議就近調移,繼以夔石[二]心氣和平,久在樞譯交涉通商事宜,較爲練達,故應擢升。邵小村一時未能抵湘,交卸尚無期也。叔耘(薛福成)謂慶典未得宫保,樞廷謂偶遺忘,並非有意。星叔[三]並云留作北洋替人,則退志亦係空談,可不作是想矣。唐鄂生[四]五月間來書節略呈覽,林君似曾見過一面而未深知。子岱(游智開)過津,頗言甄劾之誣,爲夏觀察讒言所中。名臣之後,何相煎太急耶。能否就案開復,希核奪。藹卿已引見,不日出都,特旨歸候補班,旁人遂以實缺相待,聞花費至數竿矣。手復,順頌台祺,不一一。六月廿三日。
[一] 園生注: 劉四,指劉秉璋第四子劉體智,時年十歲。
[二] 園生注: 王文韶,字夔石,浙江仁和人,咸豐進士,官至軍機大臣、武英殿大學士。
[三] 劉聲木案: 先公撫贛,許恭慎爲學政。
園生注: 許庚身,字星叔,咸豐舉人,浙江仁和人,官至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謚恭慎。
[四] 園生注: 唐炯,字鄂生,號成山老人,貴州遵義人。道光舉人,官至雲南布政使。
光緒十四年(1888)七月初三日
六月廿三日復緘到否?昨奉六月初十日手書,敬審勳福咸宜爲慰。前接四月廿一日信,頗爲疑慮,因藹卿(張華奎)素相關切,榜後與當軸綢繆甚殷,因將原函封寄,俾得從旁確探。頃得來書,詳述一切,乃知近事多出鄙人臆料之外,尊處距京數千里,傳聞轉較真切。南皮(張之洞)老師向所未知,而本人親供如此,似評論尚有公道。即太上(慈禧太后)見惡之由,亦自今夏始得之。薛叔耘(薛福成)謂丹老[一]自稱一力擁護張、許,實未贊同,而張、許則皆引爲己力也。然素知太上喜怒無常,其力亦僅能駮去慶典之賞。此外黜陟權在樞廷,不及一一商謀。向來面談無話不説,初未及執事一語,自不必因此微嫌引避也。薇垣果否量移,且看下文有無印證。打邊鼓者並無伎倆,許、孫左右親藩或稍得勁耶。星叔(許庚身)近於敝處亦不通手書。南皮所托不遂,亦甚魚雁稀疏矣。柘農已請歸休,本太難堪。秋試又入闈監臨,接連武場,殊形忙碌。六弟婦計將束行裝。復頌勳祺,不一。藹(張華奎)函附閲,明春乃可赴川。七月初三日。
[一] 園生注: 閻敬銘,字丹初,陝西朝邑人,曾任户部尚書,官至軍機大臣。
光緒十四年(1888)十月二十日
連奉八月卅日、九月廿七日手書,敬聆一一。川東伊道貪昏難任,亟應遴員往署,德静山[一]過津曾囑面商稟辦,今委藹卿(張華奎),恰如人意所欲出。渝釐向由官紳濫支,鄙人同治八年駐渝一月,頗知其詳,彼時則借教案開消,久遂沿爲例。但通商伊始,斷無再令劣員回任之理。藹卿尚爲樞府所知,似須便中加一密保存記,俟伊某開缺,可望真除,此亦後進之英異也。前執事開罪樞要者,一丁介蕃耳,濟寧[二]護之尤力,屢囑舍姪等求兄爲湔雪,以未隨當差不便上達,乃展轉托家兄,已奉旨送部引見,宿憾可少釋矣,閣下亦可從此放手辦事矣。何梅生[三]名士氣重,於洋務未甚精深,聞不願西行。藹卿細心綜覈,約章可期妥協。土藥加釐一事,萊山[二]奉赫德[四]如神明,力主其説,慶邸(慶親王奕劻)、叔平(翁同龢)輩覬覦可發大財,群附和之。川土本賤,歲增津貼數十萬,裨益軍國,即由准種罌粟之故。前與嚴渭春[五]、薛鏡唐極論其事,近世知者鮮矣。今若加重釐税,種植日稀,津貼必繳不足,片稿何未申明此層耶?末請統一全局,酌定劃一章程,是理法清真之作,將來必求辦到。春間在京,樞、農商及,鄙見甚不謂然,至今亦未及覆奏也。香濤(張之洞)初欲於川鹽設法掊克,兹先從川土下手,强鄰固未易抵制耳。做官辦事免不得淘氣,要在以柔克剛,勿逞氣矜之爲得也。内痔帶血多少不等,無足爲患。蜀中官紳彙請移獎最妥,應令捐户各具移獎銜名履歷册,咨送核辦竟,不必專奏。順捐或可並辦,但須另奏明也。方兒(李經方)昨已由津回皖料理家事,臈初當可出洋。直屬冬賑賴各省協助,約可勉敷。明春接濟專盼新捐集事,潘伯寅[六]耽耽虎視,欲作博施濟衆之堯舜,不知海内財力之困窮,此等人才皆因氣運而生。復頌勳祺,不一一。十月廿日。
[一] 園生注: 德壽,字静山,滿洲鑲紅旗。官至江蘇巡撫、兩廣總督。
[二] 園生注: 孫毓汶,字萊山,山東濟寧人,咸豐六年榜眼。官至工部右侍郎,軍機大臣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授太子少保,十五年遷刑部尚書、兵部尚書。光緒廿五年卒,謚文恪。
[三] 園生注: 何嗣焜,字梅生,號定庵,江蘇武進人,入張樹聲幕府二十年,決策出師東渡朝鮮,平東學黨之亂。光緒廿一年,受盛宣懷之托任南洋公學(交通大學前身)首任校長。
[四] 園生注: 赫德(Robert Hart),英國人,咸豐四年來中國,在中國居住五十餘年,同治二年任中國海關總税務司達四十八年。
[五] 園生注: 嚴樹森,字謂春,四川新繁人。道光舉人,由知縣累遷至河南巡撫,咸豐十一年任湖北巡撫,光緒元年任廣西巡撫,二年卒。
[六] 園生注: 潘祖蔭,字伯寅,號東鏞,謚文勤,江蘇吴縣人。咸豐二年探花,授編修,同治三年授左副都御史。光緒元年授大理寺卿,補禮部右侍郎、遷工部尚書、加太子少保。六年入直軍機處。十六年卒,贈太子太傅。嗜學,通經史,好收藏,儲金石甚富。
光緒十五年(1889)正月初九日
冬月念六函到否?歲杪奉臘朔手書,獻歲發春,惟福履駢蕃爲慰。鄙恙延西醫調治,日見輕減,臘中已即銷假,年頭可冀復元。公務煩猥,猶能自理,其關係重要者間與幼樵(張佩綸)商榷,渠尚遜謝不居,其才識文筆固超越流輩,但恐一蹶不起,以云衣鉢,尚未定何人能傳耳。升竹珊(升泰)籌辦印藏,披卻導竅,能任艱苦,的未易才。現由印度傳電,難得消息,不知已劃界定議、可免通商深入否?宜昌會議輪船入渝章程,保護鹽船當可辦到。皖旱、蘇災分籌捐賑,蜀力亦竭矣。義姪(李經義)報丁母艱,急於匍奔,想已速派替人。前接來稟,做官似頗要好,不應出而出,竟至抱憾終天,可爲躁進者戒。方兒(李經方)信告十月廿日張媳生一子,可喜。臘月十二已由英倫起程回京應試,知念附及。廿萬奏報須抱定海署原奏立言,不背題旨。復頌春祺,餘不一一。己丑正月初九日。
光緒十五年(1889)五月十六日
