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出版《新中國出土墓誌》所收僞誌舉隅
2018-01-23劉琴麗
劉琴麗
《新中國出土墓誌》迄今爲止已出版陝西卷三部、河南卷三部、河北卷一部、江蘇卷兩部、北京卷一部、河北卷一部、上海天津卷一部、重慶卷一部。然近幾年出版的《新中國出土墓誌》中,不乏偶有僞誌收入的情況,聊舉兩例。
一、 《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千唐誌齋壹)》所收《譚棻墓誌》爲僞誌
《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千唐誌齋壹)》由文物出版社2008年出版,分上、下兩册,上册爲圖版,下册爲録文,該書開篇第一方墓誌爲《谭棻墓誌》,誌文首題“大魏故博陵安平令譚君墓誌銘并序”,圖版下方著録墓誌的形制、行款等情況 :“正光五年(524)六月五日,誌長四九、寬五一釐米。誌文一八行,滿行一八字,正書。誌泐蝕,誌文漫漶。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出土,具體地點不詳,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二日洛陽徵集,現藏千唐誌齋博物館。”(1)《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叁〕(千唐誌齋壹)》上册,文物出版社,2008年,1頁。
這方墓誌公佈後,就有學者對録文進行了釋讀校正(2)李雨簫《〈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叁)釋文校正》,《東南大學學報》2011年第13卷增刊,47—48頁。。然而,對於這方墓誌,我們有必要對之作一學術梳理,以辨别清代末年出現的僞誌,如何在現代又變成了令人信服的“真品”過程,以及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
《譚棻墓誌》最早的著録時間大體在清朝末年,出現在方若的《校碑隨筆》中(3)據王壯弘《增補校碑隨筆·序一》,方若《校碑隨筆》一書清朝末年問世,上海書畫出版社,1頁。,其卷三載 :“博陵安平令譚棻墓誌銘,正書,十八行,行十八字,石河南洛陽出土,不明所在,正光五年六月,未見著録。”(4)方若《校碑隨筆》卷三,25b。《石刻史料新編》第2輯第17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79年,12458頁。對比《新中國出土墓誌》中《譚棻墓誌》的圖版簡介,其行款、形制、出土地點無疑與《校碑隨筆》的著録吻合,只是出土時間不同。據《校碑隨筆》記載,《譚棻墓誌》至遲在清朝末年已經出土,而非《新中國出土墓誌》所云的20世紀90年代。不過《校碑隨筆》未對墓誌的真僞進行辨别。
清末民初金石學家黄立猷在《石刻名彙》中指出 :“《譚棻墓誌》,正光五年六月,存,正書,僞刻,河南洛陽出土。”(5)黄立猷《石刻名彙》卷二,11b,《石刻史料新編》第2輯第2册,1030頁。又據《石刻名彙·自序》,該書成於民國十五年五月,即1926年,見同書1024頁。明確稱其爲僞作。民國時期出版的劉聲木《續補寰宇訪碑録》也對《譚棻墓誌》作了著録 : 《博陵安平令譚棻墓誌銘》,正書,正光五年六月五日(6)劉聲木《續補環宇訪碑録》卷三,9b。《石刻史料新編》第1輯第27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77年(1982年2次景印),20319頁。。據《續補寰宇訪碑録·自序》,該書大體成書於“己巳五月”,即民國十八年(1929)。民國時期出版的另一本著作——顧燮光《古誌彙目》也著録了該方墓誌 : 《譚棻墓誌》,正光五年六月,正書,載《校碑隨筆》(7)顧燮光《古誌彙目》卷一,6b,《石刻史料新編》第3輯第37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86年,16頁。另據《古誌彙目·序》,該書成於“甲戌初夏”,即1934年,見同書3頁。。可見,民國時期有3本著作對《譚棻墓誌》都做了著録,且《石刻名彙》判定其爲僞作。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王壯弘在《增補校碑隨筆》中指出 :“譚棻墓誌,書法拙劣,疑僞刻”,並將之列入僞刻目録中(8)《增補校碑隨筆》,321、671頁。。後來,王壯弘、馬成名在《六朝墓誌檢要》中,再次指出,該誌“僞刻”(9)王壯弘、馬成名《六朝墓誌檢要》(修訂本),上海書店出版社,2008年,84頁。。趙超在《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僞誌目録”中,也列舉了《譚棻墓誌》(10)趙超《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僞誌(包括疑僞)目録》,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60頁。。《洛陽出土北魏墓誌選編》也將該誌列入僞刻行列,並刊佈其圖版和録文(11)朱亮編《洛陽出土北魏墓誌選編》僞刻三,圖版(僞)二四,科學出版社,2001年,201、466頁。可見,黄立猷、王壯弘和趙超等都判定《譚棻墓誌》爲僞誌。
