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收官，花开富“鳜”

文/图 吉林·宋鹏

“晶蓝天浮雁，碧绿水荡鱼。”10月初，深秋的气息懒洋洋地不肯离去，如同一本好书，让人不舍得慢慢合上它的底封。每次见到此景，我心中便会浮起一丝伤感和失落，并非生活不如意，而是我们这些渔乐之人的幸福时光即将结束，让人不舍。我恨不能马上携家带口，举家迁移到四季如春、花红柳绿的江南水镇，整天浸淫在浮钓人生半世闲的生活之中。然而，这样的妄想如同饮鸩止渴，除了让自己如猢狲般坐卧不安之外，并不能真正解去渔人手痒之毒。最终，经过几天的酝酿，我还是顶着刺骨的西北风，开启了这次让我终身难忘的钓行。值此冬雪纷飞的日子，我藏身于温暖的室内，偶然拾起这段人生小品，决定提笔写下来，以纪念我余生中这段别样的“渔乐时光”。

对于我来说，2017年是一个多事之年，孩子上初中、兄弟办工作、父亲做手术，一系列的事件让我的生活变得忙乱而琐碎，自然而然少了许多去水边伸竿展线的时间，这也让我在这即将封竿的时节变得躁动不安。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出自垂钓世家，受父亲的影响，自小便沉迷于垂钓。父亲如今年近七十，身子硬朗，唯受腰椎间盘突出症困扰多年，腰部时好时坏，终于在今年6月份，坚强的老爷子躺下了，无法走路和直立，压迫神经的疼痛折磨得他无法入睡。我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平日里闲不住的老头，不可能让他就这样终日躺在床上度过。经过多方求医，他最后做了腰椎弓根复位术，经过三个月的康复，老人身体逐渐恢复。随着腰部机能的渐渐好转，他那颗“智者乐水”的心又如野草般复苏了，终日在我耳边钓鱼长钓鱼短的叨咕。我知道，他渴望的是水中那些精灵。经过复查和近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他真的康复了，而平日里难得休息的家兄也能同去，如此父子齐上阵的机会岂能错过？因此，这次出钓便策划成行了。

我在“十一”黄金周之前便留意着天气变化。10月5日，星期天，天气晴，西南风3级，气温5℃～15℃，气压1050百帕，这是北方深秋难得的出钓好天气，我决定带着父亲在此日出钓。由于他的腰部必须有支撑，我特意提前为他准备了一个带护腰的钓椅，让他能钓得更舒服些。把这事告诉他之后，老爷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斗志，终日四处打听鱼讯，并在出钓的头一天买了一包“黑头”红虫，用纸包好后放进冰箱的冷藏室，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等着第二天的出钓了。

凌晨3点半，夜色浓重，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父亲家楼下，见楼上灯火通明，便按了一声喇叭，没过一分钟，父兄便冲出楼门，二人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垂了。我知道，父子三人一同出钓，对于我们来讲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了。我上楼帮着把东西取下装车，临走时，母亲硬是又塞了一件大衣到车上，她是怕我们在水边冷，真的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上车后，我们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抻面馆，边吃边唠。我问他们想去哪儿钓，钓什么鱼，因为父亲多年以来始终钟爱鲫鱼，尤其是1斤以上的大鲫鱼，所以我列出了几个备选的地方让他定，他说要去前些年钓过大鲫鱼的尚家水库，那就按父亲说的办。

吃完面，我们上车走人，路上有说有笑不觉路远，不过开了一阵子我感觉车有些跑舵，这才发现，风已经逐渐大了起来，保守估计有5级。我猛然意识到，这么大的风，肯定会对鱼情有影响。尚家水库是东西方向的坝，从前深秋时到尚家钓鲫鱼，鱼口非常轻，风平浪静时钩线用到极致，鱼口才只有半目，今天的风力必定造成水兴浪急，鱼口恐怕根本就看不清。我把这个顾虑说出来之后，他俩都觉得有道理，于是临时改变钓点，前去公主岭方向的一座中型水库。

日出之前

朝日初升

这座水库位于吉林省公主岭市辖区内，是一座用于蓄洪灌溉的中型水库，封库几年后，近两年才开竿卖票，库中大中型鱼种丰富，最具特色的是青鱼和鲤鱼。去年，我曾在这座水库斩获一尾17斤重的青鱼，至今记忆犹新。

