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造型设计的样式
2018-01-15董桂颖
董桂颖
舞台服装造型设计是一种暗语,不同风格的着装、妆饰表达不同性格和不同情境。在舞台上不仅可以通过造型设计用不同颜色、不同款式来塑造不同演员角色的审美、阶层和年龄,还可以通过细节化的设计展现造型设计师对每一部剧的独特理解。
在艺术思潮多元化的今天,材料、材质、色彩、呈现手段都很丰富。舞台人物造型设计师的权责就是运用专业造型技巧知识,巧妙地从视觉的角度来塑造演员,让演员成为角色的同时传递设计师自己的设计理念。角色作为舞台上第一视觉主体,传递给观众的是角色形象。造型设计师就是要第一时间给观众以准确的视觉效果,帮助观众在观剧过程中更好地进入戏剧规定情境、融入戏剧情节。
戏曲服装是有披、褶、蟒、靠传统制式的,而话剧是从剧本出发,每一个剧本的时代背景、剧情语汇都有所不同,舞台上展现的题材内容、创作理念、技术手段、呈现形态、审美取向等均有差异。话剧人物造型设计不受表演形式对服装形象的约束,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想象力,但并不代表可以毫无依据地天马行空,毕竟舞台服装造型设计不是个人造型展览,而是一种综合的舞台艺术,必须要在编、导的方向性带领下达到艺术统一,才能使观众更好地融入其中。作为人物造型设计师,首先要考虑人物造型应当折射出剧本创作者想要呈现的那个时代,需谨慎传递出准确的历史背景,同时从演员本身条件入手,并根植于舞台设计的大背景之下,还要考虑编、导的创作理念和语汇,最终设计出拥有独特舞台形象的设计样式。下面笔者以自己参与创作的几部作品为例,来谈谈对舞台造型设计样式的体会。
2017年是汤显祖逝世400周年纪念,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出品、第十八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创作项目话剧《枕上无梦》,上海音乐学院国家艺术基金项目音乐剧《汤显祖》,两部作品虽讲述的都是汤显祖的生平,年代背景、人物也趋同,但舞台叙事、展现形式截然不同。《枕上无梦》的编剧用梦的形式来展现汤显祖,这样一个品性高洁的聪明人在看透了官场黑暗却仍不甘心,明白在那样的官场永无出头之日时无比的痛苦,所谓正途“天地孰为贵,乾坤只此生”不过如此。导演定义其为进退两难后的自观,与梦境结合,运用戏曲化的舞台手段呈现“进不能昧心于庙堂之上,退不能安心于江湖之远”。基于编、导赋予的舞台呈现气质,人物造型方面汲取戏曲造型的精髓,既有戏曲的韵律又有戏剧的叙事真实性,将更多设计重心放在提炼上而不是元素的叠加,所谓大道至简。音乐剧《汤显祖》在展现形式上跟《枕上无梦》完全不同,湯显祖一生跟昆曲不可分割,所以此剧也有戏曲部分,呈现形式是两个时空的对话:汤显祖与杜丽娘、汤显祖与亡妻、汤显祖与玉茗堂学生……造型设计师既要表现出时空变化,又要呼应整体舞台效果,不同时代、不同空间人物需要在服装样式、色彩上做文章,同时要协调设计样式以展现造型设计的整体舞台语汇。基于此,造型设计在面料的选择和再处理上做了大量文章。戏曲人物部分在尽可能还原形制的基础上夸张纹样;话剧表演部分还原明朝纹样,更加概括地展现图案寓意;亡妻空间处理与杜丽娘色彩呼应;三个人的服装质地统一在一种元素下做不同的肌理和细节处理。
近年来历史题材战争戏时常在舞台上演,作为这种有明确历史背景的舞台剧,造型上依旧需要在秉承史实的同时在设计样式上做进一步地提升。仅做生活化年代服装,然后再现于舞台,已经远远满足不了现代观众的需求。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原创歌剧《贺绿汀》以20世纪上半叶中华民族救亡图存、争取解放的宏大历史为背景,真实再现了人民音乐家、上音老院长贺绿汀怎样从青年时期开始把个人融入大时代,始终向往光明、奋进不止,成长为时代的歌手、人民的音乐大师的感人故事。贺绿汀去过邵阳、海陆丰革命根据地、上海、临汾、苏北,大江南北的这些地域和时代印记在剧中要得到呈现,舞台造型设计就要秉承史实、有所展现。此外,剧中独特的造型设计语汇体现在对面料的再处理,运用褶皱、手绘、染色等手段对面料进行加工,在处理面料肌理的同时夸张款式的特点,再融入现代审美的合体式处理方式,旗袍、西装的形制更具现代审美、更加统一真实,将从色彩到轮廓造型设计的形制样式完美地统一在一种造型设计语汇中。这样的舞台造型设计使得历史剧既真实又具有现代审美气质,观剧者不仅能身临其境地融入剧情,在舞台视觉造型效果上也会获得更多的审美认同。
