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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下雪了,你知道吗

2018-01-19林桑榆

花火B 2018年10期
关键词:马赛克

林桑榆

有话说:我前阵子看了个纪录片,不禁对各类科学家的敬意又多了些。然而,在家庭问题上,他们有心,却未必有力,更不可避免地缺席了子女很多重要的成长时刻。所以,这个故事,我想表達的核心主题已不再是年少时的爱情那样简单,更多的是祈愿他们得到社会的认同与亲人的理解。

感谢你愿意喜欢我,让我没有随波逐流。

chapter-1

儿时以“我希望”“我想要成为”这种开头为命题的作文,余小小写的基本都是零分。

因为她的作文里表达着这样的想法——

我希望我的妈妈只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不用去思考全人类的问题。

我想要成为和妈妈截然不同的人,这样就不会忽略我的亲人。

我多么……

诸如此类。

老师给零分的原因也很简单,说她观念不正——

“小小,不是老师说你,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拥有你这样的妈妈啊?知不知道在中科院工作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啊?”

老师的话大有暗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

可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要她轻易明白大是大非实在强人所难。

于她而言,深刻的记忆,悉数只是父母长久以来的分居,无言的沉默,无休止的冷战,以及冷锅冷灶……还有2002年非典爆发时,同学和家长们的避如蛇蝎,原因是,她母亲从事的工作是病毒研究,恰好奋斗在抗非典第一线。

当全世界都戴着口罩、喝着板蓝根、人心惶惶的时刻,她母亲所带领的团队,却径直朝着携带SARS病毒的野生动物靠近,只为找到病毒来源,尽可能快地研究出抗SARS病毒的药物以及未来的防护措施。

尽管许多大人都明白,没有这些负重前行的“兵”,无法谈和乐安康。可病毒来势汹汹,让人谈虎色变,家家户户的孩子都金贵,自然千叮万嘱:“千万别和那余小小走得太近!”

更有家长组团找到学校,要求班主任将孩子的座位调离余小小。

班主任耐心解释,还遭到无理取闹式的高声反对——

“我们理解余小小家长的工作,但能怎么办呢?病毒这个事儿说不好的呀!万一她妈搞研究时不小心染上了,余小小不是第一个遭殃的吗?我们支持工作,也得首先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您说是不是?”

“就是啊!依我看,这段时间最好给余小小的放假,您说说,全校几百条命,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呀,老师!”

……

为此,余小小最好的朋友也与她决裂了,还扔掉了她给的糖。

“要怪就怪你妈妈!”

孩子尚处于不知人事的年纪,好朋友未经考虑,说出来的话,每句都带着刺,剌得余小小本就脆弱敏感的心血肉模糊。

所以,陈量出现的时候,余小小正偷偷躲着哭。

她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抖,四周寂静,啜泣的声音清晰可闻。可一旦察觉有人来了,她立马收声,惊惶地擦干水渍,似乎连哭泣都会被呵斥为鳄鱼的眼泪。

陈量看得难受,不知哪根神经抽了,将她拖到操场的中央,指着冬日灰色的天,高声嚷道:“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就算是自己的错,也要想办法推到别人的身上!这才是生存之道!”

一个同年龄的男生,用上这么早熟高深的句子,余小小震惊了。

雾一般倾斜下来的光线中,个子差不多齐平的两个人,大眼对小眼。她被他紧紧地攥着,看他一会儿咬牙、一会儿隐忍着,似乎刚才那句话本不是说给她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你、你没事吧?”

半晌,余小小回过神来,戳戳少年的肩膀。谁知,她刚一动,他忽然蹲下身哭了,哇哇地。

余小小手忙脚乱,以为刚才那一戳弄疼了他,赶紧道歉,顺带掏出那块被扔回来的糖:“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给你吃哦,别哭啦!”

