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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琐忆

2018-01-19梁远成

西江月 2018年1期
关键词:唱山歌对歌调子

梁远成

《葡萄熟了的时候》(国画) 作者:李懿桐

每当晚间抬头望月时,我常会想到这么一句歌词:“一园萝卜一只大,担到广东广西卖”,这歌词是曾流行于梧州市龙圩区大坡镇一带的山歌中的一句。如今,我们已经很少听到山歌了,而且农村的年轻人也大多不会唱山歌。他们无法想象,唱山歌作为旧时农村文化生活的主要形式,当年曾是那么风靡。

那时,乡下人哼的本土歌谣都是山歌,这里所说的山歌(主要以大坡山歌为例),它和大坡鹿儿剧不同,人们往日隔河对歌的歌谣,就是这种山歌。且说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即改革开放之初,当时我在老家大坡镇的村子里上小学,亲历了对歌活动,记忆是颇深的。

当时的晚上,对歌就是乡村人家的主要文化生活。有对歌活动的那天晚上,村里就像有了喜事一般,家家户户都早早吃完饭,然后出门去听唱山歌。这对歌,有时是歌手之间预约,有时是不约而来。不管约与未约,都会很快成场。

村子里的人家当时还没有电视机,却已有了录音机,但是数量不多,一个村子也就两三台,有喜庆活动的人家,常会借来录音机和录制了山歌的录音带,反反复复地在喜宴上播放。

不是每个人都能借来录音机放山歌的,这得讲点交情和门路。1980年,我家搬新居,我爸通过朋友借来了一台录音机和几盒山歌录音带,竟引起全村轰动。在农村,贺客分为两种,一种是亲朋戚友,是由主人家写请帖请来的;一种是非亲朋戚友,也就是一般的乡邻乡里,是自发报名参与的,一般也就坐两三张桌子(每张桌坐八人)。由于那天我家有山歌听,那些自发报名前来的贺客竟坐满了八张桌子,他们与其说是来做贺客的,不如说是来听山歌的,可见村民对山歌的喜爱。

再说说山歌的调子。大坡山歌和大坡鹿儿剧的调子大相径庭,如果说鹿儿剧调子比较温软柔顺,那么,大坡山歌调子就是豪放狂野。这种风格上的迥异,就我看来是由两者用途不同造成的,鹿儿剧的前身叫“春色”,是给村里人家贺喜的,走上舞台称为“鹿儿剧”之后,主要是帮助舞台人物感情交流,腔调当然是抒情柔顺为宜。山歌则是即兴唱出腔调较为激昂,比如干活累了就借歌声发泄,甚至用于斥责别人,比如村里曾有个年轻人骄横跋扈,到处欺人,有一天被歌手用山歌斥责了:“十八阿哥咁嚣张,毋个舞刀又弄枪。有力就去耕田地,本事用来造屋梁。”

对歌时多是磨嘴皮,故而形成山歌豪放的风格。当然,部分山歌是婉约柔情的,这主要体现在情歌上,比如“隔河睇见莲花开,总想去攀莲花台。伸手去摘花又谢,缩手回来花又开。”唱这样的山歌时,就要抒情一些。

山歌的歌词虽然直白,但因为能表现出质朴的生活哲理和生活故事,而成为经典。比如有人唱道:“一百斤铁交比你,问你用来做什么?”答者唱道:“三十三斤打大斧,三十三斤打大刀。三十三斤打大锯,还有一斤整锯陶(三角锉)。”答者再接着唱用途:“入冲斩柴用大斧,上山打草用大刀。木工鎅板用大锯,拉锯冇来(不动)用锯陶。”

又比如开头提到的山歌“一园萝卜一只大,担到广东广西卖”,这山歌唱的竟然是月亮。歌手把天空当做菜园,把月亮比作大萝卜,这竟是一个谜语山歌呢!再看“我屋后背有块田,水浸一边旱一边。三只乌鸦落饮水,黑云盖过白云天。”这也是一个谜语山歌,说的是挥毫泼墨之事,非常形象生动。

以前,每个村子里都有山歌手,还有“军师”,他们组成了对歌智囊团。歌手、“军师”都是村里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平时受人尊重,如果是年轻人,谈婚论嫁就会很顺利;如果是中老年人,则能惠及儿女,让儿女的婚姻顺利。

随着电视机、音响等走进千家万户,村里人纷纷到外地打工,山歌渐渐少人唱了。但是,地方山歌的悠久历史和文化底蕴不应该被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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