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痴叹唱人生
2018-01-22李微希
李微希
2017年11月8日夜，重庆市群星艺术剧院。
灯火通明的剧院座无虚席，“第六届重庆市舞台艺术之星选拔比赛”决赛即将启幕。
“咚锵锵——”随着一阵锣鼓声响起，一名年轻的青衣演员登上戏台。
随着青衣一咏一叹，“咿咿呀呀”的唱腔中吐露出满腹心事，飘忽回转的水袖里挥舞出缱绻情丝。
台下，重庆市戏剧家协会主席、重庆市京剧团党总支书记、副团长程联群抬首瞩目，明眸间隐隐若有光，俊秀面庞上柔情如水。
就在这个月，程联群成功入选重庆第六批首席专家工作室领衔专家，成为全市文化系统入选的三名专家之一。
这天，来到群星艺术剧院现场，这位名角儿再次重温了戏台上的激情。
“看着这群孩子的表演，不禁勾起我在北京长安大戏院表演《金锁记》时的回忆。”程联群注视着戏台，心神却慢慢飞回了一年前那个同样激动人心的夜晚。
历练·台上一分钟 台下十年功
那是2016年6月26日，中国戏剧界“圣殿”——北京长安大戏院。
重庆市京剧团打造的现代京剧《金锁记》即将上演。
“啪！”舞台灯光瞬间变暗，墨蓝色幕布缓缓下降，一幅“天幕”呈现在观众眼前。
“天幕”上，一轮“弯月”正在缓缓移动，像一只鹰眼，在群星环绕下注视着空寂的舞台。
“月光”下，一阵高亢缠绵的长歌响起：“三十载兮冷月看，故人觅兮影无还。月入窗兮红黄暗，朵云笺兮残泪弹。”
那唱腔空灵如幽谷回音，绵绵不绝又戛然而止。
忽然，一阵尖利的唢呐啸叫刺破夜空，似欢快、似悲凉、似迷幻。
唢呐声中，一台花轿进入舞台。花轿后，一群僵尸般疯狂嬉笑扭动的男女老少，跳跃着、吼叫着、呼喊着，像是在为这场婚礼庆祝，却又像是在为一个纯真少女的黑暗未来狂欢。
这时，程联群扮演的主角曹七巧，一袭大红衣，脚步轻盈地登上舞台。
只见程联群贴大鬓，挽“观音兜”，戴银泡头面，一双小山眉在收笔处拉得细长，面如桃瓣，目送秋波，清衫鼓荡，水秀飘忽。
一出场，程联群就赢来一阵头彩。
在长达40余年的戏曲生涯中，像这样的“头彩”，程联群早已经数不清得到过多少次了。
程联群是开州区人。1977年，13岁的她被万县（今万州区）京剧团录取，从此走上了专业京剧演员的道路。
相比七八岁进科班的同学，13岁的程联群练起毯子功、把子功之类的基本功来要吃力得多。
虽然辛苦，但程联群对京剧的爱却有增无减。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文武双习的程联群用自己的妙龄年华，为练功房装点出一道别样的风景。
当时，“吊嗓”训练没有专业音响设备，只能依靠琴师。为把每个唱段都唱到极致，程联群经常“程门立雪”，久久守候在操琴老师门前，极其谦恭地请琴师为自己吊上一段。
团里的几个琴师都被这小姑娘习艺的执着精神感动了，不仅乐意为程联群伴奏，甚至有时会主动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陪着程联群打磨唱腔。
重庆人说普通话，特别容易平翘舌不分，程联群为练一口纯正的普通话，随身不离《新华字典》。排练新戏时，哪个字发音不准，哪个字意思不明白，程联群总会记在心里，下戏后马上翻开字典来查阅，记下读音和字意，大声读个几十遍。有时在夜里背剧本，遇见卡壳或拿不准的地方，她就顺手从枕头下拿出字典，蹑手蹑脚地到巷道路灯下去核对准确，再回到床上默诵几十遍，直到在迷糊中睡着。
凭着自身的刻苦和悟性，程联群的唱功逐渐炉火纯青。
绽放·“生命为京剧而燃烧”
北京长安大戏院舞台上，已嫁入豪门的曹七巧，在豪门“宫斗”的折磨下，逐渐从一个心地单纯的花季少女变成了一个性情阴郁、心理扭曲的中年妇人。
在这个唱段，程联群扮演的曹七巧把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在“西皮快板”的伴奏下唱出了一段独白：“钱钱钱，有钱才能活，有钱才有权……”
