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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普与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
——关于“普庆新村”的考证

2018-01-23刘广建袁志秀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18年1期
关键词:新村旧址慰安妇

刘广建 袁志秀

一、 “普庆新村”——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历史演变

“普庆新村”坐落于南京市秦淮区利济巷2-18号,原有民国风格的建筑10幢,现存8幢。这里之所以受到广泛关注,是因为日军占领南京时这里曾被作为日军的慰安所,因此“普庆新村”又叫作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地块东侧是南京城原先的窄轨铁路,1958年拆除建成道路。因为道路连着长江路和白下路,因此称为“长白街”。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南侧是科巷,西侧为利济巷。由于当时城市交通尚未机动车化,各道路的路幅仍保持着步行的尺度。地块的中部,正对今天新巷的位置,还有一条南北向步行道路穿越,后转向北侧接入利济巷。

1934年至1935年的利济巷,根据南京市房产局档案馆藏一张地籍图,基本可以反映地块上现存建筑建造之前的建筑情况。当时的地块由一条南北向步行道路划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东侧散布着几幢建筑物和一个水塘,西侧是中国传统式样的合院式民居。西侧地块内部,分布着五条东西向的内部小街,由南至北分别称为“一街、二街、三街、四街、五街”。地块北侧连接利济巷的街巷称为“五老街”。

1935年至1937年间,原先的传统式建筑陆续被拆除,新建起一个以新式建筑为主的住宅区,名为“普庆新村”。其中,北侧较小体量的,作为住宅使用,南侧一幢较大体量的,作为公寓使用。最南侧的沿街建筑,底层作为商业门面房,上层作为住家和库房使用。1937 年底,日军占领南京之后,将“普庆新村”作为日军慰安所使用。其中公寓改造成“东云慰安所”(朝鲜半岛“慰安妇”),北侧住宅改造作为“故乡楼慰安所”(日本“慰安妇”)。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后,“普庆新村”作为日军慰安所的历史也宣告终结。随后一些没有住所的人士住进了人去楼空的“普庆新村”。国民政府军事电影制片厂也进入“普庆新村”,作为职工宿舍。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普庆新村”接受军管。通过甄别确认,“普庆新村”房产不属于官僚财产,于是全部返还给“普庆新村”当时的所有人杨淑英。1958年6月,杨淑英将“普庆新村”的房屋全部整修了一遍,除18-1留做自家居住外,其余房屋加入到了国家“金租”的行列。此后,“普庆新村”一直作为民居和职工宿舍在使用。2000年,地块周边道路形成了现在的格局。东侧地块内部又陆续新建了几座建筑物。

2003年“普庆新村”——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地块经市政府批准,纳入2003年南京市土地储备计划,系以危旧房为主的旧城改造区,土地面积约6700平方米。同年11月,朝鲜“慰安妇”幸存者朴永心在朱弘等人的陪同下,来到“普庆新村”利济巷2号“19号房间”进行现场指认。从而使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成为为数不多的经在世“慰安妇”幸存者亲自指认的日军慰安所之一,是日军战争罪行的直接罪证。

2004年3月25日,按照新拆迁法规定的拆迁程序,南京市房产局依法颁发了拆迁许可证。整个拆迁项目需要拆除涉及慰安所的房屋共9幢,建筑面积为4800平方米。2004年7月,“普庆新村”内的所有住户均被迁走,从此处于空置状态,成了垃圾中转站。由于长时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利济巷部分房屋楼梯散架,部分房顶及天花板坍塌。2008 年春节期间,因燃放烟花引发的火灾烧毁了利济巷2号的部分天花板和大部分门窗,使建筑在日晒雨淋中加速破败。

与此同时,南京的专家学者、人大代表和部分媒体,呼吁保护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声音一直未断,国外相关组织也开始关注此事。2004 年3 月,日本“反对战争与针对女性暴力日本联盟”“女性、战争与和平人权基金”给南京市文化局寄去《关于保存南京市利济巷现存慰安所遗址的请愿书》,请求保存历史物证。为此,南京市文物局当月给南京市委宣传部递交报告,建议召集有关专家对该处历史遗产及保护价值进行评估,形成成果意见,对市民公示。2004年6月,南京市文物局召开听证会,征求各方对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去留的意见。由于专家的呼吁和众多媒体的介入,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拆迁工作停滞下来。南京市政府于2004年6月8日就利济巷的拆迁问题召开了专门的新闻发布会。南京市政府新闻发言人表示,南京市只是对居住在该建筑里面的居民进行动迁,并未实施拆除。至于是否对该建筑实施保护以及以何种方式保护,将在组织有关专家进行严格论证后再作决定,并及时向社会公布。在专家和媒体的呼吁声中,剩余的7 幢慰安所旧址建筑得以保存。

