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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亮的煤油灯

2018-01-22杨明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8年12期
关键词:老远灯芯煤油灯

杨明

再下一个坡就到家了。暮色四合,小路七弯八拐连着家,牵起座座山峰做栅栏。我老远瞅见窗纸上映着的煤油灯光,两肩变得轻松许多,走夜路的惶恐感消失了。扁担在肩头“吱吱嘎嘎”唱歌,脚也打起飘。

其时,我8岁,山上砍柴晚归。

那时,家家户户都点煤油灯。就着灯光,母亲总一手拿着新鞋底,一手挥着尖针在头发上擦一下,咬牙用力将针穿透鞋底。那鞋底太厚太硬,针总只能冒出个头,像拱出嘴的新笋。母亲会用牙齿咬着针头用力拉。用牙齿拉不出针时,母亲就握起早就预备在桌面用两片铁皮做的夹子,用力“嗨!嗨!”着夹拉出针头。接着又扎下去,又拉……怕母亲孤单,煤油灯总是左晃右荡、忽高忽低陪伴母亲,在母亲循环反复的动作中,我和弟弟妹妹的布鞋总会赶在冬季到来前套上我们的脚板。鞋子千层底,灯芯绒面子,瓷实又温暖,把严寒抵挡住,也是我在伙伴们眼前炫耀的本钱。

我常常依着母亲,坐在煤油灯下做作业或读课文:有延安宝塔上的灯光,有毛主席窑洞里的灯火,那也是煤油灯吧,照亮整个中国。母亲会用针头剔去一点灯芯,再将灯拧亮些要我眼睛离书本远点。因为离灯太近了,做一晚上的作业,鼻口就形成两个小黑点,像盘了两只黑蚊子。母亲见了就忍不住“嘻嘻”地笑起来,我觉得这是我听到的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像花开,像鸟鸣。母亲会用毛巾浸湿一个角细心地帮我抹去那团黑。

那时,父亲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晚饭后总要出去辅导学生,常常夜深人静才回家。煤油灯是父亲做的,选一个墨水瓶,在盖子上钻个眼,用灯芯绳穿过做捻子,长长的尾巴浸在煤油里,可上下调节灯光。母亲把光调到最小的煤油灯贴在窗边,让父亲老远看到家的燈光,感受到有人在等他,体会到家的温暖。隔壁有个爱听戏的五爹,常常经由我家门口去邻居家听收音机里播戏,半夜三更戏散了他就拄着拐杖“哒,哒”响,路过窗前总喊一声:“英妹子呀,感谢你的煤油灯。”

那时,祖母还在,只是夜里要咳嗽好长一段时间,母亲一听到咳嗽声立马起来撑着油灯走过去,倒药、揉背,侍候着。有时候,我看到母亲一伸腰就痛,痛得龇牙咧嘴。但是,她依靠左手在木柜上支撑半晌,又忍着痛默默走过去尽一个媳妇的孝。

煤油灯虽好,煤油却贵。母亲总要积攒半月的鸡蛋,才能换回一酒瓶子煤油。煤油只供销社有卖,来回一转十里路呢。我帮母亲想出一个好办法:趁母亲离开的空隙,我偷偷拧开灯盖加入少量的水。煤油灯一定生气了,在燃烧的过程每隔一段时间总是“叭!叭!”响,放屁一般。母亲感到不对劲,盘问我。

“我为你攒煤油呢,妈妈。”

母亲哭笑不得,抱着我说:“为人要靠诚实的劳动,不能投机取巧的。”

责任编辑: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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