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子“好谋而成” 艾陵之战
2018-01-23吴名岗
吴名岗
公元前484年,“五月公会吴伐齐,甲戌,齐国书帅师及吴战于艾陵。齐师败绩,获齐国书。”(《春秋·哀公十一年》)艾陵之战是局外人孔子通过弟子子贡操控的一场齐国与吴、鲁、越联军的大战,对春秋战国的历史影响深远,诚如司马迁所说:“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这场战争的主宰是孔子,具体的导演者子贡是在与老师孔子充分谋划好后开始“伐谋伐交”的,整个战争过程都充分表现了孔子“好谋而成”的军事谋略家本色。了解艾陵之战的来龙去脉,了解孔子和他的弟子们在这场战争台前幕后的具体表现,不但为我们全面认识孔子、了解孔子军事思想所必要,也对认识古今中外战争之诡谲具有借鉴作用,对认识和决策现实中的同类问题亦有启发。
艾陵之战被策划者孔子亲手写入百世经典的《春秋》之中,也被《左传》《国语》和《史记》所详细记载。把四书所有相关内容联系起来看,方可全面了解事实真相、全面认识孔子是怎样“好谋而成”的。
鲁哀公八年,孔子的弟子冉求回到鲁国,“冉有为季氏将师”(《史记·孔子世家》)。冉有是孔子弟子中一位懂军事的人才,所以执掌鲁国政权的季康子任命他为鲁国的将帅。冉有指挥鲁军“与齐战于郎,克之”后,“季康子曰:‘子之于军旅,学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学之于孔子’。”(《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曾说:“千室之邑,百乘之家,求也可使治其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裴骃的《集解》说:“孔安国曰:‘赋,兵赋也。’”孔子认为冉有有一定的军事才能。孔子懂军事,他的弟子都知道。“陈子禽问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堕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孔子习于文道这在当时是世所公认的,子贡这里说“文武之道”实际上是强调了孔子学习“武道”,因为其“何常师之有”,所以一般人不了解孔子从何人学习“武道”。孔子乃兼通“文武之道”的大师级人物是毫无疑义的。
鲁哀公十一年春天,齐将国书率兵伐鲁。这时鲁国的三桓不和到了外邦入侵都不肯共同出兵的程度,季孙一家专权,有事也得他们自己扛着,这时的鲁国十分软弱。
齐景公死后,鲍、国、高等卿大夫一直暗中与陈乞争夺齐国的执政权。鲁哀公十年,“公会吴伐齐”,当吴鲁伐齐之际,齐悼公被弑。“四年,田乞卒,子常代立,是为田成子。”(《史记·田敬仲完世家》)齐悼公是田乞诬称“吾与鲍牧谋共立阳生也”而立为齐君的,“鲍牧与齐悼公有隙,弑悼公”(《史记·田敬仲完世家》)。鲍牧弑悼公就是为了要从田常手中夺回齐国的实权。齐国正处于内部政权重新洗牌之际。
吴王夫差打败越王勾践后在南方称霸并向北发展,夫差的头脑发烧,高度自我膨胀正炙手可热。鲁哀公十年,吴分水陆两路兵伐齐,徐承率领的舟师与齐国在海上发生了我国最早的海战。越王勾践则表面顺服吴国,实则卧薪尝胆,暗中图谋复仇。田常、夫差、勾践这些人物的本质,早已被孔子清楚地看在眼里。公元前484年,孔子把他们组织在一起演了一场历史大戏。
一、鲁郊之战,孔子赞扬抗齐将士
“十有一年春,齐国书帅师伐我。”(《春秋·哀公十一年》)齐国伐鲁是因为前年鲁国在鄎地打败了齐军。齐军到达清地(今济南长清境内),冉有就和季康子商量抗击齐军。冉有建议鲁国叔孙、孟孙、季孙三卿“‘一子守,二子从公御诸境’。季孙曰:‘不能。’求曰:‘居封疆之间。’季孙告二子。二子不可。”(《左传·哀公十一年》)因为季孙平时专权,现在外邦入侵,叔孙、孟孙两家世卿坚决不配合。