陈量不应,余小小心急,自己剥了糖衣就送到他的嘴边,奋力地塞进去。

“我爸爸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每次我不开心,就吃糖,吃完,心情就会变好。你试试看有没有用。”

少年总算咂巴几下嘴尝味道,而后抬头看她,短短的睫毛扑闪,瞳孔水光漫溢,却充满倔强——

“余小小,你爸是不是很喜欢看TVB的剧……”

chapter-2

在那之前,余小小与陈量不算认识,但知道对方的名字。

两人一个住在街这面,一个住在街那面。

这面的余家是新修的科研家属楼,对面则是老式小区。很多原住户都搬走了,大多是租客,陈家是租客之一。陈量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的调皮捣蛋。

他有些明白余小小的感受。

曾几何时,他也是家长嘴里严令禁止被靠近的人选之一。但久病成医,后来他自己都能拿来当笑话讲了。

讲笑话之余,他还黏上了余小小,因为她给的糖是余妈参与国外研究时带回来的,的确好吃。

有了同龄人的陪伴,加之陈量非同寻常的价值观洗脑,余小小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对于曾经的阴霾,她开始学会往好处想,直到小学毕业这条分水岭来到。

形容那年是分水岭,不仅因为余小小正式迈入青少年之列,还包括她因一个真实故事,完全彻底地理解了母亲。

“妈妈刚开始工作时,正和你爸爸谈恋爱。小情侣长时间的分离自然会思念彼此,加上研究过程繁复枯燥,好多次坚持不下去,妈妈也想过转业。后来,我们啊,去了极寒之地,看见高山上的哨兵为我们抢救塌方的道路。漫天风雪,那些军人的身躯却像高山一样屹立不倒。他们一边用望远镜观察我们所处的地形状况,一边顶着寒冷替我们开路,然后我们一行人都哭了,妈妈也不例外。那时候,妈妈才明白,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可以选择,却心甘情愿去做的。小小,妈妈希望,你以后也能找到一件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情。”

妈妈是真的心甘情愿。

尽管SARS散播速度最终被控制住,可关于冠状病毒原始来源的研究一直没停止过。

余小小受到母亲的影响,默默立志未来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但要抵达目的地,唯一的途径就是扩充知识,所以,余小小变得更努力,成绩在上了中学后就没掉下过年级第一名。

而陈量,也于那一年消失在余小小的眼前。

听说,因为陈母前几年过世,陈父终日借酒消愁,经济拮据,连那老式小区的房子都租不起了,只得搬到更偏远的地方去了。

那年头还没到人手一部手机的地步,以陈量的性格更不可能写信,他们失联再自然不过。

久而久之,久到大家都能忘记彼此生命中曾出现过那抹浅淡的痕迹时,轨道再次有了交集。

故事的又一次开头该怎样说起?

从高二的一部MP3说起?

还是从一个叫关海栗的美丽姑娘说起吧。

与其他故事不同的是,关海栗作为校花兼学霸级人物,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她,偏偏只记得住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余小小。

“我就爱看她看不惯你又干不掉你的样子,哈哈。”

当关海栗在遇见余小小,数不清多少次地哼出一声浅淡的鼻音时,余小小的同桌如是感叹。

反观余小小却一脸认真地告诫同桌:“你别这样说关海栗啦。她长得那么漂亮,成绩又好,却年纪轻轻就鼻腔有毛病,有点可怜。”

同桌翻了一个白眼:“你是认真的吗?”

余小小是认真的,她的心性本来就很简单。在她看来,自己和关海栗不同班级,并从没产生过交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根本谈不上得罪一说。

她会这么想,是从不看年级成绩榜的缘故。

她不知道自己每次的测验成绩,都将“关海栗”三个字稳稳地压在下面。

她自然更猜不到,她和关海栗的第一次交集,竟是因为久违的陈量。

Chapter-3

陈量不出意外地成了坏小子的典型。

偶尔,当余小小不期然地从记忆中搜出这个名字时,她都会思考一番他现在的境况。重逢过后,她发现自己的想象成了事实——“他还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坏小子”。

如果换作其他人说陈量没文化,估计早被揍成五颜六色了。

但余小小,怎么说呢,她在形容一些不好的现象时,就是能利用小白兔的外表让你觉得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并没有吐槽你的意思。

不过,成日跟在陈量背后的小尾巴马赛克同学,却不这么想。

“老大,本来关海栗都要接受你的礼物啦,就那小子,居然坏你的好事!”