四月廿七覆緘計已達到,頃奉廿一、二日手書,敬悉一一。閲竹珊來函,藏番既遵諭通商,衹候約明地方、日期即可晤商定議,似尚順手。印兵未退,想因番情反覆,藉此要挾,爲深入通商之計耳。輪船議如何賠法,便有歸宿。英廷絶無開釁之意,不過開擴商路,只宜相機迎拒。崧藩[一]巧滑,洵非正人,義姪[二]在瀘曾稟稱意見不甚和洽,但藩無抗督之理,今以知府補缺請假不挂牌,公然齟齬,若因此告病,似宜曲意慰留,仍不准换用旁人,則剛柔悉協,若再三乞退,只有上陳,所謂好結好散也。伊與其兄鎮青[三](原注: 鎮青較平正)皆李蘭孫(李鴻藻,字蘭蓀,咸豐進士,同治帝師,官至軍機大臣、協辦大學士)受業門人,故兩人升遷甚速,並未聞子青(張之萬)是其老師,青翁濫交好貨,或曾拜門亦未可知。若自告病,即云不合而去,固於執事無礙。子青袁浦之隙[四]當久忘之,否則從前不應升川督也,且子青老邁,樞廷無所建白,亦不至以此嫌怨,可勿過慮。兄與子青雖同年至交,近又爲長孫太岳,然素易視其人,見面則多深談,寫信每存客氣,自不值轉達也。乞身虛有此説,吾恐滇督將就近量移,則更難辦矣。手此,復頌勳祺。五月十六日。
[一] 園生注: 崧藩,字錫侯,瓜爾佳氏,滿洲鑲藍旗人,時任四川布政使。官至貴州、雲南巡撫,雲貴、陝甘總督。光緒卅一年卒。
[二] 園生注: 義姪: 李經義,字虛生,李鴻章三弟李鶴章之子。曾任廣西、雲南巡撫,雲貴總督,兼任雲南講武堂總辦。民國(北洋)時期一度任財政總長和國務總理,1925年去世。
[三] 園生注: 鎮青: 崧駿,字鎮青,崧藩之兄,歷任漕運總督,江蘇、浙江巡撫,光緒十七年卒。
[四] 劉聲木案: 文達(張之萬)任漕督時,議守六塘河以阻捻軍南潰,先公(劉秉璋)不可,以河狹水淺容易竄過,不任其咎。李文忠調停,分段扼守。捻卒由浙將汛地潰圍出走,文達以爲愧,是袁浦之隙也。
光緒十五年(1889)十月初八日
前迭奉七月廿五、八月廿八日手書,敬悉一切。尊患感冒轉痢便血,旋即康復,纏綿兩月,血氣就衰之人,何以堪此。然闈中擬作猶能興高采烈,雖稍粗豪,氣格蒼老,迥非時手所及矣。六弟婦[一]計過宜昌,是否由水道前進,細弱未出遠方之人毫無閲歷,尊處所派員役當妥爲迎護導引。孫女掌珠聞亦隨其祖母省視外家,俟喜事過後應令明正隨同東歸。方兒[一]歲底參贊報滿,可偕芝田[二]回華(原注: 薛叔耘月内啓行,芝田須臘中交替),[三]兄囑其挈眷來津,約在閏二月初旬,届時掌孫女能趕及同伴北上否?望爲留意。前月醇邸五十正壽,與鄙處向有來往,去弁回稱面奉邸諭,尊送禮物因尚未見過,照例奉璧,非岐將軍[四]本家素識可比,然亦僅收受兩色,囑兄代致謝云云,曾經電達,似其意尚殷勤。昨獻夫(劉汝翼)呈閲竹報,擬俟藹卿(張華奎)到後再商進退。精力尚可支持,何必作此高蹈之想,藹卿亦必勸阻也。川中水漲被災,鄂省秋霖暴溢,浙蘇霪雨四十餘日,至九月杪未霽,時艱若此,補救良難。香濤(張之洞)忽倡盧漢三千里鐵路之議,懿旨及醇邸交贊,牽率老夫會籌辦理。無鉅款,如何開辦?家兄(李瀚章)乘機量移,粤事狼藉,接手者清理不易,殊代焦□。崧鎮青函稱伊弟其心無他,乞轉致優容,近當更水乳矣。輪船上駛歸巫險灘,必先碰碎,儘可任其試行,興盡自返,若明准改用民船通商,口舌尤多。印度無求款意,升竹珊(升泰)窮邊久羈,如何了局?少桐(朱其煊)領郡鬱鬱,求步黄道後塵,倘有機會,幸勿恝置。手此,復頌勳祺,不一一。十月初八日。
鮑春霆兩子爭産口角,已令唐沅圃[五]往夔會同汪小潭(汪鑑)調處。
[一] 園生注: 六弟婦,李鴻章六弟李昭慶之遺孀。方兒: 李經方,字伯行,生父李昭慶,過繼李鴻章。
[二] 園生注: 劉瑞芬,字芝田,安徽貴池人,同治元年以生員入淮軍幕府,官至駐英法大使、廣東巡撫,光緒十八年三月卒於任内。
[三] 園生注: 薛福成,字叔耘,江蘇無錫人。初入曾國藩幕府,後隨李鴻章辦洋務,光緒十年中法戰爭期間任浙江寧紹道台,十五年出使英、法、比、意四國,二十年卒。著《庸庵全集》。
[四] 園生注: 岐元,字子惠,滿族正紅旗人,清宗室。光緒五年任盛京將軍,七年調成都將軍,十七年解職。
[五] 劉園生注: 唐仁廉,字沅圃(元圃),湖南東安人,太平軍降將,鮑超舊部。同治六年入淮軍,官至廣東陸路提督,光緒廿一年病故。
光緒十五年(1889)十二月初四日
十月杪接月朔手書,昨又奉冬月初七日來函,敬悉履候多嘉。六弟婦送女赴蜀[一],照護款洽,禮意優隆,殊深感謝。比審吉期已過,佳兒佳婦鞠跽承歡,真暮年難得之境。訓子四律,情真語摯,首章自道艱苦,足爲富貴酣豢鍼砭,末章悱惻敦厚,詩人遺意。有好題斯有好詩,較前寄各作可謂曲終奏雅矣。弟婦擬明春何時東歸?此番長途辛苦,叨擾尊府備至,愚兄弟遠宦照料不及,未免負慚耳。兩函論鐵路事,雖不深知洋務,談言亦有微中。香帥(張之洞)自知商股難集,洋債難還,亦請緩,俟鐵礦開成再行勘路開工。照西法開採,非五七年後不能就緒,海署奏令户部歲籌二百萬,須俟十年集有二千萬,乃可動手。彼時我輩計已就木,而二千萬亦未必能齊,或因他項要事動用,衹存此一篇空文,以待後之談洋務者矣。周沐三[二]之子在機器局數月病故,獻夫資送回(蕪)[無]。品蓮相待甚厚,臆料太差,品老而失志,當有以慰藉之。督撫無請覲例,限巖畺重任,尤難遠離,自可無庸多瀆,來春東陵差必晤,政府諸公當爲婉達。鄙狀觕平,只因避風仍不回省。匆匆敬賀大喜,順頌歲釐,附寄敍姪[三]家言希飭交。嘉平初四日。
[一] 園生注:“六弟婦送女赴蜀”,李昭慶遺孀送女赴蜀,與劉秉璋長子劉體乾完婚,體乾時年十七。
[二] 園生注: 周沐三,安徽巢縣人,道光廿六年與劉秉璋、潘鼎新、沈品蓮等居京城東單觀音寺就學。
[三] 園生注: 李經敍,李鴻章六弟李昭慶之次子。
光緒十六年(1890)正月十八日
去臘四日復函計早入覽,年前奉初六手書,敬審新韶介福、履候多嘉爲慰。頃得敍姪電,於十八日起程,二月内必可抵蕪湖。方兒(李經方)去冬差期已滿,芝田(劉瑞芬)奏保道員二品銜,迭函飭即回華,昨電二月朔始由英啓行,不知因何躭延。其文筆蓬勃,可冀倖中,乃輕視甲科,各省候補道如蟻聚,江、粤皆應回避,何處可插足耶。藹卿(張華奎)日内到省,聞鹽局已有位置,補缺本極難事,朱、張用舍更多躊躇,少桐(朱其煊)家累甚重,首府稍優,尚無餘貲,即升道員亦不敷用,僅較卑府體制略好。邸於師門關切,而世兄不甚期許,因其文學淺也,閏月陵差赴京當再説及。聞督撫、將軍、都統等缺多,其參謀以下則由政府不復預聞,不卜肯爲力否。執事現處地位不告不請覲未必討嫌,衹可老氣横秋,做一日是一日。重慶通商,准英商自製華船,現正訂約,擬三月間開辦。藏界計亦將定議,以後川中交涉益繁矣。復頌春祺,餘不一一。正月十八日。
光緒十六年(1890)五月十九日
