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开始送货了

周欣

杨国平是浙江安吉杭垓镇的一名邮政投递员。从1992年开始，他每天的工作行程“十年如一日”：早上7点，骑自行车出门，将昨天整理好的包裹及报纸送至各家各户，配送完当天的投递件后，下午2点，启程回分发室，整理明日需要配送的包裹及报纸。

投递员的工作不轻松。地处山区的杭垓镇周围，布满了犹如微小血管的山路，大多数情况下，杨国平每天来回几十公里，遇到雨雪天气，难免出现摔跤等意外。

镇上愿意从事邮政投递员工作的人越来越少。杨国平所在的分发室原本有4个人，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3。这3个人每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固定目的地，杨国平负责的是双舍乡的大坑村和七管村。由于人手不足，对于那些特别偏远的村落，他们的策略是“每周只配送两三次”。

邮政公司一直想找到一种方法来降低“镇到村”的人力成本。在农村，镇到村的末端环节，大多没有开通邮路。除了道路崎岖，这些村落的地理位置呈放射状。这是物流系统中最难的一环—配送距离更远，配送货物更少，配送地域也更分散。

2016年4月，中国邮政找到一家名为“迅蚁”的无人机物流公司寻求合作。当时，迅蚁正在研发一款物流无人机，但发愁没有合适的使用场景。邮政的需求，正好填补了迅蚁的这一空缺。5个月以后，迅蚁生产出一款名为“捷雁”的无人机系统，随后他们和中国邮政在浙江安吉举行了首条航路的开通仪式。

迅蚁的创始人章磊此前在北航就读于飞机设计专业。本科毕业时，他发现学校里的快递集散地越来越多。“一个人，一辆三轮车，一块地，所有人都去那里取件”，当时他就在思考怎样才能降低物流行业的人力成本，同时提升效率。“最经济的方式是依赖天然的‘道路—空气。空气就是飞机的道路，无需建设。”他说。

杨国平所在的杭垓镇成为第一个试点区域，迅蚁派了五六个人的保障团队为邮政投递员演示飞行。整个过程中有3个角色：负责起飞的投递员，负责云端监控的迅蚁飞行管理员，以及负责取件的村委干部。起飞前，投递员需要将电池装入飞机，同时将货物放入货箱。按下开关后，飞机处于联网状态。这个时候，投递员就可以在手机的App上选择起点和终点，比如“杭垓至七管村”，同时扫描飞机上的二维码，申请起飞。

迅蚁云端调度中心收到起飞请求后，会自动检查飞机的电量以及传感器等设备是否正常。之后他们再结合天气、人员准备情况等因素决定是否同意起飞申请。同意后收件人村委干部也会同时收到起飞提醒，这意味着他可以将视觉标志物放到村委门口，等飞机来辨认最后的降落地点。

以杭垓镇中心到七管村车程30公里的距离为例，一次飞行时间一般在20分钟左右。不同型号代表了不同的载重量，比如捷雁TR7最大载重7公斤，TR5是5公斤。这些偏远地区的快递本来就少，几次飞下来，大部分投递员能很快完成任务。

杨国平当时也在现场。在接受了操作指导后，很快，他便将这一技能应用到了实际工作中。无人机带来的变化很明显，杨国平现在每天8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村委干部发微信，看谁有时间接收快递。四个村的快递任务，现在只用两个小时就能顺利完成，过程中也没出现过任何安全事故。

对于中国邮政来说，用无人机送货值得一试。迅蚁目前设定了3种收费方式，除了售卖单架10万元左右的无人机外，他们也提供一个月4000元的无人机配送系统使用权。最后是按次付费，单次价格在35元左右。对比单次送件成本，传统配送方式投递员来回可能需要两个小时，加上油费、车的折旧，成本在90元左右，远高于无人机的成本。

不过，稳定的飞行状况是迅蚁近几个月才达到的效果。从飞机出厂到测试的整个过程中，团队曾面临过各种各样可能导致飞机出现安全隐患的原因，比如纯移动手机通信网路会丢失信号，团队就需要增加地面站点的联网技术，来保证飞机跟后台的连接稳定。

在这当中，最困难的是如何找准降落点。在一次试飞中，团队本来为山顶预留的高度是30米，结果温度变化导致气压高度信息存在误差，偏低了十几米，飞机挂到了山顶的一棵松树上。这样的意外事故经常会在试飞阶段发生，可能是松树，可能是房屋。这种潜在的危险因素使得无人机公司要在产品投入市场之前，必须将安全性提至最高。

为了保持稳定性，迅蚁的解决方案是依靠更多传感器，比如声波、激光、红外等，去确定实时高度。此外，图像识别能帮助他们更好地避免危险源。对于天气等不可控因素，一个可靠的办法是不断积累飞行里程，通过深度学习等算法规避类似问题。

中国邮政是迅蚁目前最大的客户，除了浙江杭垓，他们在四川、广东，贵州等10多个地方也使用了迅蚁无人机。2017年中旬，红杉中国合伙人郭山汕在浙江安吉杭垓镇亲眼目睹了迅蚁的试飞情况后，决定投资这家公司。在红杉中国的帮助下，迅蚁的无人机服务进入了中通、苏宁等B端使用场景。在迅蚁的自建工厂内，平均两三天能生产出一架飞机。包括租和售在内，其投入市场的飞机在30架左右。

在郭山汕看来，政策、安全性以及市场是影响无人机物流的关键因素，但长期来看，前两者都不是问题。“中国环境比较鼓励这种民生工程，安全的问题也能依靠技术解决。”最终他们决定投资这家公司的原因在于，这是““国内创业团队中第一家实现了常态化飞行的公司”。

2017年12月，迅蚁推出了面向C端的“迅蚁速运”。迅蚁速运类似于“饿了么”—用户打开微信小程序扫码以后，可以在商品库里预订镇上店铺的水果或蛋糕，用户下完订单以后，迅蚁工作人员就会联系店家，让店家将相应产品配送至镇上的服务站，工作人员在服务站将产品送上飞机，并送至用户身边。

“迅蚁速运”的服务站一般设置在镇中心，以便店家配送。用户的收货点一般在民宿、景区等地。章磊解释其核心逻辑是服务“到农村来消费的城市人”。在他看来，这些人具备高消费能力，在旅行过程中最有可能产生“配送上门”的需求。

对民宿而言，无人机配送服务增加了旅游亮点，他们也能获得一定的抽成。赵亮曾经跟一个民宿老板聊天，对方就表示希望能用无人机给他们送早餐，因为山上无法提供高质量的早餐，“一碗面加两片青菜”的搭配经常引起客人的不满。

配送过程中，迅蚁还需要在服务站设置工作人员。未来，这部分工作人员会用当地人替换。目前，“迅蚁速运”的服务主要集中在浙江省莫干山等四五个镇，平均每个镇的SKU在30到40之间，毛利率在30%以上。

在当下，京东、顺丰等大公司也在做无人机物流，但郭山汕认为这不会对迅蚁造成影响。从产品角度来看，迅蚁已经可以在现场没人的情况下实现安全稳定的飞行，并且找到了合适的商业应用场景。当然，这家公司也面临很大挑战。技术之外，如何挖掘更多需求，找到合适的应用场景，是他们思考最多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郭山汕认为，大城市的封闭园区都是迅蚁未来可尝试的领域，在企业客户方面，他们可以延伸至支线和干线，比如物流分拨中心之间的运输，可以通过无人机而不是卡车等。“未来五到八年，技术一定会替代人力。”对于这家公司的发展，他有足够的耐 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