马赛克同学管一头齐耳短发、齐刘海的余小小叫小子,就因为她不是长发。

后校门附近。

奇怪,见到嘴角故意飞扬、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陈量,余小小一点儿也不害怕。尽管一天前,马赛克替陈量给关海栗送礼物时,她轻描淡写地纠正了品牌的英文,导致那份礼物最终没送出去。

“Appie……是盗版Apple的吧?”

抱歉,作为一名学神人物,遇到这种常识性错误的单词,她纠正它只是本能。马赛克却认为她故意找碴,对陈量说:“你可是和七中那家伙打赌了啊!要是没追到关海栗,面子就丢完了!”

其实,关海栗兴许本身也没打算收这礼物。不过,余小小在她眼里身份特殊,余小小的纠正,足以令她羞耻心起,当场挥手将MP3的盒子打到地上,高昂着头颅离开。

“余小小,是你!”陈量看向余小小,一眼便认出她依旧婴儿肥的脸。

女孩笑眯眯地说:“对啊,对啊,陈量,是我呀,从小给你糖吃的那个呀!”

马赛克:“……”

跟班们:“……”

陈量:“……滚!”

最终,余小小很听话,她滚了。

不过,在滚开之前,她想起什么,打开书包拉链,将两颗和儿时一模一样的糖果递给陈量:“毕业那年,我特意叫我媽带回来好几盒,心想,你肯定考不上和我同一所中学,本想一次性送你的,结果你一声不吭就离开了。那几盒糖,我一个人吃完了,差点长蛀牙,不过,后来还是有在包里放糖的习惯,嘻嘻。”

少年嘴角抽搐:“……你能好好说话吗?”

一番好话让她说成这副鬼德行,要不是知道她的个性,他真觉得她无疑是在挑事儿。

被熟悉的语调吐槽,余小小莫名地高兴,然后跟当年一样,硬将那两颗糖塞到男孩的怀里:“好啦,算我补偿给你的,别不开心了。”

——别不开心了。

一句看似简单的话,令陈量心情复杂。

这么多年过去,连仅剩的父亲都对他的心情熟视无睹。可她,将给过他的糖一直携带,只是期待,期待有天再遇见。

“如果你觉得不够——”末了,女孩又想了想,说,“大不了,我帮你补习功课!”

轰地一下,陈量头顶仿佛响起一声惊雷,心道不好,余小小已经用剩下的糖收买马赛克,得到他现在的住址和常混的地方,他们真是一只只养不熟的狼!

糖果的味道应该没什么改变,依旧甜,否则,马赛克不会前一刻还对余小小怒目相向,后一刻就帮她说话,甚至不断地暗示陈量:“老大,如果你嫌娘气,不吃糖的话,我可以代劳……”

少年眉毛一扬,对马赛克笑道:“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扛不扛揍吧?”

chapter-4

陈量的中学就在余小小的附近,隔两条街,水准相差却不是一丝半点。

“要我学习,你觉得可能性大吗?”当余小小第一次找到弄堂里的陈家时,陈量劈头盖脸地问,并大有把她关在门外的意思。

所幸,马赛克当时也在,为了能持续吃到糖,他坚定卖主,用脚卡住了门缝,终于得以让余小小进入。

陈量自然没那么听话,她说东,他看西,还让马赛克打开电视,说要看NBA比赛。

绵羊性格所致,余小小好像不会发飙,甚至跟着陈量看了几眼比赛,然后指着陈量最喜欢的二十三号球员说:“我认识他欸。上次我爸去现场采访,还要到了签名照。”

余父是体育频道的记者。

余小小很温顺,但也很聪明。

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不过是想激起陈量学习的积极性。因为当一个人喜欢什么,他就会想方设法地去得到、去靠近。这就是本能。

“你要期中考试能前进十名,我就把签名照送给你,怎么样?”她眨巴着眼天真地问。

果然,陈量动心了,毛躁地抓抓头发,纠结在妥协与顽抗之间,直到余小小又提出:如果你能考上大学,我就让我爸带你去现场看比赛,还合影,怎么样?”

