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微观层面指类句的连贯功能
2018-01-22李庆华
摘 要:指类句中的指类成分,在指类句全称量词辖域的作用下,进行空间概念实体的整合,形成辖域下的映射,构成命题判断,在语篇中形成概念实体的心理表征。作为语法标记的全称量词,对指类成分中的主题堆栈进行选择,主题的关涉性和可及性是选择依据。指类句命题判断之间逻辑语义关系,体现为命题和命题之间的蕴含、规约和衍推关系,达到概念解码和意义识解的目的,从而在微观层面促进语篇的连贯功能。
关键词:指类句 全称量词 主题 命题 蕴含
有一则轶闻说,教书先生向土豪讨要工钱,两人当时立的字据如下:
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唯青菜豆腐不可少不得半文钱。
该字据无句读,亦无标点。所以,其中作为“鸡,鸭,鱼,肉,青菜,豆腐以及钱”的指类成分的指向不明晰,标示指类句中的全称否定量词或者全称肯定量词的“无”或者“有”的辖域成分也不清晰。虽然该语篇无句读衔接,教书先生和土豪的解读不同,仍能使该语篇做到连贯。教书先生念道:“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唯青菜豆腐不可。少不得半文钱。”土豪说:“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唯青菜豆腐不可少,不得半文钱。”教书先生的表达,是命题中的选言判断。土豪的表达,是命题中的假言判断。教书先生和土豪的句读,凸显了这份契约中指类句的特点,同时,指类句和全称肯定量词、全称否定量词结合起来使用,量词的辖域消解了命题表达中光杆名词的特征。但指类句中的语法标记成分,如句读、全称量词、命题和判断、如何使一个语篇生成有线索脉络、解读有依据凭证,这是本文拟探讨的问题。
一、指类句中的概念建构和命题判断
(一)指类句的定义和语法标记
指类句可以用来描述一系列事物的特征(周北海,2004:20)。也可理解为“以隐性全称判断的形式,相对于一定的语用需要,为指明一类事物的特征而做出的判读。”(徐盛恒,2010)结合以上对指类句的定义可以看出,指类句有三个特征。一是指类句描述事物的特征,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小雅》)其中,“杨柳”和“雨雪”都表示指类成分。二是指类句命题中,表示对事物的判断,比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这阙词中的“风流人物”“江山”“豪杰”都构成了命题中的选言判断,即非A即B的形式。三是指类句体现了语用需要。在格莱斯规约关系中,有质准则和量准则(Levisohn,2000),它们是规约关系的体现。那么,指类句中的全称肯定或全称否定量词,在量词辖域上,就体现了规约关系。比如:“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这首词中的量词辖域分别为,能愿动词“不堪”以及“只是”,它们分别给辖域内的“故国”和“朱颜”进行映射匹配,谓词论元进行配价,命题判断得以形成。正是全称肯定量词和全称否定量词的作用,使得读者能够根据规约关系,解读这首词寓情于景的特征。
如果把语言符号区分为能指和所指(戚雨村,2001:5-9),那么命题的表达可以视为不同语码的组合。语码的组合要体现一定的语法规则,也要具備一定的语法标记形式。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语篇中的指类句具有语法标记形式。首先指类句表示一个命题判断,所以,它具有全称肯定以及全称否定的量词表达,构成它的话题性标记。《世说新语》说到王戎卖李,“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其中,“王戎有好李”就是全称肯定量词表示判断。其次,指类句中全称肯定量词以及全称否定量词,本身具有辖域特点。量词辖域体现就近一致原则,构成语义上的共现关系。这些全称肯定量词和全称否定量词,和光杆名词“N”或名词短语“NP”相结合,在命题中体现为“无”“有”“唯”等所构成的指类判断中,而有定名词短语“CP”和其修饰语“DP”不属于指类句的范畴。从句子层面,全称肯定量词以及全称否定量词,所构成的指类判断,在命题中充当主语“S”以及宾语“O”的成分。在概念语义“C-I”接口,指类句中的全称量词辖域中的名词或名词短语,可以分别是施事(agent)、受事(patient)和历事(experiencer)。全称量词辖域中的名词和名词性成分,可以充当语篇表达中的主位(Theme)和述位(Rheme)成分,它同时也对应着语篇中的话题(topic)和焦点(focus)。话题化信息和焦点信息,由光杆名词“N”或者名词短语“NP”充当。比如:“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枯荷叶底鹭鸶藏。金风荡,飘动桂枝香。雷锋塔畔登高望,见钱塘一派长江。湖水清,江湖漾。天边斜月.新雁两三行。”(贯云石《小梁州秋》)其中,“芙蓉”“菊花”“金风”“桂枝”“湖水”“江潮”构成了表达中的意象,同时在指类结构中,它们是全称量词辖域中的对应成分。可以作如下标示:
由上图可见,全称量词存在于语篇中的指类句中。它在指类句编码时,有辖域成分;它在指类句解码时,在概念语义接口,使得光杆名词所标示的指类成分和全称量词构成语义共现,即光杆名词所标示的受事、历事和施事,构成了指类句表达中的所指。同时,光杆名词作为施事、历事或者受事与谓词性成分所体现的时、数、格、体和势,与全称肯定量词或者全称否定量词,构成语义上的共现关系。在“概念—语义”接口上,共现关系造成概念实体,也使指类句的解码成为可能。
(二)指类句中的概念建构和命题判断
概念是心智对外部世界的摹写,它具有格式塔心理特征(Evans,2006)。从意象角度,它具有相似性特征(徐盛恒,2008)。在指类句中,体现为光杆名词以及名词短语。这些表示指类的成分,在辖域中和全称肯定量词以及全称否定量词构成映射关系。这种映射关系,一是体现在全称量词对辖域内光杆名词以及谓词性成分在时、数、格、体、势方面的语义共现。二是体现在指类句中光杆名词在概念编码到解码的过程中,在视觉空间、事件空间、焦点空间和基础空间进行整合,并体现为语篇认知识解中基于百科知识的光杆名词或名词短语。它存在于一定的语域(Martin,2005),表现为一定的用例事件(霍兰,2006),反映为一定的话题结构和特征(Gundel,1988),以及折射出不同的空间参照关系(Langacker,1991)。指类句中的光杆名词或名词短语,表现为事件空间、视觉空间、焦点空间以及基础空间的表征,并在认知识解中作为空间整合的内容加以输入。空间概念整合,使光杆名词以及谓词性成分被赋予时、数、格、体、势的特征。在源域向目标域的映射过程中,指类句中的光杆名词和全称肯定量词或全称否定量词结合起来,构成指类句中的概念实体,从而形成命题判断。
例如网络流行的“马上体”:“马上有对象”“马上有猩”“马上有一茄”等(百度新闻网2014-02-13),它们的指类成分,分别是“对象”“有猩”以及“一茄”。谐音关系只是表象,实体“对象”“有猩”和“一茄”在概念空间的整合中,由焦点空间的实体和表示指类成分及其存在的量词辖域中的成分整合在一起,形成映射。具体地说,标示全称量词“有”的存现结构,在形成空间概念整合的同时,也体现出了函数映射“f(x)=y”,其中,“x”代表源域,“y”代表目标域。源域中的“一对大象”“一只猩猩”和“一只茄子”分别在量词辖域映射的作用下,成为表示指类的光杆名词及名词短语,分别代表“男女朋友”“薪水”以及“丰厚的物质和精神财富”。所以,指类句中的全称肯定量词及全称否定量词,在空间整合中,形成概念实体,实体形成逻辑上的判断。
指类句的判断和命题中的逻辑相联系,逻辑和命题中的真值条件相关联。命题中的逻辑真值条件,可以分别是合取、析取、否定和蕴含(Saeed,2000:80-86)。它们分别对应着矛盾的同一律和排中律(安军,2007:100-111)。用逻辑式来表达,就是“A∩B”,或者“AUB”,意思是说“A”和“B”有交集成分.或者“非A”的成分,必然也“非B”。表现在指类句中,全称肯定量词或者全称否定量词,可以在辖域中和表示指类成分的名词构成语义上的共现关系。比如:“泉眼无声惜细流,树荫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蜒立上头。”(杨万里《小池》)这首诗在用意象摹写的同时,用指类词“泉眼”“树荫”“小荷”以及“蜻蜒”表示全称量词的肯定与否定判断,判断表达了命题中的信息,信息反映了语篇概念的心理表征。
二、微观层面指类句的语篇连贯功能
(一)指类成分与语篇心理表征的体现
指类句中的全称肯定量词或全称否定量词辖域中的光杆名词或名词短语,在空间概念的认知整合中,形成概念实体。概念实体和语篇中的语境相关联,概念实体的心理表征具有相似性的特征(徐盛恒,2008)。概念实体的心理表征还具有相邻的特征(ibid)。可以说,相邻与相似,构成了概念实体的基本特点。比如:“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毛泽东《采桑子·重阳》)在这阙词中,“人生易老”以及“岁岁重阳”是上杭重阳节寓情于景的写照,它本身具有意象的相似性特征。
指类句所构成的语篇连贯心理表征,不仅体现在指类句基于语篇语境中概念实体的构建上,即基于空间合成的概念生成,它还具有相邻与相似的特征,而且也体现在语篇指类句中句际之间的衔接。因为衔接是语篇连贯功能的必要条件,而且语篇中的衔接本质上是体现语篇语义的一种语法修辞手段,它涵盖了间接成分提及、等同、词汇中的上下义关系、形态句法的体现、命题之间的关系和语调模式的六种情形。(Dooley&Levinsohn;,2008:27-29)
从语篇指类句的角度,句际衔接主要体现在“形态句法体现、命题之间的关系以及语调模式”上(ibid)。形态句法的体现,主要是指类句中的全称肯定量词以及全称否定量词,和它们辖域中的光杆名词以及谓词性成分在时、数、格、体、势等方面进行匹配,从事件空间、焦点空间、视觉空间以及基础空间的层面进行空间概念整合。在这个意义上说,类似于句读标点,只是一种概念触发机制。它在空间实体所堆栈的概念中,选择相关概念作为指类逻辑真值判断的基础。比如:“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吴颐人《增订解人颐新集》)句读的解读就有不同的方式,可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也可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还可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凡此种种,指类句中的全称量词要在辖域中选择概念实体作为命题判断的逻辑依据。