連奉四月十二、廿四日手書,敬悉一是。開缺疏上,必係賞假兩月調理,毋庸開缺,來示但望一發而中,可謂想入非非。向來巡撫請退尚須慰留,況提封數千里之制府耶。游子岱(游智開)劾孫駕航[一]得罪要人,又劾香濤(張之洞)信任數人不會督銜,香濤大放厥詞,爲之鳴冤,有不得不退之勢,且已七十五老翁矣,亦不可不退之時。公尚未耄,又非真病,雖曾劾沈、丁(沈葆楨、丁寶楨),不爲當路所喜,卻無深仇大怨,雖再三瀆,未必能行。作官辦事先要志定心一,若首鼠兩端,欲退而不得退,辦事轉難放手。奉勸届期銷假不可則止,毋自尋煩惱也。四弟婦[二]素不甚知大體,前書早經内子駁覆,因係至戚,姑令獻夫(劉汝翼)轉陳,付之一笑可也,乃復動此大氣,足見毫無涵養。續電視捐賑建坊如此鄭重,目光如豆,今各省建坊何止千百,幾人真建?所謂民不可使知也。所最要者,令郎得子後,必須過繼詒壻[三],一切口舌可免矣。手復,順頌痊祺,不一一。五月十九日。
[一] 園生注: 孫楫,字駕航,山東濟寧人,官至順天府尹。
[二] 園生注: 四弟婦: 李鴻章四弟李藴章之妻寧氏。
[三] 園生注: 詒壻,即劉詒孫。劉秉璋得子晚,先過繼劉秉鈞之子劉詒孫爲嗣。劉詒孫娶李鴻章四弟李藴章之女,卻不久去世,寧氏要求夫家爲之建坊(貞節牌坊)。李鴻章從中斡旋。
光緒十六年(1890)八月初二日
前奉六月十一日手書,敬悉一一。“樂善好施”部文已咨尊處,建坊與否聽之,將來或於節孝坊上添此四字,姑存其名,高卑大小,四弟婦(李藴章妻寧氏)必不過問也。前摺是否賞假兩月?似可戛然而止。昨德静山(德壽,字静山,滿洲鑲紅旗)廉訪過此,謂樞廷公論不願即退,親政之初,大臣去就必宜審慎,渝郡開辦通商,轉疑有托而逃。便血症加意調理,必可痊復,奚必汲汲耶。省三(劉銘傳)初有退志,經賞假三月聞又趦趄,二劉並作,於淮人局面有礙,當以鄙人夜行不休爲法。畿輔奇災,賴公一呼而得七萬,爲各省之冠,畢竟休戚相關,於此更不忍把袂送歸矣。静山(德壽)可謂能吏,亦知輕重,是好幫手。川北道恩佑邸府奔走甚勤,王順、長息之流幸善待之。方兒(李經方)倖使東洋,須十月出京,能不辱命否。畿境工賑尚未就緒,全仗集腋成裘。手此,復頌勳祺,餘不一一。八月初二日。
光緒十六年(1890)八月初六日
初二甫復一緘,又接七月初九手書,慰悉一一。雷波[一]夷蠢動,三營能就了否?渝郡(重慶)開辦通商,民船載貨究較輪船爲少,創辦之始貿易無多,須俟年餘察看洋商幾何,夔釐暗減若干,再酌請將洋税留抵夔税。否則空言虧損,部中拘執文法,必不准行,致開各關效尤之端。甘餉改撥亦多窒礙,關道尤要得人,能細覈約章無誤,即可稱職。蜀中秋成不至減色否?津災藩、臬各捐壹萬,諸將亦勉集巨資,欣感無似。順災近水樓臺,易於呼籲,發帑撥漕層見迭出。直則無可控訴,幸各省竭力援助,冬賑或可勉支。報捐諸君本身萬無可再獎,自應移獎子弟,是否由川自請,抑須直局彙請,乞詢商司道見示爲荷。假滿後擬即銷假,直截了當,正與前緘勸駕之意相符,願以後勿再輕作此想。至便血常發,老年人大不相宜,適程從周文炳[二]過津,談及渠便血舊症甚劇,經人傳示單方,一服即愈,係用黑木耳半碗,沸湯泡三次(原注: 不須煮),早晚服之,以血止爲度,平易近人而有奇效,盍嘗試之?戒酒戒生氣,即不便血亦當禁止,用心或無甚礙也。幼樵(張佩綸)著書自娱,無用世之志,得罪要人太多,亦難起用,尊意已代致矣。方兒(李經方)俟領到國書,約九月出京,冬月起程。手此布復,順賀秋禧,諸惟心照,不儩。八月初六日。
[一] 園生注: 雷波,四川南部,屬敍州府,今西昌市雷波縣。
[二] 園生注: 周文炳: 字善夫,河北人。時任北洋督練處提調。民國後任陸軍第六師旅長、師長,1916年病逝。
光緒十六年(1890)十二月初九日
連奉冬月初十、十二日手書,敬諗勳福駢臻,以亟盼抱孫之年,賦慰情勝無之句,諺云先花後果,殆其徵兆歟!川省津貼捐實爲鉅款,而津貼實出自土藥[一],廷臣無知此義者,覆疏内若明白痛快言之,可免加徵,即因此停廣額之獎,亦甚值得。今日衹患舉人、進士太多,無用有害,每科多數舉人即少數秋風之客,何所顧忌。至斤斤較量兩議,竊照各省意見歧出,情形不同,部、署諸公依違其詞,終辦不動而止。請減津貼改撥甘餉,雖可備抵制後著,然部文何曾講理,請改不撥,又將若何覆?香濤電語令人噴飯[二],此君自命不凡,尚未遇著此等嘻笑怒駡之前輩,有此手筆,可當訟師,必無意外風波也。頃令姪(劉汝翼)送閲《習静園記》,大可散步怡神。鄙人宦直廿年,非不欲窺園,竟無尺寸隙地可供眺玩。醇邸(醇親王奕譞)前詢,知保、津署内無小園,謂其邸寓别墅三四處,享用太過,今遂溘逝,無園林之樂者或得長生,即僅一園尚不足以祈福,且可藉此終老矣。藹卿(張華奎)莅渝,剔弊興利,頗著成效,風采太峻,忌者或多,甚盼其久於任,從容治理。崧藩想須過浙度歲,覲後升調必速,氣類與蜣蠅爲近,不患不騰上也。王樹枏[三]果調缺否?朱少桐(朱其煊)苦求道缺,聞襄陽歲入僅四竿,其何能支乎?此復,賀年禧,餘不一一。嘉平九日。
[一] 園生注: 土藥即本土出産之鴉片。
[二] 劉聲木案: 張香濤請加川鹽釐。
[三] 園生注: 王樹枏,字晉卿,直隸新城人,生於咸豐元年,民國廿五年卒。
光緒十七年(1891)正月十六日
昨奉臘杪廿六日手書,敬審新韶納祜爲頌。獻夫送閲十一日電報,知親母夫人[一]仙逝,暮年喪偶,内助乏人,不如意事常八九,傷悼何如。靈櫬當暫寄厝,待諸郎成立回鄉時再行扶送,尚希曠懷自玉爲幸。蜀官捐順、直賑獎册已飭局核辦,内惟黄、延二道請頭品頂戴,欲援任筱園[二]之例。任曾作巡撫,本有頭品頂戴,前奏聲請開復。頂戴且不提,降選道員一層,以道員無加頭品者。薛福良出自懿旨特恩,未可援引。汪鑑等請補道員後加二品銜,此係勞績保案而非捐賑例也,俟局妥擬,再行奉聞。其餘均合例,先填實收,咨送伊道案奏結。該道已否自稟退抑即開缺?藹卿電稟廿一開關,頗合總署之意。新京察及内外保關道者甚多,即難遽得此席,他處或有望耳。鐵路於軍國商民有益,執事懵然不知,乃亦隨迂儒腐吏之後妄加訾議,嘗慨中國無豪傑,其信然矣。興獻識力不定,此事獨爲士夫所撓,可爲太息。香濤(張之洞)專做空文字[三],亦非能任事者。盧漢之舉中止,關東之議未息,以待後之君子卒業而已。手此奉慰,復頌春祺,餘不一一。正月十六日。
[一] 園生注: 劉秉璋原配夫人程氏,同治九年封一品誥命夫人,相濡以沫四十餘年,光緒十七年正月殁於四川督署。
[二] 園生注: 任道鎔,字勵甫,號筱園,江蘇宜興人。咸豐中在籍襄辦團練,晉秩知縣,同治二年擢順德知府。光緒元年授江西按察使,四年遷浙江布政使,七年擢山東巡撫,以失察被劾而褫職,降道員。廿一年起河道總督,廿七年調浙江巡撫,卅二年卒。
[三] 劉聲木案: 張文襄請修鐵路。
光緒十七年(1891)二月十二日
