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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山下的路

2018-01-16巴久鲁森

凉山文学 2018年1期
关键词:锦屏天才

巴久 鲁森

借助一个视角看一条路

初到这里的人,大致都有类似的感慨:

山水长成这样,其奇其险,几乎都到了某种

极致。

从青藏高原一路南来,雅砻江己经不知

经历并冲破了多少险阻,但在这里还是只能

蓦然回首北望,流成一段满是乡愁的低吟浅

唱,耐着性子前行,及到诸峰似有耳语,默

契拉开间距,方得继而南来,围着危峰划下

一个硕大无朋箭簇一一这在地图上一清二

楚。在青藏高原东麓,以一己之力,将江河

拦腰撞成一大奇观的便是锦屏山。锦屏山更

奇,挺立此地,便有君临天下之威,鲜有草

树,几近赤身的坚石铮铮有声,炎阳下,冷

不丁还会从哪道沟壑里闪出一道凌厉的冷

光。显然,冷峻是它亘古未变的表情,也似

乎一直在无声地宣示着自己就是路的尽头,

只不过早在千百年前,路还是礼貌而倔强地

穿越了它,并在它的脚下有了人烟,有了集

镇。

现在,这里的名字终于还是没能绕过这

座山,并乡建镇以后,确定为“锦屏镇”。

到了锦屏,镇长王贤热情推荐了一批采

访对象,知书的,知古的,还行祖传技艺

的,经商行千里装了一肚子故事的……一一

拜访,一个地方的前世今生,也就陡然疯

长,状如如雨后山岚,多到有些凌乱。

但人地两生,三五次的交集,终究很难

摆脱“他者”的浅见,哪能就轻易进入一个

秘境的深处?

说它是秘境,这是因为这里“前有铜

墙,后有铁壁,左有青狮,右有龙行,中有

玉带缠腰。”

