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给你温柔宇宙
2018-01-19晏瓷
晏瓷
作者有话说:依旧是工科生女主啦,厚脸皮女孩尝试攻略内敛澄净小哥哥。为了满足好友冬月不要脸的恋爱幻想,我也是尽力了,在此恭喜“呷浪之鳞”与“一苇渡江”两位同学穿越时光和人海锁定彼此的幸运。
希望大家也能喜欢事妈助攻型老大哥男配和啥事都写在脸上的撒娇王女二号,毕竟他们都没有爱情欸……
最后,冬月看到这篇稿子,赶紧给我打钱,over。
感情要是有暂停键就好了,能让他永久停在对她格外不同的时光,等他们重逢时,再按下PLAY键。
01.
唐冬月家附近的小镇近三十年兴建影视基地,发展得有声有色,她从婴儿时期起就已经做了角色演员,被彼时某个戏中的贵妃在怀里抱了六集。
虽然对于那些记忆,她铁定是记不得了,但是她的Casting介绍上写着:经验丰富,参与影视剧拍摄已逾二十年。
此时,她正参与一个剧组的跟组演员面试,选角导演叫张豪,人称张哥,正比着资料发问:“二十多年经验?你今年也就二十一岁吧?”
唐冬月笑起来时特别甜,当下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自己刚满月便开始经受影视文化熏陶的演艺之路,几位工作人员大都被逗笑。
即兴表演的试题是要表演一个地震中被横梁砸断腿的女孩。虽说因为学业,唐冬月的龙套生涯中断过一段时间,此时她却并不露怯,很快进入角色。
朱煜衡经过面试处时,正好看到唐冬月开始表演,他脚步顿了顿,便在门口站住了。
女孩站在场中的空地上,突然吃痛地喊了一声,右膝一弯,似有什么真的砸了下来。她无实物表演搬开“重物”,强撑着拖着伤腿走了两步后,终于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仿若真的疼痛难忍。
朱煜衡看到这,忍不住向内走,站到了面试官的桌旁。他修长挺拔,沉默无言,唐冬月目光刚捕捉到突然入场的这个人时,竟一时觉得好似什么画报拍摄的场景。
张哥点着头同朱煜衡打招呼,又转过脸,招呼唐冬月:“继续。”
拖着一条“伤腿”的唐冬月,试着在地面爬行,于慌乱中摸索出路,无望后化作一声呜咽,再也不成声。
她自问这段表演还算完整,但是张哥的心思根本没在她的身上,正暴躁地点着鼠标,低声哀号:“电脑又坏了,我这资料还没发出去呢。”
看起来,他对电脑的关注胜过对她试戏表演的关注,这样下去跟组的事儿有点悬啊……
唐冬月为了重新夺回张哥的关注,争取接下来两个月的同朱煜衡接触的机会,赶忙厚着脸皮道:“那个……我会修电脑。”
张哥从椅子上弹起来,将她按坐下去:“来、来、来,给我修修。”
朱煜衡依旧靠在桌边,没一点声响,唐冬月坐下后不敢看他,只觉得离他太近,耳朵渐渐烧起来。
至于修电脑,她是不懂的,此时装模作样地关机开机,切入BIOS后,隨便翻了翻设置,蓝屏菜单在液晶屏上闪动,张哥看着不明觉厉,殊不知她其实啥也没操作,就只是将光标切换位置,而后翻页重复。
耳边忽闻一声轻笑,唐冬月怀着被抓包的激动心情抬头去看朱煜衡,他却举着手机走向室外去接电话。若不是那笑极其熟悉,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待她再次重启电脑后,张哥的电脑终于又恢复工作。
唐冬月暗自庆幸:果然重启是解决电脑问题的黄金方案。
张哥赞赏地看着她。就这样,唐冬月正式成了《天山》剧组的跟组演员。
她出门时,正好同打好电话的朱煜衡相撞,对方竟朝她腼腆地笑了:“腿错了呀。”这个人话少时看着高冷,说起话来却又温柔极了,轻声轻语,像怕惊到谁,配着干净的笑容,方才的冷硬气质一下又成了大男孩似的。
“什么?”冬月不明所以。
他一脸认真:“刚才,你的腿错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方才试戏时,她表演得是右腿受伤,等朱煜衡突然进门攫取她的心神,再后来在地面拖行时,便变成了拖着左腿。
唐冬月在原地怔了怔:“唉,真是美色误人。”
02.
