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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代中国新时期文学理论发展的反思

2018-01-17朱耀龙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11期

摘 要:通过对新时期文学理论发展的归纳与总结,分析了古代文论现代转型的不可能、西方文论中国化的语境缺失、中国文学理论脱离现实生活的致命缺陷的各自原因,认为文学理论的发展应着眼和专注于我国的文学实践和文学现实。

关键词: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 西方文论的中国化 文本研究 现实关怀

所谓新时期,指的是自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中国文艺理论经历了从最初的西方文论的众声喧哗与狂欢,到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的呐喊与鼓吹,到新世纪的中国文学理论界紧跟西方走的人云亦云、亦步亦趋,以致曹顺庆教授在《文论失语症与文化病態》一文中曾对中国文艺理论的发展表现了严重的担忧和焦虑:“中国现当代文坛为什么没有自己的理论?没有自己的声音?其基本原因在于我们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我们根本没有一套自己的文论话语,一套自己特有的表达、沟通、解读的学术规则。我们一旦离开了西方文论话语,就几乎没办法说话,活生生一个学术哑巴!”[1]这既是对当前文艺理论界的批评,更是对文艺理论发展的焦虑和担忧。那么为什么中国文艺理论发展至今,竟沦落到如此境地呢?本文试从三个方面分析当前我国文艺理论发展所遭遇的危机。

一、崇古——古代文论现代转型的复古幻象

面对中国文艺理论在国际上的失语现状,许多人纷纷把目光转向我们的老祖宗,将古典文论作为我们对抗西方文学理论霸权的一个武器,提出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策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曹顺庆教授。曹教授主张在西方诗学全面取代中国传统诗学并在已出现“失语”危机的情形下,应该让传统诗学的学术规则成为吸收和融汇的平台,让外来理论和现代诗学在这个平台上与中国的话语系统、学术规则互为补充,互为启发,从而建立和发展符合中国学术规则的新的理论话语。“我们必须从根本上结合中国的学术规则!以中国的思维方式、话语习惯为主,来吸收和改造西方文论!”[2]根据曹教授一贯的看法,中国自现当代以来是没有自己的文论话语规则的,因而,他所说的中国的学术规则,中国的思维方式、话语习惯,也就只能是中国古代文论的话语规则。

对于曹教授等人的观点,反对者甚多,或从古代文论的意会性,或从感悟式,或从语言体系与规则上,或从中外文化的思维方式上等进行否定和反驳,这里不一一表述。其实对于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的肇始,不是源自当代,而是源自于近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有意识地运用西方的主客二元对立的思辨式的思维来尝试整理中国古代文论。譬如他对境界的“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区分、“造境”与“写境”的区分。可以说,王国维的这种尝试开启了我国文艺理论近代化的先河,但他的尝试并没有成功,主要原因是中国古代文论与我们当前盛行的西方文论有着根本区别,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思维规律不一样,中国人的思维大体是合二为一的浑融式的思维,这种思维有利于诗兴的感发与体悟,从本质上讲,它更侧重于情感的宣泄与抒发。所以中国的诗歌乃至文学大抵都是以抒情为主,而西方文化的思维是一种一分为二、主客二元对立的思辨式的思维。它有利于对事物进行清晰分辨,条分缕析的精准性的分析。所以西方的哲学一出来就是煌煌大著,而我们中国的哲学都是比较精简的,因为它不需要进行具体的论述。如《老子》不过5000多字,还不及我们的一篇本科生论文。所以两者理论的思维方式就不一样,这种转型就显得思维方式驳杂不清。正因为如此,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一会儿用“境界”,一会儿又用“意境”,其根本原因即在此。

其次,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我国古代文论的批评就不可能是理性的思辨,而是一种情兴的感悟,而其具体的样式大部分是评注、评点、批注、序跋或以诗评诗等,总的来说是感受式的、体验式的,有很强的随机性,很少有西方那种思辨性的长篇大论。

