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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传的白瓷猫

2018-01-22伊·内斯比特

风流一代·经典文摘 2017年10期
关键词:绳结白猫白瓷

【英】伊·内斯比特

整个顶楼很黑。可在它最黑的角落里有个架子,架子里面有只白瓷猫。它在那里已经好多年,因为它少了只耳朵,再不能放在卧室里当装饰品。

塔维这小家伙,是在一个淘气的下午最淘气的时候找到它的。那天他一个人在家,屋里就剩下些仆人。他答应过妈妈在家乖乖的,可就是做不到。他做了你能想得出来的所有淘气事。他啪嗒啪嗒在水坑上走,全身弄湿了,只好换衣服。他爬上很高的干草堆,摔下来差点没把脖子摔断。厨娘说他完全该把脖子摔断。他在老鼠夹里找到一只老鼠,把它塞进了厨房里的茶壶,厨娘煮茶打开壶盖,老鼠跳了出来,把厨娘吓得哇哇大叫,眼泪都吓出来了。塔维当然向她赔了不是。而且话说得很好听,像个大男人一样,说他只不过想跟她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为了老鼠吵了个天翻地覆以后,他又把下午茶点要吃的黑莓酱吃了个精光。接着他抡起石头,把花房的一块玻璃给砸破了……不过这种不痛快的事,又何必讲下去呢?反正他最后溜上了不许他去的顶楼,一挥手,把那只白瓷猫从架子上扫了下来。

仆人们听见声音赶上来。猫倒没打碎,只是还剩下的一只耳朵也崩掉了。她们马上赶他上床去睡觉。但是仆人们一下楼,他又爬上顶楼,把猫拿到房间,在浴盆里洗了个干净。等到妈妈从伦敦回到家,他一身睡衣湿淋淋的,在楼梯口急得蹦蹦跳。妈妈一上楼,他猛扑到她身上,哇哇叫着说:“我今天非常不乖,非常淘气,我非常抱歉……不过可以把这白瓷猫给我吗?”

他看到妈妈疲倦得甚至不像平时那样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淘气事,就更加感到抱歉了。她只是亲了亲他,说:“听说你淘气我很难过,小宝贝。现在去睡觉吧,晚安。”

塔维不好意思再提白瓷猫的事,只好去睡觉。但是他把猫也带上了床,跟它说话,亲它,让它光滑的身子靠在脸颊上,和它一起睡。

接下来几天他出奇的乖。要乖可以乖,似乎跟要淘气就淘气一样容易。这大概是由于妈妈疲倦得都病倒了的缘故。一些穿黑西装戴高帽子的先生们来见妈妈,他们走后妈妈总是哭。(家里发生事故有时候是会使人乖的;自然,有时候正好相反。)或者是由于他现在有了白瓷猫,可以和它讲讲话的缘故。不管是由于哪一种缘故,到周末妈妈对他说:

“塔维,这些日子你很乖,这是我极大的安慰。你学乖一定花了很大的力气。”

“不,没有,过了一天以后,就不花什么力气了。”这话很难说出口,但塔维还是说了。妈妈为了他的努力,抱了抱他。

“你要那白瓷猫,好,你就拿去吧。”妈妈说。

“给我了?”

“给你了,但是你得小心别打破它,不可以把它给别人。它是我家的传家宝,你的简姑妈要我答应把它收藏好。它是个老古董。别把它拿到外面去,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妈妈,我爱这白瓷猫。”塔维说,“我爱它胜过爱其他玩具。”

接着妈妈告诉了他一些事,晚上上床时,他把它们全给放在壁炉台上的白瓷猫讲了。它大概六寸高,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

“瞧,”他最后说,“坏律师把妈妈的钱几乎都骗掉,我们不得不搬出这可爱的大房子。妈妈急坏了。”

“我不奇怪。”白瓷猫清清楚楚地说。

“什么?”塔维睡衣穿到一半,惊叫起来。

“我说我不奇怪,”本来蹲着的白瓷猫说着站起来,伸伸几条瓷腿,摇了摇它那白色的瓷尾巴。

“你会说话?”塔维问道。

“你不看到啦——你不听到啦?”猫说,“现在我是你的了,所以我能够和你说话。以前我不能,那样没规矩。”

塔维穿好了睡衣,坐在床边目瞪口呆。

“我可以摸摸你吗?”塔维胆怯地问。

“当然!我是你的嘛。小心!”白瓷猫从壁炉台上纵身一跳,塔维连忙接住它。

真叫人吃惊,这猫虽然是活的,但到底是瓷的,摸上去又硬又冷又滑,然后它又和有血有肉的猫一样可以弯曲伸缩,动作灵活。

“我亲爱的好白猫,”塔维说,“我真爱你。”

“我也爱你,”猫咕咕地说,“要不然我就不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和你说话了。”“我希望你是一只真的猫。”塔维说。“我是真的猫。”猫说,“现在我们找点什么乐子呢?打猎怎么样——我是说捉老鼠?”“不要,”塔维说,“我想还是不玩这个好。”“那好吧,”猫说,“我带你上白猫城堡。上床去吧,你没有车,床可以当车用。闭上你的眼睛。”

塔维照它说的办。他闭上眼睛,但是闭不拢,他张开一点儿,接着眯成一条缝……他一下子跳起来。他不是在床上,他是在一张铺着柔软兽皮的长榻上,长榻在一座宏伟的大厅里,周围的墙全是金子和象牙的。他身边站着白瓷猫,不,现在不是瓷的,是真的了,毛蓬蓬的,就是猫的样子。