2012 年,南京市白下区拟将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建成“‘慰安妇’历史陈列馆”,计划于2014 年对外开放,并向南京市政府提交立项申请。2012年11月,一块铜牌终于挂到了利济巷,上面写着“太平南路控制保护建筑利济巷慰安所”;地址:五老村社区利济巷2-18号;保护内容:依据南京市重要近现代建筑和风貌区保护条例实施保护。后因2013 年初白下与秦淮两区合并为新秦淮区,该计划未能实施。2013 年11 月17 日,薛冰、姚远、经盛鸿、宋震昊和王宏伟5 位专家学者以南京普通市民的身份,依据《文物认定管理暂行办法》,申请将侵华日军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认定为文物。他们希望通过市民依法提交申请,政府依法答复,并对利济巷旧址的价值进行认定。经过沟通,南京市秦淮区于2014 年3 月12 日组织召开专家论证会。与会专家一致认为利济巷慰安所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应该得到整体保护、原真保护。南京市住建委原总工程师叶菊华表示:“这几幢民国建筑的价值不在于建筑艺术,而在于历史价值。这里应该追求的不是经济利益最大化,而是最好的展示和保护,做一个‘慰安妇’制度的博物馆,揭露战争罪恶,警示世人。”*田乐:《博弈十年 南京利济巷“慰安所”终获文物认定》,《中国文物报》2014年5月2日,第005版。2014年5月,南京市文广新局把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列为市级文保单位的申报书,上报给南京市政府。南京市政府为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特事特办*南京市市级文保单位一般是若干年才公布一批。,于6月7日正式认定利济巷慰安所旧址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6月25日,在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前举行了“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揭碑仪式。至此,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作为南京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被保留了下来。

确立为文保单位以后,如何保护和利用利济巷慰安所旧址被摆上了议事日程。为此,2014年底至2015年初,南京市委、市政府在听取了该地块的前期和相关可行性研究方案后,就该地块相关问题召开了多次会议,决定由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为主体统筹协调,将该地块进行修复和配套工程建设,建成后场馆作为纪念馆分馆运行。纪念馆接手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改造工程后,也组织了日军“慰安妇”问题的专家学者等商讨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改造工作。经过专家论证会的讨论,决定将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改造成“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 2015年5月1日,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改造工程正式开工建设。2015年12月1日,陈列馆向社会正式开放。

二、 杨春普与杨普庆

1. “普庆新村”的所有人叫杨普庆吗?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南京大学高兴祖教授在伪行政院宣传局新闻训练所编的南京旅游指导手册《南京指南》中,发现利济巷2号是“东云慰安所”*(伪)行政院宣传局新闻训练所编:《南京指南》,南京新报社1939年版,第91页。。此后,中日学者对利济巷2号及18号进行了多方考证,证实这里确实是一处规模较大的日军慰安所。2003年11月,曾经在“普庆新村”利济巷2号充当过日军性奴隶的朝鲜“慰安妇”制度受害幸存者朴永心老人,82岁高龄时亲自来到这里进行现场指认,使得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成为为数不多的经在世“慰安妇”制度幸存者指认的慰安所之一。利济巷慰安所的历史价值更加凸现出来。