2018年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上亮相的舞台剧《最后一头战象》,该剧根据沈石溪同名小说改编,是一个立足中国展现人类共同命运的故事,是一个关于爱与感动的故事。舞台上,在隆隆炮声中纷飞的战火染红了整片天空,多媒体投射出的象兵前赴后继地奔向战场,小象嘎羧毫不畏惧地走在最前面……剧中,生活在云南国境线上的傣族少年波农丁与小象嘎羧从相遇到一同成长、变老,他们共同见证了特殊年代中人类与大象之间不断变化的关系,反思了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并烘托出反战的主题思想。导演在舞台呈现上将小象嘎羧和小主人之间的相见、相识、相依及生死分离的整个戏剧过程都进行了拟人化处理,这样的处理手法为这个舞台剧在造型上提供了很大的空间。梦幻般的舞台环境和多媒体效果,也为造型设计团队在人物造型样式上提供了丰富的展示空间。在人物造型设计上我们研究了云南滇南地区在抗战时期的着装,并以此民族特点为火花和依据。随着不断深入了解,我们发现西双版纳的傣族男子有一个重要的特征——文身,是用有墨的针刺入皮肤底层而在皮肤上制造一些图案或字眼出来,傣语叫“沙墨”。傣族的传统审美认为,是男人就要文身,越多越好;在傣族宗教思想和审美观念的影响下,傣族男孩一般先进佛寺当和尚,长到11岁以后,就可以文身了。“文”有装饰、遮掩、遮盖的意思,“文身”是用纹样装饰身体。和世界上的许多民族一样,文身曾经是古老文明中构成早期宗教与信仰的重要部分。文身是该民族最具标志性的文化特征,这一点在西双版纳傣族地区的男性尤其是在男性长老身上,能得到充分验证。传统文身的痕迹至今仍可在云南一些偏远地区的老人身上看到,另外傣族历史上出现的咒衣也属于文身的一种延伸元素的体现。
《最后一头战象》的故事围绕傣族男孩与象共同成长、面对战争面对死亡,导演在剧中设置了关于男孩长大过程中经历成人礼的情节,剧中一个男孩盼着这一天,在经历成人礼后去参军投入保卫国家的战争。这个关于成人礼的设置是很重要的剧情,所以我们抓住这个情节和特色,在剧中放大了这个元素,展开了关于文身的样式设计,通过这个点的设定展现剧中人物的年龄、特点、身份、地位,给观众在视觉效果上产生冲击。这种设计元素的夸张和扩大运用不仅仅是强调了民族特性,还使整个服装造型设计加强了样式感,形成了人物造型设计风格的独特语汇。小象嘎羧在舞台上如童话般的雨林里与那些原住村民的造型完美融合,从视觉效果上来看整体舞台形象具有很强的现代感和可观赏性,造型服装设计完美地融合到了整个舞台设定所烘托的故事发展之中。
如果将舞台视觉归入符号学,设计样式也就是所谓“腔调”了的符号化,每一部舞台剧传递给观众的都是不同的符号,认同这个符号才能深深地记住这个符号,作为创作者就成功了。舞台造型设计必须符合现代审美意识,观众看着才不至于枯燥乏味。在满足特殊的剧场距离的观赏视觉效果之余,造型设计提炼的样式要有情绪、有感情、有温度的,仅仅是还原的展示是毫无生命力的。一部优秀舞台剧的人物造型仅仅停留在史实的现实呈现是不够的,设计者需要通过对各种艺术样式的观察学习来提升艺术修养、美学意识、艺术表达能力,在设计中注入自己对这个剧本的思考和主观意识语汇,从剧本出发注入设计灵魂、审美契合、艺术价值。
(作者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有限公司服化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