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瓜的诗
2018-01-17王子瓜
王子瓜
新年夜
我要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会儿,
鹤姑娘。
烟花的美妙像是
校长承诺已久的春天野餐的开头,
接着是鞭炮饼干、
钟声香肠和宁静汽水……
但你却是我背包里璀璨的白巧克力,
鹤姑娘,
我始终不舍得咽下你
直到回家路上才又将你摸出。
像个爱迟到的浪子,
不经意间掏出了婚戒。
回忆径山
离开径山时,火车站的电梯,
像倾斜的瀑布朝下,裹挟一切。
它湍急的末梢,有半截熄灭的烟头
在赴黄泉的途中,被地面拦下,
不停打旋,仿佛抓住岸边的枝条,
一个落难者,孤身与水神拉锯。
到现在,不过两个月,除了那截烟,
径山,已经像许多从前的山那样,
成为一颗受热变稠的蜡质模型,
一段反复的山路,竹子、竹子、竹子,
被风摇曳的翠海,浸润山岩,
偶尔会出现的镌红旁,望云的朋友
在我的相机里维持片刻,
便像一汪弄潮的沙堡,散回涛声里,
不动声色地,各自荡漾去了。
所有我路过的,庙宇、指路牌、
戴白手套,频频折腰的清洁工人,
还有山腰的小卖铺,都从更早的记忆中,
拾回往日它们丢弃的模具,
像慢慢冷却的热铁,不再烫看它的人,
被时间覆上一层睡眠的昏灰。
我渐渐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去过径山,
如同两个月以来,我像一枚飞窜的电子,
绕着生活的小核四处奔波,
却没有真正移动过,在昨日制造厂的
流水线上,我是名合格的装配员。
只是我仍不明白,为什么,
尽管我知道我心中的热力已经
不可能再烧红那块铁,但为什么,
我还是不可遏制地,不断回忆起径山,
像一盒卡盘的磁带,徒劳转着轴,
疯狂地,要读取滞在远处的山路和竹子,
是什么,在电梯运行不息的巨流里,
借给我那股斡旋于腾空,与落地之间的力?
在邯郸路
我站在暴雨中的公交站台,看到一束光
照亮公路尽头的黑暗。倾斜的乌云将它
冲刷得愈发夺目,像一颗钻石。在二十年前,
那个夜里,你的父亲也看到了同样的明亮。
医生抱着你向他缓缓走去,让他感到晕眩,
让他觉得,彻夜通明的廊灯正在渐渐熄灭。
載着你的公交车就快到站了。它在泥泞的
公路上奋力滚动着,它满是皱纹的旧轮胎;
我看到出生时的你,也看到了几秒之后
它从暴雨中把你带到,这宇宙中唯一
有我的一小块空地。我看到,在你背后,
时间这样轻柔地,推动着它叮当的铁环。
喷泉街
骑进去。风暴中洗发的橡树
我喜欢轮胎辗轧水面的感觉
像是一种执着的爱
将分开的浪花重新合起。在往年
到梅雨时节,校园也总是如此景象
每一条路上涌动的水流
都溶解着草坪与楼房低声的交谈
我们就像三五只野鸭子扇着蹼
驶入天空和云,调整这片湖泊的重心
远处的山峦多么壮观
拨水的力量为何从那里回来
让我不再想要提起这些天的烦心事
与汇于此地的人们站在一起
望向沐浴着水雾的街灯
泊在路边的面包车,为一切染上橙黄
潆漾的婚纱掩住消防栓的侧影
这座城市的晚祷结束了,她听到
揽着怀中的白鸽,小跑到窗前
将积蓄的幸福洒给所有路过的陌生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