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权过问我的长相

陈念萱

记得有一年在纽约时我突发奇想，说了一句：“我想学果园管理！”我的佛学老师竟真的带我去庄园附近的农业学校。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参观校园。我几乎是被押着进入申请入学的办公室的，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强忍着喷薄而出的笑意，脑子一片混沌地听完入学条款，根本无法专注。

注册官，头比我的小，身体应该有我的10倍大，圆筒状。对不起，这画面让我笑了很多年。虽然心里不断责备自己少见多怪，还是忍不住想：“世界上怎么有人长成这样啊？”

进进出出纽约多年，在这热闹、充满各色人种的城市里，有匆忙而帅气的金融从业者，有街头艺术家，有学历奇高的流浪汉，有奔跑中的莘莘学子，而在中央公园附近，则随时可以撞上耳熟能详的大明星。当然，第五大道时刻都挤满了成群结队的观光客，多半说着中文或俄語。纽约的出租车司机半数以上来自印度或孟加拉，车上播放着民族传统音乐，辨识度非常高。

我经常站立街头动弹不得。即便多年后，在我的脑海里，一直翻腾着纽约街头的各色行人，而非拥挤巨大的高楼，或吃喝不尽的各国美食。这些奇妙的身形，与特色鲜明而坚定固执的传统服饰，带给我无限的启发与解脱。

你可以长得像墨汁一样黑，你可以胖成大滚筒，你的头发可以变成毛线球，你可以打翻颜料盘往自己身上泼，你当然也可以穿着摇曳生姿的大礼服招摇过市，却并未引起侧目。如果你够疯狂，像我的朋友那样，直接包裹着浴袍就上街，也没人有兴趣置喙。在纽约，分秒开眼界。

小时候，长辈们喜欢对无力辩驳的孩子评头论足，鼻子太扁、额头太高、嘴太大、耳朵分得太开、头发稀疏发黄、皮肤太黑，更糟糕的是总摆着一张臭脸。长成这样，还会给笑脸吗？于是，我长成了凶悍的模样，虽然也有人说我“其实长得很秀气”。

从小被母亲责怪“穿得灰不溜秋像乞丐一样”、遮遮掩掩的我，忽然色彩缤纷起来。解脱，解脱，彻底解脱，这是来自纽约的街头教育。我开始理解，为何许多亚洲人，尤其是被传统生活文化制约得最凶的日本人，无论如何都要赖在纽约。

我终于学会，无论别人今天是啥模样，别评头论足。我更学会，对赞美我的人说“谢谢”，对挑剔我的人说“请离开我的视线”。只要我没光溜溜地上街有碍风化，谁也管不着我。当然，你有权拥有自己的品位，并用在自己身上，但别胡乱挥洒自己的价值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