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九天

郝天晓

再说沙漠之鹰，被若风舞伤了之后是落荒而逃。可是贼人也有贼人的规矩，叫贼不走空，虽然没有偷成若风舞，也不能空手而回！正巧云雾还没散尽，沙漠之鹰就忍着脸上的伤来到米城集市，一路而过，金子、银子、首饰、珠宝已经尽数归入囊中。

人们也很快有了觉察，而且就这身手，大家立刻就猜到了是沙漠之鹰所为。

“是沙漠之鹰，沙漠之鹰来了！”人们在雾气中惊慌地喊着。

沙漠之鹰得意至极，他正要离开，不知怎么周围的云雾突然散尽，很快就将他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沙漠之鹰在这！快叫护城队！”大家叫嚷着。

可是沙漠之鹰却满不在乎。他和护城队交过几次手，知道他们的本事，那帮家伙抓个小偷小摸还可以，而他可是沙漠之鹰。不多时，他就在城外把护城队的人甩了个无影无踪。

沙漠之鹰虽然受了些伤，但收获也算不少，没白跑一趟。只是隐隐作痛的脸颊让他心情非常不爽，不由骂道：“哪里来的死山鬼？等下次再让我看到，一定把她千刀万剐！”

正骂得痛快，就听“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凭空劈在了沙漠之鹰的腿上。

“啊——啊——”沙漠之鹰抱着血流如注的大腿惨叫起来。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飘然落在了沙漠之鹰的面前，冷冷地对他说：“如果你再敢去米城惹事，尤其是招惹那个山鬼，信不信我把你千刀万剐、开肠破肚！”

“你、你是谁？”

“王庭，雷使者。”那少年掀开斗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和几年前相比帅气依旧，只是眼神里却流露着和年龄并不相仿的冷峻。

沙漠之鹰害怕了。他知道王庭的使者们都是直接受命于王，每个使者都武功高超，且有生杀大权。得罪了使者，轻则重罚，重则人头不保。

曾经不可一世的沙漠之鹰如今也不得不低下身子，如捣蒜一般磕头求饶：“使者饶命，使者饶命，我发誓再不踏进米城半步，再不招惹任何山鬼！”

“滚！”雷使者的话如赦令一般，让沙漠之鹰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沙漠深处，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悬浮在他们头上的那朵云则飘然落下，化成了若风舞。

“果然是你……”看着雷的脸庞，若风舞心乱如麻。

可是雷却不敢正视若风舞的眼睛，迅速戴上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若风舞的脚边。

“你一定随身带着这个瓶子，这几年可能会有大事发生。”雷的声音依旧冷得如冰一般。

若风舞轻声问：“你为什么成了王庭的使者？那晚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一连串的追问，包含了若风舞隐忍几年的痛楚。在她最需要伙伴的时候，雷离开了她，抛弃了她，难道他不应该给她一个理由吗？可是雷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她，依旧是那句话——“我走了，后会无期。”

说罢，便飞也似的跑掉了，不！更像是逃掉了！

如此短暂的重逢，如此狠心的诀别，让若风舞再也受不了。她扑倒在地，痛哭起来，整个大漠似乎也在她的哭声里轻轻颤抖着，直到她的手指碰到了那个冰凉的小瓶子。

她拿起那个小瓶子，瓶口封得很紧，似乎里面装的是某种液体。她没有在意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这是雷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雷说后会无期，可是若风舞总有预感，他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之后的几年里，若风舞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踏月舞里，海老板甚至还专门为她的舞台做了一个金丝鸟笼状的罩子，防止那些热情的观众冲上舞台。透过罩子的缝隙，她时常会看到一个男孩的脸，她知道那男孩的名字叫鬼火，是米城的一个小商贩。（鬼火的故事见《鬼火传奇》）他痴迷地望着若风舞，眼神中充满了依恋与崇拜，这让若风舞想起了弟弟若离，也不知道他到底长多高、长多大了。

当莫高山被王庭使者焚山、山鬼族被灭族的消息传到米城的时候，心里的痛楚让若风舞突然发现除了弟弟若离，原来她并未舍弃掉那里的一切。她赶到了莫高山的时候，看到那繁茂的树林变得如焦灼的枯骨一般矗立在陌生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再也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这里曾有的一切全都毁在了大火之中。

“若离——若离——”若风舞在山上奔跑着，呼喊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奶奶——奶奶——”依旧没有人回答她。