一听,马赛克激动地扑向书桌:“放着,我来!”

后来的补习,顺理成章地变成三人行。

陈量已经记不太清,余小小是怎么重新入侵自己的生活的。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每个周日下午,他不会再轻易离开家门出去晃悠,因为有人会准时来到。

某天补习完毕,外面阳光大好,余小小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脸上有只用毛笔画的乌龟,就趴在鼻梁的中央,滑稽之极。

她气冲冲地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看跷着二郎腿的陈量,最后把视线落到马赛克的身上,威胁道:“再也不给你糖吃啦!”

马赛克大喊冤枉。

后来,陈量问,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他?

余小小说:“其实也想过,但,如果全世界都觉得你坏,那你也会相信自己真的无药可救了。如果有人对你说你很好,那样,你就会变得更好。陈量——”

“我希望你变得很好。”

——我希望你好。

少年愣怔在炽烈的日光下,一言不发。

前段时间,陈量“听课”的时间还是插科打诨。他能做到最大的配合,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

自那个下午以后,他转瞬跟变了个人似的,认真听,认真算,认真背,害得以他马首是瞻的马赛克也跟着提高了成绩。

马赛克回家向父母邀赏,得了新球衣,开心死了,还给余小小买了一大堆零食。

不过,陈量没什么表示。

他接受了球星签名照,还努嘴说是自己应得的,然后转身就往沙发上躺,不再管余小小。

马赛克怕余小小伤心,悄悄将她拉到另一间房,告诉她:“老大一直都是这样的。因为没人对他好,他连接受好意都不怎么习惯。你知道……他妈在他小学时候过世的事情吧?”

男孩的表情立刻变得神秘。

余小小点点头:“知道,但不清楚,怎么啦?”

“很可怜哦,说是自杀的。因为得了脑癌,不想拖累家庭,更忍受不了犯病时的痛苦。当时她害怕老大自己一个人回家撞见会有阴影,就写了张字条贴在门上——等爸爸回家再进卧室……你能想象嗎?”

余小小不能想象。

她只是忽然觉得,儿时自己以为的痛苦,果然太矫情了。而从来都吊儿郎当的那个男孩,背负了多少,她的确不敢想象。

从那开始,余小小意识到,自己对陈量的感情又复杂了些。

究竟多复杂,很久以后,她才明白。

Chapter-5

陈量第一次对余小小有表示,是在高考完后。

在她的监督补习下,他不仅考上了大学,还是个二类本科,让常年醉着不复醒的陈父老泪纵横,发誓要洗心革面振作起来。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赛克也跟着升天了。

但陈量对余小小的表示不仅是因为补习,他还贼心不死,拜托余小小要到关海栗的联系方式。

余小小咬了咬嘴唇,为难地说:“可我和她也不熟。”

“你们班主任不是她的数学老师吗?你可是刚考上一流学府的精英学子,随便找个理由问老师,老师肯定会给。”

为此,他装模作样地送了余小小一本畅销书以示感谢,叫《恶童日记》。

是挺可恶的。余小小拿着书,恨恨地想。

迷茫的是,陈量没表示的时候,她都不介意。怎么他送了一本书,她却难得地惆怅起来了?

余小小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找关海栗,她先上门来了。她俩同时被Q大的生命科学院录取,说来也巧,还是同专业。

关海栗此次来,一是表恭喜,二是下战书——

“余小小,有本事就一如既往地赢我吧,不要让我失望。”这颇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关海栗欲走,余小小想起陈量的委托,大着胆子开口:“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问完,她发现太唐突,也不想欺瞒,老老实实道,“那个,是帮别人问的。就上次想送你MP3的那个男孩子,叫陈量。”

面容精致的女孩难得消了气焰,似有所指地回道:“我知道。”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余小小、陈量、关海栗、马赛克四人一同北上。

命中注定似的,陈量和马赛克的大学距离余小小只有两站公交站的距离,导致陈量老是有事没事就跑来Q大,只为和余小小与关海栗吃一两顿食堂里的饭。

第二年圣诞,北京下了很大的雪。

余小小原本百无聊赖地在实验室盯数据,忽然收到马赛克的短信,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啊,顺便介绍女朋友给你认识!”

