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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乎的诗

2018-01-17张乎

诗歌月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双汇野花低头

张乎

这些年

这些年我总是习惯在阴影下行走

看不见的笔书写着我的命运

我知道即使一切重来

生活也不会给我太多的惊喜

该来的必来那逐渐暗淡的月光

和晚祷的钟声都在路上

这些年我聆听更多的雨水

敲打树叶的清脆和敲打岩石的沉闷

哪一样更真实

我用大米计算青春用小米计算爱情

中年的盈亏只剩下一张薄纸

这些年我爱上了偏头痛

在医院间辗转药片的苦涩

己渐渐变成了甜

我分不清世界的原味

只能咀嚼这些过期的日子

并且说服自己坚持着过完一生

这些年我常常低头

寻找比我更卑微的事物

爱上它们怀着蚂蚁一样的谨慎

我已失去了仰望星空的兴趣

满天星斗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这些年我偏爱钉子、刀锋和闪电

我要把这些尖锐的疼痛

狠狠地刺进生活的肉身

江堤上的小野花

江堤上,我看到这些小野花

把整条堤坝都染黄了

它们挤挤挨挨密密麻麻

仿佛要把春天变成金黄

阳光下,它们最大限度打开花瓣

涂上最绚丽的颜色

发出最耀眼的光

为什么,它们要如此倾尽生命

只为在这短短的四月

占领一角天空

为什么,美丽的花瓣下

还隐藏着杂乱的叶和根

它的血液,是黄色的吗

黄到浓稠黄到凝结成珠

像从瘦弱的胸腔里

捧出一颗黄心脏

我知道用不了几天

它们就枯萎、干瘪

为什么它们不慢慢来慢慢开

像那株常青的月季

慢慢地酝酿香味像秋天的桂树

为什么它们要把最好的青春

献给这不起眼的四月

为什么它们千辛万苦穿越季节

在这里与平凡的你相遇

看啊,这些小野花摇晃着纤细的腰杆

我也是醉了,我也是其中一朵。

双汇路

雨幕中的灯光显得虚无

人影仿佛在画布上移动 一场老电影

演到结尾大片的乌云被撕扯成碎片

黑夜越擦越脏

霓虹灯闪烁着可疑的眼睛

仿佛患了红眼病

十字街头卖羊肉串的女人竖起了肥肠般的手指

到处都是填不满的胃

鸡子锞小店坐着饥肠辘辘的食客

拉面店、粥铺、小饭馆

包括我,在低头看手机的人群里

是多么不显眼的一个

迎面走过去的女孩,我以为是我

不太漂亮,肌肤略有弹性

这个我有点年轻而那个低头挑烤玉米的老妇

会不会是我未来的样子

我还要为平庸的一日三餐奔忙

忍受难堪和嘲笑 一再降低对生活的期望值

但仍需支撑起芦苇般脆弱的身体

像双汇路一样 它早已泥泞

生活却从未给它安排过出口

立秋前夜

看吧,离秋天还有一瞬

银杏叶已经行动了

只差一点点

它们就会制成一把轻罗小扇

多少人在寒冷的冬夜怀念

夏天那火炉般的温暖

可你的记忆还停留在春天里

栾树叶子怎么黄了

你并不知晓你也没有注意到

小蝴蝶长成了大蝴蝶

傍晚的積雨云借着夜色掩杀过来

可是城市里到处都是夏天的骨肉

在被占领之前

人们还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一场

必将到来的革命

知晓秘密的只有地底下的

那些小家伙们

听,这辽远的、空旷的虫声

仿佛出于怜悯

它们用纤细的喉咙

唱出了衰亡的阴影

丝茅

阳光切开树的缝隙

一伙光身子的少年

涌进来 荒园因此变得明亮

它们剥开蚕的茧

用丝线织成身体

丝质的光!环绕着

仿佛绷紧的琴弦

用手轻轻一拨

便发出青铜器撞击的声音

我喜欢它挺拔有力的弹击

雨水顺着它的经脉

滑下来 仿佛月光经过水面

那温暖 那顺溜

使青苹果开花使石榴结籽

我喜欢它毛茸茸的花

轻轻巧巧若有若无

我喜欢丝茅的花拂过脖颈

经过锁骨然后到达腋窝

我喜欢它青涩的、胆怯的抚摸

带着清晨露水的冰凉

我喜欢它小鹿一样的眼睛

因受惊而圆睁 喜欢它柔软又干净的名字

在一群枯枝败叶中

丝茅啊如一场夏天的雪

轻轻地把我的梦覆盖

月亮

巨大的月亮从江中升起

淡淡柔和的光线

给天地描上一层淡粉色的油彩

星星己退隐到边远一隅

此时只有这无与伦比的月亮

挂在唯一的夜空。唯一的

我坐在江堤上,看它越升越高

没有人能比我得到更多的眷顾

我是一枚对着月亮发抖的小小生灵

月亮的苍茫包裹了全身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手术刀把我的骨肉剔除

月光下只剩下一团可疑的阴影

江水里也有一轮不安份的月亮

水波晃动,看不清它的脸

江水有细小的牙齿

把落在水里的月光

啃成一小片一小片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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