难道真的像米城的人所说，山鬼一族已经全被灭族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若离？！”若风舞心里一紧，急奔过去。

只见一个男孩正踉踉跄跄地奔跑在山間，一只黑色的大狗正追在他的后面。

那只是一个人类男孩，并不是山鬼，更不是若离。

若风舞有一丝失望，但仍赶上前去，把男孩挡在了身后。

男孩并不认为若风舞能保护他，反而想拉着若风舞一起跑：“姐姐，快跑！那狗是染了妖毒的！”

若风舞一听，吃惊不小。她听说过妖毒，那是多年前妖王横行天下时释放的毒，可以让任何染毒的生物丧失本性。妖王被封千鸟湖后，这种毒本已灭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近几年又频频出现。米城的人说，就是因为莫高山出了妖物，王庭为了防止妖毒外泄，才会烧山灭族。难道说，那个妖物就是眼前这条黑狗吗？

都说妖毒无解，若风舞虽有云族的法力，也不敢贸然去对付这个妖物。正想领着男孩飞身离开，没想到，那黑狗竟然停住了脚步，害怕什么似的犹豫着不敢向前。

男孩也看出了门道：“姐姐，它好像怕你。”

难道妖物害怕云族的人？不应该啊！据说能克制这种妖物的只有王的血！

天哪！若风舞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拿出怀里的小瓷瓶，用力拔开瓶塞。立刻，一股血腥之气弥散开来，那黑狗也闻到了这个气息，竟然吓得落荒而逃。

若风舞隐约知道了雷所说的那件大事到底是什么了。也许早在几年前，王庭就已经知道了妖毒重新开始蔓延的消息，所以雷提早送了这个瓶子给她，让她可以防身。endprint

“姐姐，你这个小瓶子好厉害！”男孩像摸着宝贝似的摸着那个瓶子，“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瓶子就好了，妈妈就不会哪都不让我去了。”

若风舞笑了，把瓶子往男孩手里一放：“那就送给你吧！”

男孩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漂亮姐姐！”男孩拿着瓶子跑了。

可是刚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非常严肃地告诉若风舞：“姐姐，你也快点下山吧！虽然听说莫高山的山鬼们都死光了，但万一有一两个没死的被你碰到，一定会吓你一大跳，因为山鬼长得又丑又凶！”

若风舞苦笑着：“我以前就是一个山鬼。”

男孩不相信：“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又丑又凶的山鬼？”

“是真的，要不要我恢复成山鬼的样子让你看看？”

“不要了！我走了，再见！”男孩吓得掉头就跑。

若風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即使是变成云族人的样子又怎么样？她身上留着山鬼的血，在她的内心深处，自己依然是个山鬼！看到莫高山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依然会心痛。

她在莫高山上像个幽灵似的漫无目的游荡着。她和奶奶、若离曾经住过的地方，现在已是废墟一片；那棵熟悉的大桃树，如今也变成了枯枝一根……她的心颤抖着，她的月胧、她的若离、她的童年、她脑海里残存的点滴快乐，似乎也全都随着那场大火消失在这片废墟之中。

不知不觉中，若风舞竟然来到了那个预言洞。她突然想起自己儿时似乎误闯过这里，只是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奶奶说过，以后再也不许进去。可是奶奶已经不在了，谁还能管得了她。

想到这，若风舞毫无犹豫地进到了山洞里面。山洞里阴暗潮湿，似乎深不见底。走了许久，终于，记忆里的那团白雾出现了。那雾气让若风舞回忆起了当年，耳边竟然回荡起当年奶奶说的话：“我们山鬼的寿命虽然比人类多了几百年，可这人生终究只有一次，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在乎别人。”。

泪水不由自主地从若风舞的眼睛里流了下来。奶奶从小把她和弟弟养大，是那么地爱他们，怎么后来就对自己那么绝情，非要把自己赶出莫高山不可呢？

若风舞闭上眼睛，任泪水滚滚落下。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奶奶，更确切地说是年轻时的奶奶。站在奶奶对面的是年轻时的鬼王。若风舞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预言洞不仅能预知未来，还能追溯过去。

就听鬼王开口问道：“桑娅，你在预言洞里看到了什么？”

奶奶桑娅回答：“莫高山几十年后会迎来一场不可避免的浩劫，而后，这场浩劫会蔓延到整个大地……”

“有挽救的余地吗？”