正月十六復函並唁弟夫人(劉秉璋夫人程氏)之喪,計早達到。初七日奉上元手書,備述閫德柔嘉,老年失此賢助,可勝悼歎。前具幛聯交獻夫寄呈,幸付達觀,以和天倪,至禱至禱。崧錫侯(崧蕃)過談,頗服海量之宏,從前芥蒂似已冰釋,土藥一事,囑其謁政府時照鄙議詳切陳之,當不再爲楚氛所惑矣。爭舉額衹是沽名,有何實際?進士人才有限,捐班、勞績略同,實緣取士之法未備耳。伊道開缺,覬覦孔多,藹卿資淺,未必能得綿力,無從扶助。宋祝三[一]老健,一時尚難讓位,榮山積資坐升固意中事。醇邸[二]薨後,慶邸[二]接辦一切,聖眷極隆,頃函稱嘉定守恩壽係其至戚,在任已久,政績卓然,囑轉致隨時培植。恩守[三]係麟梅谷協揆之子,人尚能幹,祈加意。與慶通問或道及要人,須聯絡也(原注: 不過年節二百而已)。復頌勳祺,不一一。二月十二日。
[一] 園生注: 宋慶,字祝三,山東蓬萊人,行伍出身,官至總兵、提督。中日甲午戰爭期間喪失遼東,八國聯軍進犯期間兵敗北倉,光緒廿八年卒。
[二] 園生注: 醇親王愛新覺羅·奕譞,慶親王愛新覺羅·奕劻。
[三] 園生注: 即恩壽,號藝棠,愛新覺羅·載振妻父。
光緒十七年(1891)三月廿七日
月内連奉二月廿三、三月四日手書並鈔摺,敬悉一一。土藥加釐之事,萊山(孫毓汶)寫信赫德[一]條陳,倡爲此論,樞、農、譯各堂群起附和,爲開利源之計。香濤(張之洞)[二]内中消息甚靈,故請加税百卅兩。萊山平日頗詆香帥(張之洞),獨於此事針芥相合,毅然欲行。旁人謂須函詢北洋,惹出鄙人絶大議論,甚爲阻興。讀尊疏痛快淋漓,似與香濤有宿怨者,微覺火氣過重,未免不留香與萊公餘地,無怪其不合時宜矣。然爲民請命,大聲疾呼,分所應爾,或疑及鄙人幫訟,所不恤也。部、署經我等攪鬧,迄今會議未定,斷無初議之堅執,税釐當少減輕,亦大局之幸。伊道開缺已出奏否?夾片聲敍功效,不請簡授,措辭要極有分寸,免致碰釘。都人函稱樞中擬及藹卿(張華奎),或可倖獲。前復慶邸函已答應結實,渠有函道謝。土釐非伊主持,僅在附和之列,然亦無獨持之實力。年終通函致敬亦妥,調濟其親家知固不易。省三(劉銘傳)勇退可惜(原注: 況賢臣補中軍行否),同鄉又少一人。復頌勳祺。三月廿七日。
[一] 園生注: 赫德(Sir Robert Hart, 1835—1911),英國人,任中國海關總税務司達四十五年。
[二] 劉聲木案: 張文襄請加土税。
園生注:“讀尊疏痛快淋漓”,見《劉文莊公奏議》卷六《川省土藥礙難加徵税釐疏》。
光緒十七年(1891)五月十七日
威海衛舟次奉三月十五日手書,五月初三回津晤錢榮山[一],細詢起居一切,迺以明正賤辰過蒙摯念,寵錫多儀,情文週到,浣讀華翰,感愧曷任。蜀中諸將領復公醵厚禮,尤令踧踖不寧,自覺苟活人間,百般苦趣,遍告親友勿循稱觴俗例,重增咎□,而公竟率先破費,能毋顔汗耶!崧錫侯昨過津,謂樞部議減川土釐税,能照鄙人前函之説,不日當見明文。禮、慶邸簽云,大疏爭之誠是,但火氣過重,非睦鄰和衷之道,將來鄂帥(張之洞)若聞知,定訾其唐突也。錫侯途中或得黔撫遺缺,計潘偉如[二]一月假滿必即揭曉。親家太太靈櫬[三]計期早抵無爲,卜葬已定期?尊患便血之症,總須設法醫痊,老年何堪此漏巵。令郎輩獎案仍照部定減成章爲妥,已由獻夫劃補。兄四月十六出海,會閲海軍及各口礮臺,往返十八日,屢過霧迷風暴,幸尚無恙。臺工未竣,諭旨方令精益求精,部章乃要停購船械,的款又減一成,實相鑿枘,恐期期不能奉詔矣。黎蒓齋[四]資勞極深,洋務精熟,川東可資臂助,藹青未免觖望。江、皖、鄂教堂迭毁,適久旱不雨,人心惶惑。蜀中尚貼服,足見控馭有方。手肅布謝,即頌勳祺,不一一。五月十七日。
[一] 園生注: 錢玉興,字榮山,安徽壽州人,太平軍降將,同治二年入慶軍。
[二] 園生注: 潘霨,字賡紮,號偉如,江蘇吴縣人。
[三] 園生注: 劉秉璋夫人程氏,光緒十七年正月殁於四川督署,擬四月出殯,回里安葬。
[四] 園生注: 黎庶昌,字蒓齋,貴州遵義人。同治初入曾國藩幕府,“曾門四弟子”之一。歷任英、德、法、日四國參贊。出使日本六年,搜集宋元古籍,刻《古逸叢書》二十六種。官至川東道,光緒廿三年卒。
光緒十七年(1891)八月初五日
昨奉六月杪手書,知勳福勝常爲慰。大足教案[一]頗爲從旁著力,執事乃徇藹青(張華奎)硜硜立名之意,不爲認真查究,藹青閲事未深,此等沽名亦甚無謂。彭教士聞鄙處力持撤退之説,聞甚驚懼,何不趁此圓成其事耶。川東雖失,永寧、建昌兩缺必得其一,建樹正無窮期。銕路五萬迄今未見報解,豈以其事爲不經,惜未縱觀六合,墨守方隅之見也。前綿州張嵩生持孫燮臣[二]、鹿滋軒[三]及乃翁寶卿觀察函來謁,求援恩詔爲請送部引見,既非直官直紳,礙難措詞。執事爲本管上司,如原參冤抑,應援案昭雪。游子岱(游智開)參劾示威本不足信,丁文誠(丁寶楨)用人失實,亦非全不可用。寶卿窮老流落蜀中,情尤可憫,兹將孫、鹿、張三函附呈。聞張嵩生與錢玉興近鄰,曾令隨勦番軍,中爲徐道所阻,未能列保。現各省援恩詔請送引者紛紛,何爲固執成見,不一援手也。六弟婦[四]遠道入川,竟罹血疾殁於金陵,方兒應守制期年,迺蒙特恩賞假,穿孝百日,仍令回任,未敢固辭。秋節前起程内渡,擬令扶櫬歸里,料理喪葬畢後,再行出山。承念附及。裁勇擬即頂奏,並籌鹽捐十萬矣。手復,順頌秋福,不一一。八月初五日。
[一] 園生注: 光緒十六年,第三次大足教案,法國傳教士重修教堂,激起民變。大足屬川東,今重慶市大足縣。
[二] 園生注: 孫家鼐,字燮臣,謚文正,安徽壽州人。咸豐九年狀元,授修撰,入直上書房。光緒四年命毓慶宫行走,累遷内閣學士,擢工部侍郎。十六年授都察院左都御史、工部尚書。廿六年拜體仁閣大學士,歷轉東閣、文淵閣、武英殿,三十四年賞太子太傅。宣統元年卒,年八十二。
[三] 園生注: 鹿傳霖,字滋軒,謚文端,直隸定興人。同治元年成進士,歷任河南巡撫、西安將軍、四川總督、兩江總督、兩廣總督。宣統元年晉太子太保,拜體仁閣、東閣大學士。二年卒,年七十五。
[四] 園生注: 李鴻章六弟李昭慶夫人,李經方生母,光緒十七年病殁,李經方“應守制期年”。
光緒十七年(1891)九月廿四日
昨接八月廿三、廿七手書,敬審一一。大足案日久不了,法國李使[一]過晤,謂白主教病退,有代辦教士可商,而張道故與磨難。頃邵小邨自京回,謂孫萊山(孫毓汶)囑轉致敝處寄語執事暨藹青設法速結,勝於總署一紙書,且以張出示各屬詆毁彼教徒惹責,言五月初通行各省將上諭照鈔出示,而川中獨不張貼,未知劉、張等是何意見,然則藹卿爲政府嫌怨可知已。蒓齋(黎庶昌)何時抵任,能速辦結否?張直牧蒙允湔雪送引,已奉准否?方兒(李經方)到籍治喪,冬月杪假滿擬即赴差。獻夫(劉汝翼)又奉母諱,尊府家運近頗不順。銕路款已將解到,謝謝。肥鄉旱荒,長江多故,南望增憂。川中秋收尚稔,長少白函當即緘復。汪小潭(汪鑑)開缺何往?日内已奏保二品頂戴矣。匆匆,復頌勳祺,餘不一一。九月廿四日。
