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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讨厌了10 年的女人最爱我

2018-01-22米炎凉

家庭生活指南 2018年9期

文/米炎凉

是他一直执拗地将错误归咎在她身上,这么多年来,都是他算计着她,拖累着她,不原谅她。

那时只有她信我

黎落比黎辰大两岁。这个年龄差的姐弟,都勇于厮杀,凡事必争个你死我活。黎落与黎辰也不例外。在他们的争夺中,偶尔黎落也会胜出,大多数时候,都是黎辰赢。黎辰从小霸道,性格古怪,有时候争来了,即便不喜欢,也不会让给黎落。大人呢?又都以她是姐姐为名,要求她让着弟弟,久而久之,黎落也就习惯了。

这种争抢,是从什么时候停止的呢?大概是在2007年的冬天。那段时间,父母的吵架,此起彼伏。终于有一天,黎落突然擦干眼泪,冲到摔桌子的母亲面前,说了句让两个大人都震惊的话:“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离婚吧!”那一年,黎落十岁。

父母离婚,黎落和黎辰都跟父亲。黎落愧疚于让黎辰失去了完整的亲情,从此不再跟黎辰争。黎落刚读完高一,就退学了。父亲说黎落整天沉浸在网吧里,可能是网恋了。

父亲让黎落写检讨,她说不,父亲一怒之下撕了她的课本。黎落也不肯示弱,拿着几百块生活费,便离家出走了。父亲说:“让她去。她混不下去了,自己会哭着回来的。”黎落没有哭着回来。

她在两周后给黎辰打电话报平安:“黎辰,你好好念书,想要什么东西就告诉姐,姐给你买,姐现在有工作了。”

黎辰没有问姐姐工作的辛苦,和一切具体的事宜,只是朝她要了礼物。向黎落要的第一件东西,是一部手机,一千五百块,带各种功能。一千五百块对于刚工作不久的黎落来说,是笔不小的钱。她从牙缝里省出这笔钱,给黎辰买了手机,这样也好,黎落可以每周打电话给弟弟,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早晨。黎落还是觉得很值得,虽然每次姐弟俩也没说什么温暖的话,黎落觉得,听他的电话也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有一天,周六,黎辰还在床上,就接到她的电话。黎辰将醒未醒地接过来,在电话里发火:“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时候找我啊,好不容易周末能睡个懒觉,真是烦死了。”

说完,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几片。里面的功能都还没一一玩遍,手机就报废了,寄回厂家维修,那边说是人为损坏,不予受理。这件事让他越发埋怨起黎落来。埋怨黎落打电话的时间不对,黎落沉默了,因为,那时她刚下夜班回来,真的忘记了弟弟没有早起的习惯。好像这个过程少了一些体贴和煽情还有一丝丝委屈,那时的黎落,很快就被工作带走,顾不上去挑剔。

黎落是在圣诞节前半个月回来的,父亲说黎辰闯了祸,被人带走了。隔着电话线,她听出了父亲话里的焦急。她心下一沉,连夜赶了火车。黎辰在几个同学的怂恿下,深夜翻墙出去吃夜宵,回来时已是凌晨。见附近的露天烧瓦厂停着一辆旧摩托,马路上没有人,小城安静一片,他们中间有人大胆地提议说,将那辆摩托车推出来玩玩。

黎辰就站在一旁,给他们放风。谁知惊醒了值班的工人,几个人被当场抓了回去,扣上“贼”的帽子关了起来。

等黎落赶回去的时候,其他孩子都已经付了赔偿金被释放了,只有黎辰还在被审问。听说他无论如何都不肯道歉,嘴硬说自己没干,被对方的人教训了,看到黎落,他也是抿着嘴不说话。

“不要推他,他还是个孩子,有话好好说。”黎落见一个女人指着黎辰咄咄逼人,作出要推他的手势,连忙走过去挡在他面前,完全没有防备自己的安危,尽管,她自己也是个娇小瘦弱的女孩而已。

“推他怎么了,我还推你。”说话的同时,对方的手已经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黎落毫无防备,脑袋撞在了墙上,在黎辰一声“姐”的尖叫下,血顺着头发脖子流下来。

这次的事件以黎落的住院结束。他安静了不少,坐在黎落的病床前给她削苹果,整天不说句话。黎落知道他心里有愧,就像父母离婚后的自己一样,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去表达。