那么“普庆新村”到底是谁建的?建于何时?这个基本的问题必须先弄清楚。通过大量走访“普庆新村”的老住户,学者们得到了答案:“普庆新村”是一个叫做杨普庆的人于1935年至1937年间所建。关于杨普庆的身份,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是杨普庆为国民党中将将领,二是杨普庆是有钱的资本家。而“普庆新村”的大部分老住户倾向于第一种说法。杨秀英老人在日占时期即住在“普庆新村”利济巷14号,开了一家“德盛祥杂货店”,当时周边都住着日本人,她向他们学会了日语。杨秀英老人说,利济巷18号原房主姓杨,叫杨普庆,故叫“普庆新村”。*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1999年9月对杨秀英采访记录。另一位老住户谢志伟在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建成陈列馆后回来参观时告诉馆内工作人员,他从小就住在利济巷18-3号,18-1号住的是房东家,姓杨,叫杨普庆,是国民党将领。*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2017年10月对谢志伟采访记录。在南京市房管局档案室的一份馆藏档案中,明确记载了利济巷“普庆新村”的所有人名叫“杨普庆”。南京解放后,为了彻底调查官僚财产,房管处对南京市内的房产进行了系统的摸查。在一份关于“普庆新村”的报告中这样写道:“查利济巷……房产确系军阀杨普庆私产,杨普庆在前军阀时代任过军长之职,后来年老退休。”*南京市房管局档案室馆藏档案。杨普庆的后人杨松筠和杨淑平在给南京市政府的呈文中也明确写道:“利济巷普庆新村房产原系家父杨普庆所有。”*南京市房管局档案室馆藏档案。至此,“普庆新村”的所有人叫杨普庆这一点已经搞清楚了。于是,在学者的文章里和媒体的报道中,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所有人是国民党中将“杨普庆”被广泛使用。

2015年12月1日,在利济巷慰安所旧址上修缮而成的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建成开放。为了更加彻底地了解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前世今生,笔者试图对旧址所有人“杨普庆”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然而,调查结果令人非常不解。在国民党中将将领名录中,根本就没有杨普庆这个人。笔者试图在其他级别中寻找,然而查遍国民党将领名录,无论在哪一个级别中,都不存在“杨普庆”这个人。那么,“杨普庆”会不会是化名或曾用名呢?带着这样的疑问,笔者再次进行资料检索,仍然一无所获。难道说“杨普庆”真的是一个资本家?结果再次令人失望,在民国大大小小的资本家名单中也没有“杨普庆”这个人。按照常理,无论“杨普庆”是真名还是化名或是曾用名,只要是在民国时期出现过的人物,无论是军事方面还是经济方面,都会或多或少的留下痕迹。如果“杨普庆”真是一个国民党中将或是资本家,肯定会有他的记录。但是,搜索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相关信息。这不得不使笔者开始怀疑,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所有人究竟是不是叫“杨普庆”?那不是“杨普庆”又会是谁呢?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2017年4月。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发现者之一、朴永心老人中国指认活动的负责人朱弘,应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邀请来馆作专题演讲。朱弘当年为了安排朴永心老人来华指认,于中日朝三国来回奔波,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来调查利济巷慰安所旧址。他对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情况非常熟悉。在演讲的过程中,朱弘提道,利济巷慰安所旧址的所有人不叫“杨普庆”,叫“杨春普”,是北洋陆军第十九师的师长。他还提到,这个信息是杨春普的外孙,一直生活在“普庆新村”利济巷18-1号的洪钧告诉他的,所以信息来源非常可靠。得知这个意外的信息后,笔者重新开始了搜索。这一次的结果没有让人失望,杨春普的信息大量呈现在笔者面前。与此同时,笔者与洪钧取得联系,向其做了关于其外祖父杨春普的详细访谈,进一步确认了“普庆新村”——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所有人的身份。

2. 杨春普其人

杨春普,字宜斋,天津人。早年入清朝保定讲武学堂学习,毕业后在清末军旅中担任低级军职,曾任江北第十三混成协标统。北洋政府时期,杨春普在江苏省防军第十九师任职,历任第十九师第三十八旅旅长,第十九师师长*大总统令(中华民国七年四月十日):任命杨春普为陆军第十九师师长此令——《政府公报》1918年第795期,第2页。。1915年12月23日,杨春普被授予一等轻车都尉。*郭卿友主编:《中华民国时期军政职官志》(上),甘肃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33页。1923年,杨春普接替朱熙担任苏常镇守使并兼任江苏水上警察厅厅长。1923年11月14日,被曹锟政府特任为将军府熙威将军。*郭卿友主编:《中华民国时期军政职官志》(上),第69页。1924年12月,奉军进入江苏,驻苏军队进行改组,杨春普遭部下驱逐,放弃苏常镇守使一职,《申报》报道称:“驻苏军队改组后,业已数日,地方情形颇为安谧。惟秦总指挥以苏常镇使兼水警厅长杨春普尚在南京,且态度亦不甚明暸,特于前日派隋某赴寗,请杨来苏。杨即于二十八日晚抵苏,与秦总指挥晤谈,杨当即声明愿将镇守使职务辞去,并将印信交秦请暂为护理。秦亦并不推让,允即迁镇署办公。惟杨春普对于水警厅长职务、仍照常视事。”*《苏军改组后之镇守使问题》,《申报》1924年12月30日,第6版。1925年,杨春普谋任全国烟纸局局长一职未果。1926年7月,杨春普赴芜湖任裕繁铁矿监督一职。1927年,孙传芳、张宗昌委杨春普为上海卷烟税务总办。