從著録經過來看,《譚棻墓誌》清朝末年已經面世,民國時期已有學者判定其爲僞作,新中國成立後直接將之列入僞誌行列。對於這樣一方墓誌,《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千唐誌齋壹)》的編者,因爲不了解該墓誌的著録歷史,一時疏忽,竟以其爲新誌收入,顯然有誤。
二、 《新中國出土墓誌·上海天津》所收《盧子真夫人李氏墓誌》爲僞誌
2009年,文物出版社出版了《新中國出土墓誌·上海天津》上下兩册,其中第一方墓誌爲《北魏故歸太原郡李氏(盧子真夫人)墓誌石》,上册圖版下的行款、形制簡介云 : 神五年(432)九月六日。誌長四八、寬四七·二釐米。蓋文二行,滿行五字,正書。誌文一三行,滿行一二字,正書。誌文略有殘損,誌周邊及右上角均略有殘缺。具體出土時地不詳,一九四九年後徵集,現藏嘉定博物館。(12)《新中國出土墓誌·上海天津》上册,文物出版社,2009年,1頁。
對於這方墓誌,編者可能不完全了解其著録歷史,最早著録該誌的是民國時期著作《石刻名彙》 : 盧夫人李氏墓誌,正書,神五年四月,今藏浙江吴興周氏(13)《石刻名彙》卷二,6b。《石刻史料新編》第2輯第2册,1027頁。。清末民國時期金石學家甘鵬雲《崇雅堂碑録補》對這方墓誌的著録内容與《石刻名彙》完全一致,《崇雅堂碑録補》成書於“乙亥秋七月”(14)甘鵬雲《崇雅堂碑録補》卷一4b、1a。《石刻史料新編》第2輯第6册,4552、4551頁。,即1935年。《石刻名彙》和《崇雅堂碑録補》没有對此方墓誌的真僞進行辨别。
1949年後,王壯弘《增補校碑隨筆·僞刻》一欄,列舉了“中書博士盧公夫人李氏墓誌,神五年二月”(15)《增補校碑隨筆》,669頁。。著録時間爲誌主的卒年。隨後王壯弘在《六朝墓誌檢要》中對此方墓誌有詳細著録 :“盧公夫人李氏墓誌,神五年歲次壬申九月庚申六日庚辰。誌高四十七點五、廣四十六點五釐米。十三行,行十二字。正書。僞刻。曾歸吴興周氏。”且交代了曾經著録過該墓誌的文獻 : 《石刻名彙》卷二和《增補校碑隨筆》兩書(16)《六朝墓誌檢要》,29頁。。比對《六朝墓誌檢要》和《新中國出土墓誌·上海天津》,兩書對《李氏墓誌》的著録,内容大體相同。
趙超《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僞刻(包括疑僞)目録》中,也有《李氏墓誌》的著録 : 神五年九月六日(17)趙超《漢魏南北朝墓誌彙編·僞誌(包括疑僞)目録》,57頁。。
然《新中國出土墓誌·上海天津》一書的編者,由於對該誌的著録情況並不十分清楚,儘管前人已經指出該誌爲僞誌,編者依然不經辨别和説明,直接將之收入叢書,顯然有些不妥。
從圖版、録文的刊佈來看,《譚棻墓誌》並非首刊,而《盧子真夫人李氏墓誌》似乎爲首刊。然由於對這兩方墓誌的著録情況缺乏詳細了解,故導致著録中出現硬傷。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恐怕還是當今學界部分學者忽略碑目、題跋類金石書籍所致。如《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卷(千唐誌齋壹)》所收第二方墓誌爲《北魏故伏波將軍鄉郡上黨二郡丞元墓誌銘》,其圖版下簡介云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出土,具體時地不詳。一九九四年八月孟津縣朝陽村徵集,現藏千唐誌齋博物館。”(18)《新中國出土墓誌·河南(千唐誌齋·壹)》上册,2頁。實際上民國時期顧燮光在《古誌新目初編》和《元氏誌録補遺》兩書中都曾有著録 :“魏元墓誌銘,正書,正光五年十一月三日,洛陽出土,于氏鴛鴦七誌齋藏石。”(19)顧燮光《古誌新目初編》卷一,6b,《石刻史料新編》第2輯第18册,13694頁。顧燮光《元氏誌録補遺》2b,《石刻史料新編》第3輯第38册,55頁。可見,這也是以舊誌誤作新誌。故我們在追逐新墓誌首刊的同時,也應該重視以往單純的碑目或題跋類金石書籍,只有這樣,纔能對曾經出現過的墓誌有一定掌握,並對真僞鑒别提供一定幫助,避免碑誌著録中出現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