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三个特点:表述方式的意会性。中国古代文论讲求用直感、直观进行想象、体会,有非常明显的非确定性,即意会性。而以这种方式形成的语言体系,与西方的精准式的语言体系规则是很难进行交融的。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有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是一个伪命题。如尹奇岭在《理论与创作》中将题目冠之为《伪命题: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3]。

事实上,这些提倡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的学者们,如曹顺庆等人,除了表现出对中国文艺理论发展的焦虑外,在古代文论现代转型的实践中还真的没有做出多少实绩。这从实践层面宣判了古代文论现代转型的不可能。

二、崇洋——西方文论中国化的语境缺失

既然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之路无法实现,许多人将目光转向现当代西方文论,希望能通过对西方文论的借鉴吸纳实现我国当代文艺理论的世界话语权,或建构一种能与中国当下现实文学现状相适应的文学理论体系。最有代表性的当属陶东风和胡晓明两位教授。他们认为,相比于中国古代文论,用西方现当代文论解释中国的现当代文学要相对合适一些。这是因为中国的现当代文学,特别是新时期以后出现的文学,与西方的现当代文学存在更多的相似性。比如西方的小说理论、叙事学、符号学等,在解释中国现当代文学时,恐怕要比中国古代小说理论更有效一些。这样,中国的文论重建之路恐怕更多地只能借鉴西方的理论,而同时在应用的时候应该从中国的文化与文学的现实出发加以不断的修正和改造。[4]

中国20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末的文论史上出现了一个“术语大换班”或曰“名词、主义大轰炸”和多元批评话语交织的景观。中国当代文论二十多年的发展几乎浓缩了西方差不多一个世纪的发展历程。从20世纪初的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批评、荣格的原型批评,到20世纪中期英美新批评、女权主义批评,再到结构主义批评、后结构主义批评或解构主义批评,以及被国人誉为“西马非马”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一直到当代最新的后现代主义批评、后殖民主义批评、新历史主义批评、现象学、接受理论,等等,中国当代文论话语由批评话语贫乏的阶段仿佛一下子进人了空前多元纷杂的历史时期,一时之间,由于西方文论的涌进,中国文艺界似乎出现了一个百花齐放、千帆竞秀的理论繁荣时代。endprint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新则新矣,但未能久矣。这就好比一只乌鸦,尽管全身插满了各色绚丽的羽毛,能让人炫目于一时,一旦羽毛被众鸟认领之后,仍是一只墨黑的乌鸦。因为这些羽毛毕竟不是从乌鸦身上长出来的,到最后闹到我们竟然在文学理论上丧失了话语权。这就是西方文论中国化熙熙攘攘最后的结果。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忽视了西方文论后面的文化语境。任何理论均来自具体的文化传统,产生于历史文化的构成性语境之中。20世纪乃至20世纪以前的各种西方文论话语大都是在一定的哲学、文化或心理学思潮的带动下产生的。西方文论渗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在哲学上表现为唯心主义,如心理分析批评和原型批评。在思想方法上则往往表现为形而上学,趋向于片面化、绝对化。如接受美学肯定读者在文学活动中的积极作用,但与此同时,批评家们夸大读者的主观意识作用,以至于否定文学作品相对的客观性,就显得过于绝对化了。因为,对这些批评话语的接受,其实就隐含了对其背后的哲学、文化思潮的接纳。但我们所做的往往只接受其理论的观点,而忽略了其背后的文化内涵。这种拿来主义,自然无法真正体现出文学理论应有的批评价值。