尽管叔孙、孟孙公开表示不参与抗齐,但冉有还是为季孙抗齐积极谋划。他说:“子帅师,背城而战。不属者,非鲁人也。鲁之群室,众于齐之兵车。”(《左传·哀公十一年》)冉有认为季孙一家也可以率领鲁国迎战齐军。季康子带冉有上朝,冉有在朝廷激怒孟懿子,孟孙也决定出战。
齐师侵及鲁郊,“师及齐师战于郊”。冉有首先率其左师向齐军发起攻击,而孟氏的右师犹豫不战,“右师奔,齐人从之”。冉有的左师“获甲首八十,齐人不能师。宵,谍曰:‘齐人遁。’冉有请从之三,季孙弗许”(《左传·哀公十一年》)。鲁昭公的儿子公为也参加了抗战。
公为与其嬖童汪锜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以无殇也。”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曰:“义也。”(《左传·哀公十一年》)
孔子在卫国高度关注国内的情况,对这次勇敢抗击侵鲁齐军的冉有赞其为“义”,这是很高的评价。他说“能执干戈以卫社稷”的少年可以享受成年人的葬礼,评价鲁人为少年汪锜举行成人葬礼合乎礼仪,因为他做了一个成人才能做的事。这既合乎礼的本义,也是对少年爱国的充分肯定。孔子的话鼓励了后世的爱国人士。
齐军虽然暂时失败,但还驻扎在鲁国的都城边,随时有杀进城来的可能。年近古稀的孔子虽然在异国他乡,但他不能只是赞扬别人,他自己也思考、谋划拯救鲁国的办法。
二、孔子的救鲁谋划
让打到家门口的敌人自己离开,这在一般人听来是不可思议的。如果当时孔子把这话说出口,别人会对他嗤之以鼻。当鲁国人为下一步的齐军入侵做着各种打算、各种准备的时候,在卫国的孔子正在谋划让齐国的国书、高无丕他们自己走开。
孙子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孙子·谋攻篇》)对于已经与之打过一仗的齐军来说,“伐谋伐交”似乎已晚,摆在鲁国面前的路似乎是惟有一战,以决存亡。但周游列国、历经沧桑的孔子不这么看,他对诸侯的为人、能力、想法,不用和他们见面就非常清楚,可以说孔子对当时天下大势了如指掌。经过深入的思考,孔子终于拿定了主意。
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孔子深刻认识到:这次齐国伐鲁的真正原因是田常欲篡夺齐国的姜氏政权,但害怕高、国、鲍、晏四家的反对,这四家也正想联合起来夺取田常掌握的齐国政权。现在田常在台面上,借鄎战把国书、高无丕他们推到鲁国打仗,把国内矛盾转移到了国外,田常的真实目的不在伐鲁而在夺齐。鉴于此,孔子拿定了他的“谋攻”主意,并且立即出手。弟子们听出了老师话语的分量,纷纷请行。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子路,子路名仲由。孔子说: “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肯定子路是位将才。楚令尹子西曾问楚昭王:“‘王之将帅有如子路者乎?曰:‘无有。’”(《史记·孔子世家》)但子路“好勇力”,孔子说: “由也好勇过我。”子路曾问孔子:“‘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论语·述而第七》)以勇敢著称的子路问老师:统帅三军,您要选择什么样的人才?子路认为孔子一定会选择他这样不怕死的勇敢之士。孔子说:“我不选那种不用武器徒手搏虎,不用舟楫徒步渡河,不懂得借他物、用智谋,死而无悔的所谓勇敢之士。如果必用武力,则选临事警惧、不轻敌、懂得用智谋、有把握完成其所谋之事的人。在军事上,孔子和孙武可说是 “有谋而合”,都主张靠谋略、靠智谋和周延精到的谋划去取得军事胜利。“好谋而成”是孔子做事的基本风格。因此,“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路小孔子九岁,这时已年近花甲。
接着请行的是子张、子石,这两位都是年轻人。子张名颛孙师,子张是其字,他这年才20岁。子石名公孙龙,就是后世有名的公孙龙子,能言善辩,他这时才15岁,所以“孔子弗许”。
