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是亲情的试金石
2018-01-22风茕子
文/风茕子
四平八稳的日子里大家都忘了,亲人的意义在于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而不是盯着彼此。
他凭什么打我儿子
俞洁把儿子小宝送到奶奶家玩了两天,小宝回来不高兴。问他,他不说。
俞洁想着他跟爷爷奶奶不亲,可能没玩痛快,便没有多想。
过了两天,去公婆家吃饭。公公说:“前两天小宝跟人打架,我扇了他一个嘴巴,他回去说没?”
俞洁的一口饭堵在嗓子眼儿。小宝从小到大她没动过他一根指头,送来两天就挨了一耳光?还说得这么若无其事、理直气壮?他生他了吗?养他了吗?我俞洁的儿子,凭什么轮得到他打?
接着公公就说原因:两个小孩抢一只弓,那个小孩扯着弩,小宝扯着弦,小宝见抢不过,他把弦扯得老长,手一松,箭射到人家脸上。塑料的,没什么大碍,但要万一射到眼睛也很危险。爷爷就上去给了他一巴掌,一是让他长记性,二是打给人家的家长看的。
还需要打给人家的家长看?道歉不行吗?说好话不行吗?送礼不行吗?非要当场伤害孩子?弓是小宝的,他不愿意给别人玩,公公有什么资格苛责他?
俞洁把筷子一扔,说起公公的不对。公公也不饶人,气吞山河地吼了一句:“惯子如杀子!”
俞洁要走,婆婆在里面打圆场,叫她把买来的牛奶拎回去给小宝喝。俞洁也是在气头上,把拎过来的东西又全拎回去了。
女人控制不住的就是讲坏话
俞洁的老公接到他妈的电话,自然是告状。她把整个过程用她自己的话说了一遍,说俞洁在家里摔筷子打碗,临走还把拎来的东西都拿走了。
老公李凯晚上回来问责,也是人蠢心急,没问情况就按他妈讲的情形加上自己恶毒的想象把她骂了一顿。
俞洁哪受得了这份气?想当年生小宝的时候希望婆婆来带,婆婆说身体不好带不动,身体不好还跳广场舞?李凯说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要锻炼啊。这也就算了,他们要去月子中心坐月子,想让娘家和婆家各出一万块钱。娘家出得快,婆家不肯出。
再后来,婆婆找她自己的一个表妹去帮忙,俞洁以为是婆婆出钱,还姨长姨短地叫了一个月,在家里也不跟李凯斗嘴了,免得“姨”回去学话。结果“姨”却找俞洁要工资。俞洁气结,要是找保姆,我自己不会找啊?凭什么又给钱又叫你的人来监视我?
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俞洁歇斯底里地把李凯吼了一通,发誓再也不去那个“阴奉阳违的老妖婆”家。
女人最控制不住的就是讲坏话。俞洁跟小宝讲他爷爷奶奶有多没意思。小宝挨过打,当然站妈妈的队。“以后过年我们也不回去!”“好!”“什么也不给他们买!”“好!”“他们想你了也不叫他们来看!”
“他们为什么会想我?”
俞洁一时语塞:“……老头老太太无聊,总会想小孩的,就像大灰狼也会想小白兔一样。”
战争彻底爆发
经俞洁这么一上课,爷爷奶奶在小宝心目中威严全无。
不过想让孩子跟爷爷奶奶断绝关系,那是绝不可能的。过了段时间小宝太爷爷的忌日到了,李凯要带小宝回老家去上坟。这个俞洁没法阻止。
李凯回来说,小宝没大没小,对爷爷大呼小叫,奶奶说啥啥不听,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张嘴就是:“要你管!”
他是说给俞洁听的,俞洁冷笑,不接话。
“这孩子是不是需要好好管教管教啊?”
“你管啊?你教啊?你管过一天吗?”
李凯说:“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想要什么态度?一月给我两万块钱,要什么态度有什么态度。”
李凯不擅长反讽,但他气得要命。他挑衅一般,把孩子叫到身边来大声说:“小宝,你今天很不对啊,你对爷爷一点都不尊重。”
“他打过我!”
“打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哪有大人不打小孩的?”
“你放屁!”俞洁说:“你打过他吗?我打过他吗?什么叫对什么叫错?让孩子在外面像怂蛋一样就是对的?那玩具本来就是小宝的!”
两口子的战争彻底爆发。吵吵吵,玻璃几乎被他们震碎。
“这日子没法过了。”李凯说。
“没人拿枪逼着你跟我过,”俞洁说:“要走麻溜点。”
李凯搬到公司去住。没几天俞洁接到前老板的电话,说自己成立了新部门,问她想不想回来上班,给她封个部门主任。当然想,俞洁马上直了腰杆,打电话叫李凯自己找人带孩子,她要杀回职场了。
李凯说:“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保姆费都涨到六千了,还要管人吃喝,李凯的工资一下子被刨了一半,他不乐意。
晚上李凯回来,见俞洁去意已决,他吞吞吐吐地问:“要不然……我把我爸妈接来?”
“你妈不是身体不好带不动孩子吗?”
“那时孩子小,要熬夜,现在就是幼儿园接送,他们两口子搞得过来。”
俞洁第一反应是不行,但话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反正以后她上班超级忙,早出晚归,跟他们打交道也不多,不要钱的保姆还是凑合着用吧。
于是她说:“我不管,反正你有事业,我也有事业。不管你找谁,只要对我儿子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还不是得硬着头皮过
公婆来了,还有点大无畏的意思。俞洁当没看到,点了一下头就钻进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躺下来觉得不对劲儿:“李凯,我羽绒被呢?”