其次,割断了西方文论的历史语境。在西方,文论话语的变迁经历了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一套话语经过反复使用、充分普及到最后磨损,不再适应社会文化的发展和文学批评实践的需要,或者其负面效应不断地显现出来,才由另一套话语体系逐渐取而代之。割断其历史联系,不细究其社会时代背景,只简单求同,追逐新潮,就会造成文论话语表面“繁荣”的危机。例如:英美新批评派为了反对西方传统文学研究中繁琐的作家身世和时代背景的考证,才构建了一种以“本体论”为核心,提出对文本进行“细读”的理论,强调文本的独立自足性,曾经一度在欧美文学批评中占据主流地位。但新批评理论过分注重形式,忽视内容,割断文学作品与时代、作者、读者的联系,很容易走向为形式而形式的极端。而当时的西方无论在文学创作上、批评理论上,还是社会思想上都出现了新的变化,存在主义哲学和结构主义符号学的兴起对新批评派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使其成为强弩之末。但新批评现在“余威尚存”,并没有完全失去生命力,而我们在引进的过程中,并未给予应有的重视,而是迅速进入到结构主义的深层分析阶段。结构主义分析是针对作品的整体进行的,而细读则是针对作品的局部进行的,结构主义分析方法正是为弥补细读法的不足而产生的。如果我们对新批评的细读法缺乏认识,就无法真正体会到结构分析的长处。

再次,忽视西方文论的文本语境。对于文本的分析,是西方文论学术活力的内在动因之一。在形成概念和批评范式之时,西方的文论家们大量运用归纳法,兼顾演绎法,以经典文本的具体分析为出发点,不断地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采取分析——综合——分析的研究方法,最终从文学文本中获得第一手理论。如:后结构主义批评代表人物福柯的《性史》是建立在对文献进行系统分析的基础上的;罗兰·巴尔特在《S/Z》中把巴尔扎克的中篇小说《萨拉辛》分成561个阅读单位,依次用五种信码网进行阅读;巴赫金的狂欢化与对话理论就是建立在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的文本分析的基础之上。然而,我们的文论家们最感兴趣的是西方文论的一系列现成的观念,在文论中大量引用他们的结论,很少进行艰苦的文本分析。这种重演绎、轻归纳的倾向限制了我们把握他们文论中真知灼见的能力,也不可能分清其理论中过分繁琐和故弄玄虚的成分。[5]

因此尽管我们中国现代文学理论是在西方文论包括马列文论的影响下形成了一定的成果:譬如为人生派的理论,譬如毛泽东文艺思想等社会化政治化非常浓厚的理论,但这些理论有着明显的缺陷。而当代新时期尽管有着众多西方文艺思潮的涌入,但由于急功近利,我们忽视了其背后的文化历史背景,以致运用到我国的文学批评实践中时,无法实现其真正的功能,导致文学理论批评与文学创作的严重背离。

三、惑今——脱离现实生活的致命缺陷

我国文艺理论与现实生活严重脱离的严峻现状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具体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与文学创作实践的背离;二是与社会现实关怀的背离;三是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

首先是与文学创作实践的背离。中国文论界由于受到解构主义等思潮的影响,对文学尤其是对文本的研究慢慢被淡化。一个时期以来,人们热衷于跟着西方思潮走,文学理论精神逐渐丧失,文学的认识和批判功能渐渐退隐,许多学者往往离开文本妄加评论,尤其后来文化研究的兴起,把文学放到更广泛的文化背景上来探讨,结果使我们学者更加远离文本。从近年研究的成果看,宏观的、跨学科的,甚至于边缘化的著述层出不穷,而微观的、文学本身的研究却越来越被忽略或受到轻视,特别是长期以来形成的文学研究的许多基本概念、基本问题、基本理论和基本术语渐被摒弃,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抽象的甚至有些大而无当的新名词、新概念、新理论。难怪这种现象会被一些学者形象地喻为文学研究的失语症。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逐步建立,大众消费时代迅速来临,文学样式更加多元化,以广告和网络传媒等为代表的消费型大众文化,引领着所谓的文学新潮流,改变了传统文学创作的表达方式、鉴赏方式、运行方式。新生代的作家们,追求随意式的、不受约束的“自我写作”,迎合着越来越大众化的审美消费口味,文学越来越成为宣泄“自我情绪”,抒写“自由浪漫气息”的载体。学术界有人紧跟潮流,提出文学应该更新研究对象,比如对广告、网络话语的研究,甚至对具有文学意味的日常言语的研究。这种更新研究对象的构想固然有其合理性,但使得文学研究更为疏远了鲜活的文本,而成为无本之木。文学理论从根本上说是文学现象的衍生物,它的发展与成形必须以文学现象的演变为前提。一种批评话语的逻辑起点要植根于文学现象,即文学的文本。遗憾的是,我们不少文论研究者却往往对西方的各种理论殚精竭虑,而对鲜活的创作实践缺乏兴趣,由此,文学理论成了典型的空中楼阁。