“小辰,姐相信你没做,我了解我的弟弟,只是以后多交些益友。”

“哦。”他应了一声,转过脸。

瓦厂的人、老师同学,就连他父亲都不相信他,只有黎落说,她信他。她信他不是贼,她懂他不低头。可是这个相信他的人,却因为他躺在了医院里。

当年的事无法原谅

出院后,大家才发现黎落胳膊上留了一大块醒目的疤,当时因为紧张头部,忽略了擦伤的胳膊,只在上面涂了一点红药水。

黎落自己也无所谓地说:“没多大事。”可是那年黎落去了上海,凭着自身优势,风光得意地做了模特儿。这个疤,意味着断送……

黎辰却并没有因为黎落受伤的事,和她亲近起来,他几乎从未主动给黎落打过一次电话。反而是父亲,开始念起这个女儿的好来,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也会听听黎落的意见,尤其是黎辰的事情。

父亲越来越多地向黎落控诉黎辰,在他的控诉里,她了解到黎辰厌学,染上的都是恶习:抽烟、喝酒、结交损友、意气用事。

父亲生日,黎落穿了一件旗袍款的裙子回家,她长得漂亮,瘦高,走在路上连女生也会回头多看两眼。

只有黎辰一见到她,就讽刺道:“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是怕这小城镇没人知道你是做过模特儿吗?”那是黎落第一次发现黎辰变毒舌了,他也长高了,耳朵上别着一支烟,痞痞的。

黎落抬手将烟从他耳朵上摘下来,折着两截,摔在地上:“黎辰,看到你这痞样我真想抓住衣领,拎起来暴打一顿。”

她抬手的时候,如果黎辰稍微留意一下,一定会看到她手上那块疤,那块隔了两年依旧清晰的疤,是为他而留的。

但他没留意,而接过她的话说:“难道你们模特儿打了人就不犯法?”

说实话,面对这个弟弟,黎落也不是没有沮丧的时候,小时候,他霸道古怪,她争不过他。现在他能言善辩,连与他言语较量,她都略逊一筹了,既然说不过他,她索性也就不说了。

黎辰却自己表态:“黎落,我知道在你和爸眼里,我黎辰一无是处,你等着,我会证明,我比你强。”黎落一惊,原来这一来就暗藏汹涌着,是在和她较劲。

不久,黎辰闹退学。父亲说:“黎落,你弟弟退学是因为你,他说你也高中没毕业。他不想在学历上占你便宜。我说服不了他,你说的话他可能听一些,你去试试。”

黎落没有想到黎辰这么较真,她听了父亲的话,想去说服他。

可是黎辰只用了一句话,就击得她溃不成军。他说:“我又不是爸妈,你让他们离婚就离婚。”

黎落气得对她怒吼:“黎辰,你到底还要再这样混几年?”

“你以为你很牛吗?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能赚钱了,就可以左右我。”挂掉电话,黎落哭得不可抑制,哭完后开始筹钱,父亲说黎辰想去参加一个小本创业培训,三个月,学费两万五。

黎辰学了不到两个月就觉得索然无味,跑回家了,父亲气得拿酒壶追着他打。那一天,他跑了三条街,却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返校念书。

除了钱已再无别的话题

休学后的黎辰,很快就红遍了一条街。他在一家网吧做了网管,将为数不多的工资,都挥霍在了请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上面。大家管他叫“辰哥”。

黎辰学会了开车,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黎落,有几分炫耀地说:“我想弄辆二手货车开开,借我点钱。”

黎落心里欣慰,欣慰于他的上进,可她又忧愁,她说:“小辰,买车不是小钱,我希望你做任何事情之前,先想清楚…….”

“你要是不肯借就算了,我找别人。”黎落话还没说完,黎辰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黎落有些无奈,什么时候起,他们姐弟之间除了钱,已经再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聊了?