水库日出

抵达目的地后，我站在水库边寻找钓位，感觉风从背后吹来，至少有5级，感觉相当凉爽。最后，我决定把钓位选在靠大坝100米左右远的山脚处，那儿是个大坝与山体的夹角湾。在这个位置，风被山和坝阻挡上行，无法直接吹到水面，因此浪比较小，无论刮多大的风，钓位风力始终维持在3级以内，基本不影响观标；风浪小，水下没有暗流，线组和浮标就可以用得更小些，以免因鱼口轻、线组不灵而导致“空军”。

我们顺着山体下到水边，风力骤减。此刻我感到些许沾沾自喜——更换钓点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如果去尚家水库，这么大的风，别说观察鱼口，就连抛竿都成问题。卸下渔具后，照旧是我和哥哥搭台拴线，父亲哼着小曲开饵和食。因为深秋天亮得比较晚，我们把窝子打上之后，并不急于开钓，而是不急不忙地调标，边调边钓，直到近5点半能看清浮标时才正式开钓。不得不说，天气转凉对鱼类的摄食影响是相当大的，从开钓一直到上午8点，浮标始终没什么动作。父亲和哥哥开始不停地叨咕：“没口哇，咋回事呢？”我说：“再等等，太阳上来后晒一会儿就好了。”实际上，我心里也没底，因为虽说今年闰六月，节气有些滞后，但气温并不是很高，而是持续低温，这对青鱼的活性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对鲫鱼、鲤鱼这些本地鱼种影响还能好些，只求一个大晴天，便可激活它们的摄食欲望。

我们的分工是——家兄蹲守大型鱼种，他拿出新买的11米“大炮”，拴6号主线，绑12号伊势尼大钩，蹲守库中的青根和巨鲤；父亲一如既往地钓他的鲫鱼，兼钓鲤鱼；我则用一支15尺并继竿，拴细线钓鲫鱼和白鱼，并在他们累时打打穿插。不久，一些一二两重的鲫鱼、鳊花开始有口了，我不由得佩服老爹的开饵功力，他用红虫和商品饵开的“肉夹馍”，持钩性好，雾化适中，可搓可拉，钓水库中的野生鱼可谓是因地制宜，有的放矢，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不知不觉间已是上午10点，风力陡然加大，用旋风来形容也不为过，这对观标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为了不让主线牵动浮标，我们抛竿都没有打得太满。父亲不断地调整饵料大小，又把浮标往下拉了一点，就在他再一次调整完毕，抛竿入水后，浮标一个轻轻的下挫，他不失时机地扬竿刺鱼，中了！顿时，那支5.4米鱼竿弯成弓状，几个回合下来，父亲稳稳地拿起抄网，一尾1斤多重的大鲫鱼瞪着锃亮的眼睛，奋力挣扎着被父亲收入护中。老爷子笑开了花，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曾饱受病痛折磨的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能否站起来走路，而是在余生之中还能不能再到水边挥竿垂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而永远潇洒自如地钓下去，是他所追求的。接下来的时间成了他的个人表演时段，我和哥哥成了场外观众，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喝彩，甚至用非常夸张华丽的辞藻恭维着他，老爷子也非常受用，这让我心生些许慰藉，也许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做的事情吧。

笔者的自拍照

父亲的钓位

这座水坝挡住了强风

时间在一次次上鱼的过程中悄然飞逝，不觉间已到了中午，太阳暖暖地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大坝是南北走向，风向西南，坝体和山体的阻挡使得我们施钓的水面非常平稳。招呼父亲、哥哥吃过午饭，稍事休息后，大家继续开战，此时父亲已有十多条鲫鱼入账，其中有三尾1斤往上的鲫鱼，还有两尾红毛鲤子，看得出父亲抓口的功力依然不减。而此时，哥哥的长竿一口没有。此时我忽然发现，上鱼的基本都是短竿，和父亲求证后，我换上1.5号主线，1号子线，达摩孔雀羽硬尾行程标，继续浮钓小鱼打发时间。钓了一阵儿，我发现越往底部鱼口越好，于是逐渐把浮标拉到了钓底的位置，之后就接连钓获几尾2两多重的鳊花和1两多的鲫鱼。心想如果能这样连口，用小竿玩一下午也是极好的。