“抱妈房去了,妈怕冷。”
“你妈怕冷,我就不怕冷?”
“你冷就开空调。”
其实还没冷到那程度,但俞洁赌气把空调打开。第二天早上,婆婆说:“你们晚上是不是开了空调?空调外机在卫生间外面嗡嗡响了一晚上。这是什么天儿啊就开空调,不浪费电吗?”
“我没找到羽绒被,睡觉冷。”
“什么被?是不是李凯你昨天抱到我房间的那床?”
李凯说:“不是的。在我们柜子里,昨天太晚了懒得翻。”
夫妻俩都没有再说话。中午李凯给俞洁发了张淘宝截图,是新买的羽绒被,比她之前那床还贵。俞洁的气消了一点。
都说不想过了,还不是得硬着头皮过。
要不然还能怎样呢。生活已经被定在这个段位,你身后拖带着一个世界,想来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也是在同段位里做无谓的折腾,能翻到哪里去?
俞洁叹了口气。
一旦问了就得到了宣判
公婆来住了两个月,俞洁维持表面的和气,尽量避免交锋,勉强相安无事。
一天正在上班,俞洁忽然接到李凯的电话:“俞洁……”他的声音在发抖。
“怎么了?”
“阳台的玻璃突然掉了一块……”
俞洁吓得腿软,他们家住在5楼,没有装防盗窗,阳台是小宝的玩具天地,每天放学都在里面扒拉他的小破烂儿。
“小宝从那个口子爬到晾被单的架子上……”
“现在呢?”俞洁快要窒息。
“他掉下来,爸接住他了,小宝肱骨骨折,别的还在检查。但是我爸很危险。”
俞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辆车就疯了一样往医院赶。小宝的CT结果已经出来,除了骨折没别的大事。但是老爷子多处骨折,肝脏急性破裂,还在抢救。
婆婆吓得说不出话来,只会哆嗦。俞洁心里更没底,一个60岁的老人经历这种大手术,还撑不撑得过去?
俞洁想拉着医生问清楚又不敢,好像一旦问了就得到了宣判,公公的病情也失去了被改写的可能。
重症监护室门口,李凯安排:“俞洁留下来看小宝,我在这里看爸,妈你回去休息吧。”
婆婆抹了把眼泪:“我不走。”
公婆对孩子的爱一点也不少
老太太跟俞洁一起去小宝病房。俞洁一见着孩子,眼泪就掉下来,好险,要不是公公不顾一切地去接他,可能已经天人永隔。
小宝看见她,也哭:“妈妈,疼。”
俞洁突然间爆发:“你天天就知道皮!你知道你干的事情有多危险吗?和你说了多少次不可以乱跑乱爬!你听过没有!你爷爷为了救你,到现在还没醒!”
小宝咧着嘴哭起来,不是哭他爷,是哭俞洁吼他。
“你爷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他了!看谁给你买小汽车,带你上公园玩木马!”
俞洁骂到最后变成急促的抽噎,她发现小宝根本没听她说话,扬手就给了孩子一耳光。
小宝愣住了,俞洁也愣住了。她想起她记恨过公公的那个耳光。公公是对的,她忽然理解了他急切地想教会孩子有危险意识,理解了他所谓的“打给别人看”。这种感觉非常本能和微妙,出手时根本来不及深思熟虑。
婆婆在里面拉架,劝俞洁的同时指责小宝太不听话。婆媳俩还从来没有这么心贴心过。
等平静下来,两人在小宝床边上坐下来,说起事情经过。
“我当时在卧室的阳台上晒衣服,小宝在客厅阳台玩。我忽然听到一声响,是玻璃垮了一块,我伸头一看,小宝从栏杆下面钻出去爬户外的晾衣架。我的天啊!我想跑回客厅已经来不及了!这时我往下一看,就看到他爷爷!我拼命的大声叫,他爷爷扔了菜蓝子就跑过来接,小宝正好落他身上。”
“幸亏他正好回来,真是老天有眼。”婆婆说。她眼泪还没干的脸上带着庆幸,没一丝犹豫:“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没脸活。”
第一次,俞洁觉得感动。公婆对孩子的爱,一点也不比她少。
孩子是她们共同的软肋
公公艰难地挺过危险期,提出回家去养病。“家”是指他们自己的家。俞洁觉得这样不太好,自己有事就把他们叫来帮忙,他们有事就把他们打发回去。她提出:“就在我们那儿养吧,家里再请个保姆。”
婆婆赶紧说:“那请我表妹。”
俞洁一口答应下来。婆婆顿时眉开眼笑。
“我表妹嗓门大,咱们出这么大的事,赶明儿去跟开发商闹架,她也是一把好手呢。”
俞洁心想,你更多是想帮自己娘家人,还说得这么顾全大局,需要我领情似的。婆婆啊真是永远都不会变,永远是那么爱打小算盘又自以为聪明的小老太婆,离俞洁心目中贤惠大气又无私的理想型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那么大年纪了,想让她改也不可能,俞洁只能率先做出改变——真心将其视为一家人,因为她们有共同的软肋——孩子。
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俞洁才发现,生活中没大事时,人都容易狭隘;有了事故,方见真情,意外才分出敌我。四平八稳的日子里大家都忘了,亲人的意义在于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而不是盯着彼此。俞洁是年轻人,转弯儿快,又是受益者,为了一家人关系紧密做积极变革,她觉得,对自己来说这也是好事儿,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