余小小刚准备回短信,忽然想起马赛克曾说过什么,脱了隔离服就往外跑。

圣诞是陈量母亲的忌日。

怪不得,他这两天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马赛克提前陪女朋友逛街,寝室里的人也都出去过节了,就剩陈量一人。余小小赶到时,他正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报了个寝室号码。

少年下巴已经有浅青色的胡楂,睡眼惺忪,满脸潮红。

见到余小小,他无意间抓了她的手,想喝杯水。

余小小的一张脸却红了个透。只不过一刹那的时间,她好像弄明白了自己对陈量的感情,究竟多复杂,有心跳佐证。

那日,余小小照顾陈量到很晚才回学校。他说渴,她给水。他说热,她掀被子。他说饿,她就把买来的面包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他吃。

陈量有时清醒,有时昏昏沉沉,等再醒来,余小小已经离开。

而余小小从实验室离开的结果就是,大家忙活三个月的成果作废了,一切得从头来过。

她是教授的得意门生,从来没出过这样大的纰漏,气得教授一边,跳脚一边问:“你到底还想不想留校直博?撒哈拉的项目也刚进行到一半,我已经在帮你向院里争取大四跟队实习。你的母亲当年也是这样走出去的,难道你来这里的初衷都忘了吗?!”

问题本就出在自己的身上,余小小一个字也不辩驳,低头认错,打算将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实验室里,只为尽早挽救大家的成果。

周末,陈量病好了,约余小小去郊游:“馬赛克说,上次吃饭,你没去,这次……”

“我太忙了,来不了。”她苦哈哈地打断他。

陈量刚要说什么,余小小想想,道:“不然,你问问关海栗?她的小组作业已经完成了。”

陈量欲言又止,说:“不行,必须是你来。晚点也行,我们等你。”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余小小捧着手机,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句“必须是你”,就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

等她怎么努力,还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她细心收拾好了实验室里的一切,推门而出。

然而,当她兴冲冲地赶到郊游地点,看见陈量与关海栗说说笑笑并肩游船的画面时,她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必须是你。

这样的四个字,于她而言太重,可对油嘴滑舌、见惯花丛的陈量来讲,不过舌上莲花。

一月,郊外的风很冷,刮得脸生疼。

余小小裹紧了外套,发现依旧深入骨髓地冷。

Chapter-6

后来的集体活动,余小小更没怎么参加了。

因为,就在郊游当天,陈量和关海栗正式交往了,马赛克鬼哭狼嚎地发来消息质问余小小:“怎么会这样?在我心里,你才是老大的良人啊!我一直等着改口叫嫂子!”

马赛克说话,余小小难得不笑。

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她真的笑不出来,也在实验室里待不下去了。

当晚回到寝室,她将那本被自己珍藏着、连翻阅都不舍得的《恶童日记》拿出来,左右打量,终究忍痛将其扔进铺满尘灰的角落。

好在余小小不联系陈量,陈量也沉浸在和关海栗的热恋中,没再主动联系她。于是,她终于能沉下心做自己该做的事,坚持自己想坚持的一切,去她最想去的地方——撒哈拉。

关于撒哈拉的项目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远可追溯到1979年。那一年,世上最热的地方,居然下了一场雪。