赵枝银在泸宁中学教了一辈子书,当了

好多年的校长,可谓育人无数。平素里,老

校长喜欢探究乡土历史。他对这句话的解释

是:前有铜墙,指牦牛山;后有铁壁,说的

是锦屏山;青狮、龙行是这里的小地名青狮

塘和龙行沟;缠腰的玉带为雅砻江,旧称

“泸水”。

喻仁寿今年76岁,是这里为数不多还会

唱几首“赶马调”的人之一。他的解释别有

妙趣,说这是以前给皇帝打的修城墙的报

告,皇帝看了,说都那么好了,就不用修

了。老人“呵呵”笑着,像是亲眼见过似

的。

细心聆听,这里的不少人都能给你一些

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此山自然叫锦屏山,

并且遐迩闻名,可这里的出产都不以“锦

屏”冠名,没人听说过“锦屏鸡”“锦屏樱

桃”“锦屏浑豆花”吧,而换做叫“泸宁

鸡”“泸宁大蒜”“泸宁核桃”“泸宁粮食

酒”时,恐怕多少都有耳闻。“泸宁”一名

源于“泸水(雅砻江)”流经此地,而锦屏

在一二十年前只是泸宁区所在地的一个乡,

故此。

山高水险,更兼山环水绕,的确包裹着

锦屏这个神秘而又生动的所在,它是“柳暗

花明”的锦屏,亦是“牧童遥指”的锦屏。

到杨勋武这里,杨家酿酒已经有好几代

了,他家的酒就是就是泸宁颇受誉美的纯粮

酒之一,现在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古道液。

由玉米、高粱、小麦、青稞、大米、燕麦六

种粮食酿造,“比五粮还多一粮”。一种名

品的成型,是离不开一方水土的特质的。泸

宁农家酿造的酒之所以堪称佳酿,一方面因

为这里的土地产出多样,有上好的原料;另

一个更重要的方面,是因为这里与外界的交

通長期不便,一切所需都尽可能地由自己的

双手创造,走得比外界更慢的时间和人们世

代相袭的耐心与专注,可以浇灌出奇异的花

朵。这里诸如“麻糖”之类特产,也具有同

样的成因。

很想借助一个这样的视角,打小在这里

生活,长大后远行,如今归来,能在当下和

记忆间构图,这样的反差鲜明,更能看清楚

一个地方的人和事所历经的快速变迁。这

样,就认识了王蕾。

“马帮记忆犹存。儿时出一次门,下山

全靠走。就是上山,除了条件好一些的人骑

马,大多数人还是全靠双脚。现在,棉纱湾

的老桥头依稀还有马帮留下的残迹。”王蕾

这样写道。

王蕾,家里人打小叫她“小蕾”,还有

不少要好的伙伴叫她“王小蕾”,微信上她

的昵称是“王小蕾”。

王小蕾上完大学,就到成都左近工作,

并在那里安了家。当了妈妈以后,回到了老

家,做起了全职太太,她的计划明确,等孩

子可以上幼儿园了,再回去上班。她目前的

生活是以孩子为中心的,因而我们的访谈就

选择了更为灵活的“微聊”。

王小蕾的爸爸王建平,私底下有人叫他

“王百万”,世居镇上的王家,到他这里亲

手撑起了两座楼房,开商店,办旅馆,与妻

子有声有色地忙碌着。王小蕾知道,一家人

的今天来之不易,也绝不是一代人的所为。

王小蕾的爷爷生活在今天看来不可思议的年

代,有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政治面

貌”一一“现行反革命”。王建平对此的解

释是,有指标,“锦屏非得有两个这样的

人”他的父亲是其中之一,后来摘帽平反

了。

小蕾的爷爷自己滴酒不沾,但想方设法

攒下每一分钱、亲友四邻处寻来“酒票”买

酒,为的是与藏地来的马帮做生意:用酒换

玉米、青稞之类的粮食。类似的营生很长,

好在它为王家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爷

爷在艰难岁月中的所为,是有其深厚背景

的,这背景可以简称为一条叫“茶马古道”

的路。四川盆地的茶叶翻阅丛山峻岭,绕开

锦屏绝壁,去藏地换取马匹,有千年的历

史,这历史有“茶马互市”的特定称谓。

“茶马互市”造就了一条路,而其上熙熙攘

攘的人流互通有无中文化互相交流融合,便

有了落地生根的可能,就有了沿途的村落和

集镇。生活在这些集镇和村落的人,代代相

传的便是“互市”的基因。到了父亲王建平

这一代,政策和交通条件显著利好,这种

“互市”的基因更有了用武之地。

王小蕾记得,“20年前,一条从棉沙湾

到锦屏的黄土路开通。这路,一到雨季,泥

浆横流,到处都是水坑;到了晴天,淤泥干

结,经小型货车一碾压,腾空而起的尘土漫

天飞扬,让人睁不开眼。即便是这样,人们

依然十分开心,因为锦屏通车了,这里的许

多老人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汽车。”

汽车可以开到锦屏,成就的远远不止少

数人的梦想。

锦屏镇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徐孝明和尹帮

美夫妇,他俩开的夫妻店餐馆生意红火,成

了先富起来的一家。

锦屏通车的时候,尹帮美接受过电视新

闻采访,的确,承受过太多交通不便之苦,

姓的喜悦最能表达那一刻当地父老的心情。

尹帮美因贫辍学,徐孝明因家庭出身辍

学,两人早早成家,做起了小买卖。刚摆摊

时,没通公路,到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进一

次货,步行、骑马、乘船、搭公交、赶火

车,一趟在一个星期以上。费在路上的时间

不说,进千把块钱的或要卖三四个月,收入

微薄到可怜的程度,“给娃儿买一两角钱一

斤的梨子都舍不得”。

2000年通车以后,进货方便,货量也在万

元以上,买得也快,做生意也从摆摊做成的

门市生意。生意好的结果,“就开了这个

‘泸宁山庄”,尹帮美说,“现在,我们

家肯定是小康水平。我做生意从大家买东西

的方面也看得出來,越来越多的人都有小康

水平了。”