“我们到了,”猫说,“没花多大工夫,对吧?现在我们来吃顿丰盛的晚餐吧,就像童话书上说的,有看不见的手侍候我们。”

它拍了拍它的爪子——爪子如今柔软得像丝绒——一块台布就飘进房间,接着飘来了餐刀、餐叉、汤匙、玻璃杯,接着餐桌摆好了,又飘来一道道菜。他们于是吃起来,正好每一样东西都是塔维爱吃的。吃完以后他们听音乐,听唱歌。最后塔维亲亲白猫毛蓬蓬的柔软白额头,爬上床——一张竖起四根金床柱、铺着蝴蝶翅膀拼成的床单的大床,舒舒服服地躺下。

等到他醒来,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家。白猫蹲在壁炉台上,看上去牛油放进它的嘴里也不会融化。这身上蓬松的毛连同它的声音都消失了。它不声不响——是瓷的。

塔维对它说话,但是它不回答。它整天都不开口,直到夜里他上了床,它才突然伸伸懒腰,喵喵叫着说:“赶紧走,今天晚上我城堡里要演戏。”

塔维赶紧走,在白猫城堡里又过了一个快活之夜。

几个星期就这样过去。白天充满了一个普通孩子的快乐和忧愁,乖和不乖。晚上就到白猫的城堡去过王子那样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塔维的妈妈对他说了一番话。他又害怕又紧张,把这番话告诉了白瓷猫。“我知道这件事会发生的,”猫说,“事情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这么说,你下星期得离开这座房子了。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渡过难关。把你的剑拔出来吧,塔维,砍掉我的头和尾巴。”“那就像童話里那样,你变成公主,我得娶你吗?”塔维恐怖地问,endprint

“不,绝不是,”猫保证说,“我不变成任何东西。但是你和你的妈妈就将成为幸福的人。我将不再存在了——为了你!”“那我不干。”塔维说。“但你必须干。来吧,拔出你的剑,像童话里勇敢的王子那样,把我的头砍掉吧。”

剑就挂在床头上,还有头盔和护胸甲,是詹姆斯叔叔去年圣诞节送给塔维的。

“我不是童话里的王子,”塔维说,“我是塔维,我爱你。”

“你更爱你的妈妈,”猫说,“砍掉我的头吧,童话里总是这样收场的。你最爱你妈妈了,这样做是为了她。”

“不错,”塔维想了又想,说,“我是最爱我妈妈,但是我也爱你,即使为了妈妈也不能伤害你。”

“那么,”猫说,“我只能做我所能做的了!”

它站起来,摆动它白色的瓷尾巴,塔维还没来得及阻止,它已经跳起来,却不是像上次那样跳进他的怀抱,而是跳到了下面壁炉的石板上。

一切完了——白瓷猫在高高的铜围栏里面跌破了。那“哗啦”声惊动了妈妈。

“什么事?”她叫道,“噢,塔维——哦,是白瓷猫!”

“是它要这样做的,”塔维哭着说,“它要我砍掉它的头,我不肯。”

“别胡说了,亲爱的,”妈妈难过地说,“说谎更不好,把碎片捡起来吧。”

“只碎成两块,”塔维说,“不能把猫重新粘上吗?”

“怎么?”妈妈把两块碎片凑近蜡烛看着说,“它以前就打碎过,重新粘上了。”

塔维不停地哭着说:“噢,我心爱的白瓷猫,哇哇哇!”

“好了,哭也不能让它粘起来,”妈妈说,“瞧,它还有一块,在铲子旁边。”

塔维弯下身。“那不是块瓷片。”他说着把它捡起来。

这是一张灰色羊皮纸的标签,拴在一把钥匙上。

妈妈把它凑近蜡烛读出来:“这把钥匙开的锁在客厅壁炉台板壁上的绳结后面。”

“塔维!我在怀疑……这是打哪儿来的?”

“我想是从我那只白瓷猫的身体里掉出来的,”塔维说。他的眼泪停住了,“你不去看看那壁炉台板壁里有什么东西吗?你去看?噢,带我一起去看看吧!”

他们穿过长廊,经过摆着瓷器的桌子,下楼来到客厅。但是他们在壁炉台板壁上看不到什么绳结,因为整块板壁涂成了白色。妈妈于是用手指轻轻地在板壁上摸,摸到了一个地方突出来。一点不错,是一个绳结。于是她用剪刀在它四周刮。直到把绳结拨松,再用剪刀尖把它挑出来。

“我想那里不会有什么钥匙孔。”她说。但真有一个,而且钥匙开它正合适。板壁打开,里面是个小柜子,一共两层。两层里面放着些什么呢?放着旧的花边和刺绣品,放着旧的珠宝和银器,放着钱,放着一些满是灰尘的纸。塔维觉得这些纸最没有意思了,但是妈妈不那么认为。她又哭又笑,或者说差不多要哭。

她对塔維说:“如此小心地保存那白瓷猫就是这个道理!”接着她告诉塔维,一百五十年前,这一家之主去作战,临行时吩咐他的女儿要极其爱护这只白瓷猫。“我会叫最可靠的人来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在大庭广众之间告别,任何间谍可能听到他们说话。结果他离家不到十英里就中埋伏牺牲了——他的女儿一直不知道,但是她保存着这只白瓷猫。

“现在它救了我们,”妈妈说,“现在我们可以在这祖传房子里留下来了。而且我想还有两所房子也是属于我们的。”

白瓷猫给粘好了,不过如今放在起居室的玻璃柜里,因为它救了这所古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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