第三组出场的是子贡,他是在子路、子张、子石均不被任用后向老师要求出行的。“子贡请行,孔子许之。”直到这时,孔子的“谋攻”齐军还只是在其胸中,如果他的弟子知道,就不会是这样自告奋勇了。“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但子贡很谦虚,有人问他:“‘汝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孔子认为子贡有保国家、守社稷之才。
孔子答应子贡请行之后,师徒二人做了怎样的谋划,史无明文,但他们一定是深入谋划和推演了这次非常重大的“伐谋伐交”之行的。从后面的事实看,子贡的出行不出孔子所料,十分顺利。
三、子贡谋攻齐、吴、越三国
战争是否进行,在哪里进行,是掌握在战争发动者手中的。孙武的所谓“谋攻”,其主要对象是君王,是战争决策者。现在齐军就在鲁国,要想让他们离开,国、高他们自己都做不了主,唯一能调动齐军的是齐国的宰相田常。对此,孔子和子贡当然十分明白。所以,子贡一出卫国就来到齐国,见到了宰相田常。
(子贡)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如伐吴。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郤,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子贡的这番言论对一般人来说,已令人印象深刻,对齐国的新任宰相来说,对正处在要被别人干掉的危局中的田常来说,是太深刻了。子贡的话句句都说到了田常的心坎上,这正是他苦思冥想所无法解决的问题,现在子贡的办法能帮他成大事,这太好了。田常一点就透,立即答应子贡改攻鲁为伐吴的要求。“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子贡一出,立即令齐国按兵不动,暂时缓和了鲁国的紧张局势。
孔子和子贡早就看透了吴王夫差称霸的野心,一见面,子贡就把夫差架到了与齐争霸的风口浪尖上。子贡说:“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窃为王危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如果齐国打败鲁国,吴王您的霸主地位就危险了。接着,说以救鲁的诸多好处,“诛暴齐以服强晋,利莫大焉”。如果不是为了争霸,吴国与齐、鲁本没有什么关系,但从争霸的角度看,那问题就大了。夫差不量国力,一心争霸,不计后果,只是担心越国抄后路。子贡说,这没有问题,“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吴王大悦,子贡使越。
吴王夫差准备伐齐,受到了和孔子年龄相仿而又老谋深算的伍子胥的强烈谏阻,伍子胥曾长期和孙武共事,精通兵法谋略。伍子胥谏夫差说:“越之在吴,犹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越王之不忘败吴,于其心也侙然,服士以伺吾闲。今王非越是图,而齐、鲁以为忧。夫齐、鲁譬诸疾,疥、癣也,岂能涉江、淮而与我争此地哉?……今王将很天而伐齐。越人必来袭我,王虽悔之,其犹有及乎?”(《国语·吴语》)头脑发热的夫差听信子贡之鼓动,听不进伍子胥逆耳之忠言,坚持要伐齐。
子贡到越国,受到了越王超规格的欢迎,勾践除道郊迎,亲自为子贡御车到宾馆。子贡知道勾践有报吴之志,说服越王曰:“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子贡说越王要隐秘自己的报吴志向,所以要出兵随吴伐齐。“越王大悦,许诺。”
子贡回到吴国向吴王汇报访越情况,说越王勾践愿率三千精兵跟随大王伐齐,人家这么顺从,就不要叫越王去了,夫差同意了子贡的建议。吴王夫差亲率吴军及越兵伐齐。子贡来不及回卫国向孔子汇报,赶紧去了鲁国。
四、存鲁、乱齐、亡吴而霸越
吴王夫差以救鲁之名出兵伐齐。吴兵出境之后,田常也令国书率军离开鲁国而迎战吴军,齐军从曲阜向今莱芜一带转移。齐兵撤出鲁国后,“五月,公会吴伐齐”。因为吴王救鲁,所以鲁哀公率鲁军与吴王夫差汇合,共同攻击齐军。鲁哀公虽出征,但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吴国。