《天山》这部戏一共才两百多场,还分了AB组。唐冬月俨然已经感受到了本剧组的经济实力。
今天没她的戏份,她就蜷缩在片场一角,默默地看朱煜衡在监视器前的模样。他在剧组的角色虽是导演助理,但显然执行的是B组导演的职责。
唐冬月的思绪还在飘,就被挤到她身侧的张哥拽了回来,张哥撞了撞她的肩:“看什么呢?哦,衡哥啊。”
唐冬月微笑:您这一脸褶子叫谁哥呢。
“你别看衡哥只是跟组实训的学生,对镜头、画面相当敏感,人也特别敬业,平常看他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真工作起来可带劲了。我们张导特别信任他,整个B组的戏直接交给他导演了,演员们开他玩笑,都叫他小朱导。”张哥发言行云流水,导演派人来叫他时,他一脸惋惜,似乎还觉得说得不够多。
此时一场戏终了,需要转场,片场人声嘈杂,只有朱煜衡静坐在监视器前,绝世独立一般,似在反复检查什么。
这是什么神仙下凡!唐冬月忍不住凑上去,先是一阵客套褒扬,见对方温柔地注视她,真的在听她讲话,不见半点不耐烦,终于鼓起勇气:“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眼神澄澈、干净,是一种时时刻刻流淌出的、不经雕琢的美。这一刻唐冬月竟无法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别开视线,就见他薄唇微启:“记得的。”他顿了顿,又说,“女孩子穿那么短的裙子,不太好。”他的表情有些难为情,却又真诚,一双闪动的眼眸像森林溪边饮水的鹿。
她便干巴巴地笑了:“哈,啊,好。”
朱煜衡说的见面是上周在附近的大宋坊商业区。彼时暑假回家的唐冬月约了发小逛街,两个女生兴起约好同穿短裙。日落黄昏,喝完的雪顶杯口黏黏的,她到处找垃圾桶,终于找到时,赶紧将右手里的东西丢出去。物体以抛物线的形式砸进不锈钢的垃圾箱,发出好大一声脆响,引得路人注视。她这时看看左手上拿着的空杯子,不禁要问:欸?我的新手机去哪了?
她虽穿了超短裙,化着精致的妆,却不得不考虑跪下身去掏垃圾桶。可就在她半蹲下身时,有一双手将她拉起,而后那人代她蹲下身,从垃圾桶里捞出了她的手机,甚至还用湿巾擦过,才递到她的手里。他就是朱煜衡。
他看向她时,那样坦荡又温柔,一双眼睛温温润润地发着光。
等他转身走开了,唐冬月才终于回神。
朱煜衡的同伴离开前给她发名片,让她有空可以联系他去试镜。名片上的人叫张豪,是名副导演。
此时听朱煜衡所谓的记得是这事,唐冬月抿唇,想说一句“不单如此”。可不待她继续,就有道具组的小哥慌忙奔过来:“衡哥,衡哥,卉姐那边闹情绪了,你快来看看。”
许卉是《天山》的女二号,是这个全面启用新人的剧组里,最“大牌”的女演员了。她最近人气正盛,虽然距离流量小花尚有差距,但在《天山》组里,也算得上是姑奶奶了。
唐冬月跟着过去看了一眼,才知道,许卉之所以闹得厉害,是因为剧组配的血浆味道太差。虽然有些无理取闹,却像是一场撒娇,许卉的口吻神态刚刚好,并不讨人生厌。
朱煜衡轻声轻语地去哄她,说了好久,她也不收敛。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朱煜衡的左眉微微挑起一点,虽然神色未变,可唐冬月知道他这是要不高兴了,赶忙上前:“小事儿,小事儿,我来解决。”
她搬出自己Z大食品化工专业高才生的身份,许卉笑眯眯地说让她试试,跟她勾肩搭背,一副垂青她的模样。
唐冬月赔笑,余光中似乎看到朱煜衡低头笑了。
03.