而在2016年,圣诞月,撒哈拉在时隔三十八年后,又飘起鹅毛大雪。

也是这一年,余小小在导师的推荐下,进入研究队实习,并无意间有了重大发现,年纪轻轻就登上国内权威的科学杂志,取得留校直博的机会,彻底和陈量等人走上不同的道路。

在杂志记者的镜头下,余小小笑得温良谦虚。可陈量在看见报道以后,用上的词却是“做作”。

在他的印象里,余小小虽然温顺,却不乏灵气。她长得不算漂亮,可一笑起来,又总是让他觉得万物失色。而她这样谨小慎微的笑容,他不喜欢。

不过,也轮不到他说喜欢与不喜欢。在他决定牵起关海栗的手,就注定和这个给他糖吃的小丫头走散了。

他想起郊游前给余小小打过那通欲言又止的电话后,没多久,接到另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接起,对方是余小小的母亲。

这个经常只能在电视和报纸上让他看见的中年女人,用最寻常与温和的口吻对他说:“就当我是一个不开明也不合格的大人吧,小伙子。刚接到教授的来电的我实在乱了分寸,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请求您暂时和小小划清界限。她现在走的路,就是她最想走的。如果错失了机会,未来,你们聚也罢,散也罢,她都将后悔终生。”

他想起记忆中的小女孩儿因为母亲的缺席哭得梨花带雨,却也记得她懂事后立下的种种誓言。

在她的每一种规划中,他仿佛都是其中最突兀的存在。

他不退让,就只能一起成灰。

“早知道你当初叫我准备的告白场地是给关海栗的,我才不用心呢!”事后,马赛克曾这样吐槽,他说,“老大,本来我以为吧,你让小小要关海栗的电话号码,是听了我出的歪主意,利用其他姑娘刺激小小,好让她主动投怀送抱。谁知道,你还真的一直喜欢的是关海栗啊!天哪,这一定不是真的!”

马赛克崩溃地摇摇头,对上陈量依旧吊儿郎当的表情。

“关海栗怎么了?长得不漂亮,还是家世不好了?凭什么比不上余小小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女书呆子啊?!”

“哦,是吗?”

马赛克满脸怀疑,想问一下,既然他这么嫌弃她,却为何将采访杂志上她的照片剪下来,藏进那本和她拥有的一样的书里呢?

那本《恶童日记》,当初的陈量挑选了好久才下手,只因里面的一段话——

我不要你们的水果,也不要你们的鱼和羊奶,这些东西,我都可以偷到。我想要的,不过是你们喜欢我……我改正缺点,付出一切,可是,那个人不一定爱我。于是,我只能在命运里顺流而下。

不过,在余小小的那本书里,这段话的后面,还有陈量亲手写下的一行字——感谢你愿意喜欢我,让我没有随波逐流。

是因为她,他才变成今日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自己。

是因为十岁那年,余小小无意间给出的那一颗糖,他才有勇气活到今日。

本来,那一天,陈母因为患癌又没钱买高昂的止痛药,最后不堪痛苦地选择自我了结,击碎了一个十岁男孩的心。少年趁着父亲收拾遗体的时候,抓了母亲留下来的一把药,胡乱地塞进嘴里,跑出了家门。

他愤恨生活的不公,难以接受至亲的离去,自暴自弃地游荡,撞见哭得惨兮兮的余小小。

她用冰凉的手心,硬塞了一颗糖到他的嘴里,让他尝到甜的滋味——原来那样美好。

从此,他上瘾般地赖上她。

只是,陈量这么别扭的性格,估计永远不会告诉那个天真幼稚的女书呆子吧。

他不会告诉她,自多年前一别后,他跟随父亲辗转去了许多小城,最终还是选择回到这里,是因为他忘不了这个给过他糖的女孩。

他不会告诉她,之所以选择在距离她两条街的中学就读,是为了等待重逢之日。

他更不会告诉她,之所以要马赛克去给关海栗送MP3,也并不是为了追求对方,只是打听到关海栗对她似乎有敌意,才幼稚地故意去接近,好伺机替她报复。

而这所有被隐藏的事,在多年后,看见她屹立在领域之巅造福人类社会的时刻,男孩的笑容依旧吊儿郎当,对一个叫马赛克的兄弟说——

值得吧。

编辑/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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