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与《现代人》及与之相关的两场论争
2018-01-14耿海英
耿海英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200444)
在《现代人》三任主编30年的办刊历史中,有俄国众多重要作家参与其中。不过当我们仔细研究这些作家与《现代人》的关系时,就会发现与其关系最密切、参与时间最长、引起事件与争论最多的作家就是屠格涅夫了。
1837年,屠格涅夫还在彼得堡大学时,将试笔之作《斯捷诺》交给任课老师普列特尼约夫,遭到否定性评价,不过得到了老师对其才华的某种肯定,这使他有勇气把几首诗作再送老师。普列特尼约夫选中两首,发表在其刚接手主办的《现代人》1838年第1期和第4期上。1843年、1844年普列特尼约夫主办的《现代人》又发表了屠格涅夫4首诗歌。这些小诗的发表,不仅是《现代人》主编对其才能的肯定,更是从此开启了他的文学生涯,从此结下了他与《现代人》的恩恩怨怨。
不过,屠格涅夫作为《现代人》真正重要的力量,是到了涅克拉索夫主办《现代人》时期。1847年《现代人》迎来了自己的新时期①,涅克拉索夫和巴纳耶夫从普列特尼约夫那里接手杂志,别林斯基离开克拉耶夫斯基的《祖国纪事》加盟《现代人》并成为其精神领袖。1843年初屠格涅夫与别林斯基相识,之后成为至交,直到别林斯基1848年去世。1839年至1846年间,别林斯基在《祖国纪事》主笔“文学批评”栏目,屠格涅夫创作真正起步时(1843)的多篇作品皆由别林斯基发表在《祖国纪事》上。他与别林斯基在俄国和在柏林有过几乎每日见面或同住的亲密交往,从而成为别林斯基圈子的重要人物。因此,屠格涅夫参与到《现代人》这一“新的事业”中顺理成章。从杂志筹备伊始,他就直接参与其中,“他的那些见证了1847年《现代人》如何诞生的同仁,应当还记得,屠格涅夫为创办这个刊物是怎样奔波,花费了多少精力,出了多少主意,而且在杂志推广和巩固上,又做了多少事情”[1]333。甚至,按照安年科夫有点不无夸张的话说,“他是整个计划的灵魂,它的筹划者组织者——当然,除了未来出版人(即涅克拉索夫和巴纳耶夫——引者)带入杂志个人特点;他和他们一直分担所有复杂事宜和各种意外变故。涅克拉索夫每天都与他讨论;而后杂志上尽是他的作品”[1]387。是的,1847年第1期《现代人》出版,屠格涅夫就发表了组诗《乡村》、文学评论《库科利尼克的悲剧〈帕特库尔中将〉》、与涅克拉索夫合写的《当代人札记》,以及《猎人笔记》的开篇之作《霍尔和卡里内奇》——此篇作品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和好评,也为杂志带来了意外的声誉。这一期也刊登了别林斯基的多篇文章,如其重要文章《乞乞科夫的旅行,或死魂灵,果戈理的史诗》,以及与卡维林合写的《1846年俄国文学观察》;还有两篇推介新书的文章《俄国作家文集:1846年的奥泽罗夫文集和冯维辛文集》《1846年上半年〈高加索报〉文集》。别林斯基指出了“果戈理时期”文学发展的道路,为这一阶段的《现代人》确定了基本倾向。
这一阶段,即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取得主导权(1856年)之前②,杂志的合作者圈子是:核心人物别林斯基和30年代末40年代初期聚集在他周围的人——鲍特金、安年科夫、屠格涅夫、格利戈洛维奇、赫尔岑、卡维林、谢德林等。这是一开始就参与其中的主要人物。稍后吸引了格拉诺夫斯基③(1847年第9期),以及他的得意学生伊·康·巴布斯特(约1847年第10期);还有德鲁日宁(1847年第12期)、隆吉诺夫(1848年12期)。这些基本是早期主要成员。后来又有维·帕·加耶夫斯基(1849年11期)、费特(1850年第3期)、波隆斯基(1851年11期)、佩平(1854年第10期)、丘特切夫(1854年12期)、叶·雅·科尔巴新(1855年5期)等。巴纳耶娃一直占有一席之地。从1852到1855年,列·托尔斯泰一年发表一篇短篇,直到1855年第6期发表“塞瓦斯托波尔”短篇因土俄战事关系而受到更大关注。陀思妥耶夫斯基仅在新杂志第1期上刊登了《九封信的故事》,之后就因流放而中断了创作。
在这些合作者之中,屠格涅夫与他们多数人的关系后来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与别林斯基的关系始终如初。所以,从一开始,屠格涅夫进入《现代人》就不是所谓的外来人,像后来进入杂志的托尔斯泰、车尔尼雪夫斯基或杜波罗留波夫那样;而是与涅克拉索夫、巴纳耶夫、鲍特金等一样,作为别林斯基最亲密的朋友,作为自己人,成为编辑部的主要创始人之一。1848年别林斯基去世,赫尔岑出国,以及后来赫尔岑与涅克拉索夫因奥加辽夫的庄园官司(大约1853年)的不和,部分因此事而产生的涅克拉索夫与格拉诺夫斯基之间的矛盾,这些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现代人》圈子的组成和力量。总体看来,从1847年至1855年,杂志的核心领导力量(除涅克拉索夫和巴纳耶夫之外)是别林斯基、鲍特金、安年科夫、德鲁日宁和屠格涅夫。他们的积极参与,使《现代人》得以维系。