木质钓台

小鲫鱼

父亲钓的大鲤鱼

稳坐钓台，期许大鱼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父亲那儿再次传来了中鱼的消息。这尾看来不小，遛了五分钟才被我抄入鱼护，是一尾将近6斤重的大鲤鱼，父亲美得乐不可支！我又回到自己的钓位，之前忙着帮父亲抄鱼，我上了一个大饵在钩上，浮标的钓目没有变化，根据经验是没有鱼就饵，反正也是钓小鱼，权当消遣，我没太在意。可是不久，我忽然发现标尾正上下左右没有规律地摇晃，因为风的缘故，这样的摇晃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异常。凭经验判断，水下一定有一条稍大点的鱼在钩子附近活动，但我并没报太大希望，因为这么小的线组，加上这是钓鲫鱼用的并继竿，就算大鱼上钩，结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切线而去。于是，我提竿换饵，又开始等待。然而，这一等就是近三十次的换饵，小鱼像被妈妈喊回家吃饭一般再无一口。我心想，难道今年的收官之战就这样结束了？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好戏才刚刚开始。就在我再一次换上“肉夹馍”的时候，静止已久的浮标又开始无规律地上下左右不停地晃动，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暖得我萌生困意，就在我眼皮打架的时候，余光发现浮标的动作开始加大，从几毫米开始到半目左右，之后突然一个有力的2目下挫，我提竿刺鱼，没中！我瞬间打起精神，又搓了一个饵捏到钩上，并且有意加大了红虫的量。我想，只要中大鱼就行，即便跑了也认了。抱着这个想法，我重新投入战斗，这一等又是十分钟。在我准备再次提竿换饵时，浮标又有动作了，依旧是在3目上下左右摇摆不定。我手握着竿把，抽竿压了压水线，逗了几下，就在浮标归位那一刻，奇迹出现了——浮标毫无征兆地斜着没入水中，我条件反射似的扬竿刺鱼，一股强劲的力量通过并继竿身传递到我的手臂，我俯身尽量把鱼竿立住。由于我的钓位是搭好的木钓台，宽度只有1米左右，离岸边有3米多远，所以横向遛鱼的空间基本没有。此时，鱼儿执拗地左冲右突，执意不往水面走，我拼尽全力控制着它。凭借竿身传来的感觉判断，水下的家伙既不像草鱼、鲤鱼那样坚定绝决，也不如青根那样霸气蛮横，就好像这条鱼想要通过甩头的方式摆脱鱼钩的束缚一样，那感觉用“颤抖”二字来描述是最贴切不过的。这让我想起了另一种钓鱼方式——路亚，路亚钓获翘嘴时的感觉就是这样。

它就这样持续了三分钟左右，之后便开始“打桩”。由于我所处的位置离大坝不到一百米，修坝后剩下的石头就散乱地堆在我的钓位右侧，我生怕鱼钻进石缝，便起身向后退，争取把鱼控制到岸边，再将鱼弓出水面准备抄鱼，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大。此时，父亲和哥哥都在问我中的是什么鱼，殊不知我和鱼也未曾谋面。

“肉夹馍”

野钓的结果永远充满未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竿子开始由满弓状态逐渐松驰下来，鱼终于显出疲态，开始慢慢离底，在钓位3米范围内不慌不忙地游动，但还是不肯浮出水面。我慢慢向后退，把钓箱、炮台挪到了不碍事的地方，尽量减少一切可能导致跑鱼的因素。事实证明，做事留有余地是明智的。又遛了两分多钟，我慢慢退到了离钓台正面大概2米多的位置，通过浮标的位置判断，鱼这时大概处于水下1.5米左右。按照常理，我现在如果用点力弓鱼，它应该会随着线出水，但我手上的线和竿太细了，不比平时的休闲装备，而且我用的线号也超出了鱼竿所标注的上限——0.8号，万一鱼没弓出来，它一回头，跑鱼倒是次要，弄不好要断线折竿。于是，我依旧稳扎稳打，与它缠斗。这时，它再一次摆头，我稍加用力准备控制它，不承想，它竟随着我的牵动很快浮上了水面。我还没有准备好与它谋面，它就这样惊艳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尾大鱼随着竿线的牵引奋力跃出水面一尺多高，腾空的瞬间，它张开比花鲢还要大的嘴，左右摇摆洗刷着透明如玉的鱼鳃，想要摆脱鱼钩的束缚，翻身入水后又砸得湖面炸裂，水花飞溅。