指类成分在这种情况下,成为话题化的实体成分。它可以诠释为:“一个实体E是句子S的主题,当且仅当说话者在使用S时,其意图是使听话者增加有关E的知识,或要求听话者提供有关E的信息,或让听话者就E采取某种行动”(Gundel,1988:83-85)。在这里,话题和实体在语篇概念整合的空间层面,系指同一内容。实体概念话题化,话题成分的选择具有限制要求,一是话题成分的选择要具有关涉性(Lambrecht,1994:114),指類句的话题成分应该和全称量词辖域中的指类成分一致。换言之,话题成分是量词在堆栈的概念实体中选择出来可以进行语义映射的内容。二是话题成分在指类句的空间概念合成中,要具有可及性(Chafe,1976:25-55)。可及性在主题堆栈的选择中是首要因素。可及性是一种过渡状态,它位于信息“激活”(activation)和“减活化”(deactivation)的状态之间(Chafe,1987:23-55),是构成指类成分选择的必要条件。比如“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这个对联加上句读,可以说是,全称肯定量词在主题堆栈中对概念实体的选择。在话题成分的关涉性以及可及性的作用下,这个对联可以作如下解读:“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浮云涨,常常涨,常涨常消。”显然,在这样的解读中,“海水潮”以及“浮云涨”都是指类句中的指类成分,同时,也是具有关涉性的话题化成分。
(二)指类句命题中的语义蕴含和信息焦点
语篇中的指类句描述具有意象性的特点,同时,指类句中的命题陈述表明了语义真值的逻辑判断。在指类句中,能够较为充分体现的是语义真值判断中的蕴含关系。它包括规约关系以及衍推关系。规约关系体现的是一种常规关系,如“鸡司晨,犬守户。”而语义中的衍推关系,就需要根据上下文的语境对指类成分中的概念实体进行语义归属的匹配。如在歌词《时间都到哪里去了》中:“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多少话,藏进了满头白发……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在《时间都到哪里去了》这首歌中,指类成分“柴米油盐”表示生活的必需品,而指类成分“眼睛花了”“满头白发”以及“满脸皱纹”就需要根据上下文的语境进行衍推。从意象的角度,这都属于自然界及人们的正常代谢过程。从命题角度,它们都属于全称肯定判断。如果人的眼睛昏花,那么他也会满头白发,或者满脸皱纹。这就等同于,如果命题A成立为真,那么命题B成立亦为真,且A∈B。这种命题之间的蕴含关系,从本质上说是一种衍推关系,由A及B,指类句中的指类成分起一种信息整合的作用。
指类成分的信息整合,是为了语篇中语义连贯的解读。英语句子可以分为话题和焦点(Lambrecht,1994:114),而汉语指类句中信息焦点往往由全称肯定判断以及全称否定判断来充当。指类句的话题化成分,是主题堆栈中的概念实体,也是逻辑判断中的题元结构。为了形成句际间的衔接,指类成分和充当信息焦点的谓词性结构形成全称判断。命题和判断之间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体现了一种语义真值的逻辑关系,即蕴含、规约和衍推。衍推的过程体现了语篇意象之间的相邻与相似。在指类成分信息整合的作用下,对语篇指类句的解读,可以找到命题之间的语义真值的逻辑关系,这就说明了指类句中全称判断能凸显语篇话题,贯穿语篇全文的作用。所以语篇中的指类句,本身是一种涌现结构,它具有结构和边界,是心智在语言结构中的体现。(Paivio,1986:41-62)
三、结语
指类句中的指类成分,看似和句读标点相联系。这种习焉不察的现象背后,是全称量词读对辖域中堆栈的话题化的概念实体成分进行选择的结果。这种选择具有两个要素,一是话题的关涉性,二是话题的可及性。前者是充分条件,后者是必要条件,只有两者都起作用,全称量词才能对辖域中的表示概念实体的话题进行选择。选择意味着语篇心理表征的空间构建,它的解读要体现为一定的解码过程。所以,语篇指类句的连贯功能,包括两个要素:一是指类句使语篇微观层面概念实体的心理表征得以建构;二是指类句中的命题真值所蕴含的逻辑关系对语篇衔接作用的体现。两方面都满足,指类句才能在语篇的微观层面促进连贯作用。
在微观层面,语篇中的指类成分,本质上是一种涌现结构。它是语篇世界对客观世界的摹写,具有相似性和意象性的特点,并能够传递信息、凸显话题,在保持语篇微观层面衔接的同时,也保持着语篇的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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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华 上海建桥学院外国语学院 2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