[一] 園生注: 光緒十三年至二十年,法國駐華公使李梅。
光緒十八年(1892)正月十五日
除日奉臈初手書,敬審頤福多綏、孫枝秀擢,欣慰曷任。晚歲多男茁壯已屬難事,抱孫更早(罕),後福無涯。鄙人已有六孫,去冬病中夭折其最小者。正月六日幼子經進將十六歲,暴疾而殤,苦乏意興,適逢正壽[一],賀客盈門,尤非佳讖,然素性豁達,視之泊如也。大足教案藹卿(張華奎)竟能妥結,賠款頗少,能者固不可測。熱河教匪蔓延四州縣,都下震驚,葉曙卿[二]督剿四旬而滅,深得快槍之力,是知利器不可假人。龔仰遽[三]在津候開河南下。自崧錫侯(崧蕃)入覲,痛詆執事暴躁難與從事,故以同鄉素識易之,可見眷倚尚隆,欲求如昔年卸勇閒居,不可得矣。今春無陵差,籍得休息,老馬戀棧,衣錦夜行,殊自笑自疚也。手此,復頌春禧,不一一。正月望日。
[一] 園生注: 是年正月初五日,李鴻章七十壽辰。
[二] 園生注: 葉志超,字曙青,安徽合肥人。同治元年以團勇入淮軍,劉秉璋舊部,官至直隸提督,中日甲午戰爭兵敗朝鮮。光緒廿八年卒。
[三] 園生注: 龔照瑗,字仰遽,號衛卿,安徽合肥人。光緒十一年任上海道,十七年任浙江按察使,後任四川布政使,駐英、法、意、比公使,廿一年年因病回國,廿二年病逝上海。
光緒十八年(1892)三月廿八日
昨奉上巳手書,敬悉履候勝長爲慰。獻夫(劉汝翼)回籍後聞葬地尚未卜定,何時窀穸告成,尚望北來相助。前以長孫女于歸,尚蒙代致奩資,曷任感謝,業於廿四日由伊母送京遣嫁成禮矣。仰遽(龔照瑗)已過宜昌,計四月中下旬可抵省接篆。渠極誠厚可靠,惟情形過生,一切奉令承教,當無齟齬。新授川北道張成勳[一]刑部出身,政刑諳練,張青翁(張之萬)函囑轉致,將來到省幸飭履新,以試其能。品蓮(沈保靖)去冬假旋,有一去不返之意,曾密片湔雪,冀得一缺,渺無消息,其不合時宜可知,老而愈窮困而更介,恐槁餓空山矣。何成鰲[二]尚是健將,如能調署川東,可鎮浮囂。芝田作古,吾皖遂無專圻,似潘、龔得氣猶早也。都人嘖嘖,議徐道春榮迎合招摇,未能認真襄理營務。以候選而參預機密,本易招謗,祈密防以保全之。鄙狀觕平,懸車之年,夜行不休,蒿目可懼。復頌勳祺,不一一。三月廿八日。
[一] 園生注: 張成勳,字麟閣,陝西漢陰人。光緒三年進士,曾任刑部主事。光緒廿二年調川北兵備道,廿七年任鳳、穎、六、泗道台。
[二] 園生注: 即何乘鰲,淮軍將領,官至記名提督,川北鎮總兵。
光緒十八年(1892)六月初五日
月杪奉初九日手書,欣讅履祺佳暢。品蓮(沈保靖)稟請銷差,恐不復返,故欲獻夫(劉汝翼)復出。前管機局,上下交孚,居憂時不妨奏調。頃見伊致幼樵[一]書,葬事必須躬親,不欲重違仁孝,而品蓮次子赴引過津,謂若翁夏間可北來也。仰遽(龔照瑗)敦厚有餘,精明不足,當無掣肘之處。都中訾議徐道或由崧某媒孽居多,然沈、丁輩亦不能無言,但記富順新孝廉蕭氏兄弟過談省試時間,人言嘖嘖,議徐某蒙蔽招摇。又廣西試差宋某假歸,謂富順令官聲平常,而徐函屬幫岐將軍(岐元)奠分過優,衹要紳民不上控,可勿去任,甚至頌執事之察吏精嚴,每爲左右所誤。今僅令徐道專管營務,勿倚爲地方耳目,即善處全交之道矣。吴春泉世榮來求爲開復,惜在朝陽保案以後,無法可設。渠又不肯加倍捐,復因夙受知愛,仍擬赴川投效,或有邊功可倖獲,非欲得官,欲洗褫職之辱。閩粤鬬氣,乃禍及屬吏,甚矣氣性之不可呈也。六郎[二]銕政尚未就緒,斷無量移之日。壽文雖恭維鄙人,實以洋務自命替人,鄙事豈伊所能替、所能幫哉!閩浙必推文卿[三],以該省楚軍須人控馭。貴部亦多淮將,試問誰可替者?雖不甚合時宜,究竟老羆當道。昨囑勿續假,徒惹閒氣,似有味乎?其言之。復頌勳福,不一一。六月初五日。
[一] 園生注: 張佩綸,字幼樵,河北豐潤人,同治進士。中法戰爭期間任福建會辦海疆大臣,光緒十年法軍入侵馬尾,因指揮失誤,致使福建水師全軍覆没而革職充軍,獲釋後入李鴻章幕府。
[二] 劉聲木案: 六郎,張文襄(即張之洞)。
[三] 劉聲木案: 譚文卿。
園生注: 譚鍾麟,字雲覲,號文卿,湖南茶陵人,咸豐進士。官至閩浙總督、四川總督、兩廣總督。光緒廿四年因病免職,卅一年卒。
光緒十八年(1892)閏六月十四日
昨接六月初九日手書並乞退述懷四律,旋閲邸鈔,知已賞假兩月,毋庸開缺,足見眷倚之重,實非自知之明。時宰雖不水乳,何至遂成冰炭。所云見險知難,蜀中駕輕就熟,並無險難也,幸勿以求退爲得計,徒爲再三之瀆。大著第三首憂憤太過,第四首放曠太高,鄙人衹知做分内事,身外之毁譽榮辱、世路之夷險臧否,全不措意。以視執事憂患猜疑,大有青出於藍之象矣。内子[一]助我三十年,忽爾撒手,暮年苦境,心緒煩惡,轉而思之,逆來順受,亦無過不去之事。六月間連旬陰雨,各河漫決,□□(當是畿輔二字,劉聲木案)又被重災,天之阨我,如不我克,而我自坦然,不敢呼籲求救。方兒(李經方)須七月受代後再行北旋,大約明年乃能扶櫬歸葬,知念附及。手此,復頌勳祺,不一一。閏月十四日。
[一] 内子: 指李鴻章繼配夫人趙小蓮,光緒十八年六月初十卒於天津,享年五十五。李鴻章原配周氏殁於咸豐十年。
光緒十八年(1892)七月十四日[一]
再,接閏月朔日手書,足見肝氣之旺,既明知閒是閒非無關損益,何必輕動肝腸?涵養未熟,深恐於德量有礙耳。浮言固未可盡信,微聞親交如瞿子玖[二]亦有規諷,曷不平心静氣體察之?去官之志與此無涉,亦無決計拂衣之理。囑勿勸阻,更未便苦口勸諫。風縐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耶!順頌痊祺。七月十四日。
[一] 園生注: 此函入選《李鴻章全集》,具款爲七月十三日。
[二] 園生注: 瞿鴻禨,字子玖,湖南善化人。同治十年進士,授編修。光緒元年遷詹事,晉内閣學士,督河南、浙江、四川、江蘇學政,加太子太保,協辦大學士。民國七年卒。
光緒十八年(1892)九月十二日