五月克博,壬申,至于嬴。中军从王。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展如将右军。齐国书将中军,高无丕将上军,宗楼将下军。陈僖子为其弟书:“尔死,我必得志。”宗子阳与闾丘明相厉也。桑掩胥御国子。公孙夏曰:“二子必死。”将战,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陈子行命其徒具含玉。公孙辉命其徒曰:“人寻约,吴发短。”东郭书曰:“三战必死,于此三矣。”使问弦多以琴,曰:“吾不复见子矣。”陈书曰:“此行也,吾闻鼓而已,不闻金矣。”(《左传·哀公十一年》)
这是孔子弟子的文章,是一段很值得细细玩味的妙文。吴军“克博”,已侵入齐地。“壬申”是5月25日,到达齐国的嬴地。除了交代两国的军将,这段文章主要是写了齐军必死的悲怆情绪。从“陈僖子为其弟书:‘尔死,我必得志’”到陈书“不闻金”结束,始于陈书,终于陈书。从陈僖子之书可知,这时军中已知道了田常(陈僖子多以为是田乞,但此时田乞已死。不管叫什么名字,此人只能是田常。《左传》当有误。)欲齐军败的阴谋。《左传》之所以如此写,正与孔子谋攻齐国之事相合。齐军主要将帅,人在前防,身不由己,他们发出必死的声音,也是他们对田常的控诉。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决心与吴军决一死战。公孙辉对他的部下说:“你们找好绳索,准备网络吴军的人头。吴人断发,无法抓着头发提携被割下的吴兵人头。”这足见他鼓励部下拼死杀敌。
将战之时,吴王夫差问鲁卿叔孙州仇曰:“‘而事何也?’对曰:‘从司马。’王赐之甲、剑铍,曰:‘奉尔君事,敬无废命。’叔孙未能对,卫赐进,曰:‘州仇奉甲从君而拜。’”(《左传·哀公十一年》)叔孙作为鲁卿受制于吴国的司马,吴王夫差还对其训话,这让州仇十分尴尬,竟一时无言以对。生怕出事的子贡赶紧抢上前去代替叔孙说:“州仇奉甲从君而拜。”并拜谢吴王。所谓“从君”是从吴王夫差。这可见鲁军在艾陵之战中的从属地位。
甲戌,战于艾陵,展如败高子,国子败胥门巢。王卒助之,大败齐师。获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以献于公。(《左传·哀公十一年》)
吴军到达嬴地的第三天,即5月27日,齐军向吴军发起攻击,战于艾陵。开始吴右军展如打败齐上军高无丕,齐中军国书打败吴胥门巢的上军。后来吴王夫差中军的加入,把国书的齐军打得大败。应注意:吴军是上、中、下、右共四军,齐是上、中、下三军。始战时是齐三军对吴中军外的三军,吴王夫差精锐的中军成了预备队,等到国书打败胥门巢后,吴中军再击齐中军,大败国书的齐中军。这是吴军之所以取胜的关键。闾丘明当与宗楼同车,他的被擒说明齐下军亦败。
需要指出的是,这次艾陵大战缴获了齐军“革车八百乘”,这正是《孙子兵法》中的“革车千乘”之战车。齐军这次参战共有多少战车?不会是一辆不剩地全部被吴军缴获,高无丕、宗楼已逃走,齐军有战车逃走是肯定的。笔者估计,齐军出动千辆战车是很可能的。因此,那些因战争规模而怀疑《孙子兵法》不是春秋时期作品是无据的。
艾陵之战的结局是:“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对一心救助祖国的孔子来说,完全实现了他“救鲁”的目的,是其“好谋而成”思想的重要实现,也是孔子一生之中的一件大事。艾陵之战对日后吴国的灭亡和田氏取代姜氏而有齐国具有决定性的推动作用,是春秋史上的重大事件。
五、孔子“好谋而成”思想的充分表现