“会有两个山鬼成为扭转一切的关键。男的山鬼我看不清，但女的山鬼……我看到她的影子晃动在预言洞里，我猜她是除我之外，能在预言洞里感知到影像的第二个山鬼。”

“如果有一天我们知道了这两个山鬼是谁，一定要第一时间把他们送出莫高山，保他们平安，就是保天下平安。”

“是，鬼王！”奶奶答应着。

奶奶和鬼王的影像像水纹一样抖动着，最后消失在了那团雾气之中。凝结在若风舞心头多年的疑问终于解开了——原来奶奶是为了保护自己，当年才下了那样的狠心，只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呢？若风舞转念一想，也对，如果奶奶告诉了她真相，她又怎么会离开？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留在莫高山，和大家同生共死！

奶奶所说的另一个山鬼会是谁呢？

“预言洞，那场浩劫到底是什么？另一个可以和我扭转一切的山鬼是谁？是若离吗？”若风舞大声询问着。

可是她等了好久，预言洞始终没有给她答案。难道预言洞每次只能呈现一个场景吗？若风舞又等了很久，预言洞不仅没有任何反应，那团雾气竟然也渐渐散去，整个洞穴一片漆黑。

等若风舞从预言洞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有种预感，或者说是一种期望，如果另一个山鬼是若离的话，那他们姐弟就又会有重逢的可能。突然，若风舞想到了米城的神女，那是一个有预知能力的盲眼女孩，据说她预知的事情十分灵验。不过这位神女的脾气很是古怪，她替人占卜从来不要金钱，只要石头，各种各样的石头。

回到米城之后，若风舞怕被人认出来，特意戴上面纱偷偷来到神女的帐篷。那神女的年龄看起来比若风舞要小上好几岁，两只眼睛黝黑黝黑的，少了一些光亮，但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话，绝对看不出她是一个盲女。不知道为什么，若风舞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可是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得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问道：“神女，我希望您能为我弟弟卜上一卦。”

然后，她把那块从莫高山拿回来的石头放在神女的手心里：“神女，这是莫高山的石头，希望它能告诉你我弟弟的下落。”

神女攥着那块石头，微微一笑：“莫高山的若兮姐姐，你还好吗？”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是……山鬼若兮？”

“我曾经是碧海森林的灵犀。”

神女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若风舞听了，内心却如惊涛拍岸一般。她突然想起，这确实就是灵犀，只不过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小，那个时候她是那么天真可爱。听说碧海森林那日的叛乱之后，灵犀公主就失踪了，没想到她竟然双目失明，来到米城成了神女。

“灵犀公主，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灵犀微微一笑：”这世上已不再有灵犀公主，就像这个世上已不再有山鬼若兮。”

若风舞没再继续追问，但她猜得到灵犀所经历的痛苦肯定不在她之下。

灵犀用双手的掌心握住了若风舞带来的那块石头，那一瞬间，她那黑亮亮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一团团耀眼的火焰。

“怎么样？”若风舞紧张地问道。

灵犀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你弟弟还活着。”

“真的吗？那他在哪？”

“不用着急，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不过……”灵犀欲言又止。

若风舞忙问：“不过什么？”

“如果你们相认，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灾难。”

“为什么？”

灵犀把那块石头放进了盒子里：“没有为什么，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为什么。”

离开灵犀的帐篷后，一连几天，若风舞都魂不守舍。

海老板看出若风舞有心事，就过来问她：“你从莫高山回来后，又去了神女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风舞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如果你和你爱的人相认会为他带来灾难，你会怎么做？”

海老板的目光迷离了，似乎记忆又回到了多年前萨萨离开的那个夜晚，他无奈地说：“能怎么做，离开她呗！为了怕她伤心还故意装成贪财的样子，让她恨我。我有时候也在想，为了不让她在思念中度过一生而让她陷入仇恨，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如果不离开她呢？水王说得没错，她是水族的公主，被昆布河的水滋养长大，如果离开昆布河，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最终只能维持几年的寿命。”

若风舞这才了解那天晚上的真相：“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萨萨？”

海老板说：“她是水族的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瞒着我罢了。而我也不会让她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的幸福。”

“昆布河不允许外族进入，你就这样守在昆布河外面，一直也见不到萨萨的面，又有何意义？”

“那我回大海孤独一生又有何意义呢？我守在这里，起码能知道她很平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意义，但我最想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海老板抽泣了一下鼻子，“赶快准备一下，马上要轮到你上场了！”

（精彩明年继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