八月初奉七月初九日手書,知決意乞退,無可勸阻,遂姑置之。廿五又得初六手示,並鈔疏稿,謂當斷送一官,飄然遠去,更置之不論不議矣。中朝移動畺吏,從無偶降密諮之事,不知何處得此傳言耶?但於公之乞身不阻亦不勸而已。連日於邸報中得見硃批,又有人函告,樞廷既搜索枯腸,無人能代,而老佛(慈禧太后)於二三老臣知之已深,不欲竟罷,此豈尊疏捏報病狀,痛切呼籲,奚能動聽?蜀非易治,試問見在督撫中文武才略、歷練精能有勝於仲良,抑有略可幾及者,則轉移固在意中。政府平日贊揚擁戴,大半委靡闒茸之儔,一旦臨事易人,宜其不敢推擇,吾知求調求升此席實不乏人,然必其不勝任也。今仍堅留執事,尚有一息之明,何必執拗,奴奴不休也。至七月初九函内自矢各節,以琴軒(潘鼎新)、振軒(張樹聲)爲戒,琴軒等皆蹶於海畺洋務,川非其地,土匪毛賊易治,何至有此下場?令郎[一]詩文,重價聘一名師,可無曠誤,取科名真如土芥,不應以此齷齪敗乃公事,此正文可駮也。清濁貪廉,久而自明,年例酬應即甚豐,未必即得佳處,當路或因此牢籠鼠輩,豈爲我等設耶。患難諸君年命多促,鄙人尚老健苟活,德静山[二]謂執事起居無恙,或天不欲遽斬淮部命脈,一日尚存,此志不容少懈。身後榮名與否,衹宜聽其自然,更不必打穿後壁,此閒文之可駁也。兩告不准,斯亦已矣,願仍抖擻精神,支持末路。徐道果假歸否?避嫌疑即是避謗之道,然於執事無損也。書至此方兒遵卜歸,匆匆,復頌勳祺,餘不一一。九月十二日夜。
[一] 園生注:“令郎”指在李氏家塾就學之劉秉璋長子劉體乾、四子劉體智。
[二] 園生注: 德壽,字静山,曾任江西、江蘇、廣東巡撫。
光緒十八年(1892)十月廿三日
九月十二詳布一緘,計早達覽。廿六奉九月朔手書,爲梓芳[一]鳴冤摺,淋漓盡致,足吐積年不平之氣,固知必可昭雪。旋電屬伯遠探明見示,而伯遠因末疾纏綿不覆。十月十二始見鈔報,執事頂上圓光本無霉氣,何得更添三尺,足見平日小心太過,臨去仍恐碰釘耳。老彭[二]把戲甚多,尊函並推廣各戲,殊令發笑。我輩老實人不知變戲法,但學老僧入定,不聞不見而已。峴莊[三]乘時得志,習爲巧滑,前允會奏爲洪琴西[四]請開復,旋即反齒。梓芳有案可援,亦不願爲,試問何以爲向未當差之王定安送引開復耶?湘人胸有鱗甲,大都如是,獨惜梓芳衰老多病,家事煩累,久無進取之志,未必能遠行也。然有此一奏,即不赴引,亦是公道。大、二令郎[五]聞已回里,有令三弟[六]及獻夫(劉汝翼)照料,再延請名師督課,當可放心,幸勿爲此仍作歸計,前函論之詳矣。卞頌臣[七]在家作古,其子專足赴京游説,求爲表揚,而所奉諭旨簡淡如此,同一死而在家在官判若天壤,人臣致身之義自昔已然,無怪朝廷勢利。執事於身後微名固早看破,但既不准退,亦衹可混到蓋棺時。假滿務即銷假,以力疾視事作歸宿最妙。前電雅寧(四川省西部,雅州府、寧遠府,今雅安市、西昌市)開礦,現仍照章開採,似專指銅礦。頃資州人候選郎中周維綸[八]挾策赴都遍干當路,遂有函致敝處,囑請委派。閲其所呈籌辦雅寧金銀礦務,確有所見詢,已集有股本,盍不札令試辦,而以建昌道張藹卿(張華奎)就近督率?藹卿近日識見當已開擴,如就地興利,極是應盡之職。周郎中條呈一本附呈(原注: 據云在蜀呈過,以將告病婉謝之),望詳細繙閲酌辦爲要。手此,復頌勳祺,不一一。十月廿三日。
[一] 園生注: 趙繼元,字梓芳,安徽太湖人。同治二年進士,同治元年入淮軍幕府襄辦營務。
[二] 園生注: 彭玉麐,字雪琴,謚剛直,湖南衡陽人。咸豐三年隨曾國藩組建湘軍水師,攻九江、安慶、天京,屢建戰功。光緒九年任兵部尚書,十四年扶病巡閲長江水師,十六年卒,年七十五,贈太子太保。
[三] 園生注: 劉坤一,字峴莊,謚忠誠,湖南新寧人。廩生出身,初入湘軍劉長佑幕,歷任江西巡撫、兩廣、兩江總督。光緒廿八年卒。
[四] 園生注: 洪汝奎,字蓮舫,號琴西,湖北沔陽人。道光廿四年舉人,咸豐初以知縣用,參曾國藩軍事。同治初保江南道員,光緒五年擢廣東鹽運使,調兩淮,後撤職遣戍,未幾赦歸,病卒。
[五] 劉聲木案: 十八年健、慰返里。
園生注: 劉聲木原稿結尾有大事記,“健、慰返里”,健即長子劉體乾,字健之;次子劉體仁,字慰之。
[六] 園生注: 劉秉璋三弟劉秉鈞,字介如。
[七] 園生注: 卞寶第,字頌臣,江蘇儀征人。咸豐舉人,歷任浙江道監察御史、順天府尹,官至福建、湖南巡撫,署湖廣總督、閩浙總督。光緒十八年卒於家。
[八] 園生注: 周維綸: 四川富紳,候選郎中,請開川礦。
光緒十八年(1892)十一月十六日
連接十月初六、十六日手書,敬悉一一。琴軒(潘鼎新)天津建祠,各紳董詳請至再而後辦,辦則暢所欲言,足吐胸中塊壘,琴亦可瞑目矣。近日各省奏准建祠者兩奉諭旨,收回成命,皆由將吏飾稟,爲言者所糾。嘉湖之功,與筱軒(吴長慶)合祠名實相稱,但無聯名公稟,未便自我發端。昨浦東各屬紳士欲爲琴軒請建祠於奉賢,俟其稟到,或併臚及嘉禾合祠耶。然無詳呈,仍未敢屢瀆也。先君潛德幽光,藉仲復一言而闡發,此不肖孤所最愜心之事。中廟祠宇計須兩年後蕆役,届時扁舟幅巾就便展拜爲幸。鄙人夜行不休,徒增望雲之痛而已。假滿仍擬詳陳,何決絶乃爾。聞樞廷前方擬以夔石[一]作替人,懿旨未允,若再三告,似須斷送此官,既爲琴軒(潘鼎新)乞恩,又擬遺屬無求於人,是以卞頌臣(卞寶第)爲鑒。儂今葬花人笑癡,它年葬儂知是誰,爲之發一大笑。惠人使期已滿,電旨調蕪湖道,楊儒赴召,即是替人,藹卿(張華奎)無望,兄亦不妄作曹邱。無論新督何人,藹之才品必能自立,可勿過患。原函附繳。子芳(趙繼元,字梓芳)老不能用,有此一奏,少彌吾憾乎。手此,復頌勳祺,不一一。冬月十六日呵凍。
[一] 園生注: 王文韶,字夔石,謚文勤,浙江仁和人。咸豐二年進士,光緒廿四年入贊軍機,以户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廿六年晉體仁閣大學士,廿七年署全權大臣,卅一年轉文淵閣,晉武英殿,卅四年卒。
光緒十八年(1892)十一月廿七日
十月廿三、冬月十六函計已達到。頃奉冬月初三手書,前兩緘均尚未到。然前函退志決絶,固不便阻,阻亦無益。昨楊西園(楊岐珍)入覲過津,諄求勸駕,閲來書爲之憮然,戀棧懼禍,固不可不存是心,但處今日混沌世界,福既烏有,禍亦子虛。吴丁查辦,一則鄰畺多事,一則川政多霸,有以致之。今執事勵精圖治,四境晏然,即曰邊遠變故孔多,勁旅如林,訓練不懈,小有蠢動,立張撻伐,斷不致意外之虞,何必小心過慮。至謂眷屬回里,心隨俱往,身豈願留此,則實情實景,自詡時文真傳,渺乎小矣。科第在今日爛賤極矣,取科名不必真傳,即真傳豈足命世,因此願作老教書匠,可謂大材小用。明知欲爲川督者多人,彼我兩願,誠爲快論,然何勿長作攩人碑耶。戲曲陶情,直可追南皮閣老(張之洞),則又出鄙人意料之外矣。徐道閉門謝客,早應如此,復長公書何必奚落太過。前家信方怪我不勸阻,可知並非假言,或措語不盡切當耳。保丁(丁寶楨)乃受孫(孫毓汶)托,劾吴(吴傑)亦爲卞(卞寶第)牽,揆厥由來,尚可曲諒。至氣死芝田(劉瑞芬)之説,蒯禮卿倡言之,似不可信。芝田海外歸來,病憊殊甚,粤中督權偏重,積習已然,長公尚稍紆徐,惟不如執事之勇退,晚節亦殊可憂。此番口舌並未提及,亦可知其德量矣。成綿道承厚懼爲密考所糾,幸留意。復頌歲禧,匆匆,不一一。冬月廿七夜。