尹帮美说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当初面对摄

像机镜头时都说了些什么,但有一点她很肯

定,一是表达了激动喜悦的心情,再就是说

出了自己的切身感受,“通了公路以后,我

们会很快致富。我好像说了。”七八年前说

的话,现在她已经做到。

“你看,就这一两年,一条条宽阔平坦

的公路穿过田间,绕过山林,”王小蕾在微

信上这样描写我们眼前的通组入户硬化路,

并用“像一个隽秀的少女舒展着优美的身

姿”来加以形容,情感不可谓不充沛。

沿着这些“舒展着优美身姿”的路,经

由镇上村上干部的指点,我们田园山水间,

认识了更多的贫困群众。

一次盛宴

2017年11月29日,喻发明家宰年猪。正

是“把酒话桑麻”的时节。

宝元村四组的喻发明,和小蕾的父亲一

样,也和这里的大多数同龄男子一样,曾经

走南闯北,远赴藏区,什么挣钱干什么。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也会和自己走上

同样的路,只是换了一个名字一一外出打

工。两代人的辛劳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一家

的状况,在“初步小康”、“全面小康”的

大背景下,喻发明家还是成了贫困户。

还不是贴春联挂福字的时候,结满枝头

的柿子有如小灯笼,刚摘下来晾在竹筛竹簸

中准备做柿饼的果子也还鲜艳,这是季节给

包括喻家在内的农家小院添的彩,经由视觉

转换变成了四溢的喜气。

王中美在喻家忙里忙外,动作熟练而利

索,给我们端茶递水却没有空闲多说几句。

王中美是云南文山的壮族姑娘,8月间来

到这里。王中美和喻发明的儿子相识于浙江

嘉兴的一家餐馆,小王是点餐员,小喻是传

菜员,两个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年轻人相

识相爱的过程合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说

法,怎么看都是好事。可是,当初小王的到

来还是让老喻多少有些忐忑,毕竟,在这个

年轻人时兴“拼爹”“炫富”的年代,儿子

不知是怎样给人家姑娘说的,到了一个贫困

建卡户家会是怎样的失落。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话,喻发明

深有感触。本来是早就期盼着儿子带着恋人

双双归来这一天的,但小王的早到反而让老

喻觉得不是时候,如果能延后几个月来,他

心里会更有底气一些,毕竟还没脱贫。老喻

家的致贫原因写在门侧的卡片上,与他口述

的一致:“地少,没粮食,猪喂不出来;交

通不好。”以前外出务工挣钱,正应了那句

话,“外面挣钱外面花,”能带回家的很

少。“路是吉书记来了才修通的。”

老喻所说的吉书记是州文联下派担任第

一书记的吉保才才。在没见到老喻之前,才

才便说了老喻的事,老喻家只有两亩四分

地,修通组入户路便占了他家好几分地,老

喻毫无怨言已经令才才意外,全力支持的态

度更是让才才感佩,而回应才才感佩的是老

喻对水泥路修到家门口的感恩,这样,两人

变得亲近也就自然而然。

老喻家今年养了几头快出栏的猪,除了

自食的年猪还有富余,州文联职工“以购代

捐”买了一头。两头猪一块宰杀,来帮忙的

邻里不少,忙而不乱,各有分工。王中美择

菜洗菜的任务告一段落,便擦着手坐了下

来。

“虽然对家乡的感情深,以后还是可以

适应這里,”小王说。聊天从远在云南的家

乡和这里的生活习惯有别开始。小王在外历

练的经历,这下全表现在行动的落落大方、

语言的干脆利落上。她说,他俩都在家行

小,“从小家里比较惯,也都比较恋家。他

不愿再出去了,想留下来,我也同意。在这

里有做的就行,以后应该越来越好。”

3个月的共同劳作生活,小王对喻家的情

况再了解不过,对这个家今后会“越来越

好”与其说是祝福,毋宁说是有依有据的憧

憬。以前是“卖点什么都恼火”,现在路好

了,汽车可以开到院坝,地里种的家里养

的,外卖不愁,上门收购的也不会少,毕竟

“泸宁鸡”“泸宁樱桃”“泸宁蚕”“泸宁

核桃”等等,泸宁字头的农特土产早就声名

远播。说着说着话,我们一行你一言我一

语,同小王做起了盘点,喻家现在种粮的地

虽然变少,但在路旁、地边种青花椒、核

桃、桑树是足够的,一家人已经种了上千株

青花椒,今年己投产的二三十株就带来了过

万的收入;传统蚕子养了两季,收入也有还

几千,还有其它的。一句话,喻家的基础已

经打牢,这就像刚刚落成的安居房,屋顶钢

筋还预留着,一年,不会超过两年,就会再

加高一层,第一层意味着脱贫,第二层标志

着奔康。

“不是吗?”

我从采访本上抬起头来,突然发现眼望

别处的老喻其实一直在专注地听小王和我们

说话,他舒缓的表隋说明了一切。

“老喻,娶个壮族儿媳,家业不壮大都

不行了。”听我们这么一说,老喻的回应就

是一个带着“嘿嘿”声的笑。

锦屏的“杀猪菜”,不讲究分数,但讲

究分量,很实在。一桌一大盆大锅炒的回锅

肉,一大盆新鲜蔬菜,米饭敞舀,几十个人

—起吃,热闹,还香,没看见谁是只添了一碗

的。

几度相逢

张天才逢人就是一张笑脸,加上能说会

道,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我们却见了三四

次,“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朋友”。

成为朋友以后,我们就可以很随便地说话了。

比如,“天才天才,名如其人。才,是你有才

干;天,是你性格乐天。”张天才接话,张口

就来:“我不过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

乐。”说得也很在理,一个那么开朗的人,一

个那么能干的人,到2017年了还是贫困户,心

里那能一点都不苦?

