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布韦巨变：一场意料之中的意外

袁野　杨一帆

所有人都清楚，93岁高龄的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退出政治舞台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有人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退场。

“没有什么政变，只有不流血的权力过渡”

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街头十分平静。虽然在西方媒体的报道中，这里充斥着枪弹、军人和装甲车，但英国广播公司（BBC）承认，迄今只有11月15日夜里传出了两三声疑似爆炸声，此后局势一直保持平静。

11月16日的太阳照常升起，哈拉雷的百姓该上班的上班，该排队的排队，和往常任何一天一样。变化确实存在：大批军队被部署到街头，重要路口都停着装甲车，提醒人们这个国家正处于1980年独立以来最大的政治变局之中。

然而，气氛算不上紧张，津巴布韦军方竭力辩白“这不是政变，只是不流血的权力过渡”，目前发生的一切似乎也验证了这一说法：既没有流血冲突的新闻，也没有人员死亡，板球比赛等娱乐活动照常进行，人们拥抱维护秩序的士兵，把合影传到社交媒体上。哈拉雷没有断网，津巴布韦军人们似乎自信地认为不需要控制舆论。

他们有理由自信。执政党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已全数倒戈，从总部到各省党支部一致反对穆加贝总统，要求他退休。11月19日，执政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召开特别会议，解除了他的党主席和第一书记职务，由前副总统姆南加古瓦接任。他的妻子、津巴布韦“第一夫人”格蕾丝·穆加贝也被驱逐出党。

而在国际上，无论是联合国秘书长、非洲联盟主席、英国外交大臣还是美国国务院，尚无有影响的国际力量公开谴责津巴布韦事变。

11月18日，该国成千上万名民众走上街头，要求穆加贝辞职。人们举着“穆加贝立刻从津巴布韦滚出去”的标语，身穿印着国旗的衣服载歌载舞。据悉，这是自穆加贝1980年掌权以来，津巴布韦最大规模的民众抗议游行。

毫无疑问，穆加贝是津巴布韦的“国父”。但近年来，尤其是颇具争议的土地改革和灾难性的通货膨胀之后，他的许多政策被批评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人们接受他、尊重他，但希望他在恰当的时候功成身退。此外，津巴布韦人厌倦了执政党内部的权力斗争。

副总统被解职后逃出津巴布韦

虽然是通过选举上台，但穆加贝的风范不似一般民选领导人。2008年的总统大选中，反对党民主改革运动党候选人摩根·茨万吉拉伊得票率大幅领先，不愿认输的穆加贝不仅阻止选举委员会公布开票结果，还扬言反对党敢宣布胜选就会被视同政变处理，迫使茨万吉拉伊宣布退选。今年11月15日，这位反对党领袖重返首都哈拉雷，未来将同姆南加古瓦一同筹组过渡政府。

姆南加古瓦本应是穆加贝的继承人。现年75岁的他是参加过津巴布韦独立战争的老兵，是执政党资深成员，还是国防军司令奇文加的亲密盟友。2016年3月，穆加贝到访日本时，透露自己将参加2018年总统选举。“新津巴布韦”新闻网分析称，当时他并不打算支持包括妻子格蕾丝在内的竞争者角逐总统宝座。

执政党内部的权力斗争由来已久。在老牌党员和奇文加眼中，姆南加古瓦是当仁不让的人选。由于姆南加古瓦在独立战争中得名“鳄鱼”，这一派也被称为“鳄鱼帮”。另一边，年龄在40岁上下、人称“40一代”的少壮派则力挺格蕾丝。在2016年的执政党年会上，穆加贝公开批评“无耻而不加控制的野心”，并表示党内分歧不应通过社交媒体捅给大众，对外应以一个声音发声。

没有人乖乖听他这番话。11月5日，“第一夫人”在哈拉雷一座聚集了数千人的体育场中发表演讲，公开催促穆加贝指定她为继任者。“我对穆加贝先生说，你应该让我接替你的位置……不要害怕，如果你想把这份工作交给我，那就直率地交过来。”她还曝出姆南加古瓦1980年企图“和白人共谋”搞政变的“黑历史”。