光緒十九年(1893)二月十一日
燈節前奉去臈十六日手書,知乞身之疏又上,謂須少待緘復送行,得電告又給假兩月,固出執事意料之外,亦鄙人所願望而不敢遽必者也。近世達官率以將順逢迎爲無上妙義,公獨以强項固執爲能,真不合時宜者,然揆諸宣聖用之則行、舍之則臧之訓,毋乃大相剌謬耶。前有友人致書,私議閣下再請開缺爲不然,況於三請,今既不得告,亦可以中止矣。兄老拙無能,火氣退盡,每誦來書火氣滿紙,不覺失笑。昨家兄(李瀚章)函告前函勸留,復書可發一笑,殆以不入耳之言來相勸勉,不妨恣肆答之云云。笑者固不可測,然愚兄弟之笑皆火氣退盡之明徵,非作僞也。徐季和[二]劾香濤(張之洞)率多空話,分交兩江及粤督查復,不過一帖肆物湯,惟銕政、織布、槍礮各局靡費多而接濟少。彼正欲退不能,豈若公之進退綽然,而亦不能退哉。吾守不聞不見要訣,來函亦謂此爲上乘禪,當永爲撞鐘之和尚,不復作還俗退院想耳。梓芳(趙繼元)擬三月間赴引,可謂畫蛇添足,華宗力豈足致青雲,梓亦非任重道遠時矣。承道非素識,有人謂係明將軍子,忠節之後,故樂道之。復頌春祺,不一一。儀叟其别號也。附幼樵(張佩綸)復書,箴規頗切。二月十一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但四十八、四十九函均有“梓芳擬三月間赴引”與“梓芳擬於三月起程”句。而四十九函有“來年慶典恩詔”句,故此函應在光緒十九年二月十一日。
《李鴻章全集》以光緒廿一年選入,有誤。《清實録》(〔56〕581頁)記載,光緒二十年十月劉秉璋五次籲請開缺,獲准,“來京另候簡用”。
[二] 園生注: 徐致祥,字季和,江蘇嘉定人。咸豐十年劉秉璋同科進士。
光緒十九年[一](1893)四月二日
連奉二月十五,三月初六、十一手書,知四月初旬銷假,極慰衆望。三疏給假,近日臣僚罕見之事,在公自疑,知止不殆,而人皆謂渥眷殊常,不必深問由來。廷推輿論概可知已,此後直須實做鞠躬盡瘁四字,與鄙人白首相望而已。梓芳(趙繼元)擬於三月起程,至今杳然懶散迷遁。宗公即有意援引,恐亦爲難,況並無意。江南特旨班道員已四人,又多密保關道者,又有鄉誼關切者,無怪推諉,然逢人輒語,此舉由伊轉囑執事週旋,故舊一片婆心,則感佩無已時也。川中五金礦産甚饒,但患人不善取,即徇其請,紳富或至毁家傾産,於庫款何涉?萬一得利,未必非救時切務。六郎(張之洞)全資庫款鋪張門面,致無成功,似未便一切比擬,因噎廢食。姑准其試辦,嚴防流弊,乃執中之道,必先頂駮,於屢詔諮詢之意過相剌謬矣。秣陵覆奏虛與委蛇,羊城肆物湯亦對症之藥,夫己氏不待人攻,銕厰已成不了之局,試問誰敢接手耶。長公不須討饒,已自末減,可知閲歷深醇。語云常愧爲人所容,公之德量當亦老而愈進。頌臣不忍小忿,波及吴道,亦緣頌臣藉以修怨,不盡由粤留川差委,何至碰釘。惟六十老翁何所求,來年慶典恩詔[一]未必即能開復耳。徐道假歸,可免是非之口,此才可惜,尚思分省候補否?鄉試補點捷法,俟奎樂峰監臨時,當以持贈。直賑續解多金,仰遽(龔照瑗)極爲出力,惜特獎已停。匆匆,復頌勳祺,不一一。四月二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但有“來年慶典恩詔”句,即指慈禧太后六十壽辰,故此函應在光緒十九年四月二日,劉聲木排序第四十九。
光緒十九年[一](1893)六月初一日
頃奉四月廿九日手書,遲至一月始到,驛遞愈遲,設有軍務如何赴機,無怪西人專尚電線矣。就讅履候增嘉爲慰。英、法本擬胡芸楣[二]出使,臨時易以龔仰蘧(龔照瑗),出人意表。果於何時交卸啓程,計沿途躭閣,到京須在秋末。乃見明文,遺缺當調鄰省,尊處暫失臂助,或更來一好手耶。梓芳(趙繼元)謝恩竟蒙召對,寄來“恭紀”一紙,附呈詧覽。似有薦主揄揚之力,或因鄙人諄托,青相(張之萬)連類及之,略伸彭郎(彭玉麐)冤氣,至於補署,恐其年力不逮(原注: 已六十六,衰弱甚)。華宗又本非欣賞,即奉高帽一頂,亦空戴耳。鞠躬盡瘁,即非武侯,義所當然,況執事實居武侯之地。内顧諸郎應於試後回川,歸田之想便應割斷。聞藹青甚以建昌礦務爲可辦,見調署臬,正宜商榷,主持紳捐紳辦,禁其藉端滋擾,似亦無甚流弊。南皮(張之洞)參案,聞慈諭: 其人其事不可廢,姑藉一查以儆戒之。然季和(徐致祥,字季和)一疏已淋漓盡致矣。楊莘伯(楊崇伊)之弟已遄奔否?明歲慶典[一]聞須令各省報効經費,届時如何辦法,希籌示。物力之艱,容有知者。手泐,復頌暑祺,不一一。六月朔。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但有“明歲慶典”句,是指慈禧六十壽辰事,故應爲光緒十九年六月初一日函,劉聲木排序第五十。
[二] 園生注: 胡燏棻,字芸楣,安徽泗州人。同治十三年進士,開小站練兵之始,成十營,號定武軍。
光緒十九年[一](1893)七月十七日
六月初三接五月初十來書,七月十四又奉六月廿日來書,均在兩旬以外。近來驛站疲玩,不關直、川兩督,然記丁文誠(丁寶楨)作督時來書半月必到,即此一端,世變日降可知焉。得廢棄驛站而全用電報之爲快,腐儒必又怪用夷變夏,要知中夏竟成積弊,無一事愜心貴當也。昨閲覆礦務疏,淋漓痛快。同光之交辦礦者誠不免此病,近衹開平煤礦、黑龍江漠河金礦皆有成效。利民即以利國,未便一概抹煞。川礦非不可辦,但難其人,如周某鑽營要路,鋪張門面,必無實際,固宜痛駮耳。藹卿(張華奎)濡染洋務,陳言未敢力闢礦説,尚係略識時務者,必謂其求速化,亦過矣。仰蘧(龔照瑗)庸爛好人,心術正派,執事相需如此之殷,使事已如銕鑄,乃猶欲解鈴,猶望旋轉,可云癡人説夢。替任如得胡芸楣(胡燏棻)即是好幫手,但嫌圓通,尚不奸險,此外則不可知。慶典扣廉作景亭已見明文[一],近臣謂督撫宜届期呈獻,可備土物十六色,内須略有壽意者,尚不爲祻□福,先祈酌辦。楊令久未報丁,可怪,渠家習氣如是。歸田之計應早斷,黄澤臣述楊蓉浦言,川人謂今冬當再申前請,尊意豈已外洩,但亦徒費詞[二]。賑捐尚有可設法否?復頌秋祺,不一一。七月十七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但有“慶典扣廉作景亭已見明文”句,指光緒十九年慈禧六十壽辰之事。劉聲木排序第五十一。