唱腔一出，程联群的声音由轻到重，又由重到轻，将“橄榄式”行腔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同时，她又伸出凝脂白玉般的手指，不经意地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把角色内心演绎得恰到好处。
在台下观众聚精会神的目光下，程联群眼中带恨，一手拂袖，又唱道：“寻一方洁净地深埋睡莲……”
有如歌剧中的咏叹调，这一声长腔唱得酣畅淋漓，将全剧推向高潮。
大呼过瘾的观众们并不知道，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程联群，却差点永远离开戏剧舞台。
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程联群在重庆京剧界崭露头角。却不想，这时的戏曲行业却在现代影视的冲击下遭遇了持续“寒冬”。
“没有舞台，没有演出，甚至工资都发不起……”在行业持续下行的困境中，迷茫痛苦的程联群开始下海经商，相继开过健身房、火锅店……随着生意红红火火，她的生活质量日益提高。
程联群心里却依然牵挂着京剧舞台。
“京剧已经融入我的血液，我的生命为京剧而燃烧！”程联群坚定地说。
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程联群决定重返戏剧舞台。
离开几年后回归舞台，忙于生意疏于练嗓的程联群曾一度失去自信。
这时，剧团的老艺术家们鼓劲道：“你天生是唱戏的料，一定要坚持！”
于是，程联群咬紧牙关，从头再练。
在天赋和努力的叠加下，程联群不负众望，重新迎来了事业的春天。她1996年、1997年主演的《断桥》《望江亭》相继获得重庆市“舞台艺术之星”专业汇演一等奖。
程联群的优秀表现引起市文化部门的高度关注。1999年，她被调入重庆京剧团。
离开前，程联群去看望自己在万县京剧团时的启蒙老师席慧馨。
程联群含泪说：“老师，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走，该走了。”席慧馨回道，脸上有笑，眼中却已泪光盈盈。
在市级京剧院团这个舞台上，名角儿程联群即将绽放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坚守·“一滴水水滴石穿，温柔香香飘千年”
北京长安大戏院的舞台上，象征黑夜的大幕渐渐下落，月亮依然悬挂在天幕。
整个舞台立即昏暗起来。
伴随着沉稳、悠长的音乐声，程联群扮演的曹七巧已成为迟暮老妪。
“一滴水水滴石穿，温柔香香飘千年。丹红血血祭广寒，销魂曲曲浸心田。”程联群再唱出一曲行腔，“笑应着招魂儿离家渐远，魂如烟离人世无半点留恋……”
程联群顺应剧情面露疲态，整个人似乎就要顺势而倒，嘴里依然念念叨叨。
在观众面前，“七巧”累了，她的肉体渐行渐远，直落得渺如轻烟……
然而，“曹七巧”的唱腔依旧在回荡：“月下的故事还没完，没完没了……”
昏暗的舞台，渐变明亮，月亮徐徐往下沉，云开雾散后，太阳在天幕出现，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至此，全剧终了。
大幕落下之际，全场掌声雷动。
谢幕之际，程联群盯着观众们热烈的表情满心自豪，却也生出一些隐隐的惆怅。
“放眼望去，来听京剧的观众还是以中老年人为主，传统戏剧始终有种曲高和寡的感觉。”程联群说。
为了让京剧艺术不再“曲高和寡”，程联群正领着剧团持续进行着一场努力。
早在2001年，重庆市京剧团就在巴渝剧院开始持续推出“周周演”活动，又称为“阵地演”。
“虽然观众不多，对增加剧团利润也没多大帮助，但是，这个公共文化阵地必须坚守，必须保有一块让传统戏剧和社会大众互动的舞台。”程联群笑道。
这一坚持，就是16年。
同时，程联群还带着京剧团的演员们坚持开展“三下乡”和“进校园”活动，前往开州、潼南、城口等区县，为基层群众献上丰富多彩的文艺汇演，进一步拉近国粹艺术与老百姓的距离。
“未来，我们将贴合市场需求，寻找进一步振興京剧的路径，让古老的国粹绽放出新的生机！”程联群说。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