经过唐冬月的努力,许卉第二天尝到了美味的血浆。
“甜美又清新,还是水果味儿的!”唐冬月咧着沾满殷红血浆的贝齿,“刚要不是我意志力坚定,差点就咽下去了……你不知道女明星啥啥都不能吃,呜呜呜,真的很馋这些东西。”
上午的拍摄在许卉愉快地吐血中结束,下午安排的是打戏,许卉的武替却消失了。等人的工夫里,朱煜衡先是给演员讲了戏。平常讲话温柔极了的他,对起剧本却立刻似换了一个人,讲到哪个角色的部分便化成哪个人,入木三分,入戏极快极准,仿若一人千面。而后,他又拿起道具,给许卉的对手戏演员设计打戏动作。
唐冬月在人群中仰望他,钦慕不已。张哥又过来撞她的肩膀:“酷吧?你别看他好像文文弱弱的,其实一身肌肉,就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样子。中学时候,他可是武术冠军呢。”
唐冬月微笑:说起这个,我比你清楚。
不知是不是错觉,张哥每次跟她说起朱煜衡时,都好像在跟某相亲对象夸赞自家孩子似的。
此时听他谈及这些,唐冬月的记忆忍不住就飘回了高三那年。
那时清河高中转来一个校草,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好看,许多女生偷偷排队去看。后来,听说这男生考上北影了,早早离了校,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清河高中连常规的艺术生、体育生都很少,突然有个校草考上了北影这类艺术殿堂级别的大学,一时倒也成了话题。
所有人都说这个叫朱煜衡的校草好像一道影子,闪过便不留痕迹。可唐冬月对他,有着独一份儿的记忆。
她认识他,是在一个本区的武术交流QQ群里。网上的朱煜衡远不像生活中那么慢热,这两个同龄人很快聊到一起,成了可以分享心事的密友,无话不谈。比如,他向她倾诉自己喜欢武术,可家里偏偏让他学弹钢琴,说回家半路会被女生拦路,不知怎么应对……
唐冬月脸皮比他厚,总给他出些馊主意,听得他哭笑不得:“我哪好意思那么说……”
不过,更多顺着网络汩汩而来的,是他的善意、他的温柔、他的理解与开导。虽然没见过这个人,可那时的唐冬月分明感受到了自己心跳的剧烈,满怀柔情。他们后来也曾约定线下见面,奈何毕业季太兵荒马乱,总有突发,末了也没见成。
其實,唐冬月偶然已得知网上的“一苇渡江”就是学校里风头正劲的朱煜衡。只怪她视力太好,双眼5.3,考前体检的路上,轻松地瞥到几步外朱煜衡的手机屏幕——QQ名与头像一目了然。她还记得,那天测血压和心跳的医生扒下老花镜看她:“小姑娘,你这心率可不得了哇!”
她开始在网上搜他的名字,找他武术比赛的视频来看,旁人口中高冷的他在面对她时是完全不同的。她觉得自己似是掌握了什么惊天大秘密。那么多人里,仅她一个人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是一想到这,心口就忍不住泛起清甜。
所以,那日逛街再度偶遇时,她几乎回不过神,事后不住地感叹这一定是老天知道她千余日夜念念不忘,特给的恩赐。
她顺着张豪留下的名片,费尽力气地找,终于找到这个名为《天山》的组,也找到一个捡漏的跟组机会。其实,她除了刚生下来时被某剧组“借走”演过一个婴儿期皇子,之后的十八年里,完全跟影视圈绝缘,可高考结束后,她突然又捡起来了。
大概是想着朱煜衡去了北影,她努力当群演、当特约演员活跃在影视城里,有朝一日或许尚可重逢吧。
那年一愿,今时倒是成了真。
唐冬月此刻站在片场,突然咯咯笑出声,将一旁仍在絮絮叨叨的张哥吓得一个哆嗦。
有信息传来说,许卉的武替刚出去买奶茶的工夫出了点意外,送去医院包扎了。唐冬月的身形同许卉的相近,搓搓手去拎了把道具剑:“要不我试试吧。”
朱煜衡点头,同她设计起打斗动作。其实,她的武术跟朱煜衡的那种比赛型不同,她是少年宫学出来的花架子,校庆上台表演都会被同学吐槽姿态好假,可此时花架子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同朱煜衡你来我往间,默契十足。
连工作状态下严格的朱煜衡都对她表示赞赏。
等这场顺利拍完,许卉过来送了她一盒漂亮的甜甜圈,她谢了又谢,才敢开吃。
许卉笑眯眯的:“你多吃点,都是你的。反正我也不能吃,女演员吃了要变母猪的,上镜不好看。”
嗯?什么猪?