她吞下了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悲伤:“你要多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笔钱会给黎落带来怎样的灾难。

接到黎辰打来的借钱电话那天,黎落十分焦虑,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的男朋友,李稳。李稳抱怨了几句,两人大吵一架。

黎落说:“李稳,我只有一个弟弟,男朋友不合适可以再找,但弟弟却不能。”两人分手后,黎落借了一圈钱未果,擦干眼泪,准备洗洗睡了,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何夏的电话。

何夏不太爱说话,个子也不高,微胖。

何夏说:“黎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何夏,上次听你说你想做个手臂疤痕修复手术,我帮你联系了我表舅,他说你可以去找他。”

黎落只是在一次聚会里随口提过一次,那时何夏也在,他说可以帮助她联系一个很有经验的熟人。她随口应着,没想到他真的放到了心上。

黎落感到很意外,连忙道谢,但是她说:“手术不做了,我现在没什么钱。”

“钱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借你。”他说得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你相信我?”她感到十分吃惊。“当然。”

黎落没有去做手术,她将何夏借给她的那笔钱,寄给了黎辰。

何夏家里经营着三家旅馆,邀请黎落帮他守旅馆。不高、也不帅的何夏,给了她无穷无尽的信任,和无休无止的纵容。

长长的对不起留在心里

可是她最疼的弟弟,不喜欢这个朴实且其貌不扬的男生,他在初次见面的饭桌上和他剑拔弩张,对他冷嘲热讽。当时就气得黎落拍了桌子。其实不止是黎辰,所有的朋友都觉得她和何夏不配,包括已经和她分手了的李稳。

李稳来公司找她的那天,下了一点雨,路面上湿湿的。

他满脸忏悔,让黎落有点难过和心软,但她咬了咬牙:“都过去了,以后我的事跟你无关。”说完跑上了广场的宽台阶,李稳不甘心地追上去抓她,她用力一甩,结果整个人重心后仰,将自己甩下了台阶。

她从台阶上滚下,恰巧一辆摩托车飞速开来,从她的腿上,轧了过去。黎辰是在医院听到这个故事的。他错愕、震惊,不敢相信。因为从八岁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虚弱的黎落。

那时她那么冷静,对争吵不休的父母说:“离婚吧!”那一年,她十岁。十岁的她,那样从容淡定地撕开了他悲伤生活的帷幕。他恨她!

黎落住院其间,李稳来过几次,表示愿意承担责任,支付她的住院费,却再也没有提起重新开始的事情。守在那里彻夜照看着不肯走的人,是那个被黎辰瞧不上眼儿的何夏。

其实那时,黎辰也并非针对何夏,无论看到黎落和谁一起出现,他都不会笑脸相迎,他是不想她过自己的生活。

是他一直执拗地将错误归咎在她身上,这么多年来,都是他算计着她,拖累着她,不原谅她。如今想想,那一年,即使黎落什么也没说,父母也会离婚的吧。

有一天,趁着黎落睡着了,何夏把黎辰叫出去说了一会儿话。这次谈话没有人冷嘲热讽,没有人拍桌而起,可是却让黎辰永远都不能忘记。

何夏说:“黎辰,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真的和她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做梦,我只是想照顾她,把最好的都给她。哪怕她一生坐在轮椅上,我也想,就这样一直推着她,向前走。”他的眼睛里,有湿润的真诚。

黎辰心里一酸,黎落对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直以来,她照顾着他,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们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可何夏,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啊。

这个不相干的人却说:“你姐姐是个习惯付出,不太计较得失的人,她看上去太独立太坚强,从不倾诉,把脆弱都藏得深不见底。”

那是黎辰第一次从别人口中了解姐姐,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力量。原来最好的爱情,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玫瑰香槟,只有一颗微小的、默默付出、真心体会的心。

第二年夏天,黎落与何夏结婚了。那时,她的腿已经好起来了,几乎没有痕迹。他喊她姐姐,将那声长长的对不起留在了心里。他欠黎落的,何止是一句对不起能够弥补的。

那一年,父亲卖酒的生意越来越差,她去网吧学打字,一心只想做个打字员,赚钱让他继续在学校里衣食无忧,却被他告发,说她网恋。

那一年,她离家出走,省吃俭用,为他寄了一个多月工资买手机,他却不珍惜。

那一年,她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下了夜班终于有时间给他打电话,他却态度粗暴。

那一年,他被所有人当贼,她说,我相信你。

那一年,她为他留下一块疤,为他的年少轻狂错失光明前程。

那一年……

黎辰不敢再往下想,他哽着声,泪水终于模糊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