第一次见到张天才,是锦屏的樱桃季。这

一年的樱桃不够甜,因为雨水过多。我们也是

被这样的细雨赶到张天才家门口的。张天才家

住的地方,海拔已经超过2200米,四月问的雨

也就成了冷雨。张天才把我们迎进屋内,有火

烤,还有烧洋芋。

这间温暖的小屋游离于主宅,仔细—看,

是主人家木工房兼农具屋,顺着眼前的物件,

天才之“才”很陕就显现了出来。张天才会木

工,能烧石灰、烧瓦,还会开小四轮拖拉机,

是个不怕吃苦,什么挣钱干什么,什么都能干

的能人。可惜,浑身解数使尽,一家也还是没

能富起来。想细问个中缘由,妻子胡德明进

来,张天才赶紧说:“她才是户主,问她。”

胡德明拍了拍刚干完农活的手,抓起箩筐里的

洋芋又往火塘里加,这样—来,主人和客人之

间就在一番客气中反而丢失了主题,加之雨停

了,另有几户人家才是此次探访的重点,也就

相互道别走了出来。

—般说来,一个有点修养还喜欢幽默的人

通常都会说女主人才是户主,原想张天才也是

这样。不知什么时候,才在第一书记那里得知

胡德明是户主是真的,起因是组合家庭的缘

故,这算是个人隐私,讲的人点到为止,听的

人也就不再细究。

张天才抽烟,见谁都是笑容和卷烟同时

送达。他递给你的烟来自烟盒,你若接了,

他会把烟盒放回兜里,从耳朵上抹下一支,

会与你同时点燃。可见,张天才给人发烟

勤,别人给他发烟也接,这样的人人缘好。

難怪他说自己家养蚕的桑叶是大家“连卖代

送的。”他说的可是整村公路沿线的桑叶,

全部买下却只花了5000块!姑且不论邻里对

他的厚爱源于何等的感情基础,这摘桑叶养

蚕子得是怎样的起早贪黑吃苦耐劳?“嚯!

老张,你太能干了。”

老张的回答是:“都贫困户了,自己不

干咋个行。”

接触过不少贫困群众,也有不少时候是

推心置腹,老张的这个回答还是让我们心头

一热,很自然地想起了“内生动力”一词。

只不过,见他的小四轮还没熄火的意思,我

们就和他赶紧挥了挥手。

2017年快结束了的时候,路经张天才家门

口,新砌的围墙把我们吸引了过去。工程己

经接近尾声,刚以为没人施工,张天才的笑

脸却闻声从墙后冒了出来。这次,趁他还来

不及放下手中的工具,我们把烟递了过去。

“嘿嘿”一声接过烟点上,张天才说正想休

息一下。

我们说又发现“天才还有一才”,会干

泥水活。他说该花钱请人的已经请人干了,

剩下这点自己干得了。我们便用“深宅大

院”“大户人家”来形容他家,他说,说实

话,今年蚕子好,价好,卖了些钱。

我们这才想起,一个把整村公路沿线桑

叶都买下的人家,究竟养了多少。关于养

蚕,此前我们多少有些常识,比如俗话说的

“懒人不养蚕”,原因是起早要早到凌晨三

四点,晚睡根本没准数;蚕之所以被养蚕人

叫“蚕宝宝”,还有十分娇气容不得半点马

虎的成分在其中。

“我家养了四季蚕:晚春、夏蚕、秋

蚕、晚秋。”张天才说,“一般人家只养得

起头两季。”

细聊起来,原来妻子胡德明15年前割草

时摔倒,右手骨折,是四级残疾,干不了重

活,只能做摘桑、养蚕之类的轻活,久而久

之成了一把养蚕的好手。只不过,以前投入

不起,养不了多少,今年蚕业公司帮助蚕

盒、蚕网、蚕台、方格簇等物资,“按吉书

记说的,有好大的能力办好大的事。摘桑养

蚕正合适我们家,这就精准了。”

张天才说,往几年养蚕只能收入两三

千,现在—季蚕都能收入七八千。

“那今年蚕茧的收入差不多有三四万了

吧。”

张天才没回答,用目光把这个问题往我

们身后递。顺着他的眼神回头,户主胡德明

已经悄没声地站在了我们身后,朝我们点头

作答:“应该有喔。”