[二] 劉聲木案: 詞費疑應作“費詞”。
光緒十九年[一](1893)八月廿七日
七月十七復緘後連奉七月初八、八月初二日手書,敬讅瑣院秋清,想更有程墨擬作,老子興復不淺,不必誦“枯樹何堪”之句矣。直賑[二]得鹽道、夔府、保寧等各捐巨款,可彌補濟順之一半,佩慰莫名。但求咨明(原注: 竟作順賑[二]可也),以便行局備案,並請將捐萬金及五千者咨商京兆奏獎,或可略得實在好處也。仰蘧(龔照瑗)電稱九月初由滬來津,途次暑疾體弱,聞欲請假,而叔耘電催中旨速駕。事□中止,若真告病,不但元旋無期,便當終身罷廢,亦殊可惜。品蓮舊案無能援照。王魯薌[三]方伯(原注: 毓藻)知川藩出缺,先期起復進京,替人必屬此君,老練廉幹,可倚臂助,藹卿便須回任。道員升臬,古諺鯉魚跳龍門,談何容易,況思爲仰蘧替人耶。燮臣(孫家鼐)函告王公,合進祝嘏[一]萬金,已蒙賞收。部院九卿亦仿照公進萬金,詢外省若何辦法。攤扣二成五養廉爲綵亭之費,已内外同之,此項萬金京僚則可,外吏似不成樣,仍擬届期各備進土物以獻祝,未知當否。都人注意慶典[一],水災籌賑亦置度外矣。建昌夷務,六如[四]當能妥辦。復頌秋祺,不一一。八月廿七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但“慶典”“祝嘏”,乃光緒廿年事。劉聲木排序第五十二。
[二] 園生注: 直賑、順賑,指直隸與順天府賑災。
[三] 園生注: 王毓藻,字采其,號魯薌,湖北黄岡人。同治二年進士,曾任廣東按察使、山東布政使、貴州巡撫,光緒廿六年殁於任。
[四] 園生注: 劉士奇,字六如,湖南鳳凰廳人。同治元年入淮軍,官至署貴州提督、四川建昌總兵,光緒二十年卒於任所。
約光緒十九年(1893)十月十六日
連奉八月十三、九月廿三日(原注: 均不過廿餘日)手書,敬審試院煎茶,不擬墨而和詩,興復不淺。徐君乃吾之年孫,與黄口乳臭爭工拙,抑何可笑,舐犢而失之意外。四弟三子經鈺[二]竟汗顔登科,微名得失,無足介意也。仰蘧(龔照瑗)過津,詢悉近狀。入覲遂得侍郎銜出使,天心向用,執事猶妄作猜疑。王魯香(王毓藻)方伯心地操守尚好,但議論風生,不似黄澤臣之循謹,尚可駕馭用之,已令仰蘧將蜀事詳告,想出京必速。祝嘏備土儀是臨朝之事,中外臣工扣二成五養廉外,王公與閣部九卿又各報效萬餘金。燮臣(孫家鼐)函稱畺吏亦當踵行,峴莊(劉坤一)則緘請鄙人會列各督撫銜奏請,内外交逼而來,勢不能以扣廉了事。頃擬仿照乾隆廿六年成案,各省督撫各交銀三萬兩,專疏請自隗始,俟奉旨允,通咨各省,若各願照案辦理甚善,倘以多金獻媚,亦聽其便,未便由直會銜。直雖大邦,貧瘠實甚,未敢越成規以貽笑柄耳。蜀鹽務另有報效否?官捐似亦以三萬爲妥,不日鈔摺馳咨,祈早籌辦。復頌勳祺,不一一。十月十六夜。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劉聲木排序第五十三,應在光緒十九年至光緒廿二年之間。
[二] 園生注: 李經鈺,李鴻章四弟李藴章之第三子。
光緒廿三年(1897)[一]四月五日
自倭事[二]起後,心緒煩劣,遂闕音問。昨得三月十六日手書並四姪女來京,詢悉起居康泰、潭第清娱爲慰。蜀中變態多端,實初料所不及,悔勸駕之已非。吾淮厄運竟與國運相推移,此豈一人一家之關係耶。兄早應拂衣,徒戀慈聖覆庇之恩,適值時事艱虞,未忍言退。海外之游[三],譯署之任,皆不得已,惟内顧政事,外察疆吏,均無幹濟轉旋之望,只賫恨以待殁世而已。兩郎[四]斐然有文,舉止端謹,足徵庭訓之善。俗情改變不足計較,獻夫(劉汝翼)素爲篤厚,想尚無逾初終。昨閲抄宜昌通判報丁憂,似品蓮(沈保靖)亦作古,不獨錢榮山,可痛也。燮臣(孫家鼐)朝夕相見,鎮静可愛,聞杜門不出,未免寂悶,何不駕言出游,一察時變而寄胸懷。手泐,復頌時祺,不一一。丁酉四月五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結尾有年款“丁酉四月五日”,即光緒廿三年(1897)四月五日。
[二] 園生注:“倭事起後”指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之後。
[三] 園生注:“海外之游”指光緒廿二年(1896)李鴻章“以二百日歷九萬里”訪問歐美各國,當年九月回京。
[四] 園生注: 指劉秉璋長子體乾、四子體智。翁同龢光緒廿二年(1896)九月廿三日記:“訪劉世兄於廬州館,仲良之子也,皆恂恂,小者佳。”自注:“一行大,一行四。”證實體乾、體智尚在京城,受到李鴻章的關注。
光緒廿五年[一](1899)九月廿七日
健之[二]回,得九月朔手書,詢悉履候康娱、動定多福爲慰。夏日長律足見胸懷灑落,勘透世情,欣佩曷已。校書不用花鏡,燈下能作細字,較之鄙人終日花鏡不去目,擘窠書久不作,相去殆已天壤。然如家兄腰腳之健,眠食之佳,八旬尚欠一歲[一],脩短竟無定矣。昔之崎嶇兵間,文武從事,屈指已無幾人。頃沈彤來見,云其父雖手顫不書,而步行如飛,尚思納妾,興復不淺。又不如吾弟常演八段錦[三],鄙人常年獨宿,爲卻老養心方也。前勸應詔北來,别有用意,迨閲電奏,老當不支,内意亦戛然而止,可見向用不誠。近如李秉衡[四]者,獲咎原案較蜀事爲重,而自城北僞道學一流群相推重,三徵九召而來,不敢復任疆寄。按其政積遠不如公,悠悠毁譽,何足論哉。時事日艱,欲退不敢,金門大隱,俯仰因時,望公如天半朱霞、雲中白鶴耳。健之[二]昆仲,英英露角,篤行勤學,可爲後來之秀。惟值兹時勢迥非道咸年間風氣,更非同治初元光景,洵不易出一頭地也。《淡園瑣録》[五]如係自著,宜早發刻,先睹爲快,即有傷時語,亦似無妨。昨見滬刻鄙人《歷聘歐美記》,附呈一部,可作閒書觀也。手泐,復頌起居,不一一。九月廿七日。
[一] 園生注: 原稿無紀年,但有李瀚章“八旬尚欠一歲”句,李瀚章生於1821年,故本函應在1899年,即光緒廿五年。
[二] 園生注: 劉體乾,字健之,劉秉璋長子,民國期間曾任四川督軍。
[三] 園生注: 中國古代民間健身操之一種,此處或另有所指。
[四] 園生注: 李秉衡,字鑒堂,奉天海城人,捐資縣丞出身。光緒二十年任山東巡撫,廿三年因巨野教案被免職,廿六年屯守楊村抗擊八國聯軍,戰敗自殺。
[五] 園生注: 即《澹園瑣録》,劉秉璋退休之後編纂的一部類書。計四十萬言,二十一卷,未付梓刊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