唐冬月咀嚼的动作僵了僵。
04.
收工时,天已黑了,好在影视城附近永远是热闹的,唐冬月趿着拖鞋慢悠悠地往街市走去。
微信突然弹出语音消息,是张哥发来的。
“江湖救急!我的电脑又坏了,重要资料急着用。来给我修修,地址我发定位给你。”
唐冬月站在街边,吹着热风,一脸问号。果然吹牛害人,她有点悔不当初。
但等她赶过去发现,万盛街199号竟是个KTV!跟张哥再三确认,她才敢上楼。
推开包厢的门,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偌大的包房内都是剧组的主创们。大家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实在不像一个适合龙套角色出现的场合。虽说她是临危受命,可总有一种英国平民想挤进贵族阶层的类似感。
张哥眼尖,起身招手。唐冬月就猫着腰,从人群间隙走过去。她的目标明确,只想尽早抽身,坐到张哥身边就赶紧抱起他的电脑打算进行“重启大法”。
其间,她不忘故弄玄虚地登入备用系统后调出命令提示符,胡乱输了几个commond指令。这些骚操作不过都是虚晃一招,只因纯黑背景与白色字母弹跳的画面看着有点厉害。
不过,这次的问题可能更复杂些,重启了三次也不见好,唐冬月认命地说:“张哥,或许,你应该买台新的了。”
张哥抱着笔记本电脑郁郁寡欢,不予回应。
唐冬月见他这黛玉看落花似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走。耳边能听到房中有留意到她的人在低语。
“这谁呀?”
“没见过,不是熟面孔。”
“张豪怎么还叫外人来,扫兴。”
她搓搓手,感觉更尴尬了。此时有人落座在她的旁邊,带着一丝酒气,胳膊绕着搭上她的肩,这动作有些熟悉,她一别过头就看到许卉灿烂的一张脸。
“这是冬月,跟我进组的演员,特别厉害,戏好,会武术,连血包都会做。”许卉同众人说话时,总是一双梨涡绽放着,潋滟的眸子看过谁,谁的心便恨不得化开。
借许大牌的关照,误入主创聚会的唐冬月也被拉入圈子,应邀同众人玩起梭哈。她这才发现,原来朱煜衡也有来,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他还是那么慢热,一有生人就放不开。唐冬月垂头抿起嘴角,忍不住又偷看了他几眼。
游戏场混乱,嘈杂中混着黄色段子,唐冬月对这样的氛围实在喜欢不起来,借上厕所躲到了包房外的露台上。
露台做成空中花园的样子,有植物掩映,角落还设了秋千,唐冬月索性坐了上去。
大概是这角落太隐蔽,以至于后来的人没能发现她。就这样,她撞破了许卉对朱煜衡的表白。
许卉说了什么一路不易,彼此扶持是情,直白地问他懂不懂她为什么肯以那么低的片酬接他参与的这部戏。
朱煜衡解释得一本正经:“《天山》预算控制得是比较紧,但是故事线有爆点,风格也出彩,对你来说,是个尝试转型的好机会。我邀你出演,是真的替你考虑。”
“哼,我只知道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才不会来。”
“阿卉,你是不是喝多了。”朱煜衡挠挠头,不知该说什么。
唐冬月微微探头,就能看到露台中心朱煜衡的脸,虽然说着推拒的话,可他的神色与口吻是不同的,想来他对许卉是特别的。
毕竟,他真的慌不择路时,可是会当着表白女生的面逃走的。唐冬月懵懵地想:当年的事,他已不记得,认不出我,其实这三年多说长不长,也足以发生许多事。感情要是有暂停键就好了,能让他永久停在对她格外不同的时光,等他们重逢时,再按下PLAY键。
第二天凌晨要赶戏,故而这聚会早早地散了。只是,唐冬月躲在那出神得厉害,恍然不觉人都已离开,等她再进包房,早寻不到半个人影。
她有点失落,慢慢地挪动步子,却在建筑内连方向都搞错,直直地走向走廊尽头。她自己也说不好,许卉表白的那一幕对她有多大的冲击。
她嘟囔着:“他那么好,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可自我安慰效用苍白。
“冬月,你再走,就进男厕所了。”
唐冬月倏地回神去看,便见朱煜衡去而复返,他正斜靠在黑色的钢化墙面,被头顶的射灯弄得光影幢幢,无比迷人。
唐冬月嗓子发干,努力学别人叫他时的样子客套招呼:“衡哥?你怎么回来了?”
