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还乡
2018-01-15阿九
当我死的时候,
一切都相会在黎明。
该有一场小雨
替人们流下泪水,
要是他们不能亲自为我伤心。
如果不是这样,应该有别样的路
引我踏向死亡的门槛。
该有一队斑头雁
与我一同离去。
该有一只海碗盛满我的血,
这流干了的血,
该有一种声音促使它凝固。
当那个日子来临,
该有一条小河
流经我的家乡。
该有一条堤坝上边
走着送行的人。
该有一个祖国
在我的床边徘徊,
至少,该有一片大海
让我漂浮在还乡的水上。
即使因为贫穷,
也该有一首歌,让我号唱着死。
那一天,谁能叫得出我
人群中的名字?
或者真的,如果我想见见祖国,
单独见一见她,
她能不能赶来?
想与正义、智慧
聊一阵天空云淡,
她能不能赶来,
赶在夜晚的更鸣到来之前,
來听听我剩下的话语?
爱情的女神,
明眼的预言的女神们,
能不能说出,我还要走多久
才能回去?
能不能有一双大手
按住我的痛苦,
再把一碗备好的茶水端到我的嘴边?
如果恰逢夏日,该有一树梧桐叶
与我携手同死;
要是冬天,该有一场大雪
堆在我的门前。
应当有我这样的事,
让我安心地倒在回家的路上。
万一这条路上
有人举火经过,
至少它该为我彻底熄灭一次,
让我像一个真正的灵魂,
一颗骄傲的燧石,
点燃故乡的心中致密的夜晚。
(选自本刊2017年第5期“紫气东来”栏目)
卢辉品读:
当下诗坛,当感情成了“稀缺品”的时候,阿九的诗或多或少补偿了我作为品读者之一的感情“空缺”。不错,生与死,单从诗歌的命题上而言,它容易溢出情感的“本原”,容易形成情感的“发酵场”,但这一切的推理不等于阿九就能顺理成“诗”,而且是写出直指人心的好诗。阿九的《亡灵还乡》,有一种“还”的动态感,我把它看成是生与死“互访”的神性动态痕迹,即从“死”的永恒宁静的最初状态中激起随后的复活“在世”,从而展开抒情主体一系列的“灵验”状态:从“我”死的时候“该有一场小雨/替人们流下眼泪”到“该有一个祖国/在我的床边徘徊”;从“该有一场大雪/堆在我的门前”到“万一这条路上/有人举火经过/至少它该为我彻底熄灭一次/让我像一个真正的灵魂”。这一系列灵验状态,使死最初的灵知、精神、品质客观化、实体化。更重要的是,这些灵验状态都是以假定的“时态”与“在场”的磁吸效应将欣赏者紧紧吸附,进而,诗人阿九将这些灵验状态转为灵性状态,即把生与死“互访”的各个层面从死的最初状态中逐级呈现出来,从而打通了一条有关地上世界与神明世界、此岸与彼岸之间的路径,让生与死那些若即若离、或明或暗的“含混”隧道有一束光芒,那才是“亡灵还乡”的真正归属:“像一个真正的灵魂/一颗骄傲的燧石/点燃故乡的心中致密的夜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