1927年4月,蒋介石在南京建立国民政府。同年10月,南京特别市政府处理逆产委员会认为杨春普是反动军阀,故其房产属于逆产。处理逆产委员会将杨春普位于利济巷洪鑫里第一至第四街和利济巷1号的数十间房产没收。*南京特别市政府编:《民国首都市政公报》:《一九二七年四月——一九二九年七月》,南京出版传媒集团、南京出版社2016年版,第274—275页。后经时任国民革命军三十七军军长陈调元等斡旋,南京特别市政府认为杨春普“现既在革命军工作,似不能认为附逆。应呈请市府照处理逆产条例准其发还。”*《指令逆委会呈复处理杨春普逆产情形一案仰即函复省政府查照案由》(指令第三七七号,十八年一月廿四日)——《首都市政公报》1929年第29期,第170—171页。杨春普房产被悉数归还。1930年2月24日,杨春普被任命为军事参议院参议。1945年,杨春普因年龄原因退役。1946年5月16日,国民政府授予杨春普少将军衔。*郭卿友主编:《中华民国时期军政职官志》(上),第1183页。1948年12月,杨春普离开南京前往台湾,此后一直生活在台湾直到去世。

三、 杨春普与普庆新村

根据杨春普后人杨松筠、杨淑平向南京市政府提交的材料,“普庆新村”地块原来有平房数十间,是杨春普“以四千元之数向袁姓购买,原名洪鑫。”*南京市房管局档案室藏档案。这与1928年杨春普被没收房产的数量和位置一致。材料中还提到,“普庆新村”所在地块原来的房屋到1935年时已经破败不堪,于是杨春普开始筹集资金,拆除旧屋,建设新屋。因为资金不足,采取逐步建设的方式,即建好一部分后用房屋收益加上部分资金再建另外一部分。用这种方式,“普庆新村”的建设一直到日军攻占南京时共建成L形沿街建筑1幢,大体量建筑1幢,小体量建筑8幢。

笔者于一次偶然的机会找到了设计建造“普庆新村”建筑的后人张保和与张保华兄弟,他们向笔者详细讲述了“普庆新村”的建造过程。“普庆新村”是张保和与张保华的父亲张文量设计建造的。张文量当时开了一个公司名为“文量建筑工程公司”,主要承担建筑工程。因为张文量的母亲与杨春普是兄妹关系,张文量是杨春普的外甥,因此杨春普将建造“普庆新村”的工程交给了张文量来具体实施。张文量自己设计建筑图纸,安排施工队施工。“普庆新村”的房屋从1935年开始陆续建造,一直到1937年日军进攻南京前停止施工。这期间共建成10幢建筑,如前文所述。因为亲属关系,工程款项杨春普只支付了一部分,剩余的部分由张文量垫付。建筑采取分期建造的方式,一部分一部分地建造。房屋建造从最南面沿街建筑开始,逐渐向北。按照原先的规划,在现在“普庆新村”的北面应该还有3排9幢建筑。因为日军占领南京,建造计划被打断。“普庆新村”所有的建筑均采用当时较为先进的建筑方式,全部采用青砖垒砌,使用500号水泥,强度非常大,因此也非常坚固。建筑外墙全部采用拉毛技术,这在当时南京城内是绝无仅有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2017年4月,2017年11月,对张保和、张保华采访记录。