忽地,她就见他笑了。
05.
朱煜衡主动送唐冬月回去,这是她今晚遭受完打击后根本不曾料到的。
她坐在车的后座上,干巴巴地客套:“还以为你送卉姐回去了。”
“嗯,可我发现少了一个你,就来找了。”
唐冬月的脑袋一声嗡嗡响,神采奕奕,嘴角止不住扬起来。
气氛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又或许是方才喝的几口马爹利渐渐上头,唐冬月话多起来。
“你打斗的招式真漂亮,听说当年还是校草,有许多小姑娘课间去围观你。”她笑起来本就甜,此刻歪着脑袋,另添几分烂漫。
“记不太清了。”朱煜衡浅笑中略带腼腆,顿了顿,忽然又说,“只记得你戴着口罩来找我。”
唐冬月愣了一愣,她分明没有去偷看过,不知是不是他将她同谁记混了,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厚脸皮道:“戴着口罩都能被你记住,应该是我太好看了。”
“可你最后没有来。”朱煜衡长睫微颤,轻叹了口气。
她这才想起,自己同他成为革命级网上好友时,某一天因猛然发现彼此都是清和的学生而惊诧。她隔着屏幕开玩笑,说要戴着口罩悄悄地去偷看他。没想到这么久了,他竟还记得。
等等,他是怎么认出她就是当年的网友“呷浪之鳞”的?
唐冬月垂着脑袋瓜想了许久,突然啊了一声。她曾搜过他的武术视频,一遍遍看得不知厌烦,一招一式都在反复中熟记,今天同他设计武替的打斗动作时,不自觉就顺着他的招式使了出来,一定是就此被他认出来了!
她突然有点难过。
那一年,她没有戴口罩去看他,也未达到自己吹嘘的“漂亮”二字,相反,是不好看的。
彼时,她满脸过敏,都是红点点,反反复复不见好,好在她的脸皮比较厚,倒也没太忧虑,直到被一个男生当众羞辱。
那是个略有人气的男生,意外拿到她愚人节准备的卡片,便咬死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他有非分之想。天地良心,她连他的全名都叫不出来。
奈何话语权总是被人气高的一方主导,大家好像都信了,有其他班的男生看唐冬月从门前经过,还会吹口哨嘲讽两句。
总归是十八岁的女孩子,如此一来,少不了身心受挫,委屈满满。一天放学时,她躲到一条小路上垂泪,一直哭到太阳下山。突然有个弱弱的声音从树后冒出来:“那个……同学,你还哭吗?可以让我借过一下吗?”
唐冬月为了避开人,选的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路口,原来竟挡住了别人的路,真是不好意思。她回头时,就看到了朱煜衡长身玉立,嵌在残阳的光辉里。
他是被拦路的女生吓怕了,才摸索出这么一条小路,结果却被哭声拦了两个钟头。唐冬月对此很意外:世间竟有如此老实之人!
两个人也算不“坑”不相识,唐冬月“不要脸”的精神慢慢将朱煜衡的疏离内向融化,进而发展成了互相拯救的关系。他的靠近自动帮她堵住那些说她喜欢某某的悠悠之口,也很正常,谁会拥有王子,还喜欢街边小老板的儿子?她也屡出奇招帮他完美化解每一次被人偷看围观的不适。
唐冬月慢慢发现他的表情并非一成不变,遇到好玩的事,他会悄悄逸出一声轻笑,遇到气愤的事,他的左眉会微微挑起。她观察他,观察到自己陷进去也不自知。
回想起来,一切尚算美好。除了他反复向她倾诉自己有个特别好的网友,叫“呷浪之鳞”的时候,他将那人说得太完美,以至于她从不敢说出:那就是我啊。
这个其貌不扬、不甚出色的我。
以至于那段相处中,她连自己的姓名都没主动告诉他过。
追忆尚来不及结束,车已在酒店门口停下。下车前,朱煜衡突然问她:“清河高中就在临城,或许哪天可以抽空一起回去转转?”
冬月抬眸看他,嗯了一声,等车子开走,才敢抬手捂住心脏,“糟糕,这该死的心动。”
06.