最后让我们回顾一下孔子是怎样成功谋划艾陵之战以救祖国的。在当时的情况下,由于鲁国统治集团内部的尖锐矛盾,弱小的鲁国是无法自救的,它面临着重大的失败甚至有亡国的危险。正是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孔子不得不启动了他的“谋攻”计划以救鲁国,这也表现了孔子的爱国热忱。我们常说“热爱祖国”,“祖国”者,祖宗之国也。孔子说“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正是对“祖国”的确切诠释。热爱祖国是孝心的自然延伸。孔子一生不得志,鲁国算不上对他好,但他不能因此而不爱自己的祖国,而不救自己的祖国。一个无职无权无军队的老者怎么救战火下的祖国呢?孔子利用他和他的弟子的智慧和影响力,调动诸侯,救助了鲁国。他的办法可用一字概括“谋”,正如他自己所说:“好谋而成。”
1.“谋”重在认清事物的本质,看透人的心思
孔子之所以成功是子贡说动了田常、夫差和勾践,如果不能说动这三人,就没有艾陵之战,就不能救鲁。田常、夫差、勾践都是一世豪杰,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能让他们听话,何其难也?子贡说动了他们,原因是孔子透过纷乱的国内外现象,看透了这三人的本质,摸准了他们的主要心思:田常要篡齐,夫差要称霸,勾践要报仇。子贡是在这一认识基础上说动三人的,否则,肯定碰壁。
2.“谋”在对形势的总体把握
把齐军伐鲁改变为吴、鲁、越与齐的四国之战,不仅牵扯四国之间的各种利益和矛盾,也会对晋国等有影响。如何从总体上把握形势,处理好一些具体问题很重要,子贡说服勾践让越国出兵,而又说服吴王不让勾践亲自上阵就做得很好,如果勾践随夫差伐齐,会使两人都不快,随时都有出问题的可能。再如子贡替州仇答吴王夫差,也是谨慎处理两国关系的表现。
3.“谋”在三思
谋事在于要把事谋透,要推演好、预测好最终结局。人们说下棋要看三步,谋事一定要想清楚最终结局,做好各种准备。我们常说“三思而后行”,这里的“三思”不仅是再三思考的意思,而是认真思考一件事情的始、中、终三个阶段,即全过程。通过思考、研判全过程,特别是最终结果后,才开始付诸于行动。《左传·哀公二十七年》载:晋卿荀寅逃亡到齐国,在晋、齐之战时,荀寅把从其在晋国的亲信那里得到的情报晋国“将为轻车千乘,以厌(压)齐师之门”告诉了齐帅陈成子。陈成子不相信,认为荀寅是为了晋国而恐吓齐国。为此,荀寅说:“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中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杜预注“始中终”说:“谋一事,则当虑此三变,然后入而行之,所谓君子三思。”在子贡出发前孔子一定是预测和推演了说田常移兵伐吴、田常会提出“大臣疑我”的问题,所以要说服吴王伐齐,但吴王伐齐又有越国之忧,所以子贡又要说服越王。这些问题都是必然的、明摆着的,经过孔子和子贡的深入思考和应对,对这些问题都解决得很好,很合乎情理。如果不知内情,外人会认为这都是正常的发展变化。以此可见孔子之“三思”。
4.“谋”在择人
如果孔子亲自去齐国,那就似乎不存在“择人”问题了。但孔子出面影响大,不利于保密,还有其他不便。孔子让弟子出,是第一重要选择。从孔子对弟子的选择上,我们看到了孔子的审慎,这也是他“好谋而成”的重要环节。如果子路去肯定不成,子张、子石也不成。子贡是很好的人选,他有外交经历和历练,在诸侯中有很高的威望。
5.“谋”在出奇
出奇谋不是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而是对客观实际的发现,是对那些被掩蔽而又关乎事物本质方面的问题的发现,是绝大多数人所没注意到的问题,是旁出的、非正面的、没被人注意的、没被人想到的事情。一些成功的“奇谋”都是合乎实际、合乎人情常理的。奇谋一旦曝光就无奇了,仔细想想,不过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孔子的救鲁,一切尽在情理之中。
因为冉有回到了鲁国且受到了季氏的重用,季康子也有召回孔子的意思。艾陵之战这年的冬天,“季氏用冉有有功,思孔子,孔子自卫归鲁”(《史记·鲁周公世家》)。孔子时年68岁,在外漂泊14年之后,终于回到了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