关于“普庆新村”名字的来历,按照杨春普外孙的说法是,杨春普用自己名字中的“普”字来命名,因为这些房屋给他带来了好运,为了图吉利,于是将这里命名为“普庆新村”。*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2017年9月采访洪钧记录。这个说法得到了张保和与张保华兄弟的肯定。按照功能,最南端的沿街商铺一层用来对外经营,二层可以作为住家或者仓库使用。现在利济巷2号的大体量建筑,两层共有28个房间,每层各14个,计划用作公寓宿舍使用。因为“普庆新村”靠近总统府,利济巷2号的房间正好可以满足政府普通职员的住宿要求。而利济巷18号的建筑则是为了招揽国民政府的军政高级官员。其中18-1、18-2、18-3为独栋,18-4和18-5,18-6和18-7,18-8和18-9,18-10和18-11为双拼,18-12、18-13、18-14为三拼。根据历史资料和当事人的回忆,现在利济巷18-1在民国时期为13-1。日本投降后,杨春普从重庆返回南京,当时就住在13-1。在南京市档案馆里发现的杨春普1946年登记的户籍卡上明确写着杨春普的家庭住址是“太平路普庆新村13号”*南京市档案馆馆藏杨春普户籍卡。。张文量一家于1946年返回南京,因为没有住处暂时住在杨春普家里。张保和当时已经12岁,他说:“当时和大舅爷(杨春普)住在一起的门牌号是“普庆新村”13-1,我们住一楼,他住在二楼。”*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2017年4月,2017年11月,对张保和、张保华采访记录。张文量一家在“普庆新村”13-1住了大概半年时间才搬出去。杨春普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南京解放前夕才前往台湾。

四、 普庆新村与利济巷慰安所

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后,将“普庆新村”强占,改造成了日军慰安所。其中,利济巷2号被改造成了“东云慰安所”,利济巷18号被改造成了“故乡楼慰安所”。

利济巷2号的建筑因为计划是用来出租给政府职员居住的,因此房间面积不是很大,每间10平方米左右。建筑共有两层,每层14个房间,共28个房间,一层二层完全对称。但是房间的格局略有不同,其中每层两头和中间面对面共12个房间都是整间,其余16个房间相邻的两间中间被隔成了S形,即每个房间都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1939年伪行政院宣传局新闻训练所编辑出版的《南京指南》一书中明确记载了“东云慰安所”在“普庆新村”利济巷2号。*(伪)行政院宣传局新闻训练所编:《南京指南》,南京新报社1939年1月版,第91页。当时误写成“普爱新村”。一份战时日本人编撰的资料显示,日军占领南京后将此处房产霸占,交给韩侨李相祜和李永变用于开设东方旅馆。*白川秀男:《在支半岛人名录》,上海白川洋行,1942年第3版,第105页。李相祜是朝鲜京城府城北町人,他的日文名字叫做松田相光。该资料中还发现了东方旅馆的广告。*白川秀男:《在支半岛人名录》,上海白川洋行,1941年第2版纪念号。广告中的电话与《南京指南》中“东云慰安所”的电话号码一致,据此可以断定东方旅馆与“东云慰安所”在同一个地方。

在对利济巷2号的“东云慰安所”进行调查后得知,“东云慰安所”里的“慰安妇”都是朝鲜半岛的女性,因此被南京当地居民称之为“高丽窑子”。为了便于慰安所的经营,松田相光将利济巷2号的房间进行了布置。每个房间里都放置了榻榻米和桌子、椅子等简单的生活用具。有些房间凹进去的地方正好可以放下一个榻榻米。据张保和回忆,他们一家1946年6月回到“普庆新村”时,发现在东北角的一间木屋里堆满了榻榻米。因为刚开始没有床睡觉,他们搬回好几个榻榻米垒起来作为床来使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2017年4月,2017年11月,对张保和、张保华采访记录。每个房间里有一名“慰安妇”,每次只能一名日军士兵进入。根据利济巷2号建筑的规模,“东云慰安所”里的“慰安妇”数量应该在20位以上。在二楼一个小房间的上面还有一间狭小的阁楼,这个阁楼平时只能用梯子爬上爬下,阁楼的用途是“新来的年轻女子,特别是处女一进慰安所都会先被关在这个阁楼里,只等一些高级军官过来,才会让军官住进去,等到军官进去,梯子就会被撤下,以防止‘慰安妇’逃跑。”*陈丽菲 苏智良:《追索——朝鲜“慰安妇”朴永心和她的姐妹们》,广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00页。