因为许卉原本的武替伤了韧带,后面几天集中要拍的打戏,便全由唐冬月上了。
她同朱煜衡默契极了,一套打斗招式设计得非常流畅,只需演练一两次,便可正式开拍,完全刷新了本组的打戏效率记录。毕竟她是一个能背下他早年武术比赛全部视频分镜的存在。张哥在一旁调侃:“我看你俩上辈子是一根蒂上的两朵莲,大脑都长在一块了。”
朱煜衡在工作状态下向来不苟言笑,此时听了这话却低头勾了勾嘴角。唐冬月直挠脑袋,以她理科生的思维方式推测:大概是张哥没文化且没艺术美感的表达方式逗笑他了。
这几日,因为工作,她同他的相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可她没勇气告诉他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跟他组队“打怪”的满脸痘痘的女生,就像当年同他相处时不敢告诉他自己就是“呷浪之鳞”一样。那些当时心心念念、紧张兮兮的话,本以为横亘了时光就可以说得风轻云淡,然而并非如此。
许卉见唐冬月效率高,为自己争取到更多雕琢文戏的时间,便对她愈发好,主动找导演编剧给她加戏。
唐冬月欲哭无泪:根本不需要这样啦。她虽然做小演员,形象与情感方面尚可,但是台词功底实在是硬伤,面试都不敢多说话,这下子,不是逼她暴露短板吗。
但许卉显然不这么觉得,还说:“你要是愿意,可以毕业了签到我们公司。你样样都会,吃甜甜圈还不发胖,也算是全才了。”此外,许卉还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心里话,说起自己当初十八岁刚入这个圈子,有多辛苦,若不是遇上同样在摸爬滚打的朱煜衡,两人相互扶持,根本没那么幸运走到今天。
其中那些两人交心的种种细节,自然是不属于唐冬月这个外人的故事。
唐冬月有点浑浑噩噩,一别三年余,竟像是再难同他的世界挂上钩。
总算熬到收工,她向外走,却见场外摆满了红玫瑰,直到许卉推着蛋糕车,唱着生日歌进入场中时,她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朱煜衡的生日。看他那个样子,显然工作大过天,自己都忙忘了。
工作人员们放下手中的活儿,围着大圈儿伴唱。一曲终了,朱煜衡茫然又感激,朝大家鞠了躬,才开始分蛋糕。
这边分着蛋糕,许卉的助理开始撒糖,全色红色玫瑰糖,喜气十足。有知道他俩关系好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开起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喜糖呢!”
这话简直是赐给许卉的,她一边叫人“不要胡说”,一边笑得好似司马昭之心。
朱煜衡笑着摇头不语,直到被许卉拉走。没了主角的人群依旧热闹着,唐冬月顿住的腿终于解冻。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那句“愿为丝萝托乔木”。
她当初能跟朱煜衡发展得火热,是因为他们都喜欢武术,是一场基于志同道合的交好;如今他到了影视行业,身边自然也需要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而她变成跟他不搭界的人。
万般失落下,她却觉得许卉同他倒是挺登对的。她知道,许多故事本来就是这样发展的,依照着现实的脉络。
07.