和胡德明说了几句话后再回首,嘴上还

叼着烟的张天才已经又在给他家的院墙抹灰

了,就是和我们话别,也是动嘴不停手。

张天才就是这么个勤陕人。

一次盛会

2018年1月23日,农历春节已是翘首可

望。锦屏田间随处可见的果树,高枝上仍残

留着柿子,成熟,饱满,经霜后越发红润,

舌尖与可以舔舐的甜汁间只相隔了一层薄如

蝉翼的膜。

宝元村的民俗文化坝子热闹异常。一些

熟识的面孔如期得见,更多的是生面孔,他

们或刚刚外出打工归来过年,或终日起早贪

黑忙碌在田间地头。

陌生面孔包括张登美、余祖美、杨华

琼、陈科珍、罗正兰……她们是带着自己的

刺绣作品来参赛的,是这次盛会的主角。锦

屏妇女农闲做女红实属寻常,多为从小跟大

人学,老人手传的图案,成品也自用和亲友

间相互馈赠居多。大家都没想到会有那么一

次展览评比,而给她们当评委的是州上有名

的文艺家。

张显莲、易定辉、罗正兰是三位获奖的

代表,兴奋写成一脸的红晕,久久不肯散

去。没想到,农闲时绣着玩的东西,今天登

上了大雅之堂,成了传统手工艺术。如今,

日渐增多的城里人自驾游到这里,更是她们

相信这门手艺将来是可以卖钱的。“现在,

都是自己画、自己剪、自己绣、自己用,以

后有销路,我会卖。”张显莲说。

黄东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一院子的热

闹,这位镇党委书记感慨说:“精神面貌和

以前大不—样。”

凉山州文联走基层文艺惠民“暖冬行

动”已经是第二天,黄书记就这两天的观感

得出了群众精神面貌“大不一样”的结论。

他举例说,“你看,以前也有书法家下来写

春联,老百姓说,有什么了不起,几块钱就

买一副了。昨天今天,要春联的人排队,写

几个小时了都还有人等,他们已经晓得手写

的和买的不一样,艺术欣赏水平提高了。”

院子里进入了拉歌比赛,村民中以年逾

七旬的喻仁寿唱“赶马调”打头阵,众乡亲

推举着能唱的男女村民走向话筒前,要争个

面子。音协的歌唱家本来就有备而来,一时

间歌声淹没了我们的谈话声。

我们把黄东书记请到一旁,接着聊我们

的话题。

“脱贫工作己经通过了州级验收,”黄

东说,“接下来,肯定也能够高中分通过省

级验收。”他的理由是,全镇的基础设施包

括村活动室、民俗文化坝子、通组入户路、

高效节能灌溉、安全住房等建设已经圆满完

成;通过农民夜校提升文化素质、思想素

质,成效显著;通过四好家庭评选、卫生评

比,大家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大家考虑

的东西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考虑的是吃

饱穿暖,现在考虑更多的是文化生活方面的

东西。”

我们中断了谈话,一院子的热闹还是让

我们变成了观众。

有还没阅读的微信,是王小蕾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王小蕾还应该很

小,但她的文字对自己的记忆可谓“言之凿

凿”:“改革开放的春风直到八十年代后期

才似有若无地吹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山村。在

此之前,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努力在土里

刨食。只是,我们深爱的这块土地给我们的

回报却并不多。村里除了种地再没有其它的

收入,许多人有手艺、能吃苦,但是没个施

展手艺的去处。八十年代末那几年,村里人

不再指望那几块地了。听说大山外面的城里

有金子捡,纷纷走了出去。青年人,中年

人,有手艺的,没手艺的,都想冲出去捡点

金子回来。他们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的,回来

时虽然不是满身金银,总比土里刨出来的

多。于是,在家里歇上十几二十天的,又出

去了。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孩子。到了九十

年代中后期,连十几岁的小孩子在教室里也

坐不住了,许多都挤上了打工的列车。”

“这几年,村里的楼房就像雨后的春笋

般从各个角落冒出来。三层四层,有的外表

装修得很漂亮。有的即使只有一层,算不上

住上了楼房,看起来毕竟比那些泥砖瓦房顺

眼的多。室内就更不用说了,光滑的照得见

人影的地砖啦,华丽的墙纸……就是只刷上

了白白的石灰,看上去也亮堂多了,不再像

泥砖瓦房那样阴暗、压抑。”

王小蕾很认真,也很真实,她写的内容

和我们眼见的并无二致。

在锦屏的任何地方,如果抬头陷入哪怕

很短的发呆,都很容易看见眼前的这座山。

赵枝银老师和喻仁寿老人,依据自己的所

知,热情而毫无保留地为我们讲述着这座山

的过往,这片土地的前世,实际上也是为我

们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位:山高水险,路总

是要去向远方,说到底是人的脚步不愿停

歇,更是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心愿不甘止

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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