1999年9月,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调查利济巷慰安所旧址时,走访了家住利济巷14号的杨秀英(1909—2003.11.2),她在调查中回忆到:“日本人侵占南京时,姓杨的逃走了,房子被日本人占据开慰安所,叫‘东云慰安所’。日军慰安所有一个大铁门,门朝南开。这慰安所是日本人开的,里面的‘慰安妇’是日本女人,穿日本和服。利济巷2号,是朝鲜慰安所,‘慰安妇’是朝鲜人,穿朝鲜服。2号慰安所的老板叫千田,经常到我小店来买烟酒,所以知道是朝鲜‘慰安妇’窑子。”*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1999年9月采访杨秀英记录。根据杨秀英老人的回忆,使我们更加确认利济巷2号是日军慰安所。但是,杨秀英老人说慰安所的老板叫千田,根据资料显示应该是松田(相光)。

2003年11月,经过中国、日本和朝鲜等国学者的努力,找到了曾经在“东云慰安所”做过3年日军“慰安妇”的朝鲜妇女朴永心,并将她接到南京。经过她的指认,利济巷2号就是当年日军奴役她的地方。当她沿楼梯走到利济巷2 号的二楼时,认出了当年她住过的19号房间,那是她1939 年至1942 年被迫充当侵华日军“慰安妇”时的住处,正是她受难的地方。同时,朴永心一一指出了当年慰安所一楼的吧台和关押吊打不听话“慰安妇”的地方。朴永心的指认完全印证了之前专家对“东云慰安所”的考证。据朴永心老人回忆,她是18岁(1939年8月)时被日本人骗到南京送到利济巷2号。慰安所的经营者给她取了个日本名字叫“歌丸”,并让她穿上日本民族的和服,当时她并不知道这里是日军慰安所。当日军进入房间要求朴永心提供性服务时,她才知道自己进入了魔窟。就这样,朴永心在“东云慰安所”遭到了3年多的折磨。时隔60 多年,想起当年的悲惨经历,老人仍忍不住失声痛哭。利济巷2号因此成为现在为数不多的经过在世“慰安妇”幸存者指认的日军慰安所之一,其历史价值不言而喻。

据专家们的考证,利济巷18号也是一处日军慰安所,名叫“故乡楼”,“慰安妇”都是日本本土来的妇女,故被称为“日本窑子”。利济巷18号原有建筑8幢,门牌号从18-1一直到18-14。18-2和18-3在2004年被拆除,其余6幢保存完好。“故乡楼慰安所”见证人张传铭在采访中说:“日本投降时我已经十多岁,知道一些事。当时我家左右隔壁都住着日本人,利济巷16号是日本人开的池田洋行。离我家不远有一个垃圾箱,里面丢了很多避孕套。当时中国人不知道用这些东西,18号里面的女人都穿和服,所以证明利济巷18号是日本慰安所”*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1999年9月采访张传铭记录。杜新章老人1931年出生,“普庆新村”拆迁前一直住在利济巷18-9,1949年起即在科巷利济巷当片警。据杜新章回忆,刚当片警时(18岁),经常听到“普庆新村”和科巷附近的居民谈论利济巷18号在日占时期作为慰安所的事情。一些老居民对杜新章说,日占时期,住在利济巷附近晚上都睡不好觉。因为,一到晚上,慰安所里经常会传出来打骂声和喊叫声,女人说的话都听不懂。那个时候就知道日本人在慰安所里都干坏事。*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藏资料,2017年11月采访杜新章记录。凭借职业的敏感性,杜新章对此事印象非常深刻。在对笔者谈及往事时,仍然叙述得很详细。杜新章的回忆,丰富了“故乡楼慰安所”的一些细节。

从目次各种资料的梳理和考证来看,“普庆新村”的所有人为“杨春普”而非学界和人们常说的“杨普庆”已确凿无疑,但这并不影响利济巷慰安所事实的本身。对历史真相的探索永无止境,同样,对利济巷慰安所旧址历史细节的深入探索也将是一项长期的工作。

【刘广建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员;袁志秀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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