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鼓进城

□胡兆喜

大清早，梦乡中的牛小海就被爹牛大鼓的电话吵醒：爹已进城了，你带上媳妇和小孙子火速赶到人民广场。时间紧，等见面再详说。就这样，我挂电话了。

这牛大鼓本名牛大海，早年间，常常只身一人，肩背一只牛皮大鼓走村串乡说唱大鼓书。时间久了，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喊他“牛大鼓”。后来，随着广播、电视的普及，说唱大鼓书渐渐失去了市场，牛大鼓不得不放下那只伴随着自己走南闯北的牛皮大鼓，安心在家，喂牲口，搞生产。再后来，儿子牛小海学业有成，在县城谋了一份工作，牛大鼓倾其所有，替儿子在城里安了家娶了媳妇，而他一人依旧在乡下操持农活。

几年前，儿子牛小海为尽孝道，硬是劝说爹放下村里的几亩责任地，进城和他们一起生活。可是儿子家的住房实在太狭小，乍一进城的牛大鼓总觉得住着憋屈，很是不得劲。出门闲逛吧，找不到搭话的人不说，也没啥个好去处，大街小巷都是奔跑的车辆和来去匆匆的行人，哪有在乡下生活悠闲自在呢。

实在憋屈极了，牛大鼓就忍不住地对儿子说：不是你们做子女的不孝顺，是爹我实在不习惯这城里的生活，还是让我回乡下做几亩田地吧。牛小海夫妇见爹决意要回乡下，也不便强加阻拦，只好说你一个人回到乡下要照顾好自己起居生活，等农活忙完了你就进城来。

就这样，牛大鼓又欢天喜地回到乡下，边种地，边喂些牲口。偶尔忙中偷闲，牛大鼓也把那只尘封多年的牛皮大鼓取将出来，给村里的老头老太唱一出充满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大鼓书，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城里的儿子牛小海心里始终放不下爹的生活，他知道爹是嫌家里的住房小，住着憋屈，再加上城里也没啥休闲娱乐去处，不得已才回乡下的。所以牛小海一心想换个大房子，再把爹接进城。适逢这几年城镇化快速发展，小城经济迅速崛起，居民物质文化生活有了极大的提高，牛小海也终于如愿以偿，新换了一所大房子，又欢欢喜喜地把爹牛大鼓第二次接进城。房子宽敞、明亮，居家设施应有尽有，这回牛大鼓住着既方便又舒心。牛小海对爹说，你在家里呆烦了，还可以去逛逛公园，也可以到休闲广场溜达溜达，人多热闹，环境挺不错的。

新建的几处免费开放的公园，没能吸引住牛大鼓溜达的脚步，小桥流水呀、花草树木呀，乡下多的是，牛大鼓不稀罕呢。只是那个宽敞、整洁、大气的政务新区的人民广场，牢牢拴住了牛大鼓的心，一是来这里休闲玩乐的老头老太多，大家能说到一起；二是广场上美轮美奂的舞蹈让牛大鼓大开了眼界。虽说牛大鼓也算是个“民间艺人”，可是说唱了大半辈子鼓书的他，还没跳过舞呢。看着看着，牛大鼓的心儿动了，身子痒了，随着动感十足的音乐，不禁也手舞足蹈起来。一早一晚，牛大鼓就直奔了人民广场，认真地观看舞蹈学跳舞蹈。回到家里，牛大鼓又叫儿子牛小海买些教跳舞蹈的光盘，很是用心地看着电视学着跳着。

牛小海看爹过着“乐不思蜀”的悠哉悠哉的快乐生活，既安心又高兴，心想，这回该能留住爹了吧。谁知刚过半年，牛大鼓又要回乡下了。家乡正在大力开展“美好乡村”建设活动，牛大鼓不无幸福地说，柏油马路修进村了，村里又统一为我们新建了住房，我要回去看看家乡的新面貌，还得打理打理一番新家呢。牛小海就交代爹说，料理完手头的事，你就进城来，不要让我们太牵挂。可是，牛大鼓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不见身影，儿子牛小海每次打电话催，他总是说，在家乡忙呢、忙呢。

这不，牛小海正打算这几日回趟乡下老家，一来看看家乡的新变化，二来看看爹究竟在乡下没完没了地忙个啥，准备再把爹接进城，没想到牛大鼓大清早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进城了。接完电话的牛小海尽管一头雾水，却不敢怠慢，赶紧带上老婆和儿子直奔人民广场而去。

大老远就听到广场上锣鼓喧天，高音喇叭响着欢快明亮的舞曲。牛小海这才想起，电视上播放的“人民广场举办老年舞大奖赛”的新闻。快步走上了广场，牛小海一边在欢快热闹的人群中搜寻着爹的身影，一边拨通了爹的电话。

功夫不大，就见身穿红衣绿裤的牛大鼓一溜小跑来到儿子一家人的面前。牛大鼓喜不自禁地说：长话短说，我在家乡打理好了新居，会了会街坊邻居、亲朋好友，本想就回城的，可是看到村里的老头老太们一下子都集中到新住地，没事闲得慌，而村里的活动场所刚建好也没开展啥活动，我就想不如留在家里教他们跳跳广场舞吧，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充实快乐起来。没想到啊，这音乐一响起来，前村后庄的男女老少一下子来了上百人，这个要学那个要教，教跳了一曲又一曲。就这样一路教了下来，我一时两时也无法脱身回城里了。前些天看到电视上播放的人民广场老年舞大赛的通知，我就带着一些老头老太来城里“亮亮相”，也好展示一下咱的教学成果嘛。叫你们来，一是借机会咱们一家人见见面，说说话，二是替我们舞蹈队加油助威，就充当那个叫什么“亲友团”的。等会临到我们上台跳舞，你们就使劲鼓掌叫好……

匆匆说了情况又交代了一番，牛大鼓就急急忙忙地朝他的舞蹈队伍走去。走了几步，牛大鼓又不放心似的回头朝儿子一家做了个鼓掌的手势，牛小海也对爹高高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