唐冬月这一番内心戏非常洒脱,然而第二天起床发现,眼睛都哭肿了。冰敷了好久,她才敢出发去片场。
今天的戏是许卉特意给她加的一场,她本就没状态,大段的台词完全记不住,再加上台词功底稀烂,整個片场只听喊咔的声音,落进她的耳中宛若断头铡。
最后大家看实在不成,只得又把剧本改回去。
唐冬月内心激荡:对啊,这种侍女丁的角色就是该偶尔说两个短句啊!干吗给我写那么多台词……跟组的钱是固定的,又不会涨。
大概是怕她灰心,中午放饭时,朱煜衡特意来找她说话,只是他不擅长这些,显得十分木讷。
唐冬月借故遁了。
后面几天,他如约叫她一道回清河中学参观,她也推拒了。
朱煜衡有点蒙,实在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看他时眼中有光的女孩儿突然不肯看他了,而这个人明明有心事,又不肯说明。
吃过盒饭,很快又要整好妆容准备下午的拍摄,唐冬月扮的侍女丁又有戏份,还好不用说台词,只是把“少爷”扶上马,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可眼前的马儿不知怎么受惊了,高高抬起前蹄打着响鼻,坐在上面的男演员重心不稳,几乎要被晃下来。唐冬月忙去拉男演员脱手的缰绳,好不容易拽得马蹄着了地,结果动态轮转间,她不知怎么就到了马后,被一蹶子撂倒在地。
那一刻,她的胸口疼得厉害,心跳过快,她只知道自己摔躺在了地上。搭戏的男演员冲过来要抱她去就医,却被张哥拉开。她心里本想暗骂句什么,然而那男演员被拉开的空隙里,是朱煜衡一再放大的脸。
后来在朱煜衡的怀中一颠一颠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只差当场冒出一声土拨鼠般尖叫。
她被送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淡定道:“看你急成那样,还以为人要死了,放心吧,就断了根肋骨。”
朱煜衡太老实,立刻反驳:“骨折?那……怎么能放心。”然后二人竟还展开了精彩的辩论。
唐冬月想,自己怎么说也是为了剧组止损才受此大难,此刻躺在病床上疼得额角都是冷汗,而屋内其余两人竟没一个关注她,她越想越委屈,又不敢得罪大夫,脾气上来,便怼了朱煜衡一句:“伤得又不是许卉,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煜衡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难以置信,过来帮她垫枕头:“若换作她受伤,我才不至于这么担心。一颗心被揉搓掐碎似的。”
唐冬月一脸问号,转头问:“医生,骨折还会导致幻听吗?”
医生夺门而出:“你们年轻人谈恋爱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肉麻!”
唐冬月觉得此情此景诡异极了,突闻朱煜衡极轻极浅的一声笑,将这诡异的气氛推向顶峰。
他却像不觉得有什么,倾下身为她擦汗,一张好看的脸离她那样近:“怎么脸有些红了?以前帮我打发那些女生时,不是说什么厚脸皮的话都神色自若吗。”
唐冬月一惊——这是满脸红痘的她帮他做过的事。
“你、知道是我?可那时候我连名字都没主动告诉过你。”而且大学像个整容机构,待几年都跟换了个人似的,她闺密都要认半天,没理由朱煜衡能将一个许久不见的过客快速锁定。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眼睛都弯起来:“你难道以为打听一个跟我同行的女学生叫什么很难吗?几乎不用去问,竖起耳朵就能听到那时周围的女生都在讨论你。所以,我自然知道唐冬月是你,呷浪之鳞也是你。都是我喜欢的样子。”其实在跟她相处时,他已经尽量提起“呷浪之鳞”给她暗示了。
啊……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装得很累,果然这辈子做演员没有指望了。
唐冬月叹了口气。
朱煜衡皱眉:“你听,什么声音,扑通扑通的?”
“你说的可能是我的心跳。”唐冬月低着头,“突然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太激动了,所以有点心跳过快。”
08.
高三考学之后,因为一场封闭特训,朱煜衡失约了同“呷浪之鳞”的线下会面。等几个月后特训结束,他发现QQ早不知什么时候被盗。他只能跋涉数千里,赶回清河中学,将新的联系方式交到班主任的手里,他们班和唐冬月班是同一个班主任。他在这没交什么朋友,便托老师,若被唐冬月问起,请帮忙转交。
唐冬月是个上学开始就怕老师的存在,哪里还敢去学校要喜欢的男生的联系方式,这分别像一场玩笑,可是一千多个日夜后又有缘重逢。
那天在街上重逢,他一眼就认出她,可她不见有反应。
朱煜衡这样冷静内敛的人第一次有点害怕:她是不是忘了我了?可他又想等,等她先开口说认出他。
他高冷地走出几步,就后悔了,安排身边的张豪去给唐冬月送名片。张豪太八卦,逼问出了他的小心思,然后拍着胸脯表示:“哥,一定给你不留痕迹地促成此事。”
不过,似乎不是很理想。
此时的唐冬月躺在病床上好像有满腹疑问想问他,却又红着脸不敢看他。
朱煜衡鼓起勇气说着自己从网上背来的土气情话:“冬月,你是不是有低血糖?”
唐冬月第一反应是这人在咒她:“啊?”
“那個,低血糖的话,我可以说几句甜蜜的话给你听。”他自觉发挥得比想象中差一大截,连耳朵尖儿都泛起粉红。
荏苒的千余日夜,吹不散彼此心间的永恒。至此,那些横亘着时光和人海的相思,终达彼岸。唐冬月想,或许这是她此生最好的盛夏。
编辑/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