“鳌花！”我兴奋地喊道。

鳜鱼出水的过程

当天我的部分鱼获

归途

它通体亮银色，尾巴、背上、头部长着隐隐的黑斑，长度约在半米上下，宽度有30厘米，凭经验判断，它至少有五六斤重！这么大的鳜鱼，我在水产批发市场都从未见过。此时，闻声赶来的哥哥拿着抄网严阵以待。紧张、兴奋、焦急等情感一齐涌上心头，我提醒自己一定不要慌。很快，它再次腾跃出水并开始发力，求生的本能使它使出浑身解数做拼死一搏，它猛劲儿地发力，我被它拉着，点着碎步跟着它前行；2米、1.5米、半米……我已经挪到了钓台边上，它却还在发力，我竖起的钓竿被它拉扯着，90°、60°、45°、30°、20°……马上就要拔河了，我已经无路可走、无线可放了，我甚至做好了跳下水遛鱼的打算。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状况再次发生，它停住了，如同远行的客人驻足回望故乡的方向一样。它上浮了，如同它往日猎杀小鱼时那样直直地从半水游上水面。然后，它使出毕生最后一点力气，惊艳地跃出水面，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随后就如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谢幕一般，恬静的、淡然地躺在水面；被它激起的涟漪，如同它那渐渐消逝的生命，一点点荡漾开去，它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我把它拉到跟前，轻轻地抄入网中。

上岸后，它依旧一动未动，显然已经精疲力竭。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它，这的确是条水中王者，毒蛇般尖尖的头部、锯齿般细密的牙齿，鱼钩所中的位置是口裂最后端，实际上仅仅刮到了一点点皮肉，摘钩时丝毫没费力。也幸好钩子没进鱼嘴，否则鱼线肯定会被它的牙齿磨断，我用手量了一下，它近三拃长，一拃半宽。此时，它的颜色已经不像第一次炸水时那般鲜艳，而是呈现出一种金属质感，身上的斑点一点点地清晰起来，它的肚子非常大，柔软富有弹性，看来是条母鱼，它的12根背鳍棘、3根臀鳍棘和2根腹鳍棘依旧挺立着，我知道，那是它搏斗的武器，如果不小心被这些毒刺扎到，疼上个把星期算是幸运的，化脓红肿也是家常便饭。

一尾大鲫鱼

量长——51厘米

脸盆勉强装下这尾鳜鱼

称重——2.8千克

渐渐恢复平静的我，用抄网把它端到水边，心中升起一股敬意。我打算把它放生，当然，前提是它还有生还的可能。鳜鱼和其他掠食性鱼类大体相似，生存能力较强，只要不是受重伤或呛水严重，放生后一般都可以存活。我蹲在水边，看着抄网里的它，一直蹲到我的双腿酸痛，遗憾的是，它的鳃盖动作不可逆转地由快转慢，直至消失。我知道，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它因为失力过多而无法恢复呼吸，这条美丽的鱼中霸王在与我的战斗中失败了，彻底败了。此时的我，心生感伤和悔意，我为什么非要那么执着地打败它？看着它逐渐失去了生命的光泽，我依然期待着它能够恢复一丝生机，然而直到我们离开，它也没再挣扎一下，宽大的身子蜷缩在不算小的鱼护中，显得其他鱼类是那样的渺小，起初还不停跳跃的鲫鱼和鲤鱼，此时都安静地沉在水底，或许它们被平日里敬畏的王者所震摄。

回到家中，我对它进行称量，它体长51厘米，重量是2.8千克。让我感到难过的是，在收拾鱼内脏时，我在鱼腹中取出了整整一碗深红色的细密的鱼籽，这是多少生命啊！它的胃里还有一条1两多的完整的新鲜鲫鱼，看来是在中钩前吃下去的，它很有可能是发现这条鲫鱼正在吃钩上的饵料，捕食时误打误撞吞下了我的鱼钩，最终误了它的性命。鲫鱼本无过错，但鳜鱼却因它而死，多么荒谬的连锁反应。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波光粼粼的水下，无数小鳜鱼欢快地游着。我寻易经大师解梦曰：“鱼，主收获，‘鳜’通‘贵’，大吉大利之象，祥瑞之兆也！”

这次2017年的金秋收官之战，是我垂钓生涯中最为离奇的一段插曲之一，可以说是圆梦之旅，因为我收获了难忘的珍贵的亲情时光，但也可以说是最令我纠结的一段钓行，这条鳜鱼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它让我懂得了适当地索取是种修行，收获并不一定就是真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