次日，穆加贝指责姆南加古瓦觊觎总统宝座，急于上位，甚至求助巫医，以“不忠诚”为由解除了他的副总统职务。后者随即宣布其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逃出了津巴布韦。

事态就此急剧恶化。据路透社报道，11月13日奇文加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执政党被一些未曾参加上世纪70年代独立战争的人“劫持”，内部的“不稳定”已引发“忧虑、恐惧和失望”。“我们必须提醒那些在幕后策划这场危险恶作剧的人：涉及保护我们的革命（成果）时，军方将毫不犹豫地介入。”

执政党指责总司令此言“意图扰乱国内和平稳定”，穆加贝没有公开回应。今年7月，他曾警告军方不要干预政治，“反之则是军事政变”。

双方都需要体面

局势处于僵持之中。路透社11月16日援引一名政界高层人士的消息称，穆加贝拒绝接受军方的意见，不肯在明年选举前“体面”地辞职下台，除非执政党投票否决其领导权。19日，执政党高层警告，如果穆加贝拒绝下台，党内将在21日开启弹劾。同一天，英国《每日邮报》披露穆加贝已绝食两天，“准备为正确的事而死”。

没有人想看到他死。BBC报道称，穆加贝私下已答应辞职，条件是军方同意全面豁免他和妻子，以及保留私人财产等。毫无疑问，他的政治生涯已接近尾声，唯一的悬念是他愿不愿意体面地下台。此后，执政党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与津主要反对党一道，最终迫使穆加贝21日辞去总统职务。

24日，前副总统姆南加古瓦宣誓就职，任期至2018年8月举行下一届总统选举。

津巴布韦军方不想背上政变的骂名，执政党也需要继续借助穆加贝作为旗帜——虽然权力斗争激烈，但该党对穆加贝的政治经济路线依然有着共识，更希望本党的伟人能够带着尊严离去。

在独立战争年代，穆加贝曾被白人当局关押11年，因此人们喜欢将他同“南非国父”曼德拉作对比。他们同样为祖国的独立解放事业蹲过监狱，同样引领国家走入了历史新纪元。不同的是，曼德拉当了一届总统后便急流勇退，穆加贝则从总理做到了总统，从1980年一直在位至今。

据英国《卫报》11月26日报道，津巴布韦执政党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一名高级官员对外披露，根据卸任时达成的协议，穆加贝除将获得法律豁免权外，在经济上也获得保障。除一次性获得500万美元现金外，93岁的穆加贝在有生之年仍将领取薪资，每月约15万美元。其52岁的夫人格蕾丝今后每月也会获得金钱支付，数量约为穆加贝薪水的一半。

不过，尽管津巴布韦民众对于穆加贝去职普遍持欢迎态度，但是不少津巴布韦国民对于穆加贝仍然心怀感情。

据南非知名媒体News24本月26日报道，在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以西90公里、大部分为农场的Zvimba地区，仍有不少村民对穆加贝怀有深厚感情。有村民表示，虽然会拥护新总统，但也希望他确保穆加贝的安全。“我们不能抛弃他——他是我们的一员。我们希望姆南加古瓦保证穆加贝的安全，不会有麻烦上身，因为他为我们国家已经做了太多。”

执政党非洲民族联盟-爱国阵线发言人西蒙·卡亚·莫约23日也对外证实，穆加贝及格蕾丝不会遭起诉并获准留在国内。“他依然是我们敬爱的独立英雄。过去37年来，他为国家发展付出了巨大努力”。在姆南加古瓦24日宣誓就職时，他也称穆加贝为“导师和战友”。

此外，据美联社25日报道，津巴布韦最高法院已经裁定此前抓捕执政党内“罪犯”的军事行动符合宪法和法律规定。

摘编自《青年参考》2017年11月27日、澎湃新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