其次是與社会现实关怀的背离。文学理论是文学实践的产物,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因而,文学理论要更多地关注新时期以来的中国文学发展的新现实、新思潮、新特点、新问题,特别要关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文学发展的诸种新问题。譬如文学的市场化、产业化,市场经济下文学创作的特点,文学功能的新变化等。endprint

在计划经济时代,一部文学作品优劣的裁决权并不在读者和大众手中,而往往在权力拥有者的手中,如文化官员乃至是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的认同。因此,作家无须关注市场与卖点,出版社、杂志社也无须过多考虑经济效益。但在市场经济下,文学作品的好坏优劣不再由权力之手操作,而是由广大消费者来评价。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走向市场是一种文化的民主,是一个不小的社会进步。文学走向市场,在文学的生产过程中,作家的艺术个性与文学的市场化并非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组合,两者之间既有矛盾,又存在着可以相互融合的广阔空间。

在一个人民群众的教育程度和文化素质普遍不理想的社会里,市场的要求往往失之于鄙俗刺激,重乐轻教,这些问题的出现并不是市场经济本身给文学带来的后果,恰恰是需要靠民族教育的普及与提高,也要靠发展市场经济来改善。文学的个性与需要通过市场这个平台最终实现,而市场的繁榮与兴盛也需要文学的个性来保证。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文学的探索性与商业性构成了文学的矛盾张力体,是确保文学保持活力的内在机制。而这些正是我们应该关注的现实。[6]

第三是目前学术界的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使得我们不能真正沉浸到学术求真的状态中。如果说前两个是文学理论发展的学理缺陷,那么这个就是研究人员的品格缺陷,当然也是我国学术体制的缺陷。不可否认,我国有一大批有志于学术研究和理论创建的学者,但有相当多的人是诱于眼前的名利,把学术研究当做获取名利的敲门砖,一旦成功后,就只享受名利的美味,而根本不再进行真正的学术研究。这种心态如何能将文学理论的发展引领到真正学术的轨道上?最后使得我们许多的学术团体变成官衙,活跃着一个个学霸或学阀,勾心斗角,党同伐异,没有真正的学术争鸣。

总之,对于中国文学理论的发展,我们要着眼和专注于我们的文学创作的现实,大胆地拿来,慎重地吸纳。复归于古代文论无异于刻舟求剑;而只知道盲目地跟随,一味地做西方文论的应声虫,只能让中国文学理论永远地失去自己的声音。不能急于求成,应潜下心来,深入文学创作实践,深入现实生活,一点一点地累积,终将迎来我国文艺理论万紫千红的春天。

(基金项目:本文系邵阳学院2015年教改课题:文学理论现行教学模式的弊病及其对策,编号为[2015JG09]。)

注释:

[1][2]曹顺庆:《文论失语症与与文化病态》,文艺争鸣,1996年,第2期。

[3]尹奇岭:《伪命题: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型》,理论与创作,2003年,第3期。

[4]陶东风:《关于中国文论“失语”与“重建”问题的再思考》,云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4年,第5期。

[5]张峰:《试论西方现当代文学理论的“中国化”》,福建外语,2002年,第1期。

[6]马驰:《面向当代 关注问题》,文艺争鸣,2007年,第7期。

(朱耀龙 湖南邵阳 邵阳学院文学院 42200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