可以说,屠格涅夫是参与程度最深的作家之一,尽管第1期出版后一直到1853年他或居住国外,或因发表悼念果戈理去世的文章被流放于原籍,但他不间断地寄来作品。从1847到1860年,屠格涅夫与《现代人》杂志的合作极富成果,从成名作《猎人笔记》一直到《贵族之家》,连续14年,他在《现代人》上共计发表了25篇《猎人笔记》中的21篇,1组抒情诗, 11篇中短篇(《犹太人》《佩图什科夫》《三次相会》《两个朋友》《木木》《寂静》《客栈》《罗亭》《浮士德》《阿霞》《贵族之家》),4部戏剧(《绳在细处断》《村中一月》《首席贵族的早餐》《别人的面包》)和11篇随笔、书评、文学评论(其中包括著名的评论《哈姆雷特和堂吉诃德》)。这些是我们翻阅《现代人》就可看到署名的作品。但这依然不是全部,“还有许多散发在杂志最后一个栏目里的短评”[1]387。
别林斯基的去世,虽然没有对编辑部总的人员构成造成影响,但却留下一个巨大空缺:以前总是别林斯基署名、代表杂志的文学观点和倾向、给杂志以思想定位的批评栏目失去了核心,德鲁日宁、安年科夫、卡维林、米留金、涅克拉索夫等成为该栏目的撰稿人,其他基本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甚至栏目变成了不署名的、搞不清作者是谁的集体之作了,并且在某种程度上从纯文学批评变成了“杂”文栏目。而且恰在这时整个俄国社会进入通常所说的“黑暗七年”时期,舆论的管控和活动空间的压缩,使得杂志生存步履艰难。
这时即19世纪50年代上半期,却正是屠格涅夫与《现代人》最紧密的关系期。除了在上面发表的已知作品,正如尼·瓦·伊斯梅洛夫指出:“屠格涅夫之参与,远比我们通常所认为的要深得多,远比反映在他的全集中的要多得多!”[2]尽管已经有太多研究他的资料,但是“远没有弄清他为《现代人》所有栏目撰写的东西,尤其是他流放前,1847—1851年间。他参与到杂志中,作为小说、诗歌、‘猎人笔记’随笔、戏剧的作者,作为批评家、政论家,作为杂文作者,跟踪日常的文学、戏剧、社会等时事,主要是(至少我们知道)国外这些领域的时事,一句话,他参与到了杂志的所有栏目的”[2]。时局的幽暗,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杂志上。这些年杂志也发表了一些内容并不充实、艺术性薄弱的作品,涅克拉索夫自己也撰写一些应急散文发表,没有这些,杂志也许就无法维继下去。他承认说:“我们能发什么就发什么。”[3]115涅克拉索夫这样给屠格涅夫解释自己与巴纳耶夫仓促合作的《三个王国》: “如果您读到我的小说,不要太严苛地评判它:之所以写它,就是为了杂志有东西可发——这是写出它的唯一原因。”[3]115为了杂志得以维继,涅克拉索夫经常恳请屠格涅夫随便寄点什么发表:“怜惜一下《现代人》吧,朋友,再给我们寄来些您的大作,越多越好。”[3]122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屠格涅夫——《猎人笔记》④的作者——的支持就具有了举足轻重的意义。当然,屠格涅夫本人也热心于《现代人》的事业,即便在国外,他也密切关注每一期《现代人》的内容,认为自己是这一共同事业的一分子。1856年10月他从国外给巴纳耶夫写信:“我答应你,我会尽一切努力,不仅以我自己的创作,还以各种新闻、资讯、可供翻译的书目等来支持《现代人》。”[4]212屠格涅夫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他的作品首先且绝大部分发表在《现代人》上。他很高兴他对杂志的支持也得到了编辑部的理解和高度评价:“感谢你赞美我的活动和我对《现代人》的爱,我可以使您相信,我会像俗话说的拉边套的好马,一刻也不卸套……”[4]220
屠格涅夫参与《现代人》不只是作品的发表,他还不断地为《现代人》扶持新人、引进新作。在传统的文学史中一直被忽略而现在无法绕开的两位诗人都与他的指引分不开。一位是诗人费特。一次屠格涅夫去费特那里,碰到诗人刚刚完成诗歌《第聂伯河上的春汛》,听完诗人的朗诵,屠格涅夫说道:“我还担心您才思枯竭呢,可它的脉搏在您身上却跳动得更有力了。写吧!写吧!”[5]36他将费特引进了《现代人》,并认真编辑他的诗歌,帮助他锤炼语言,完善诗歌技巧,并为费特的第三本诗集的出版付出许多辛劳。另一位是诗人丘特切夫。1854年2月,屠格涅夫在斯巴斯科耶(他的庄园)给C.T.阿克萨科夫写信说:“我在这里促成了两件好事:一是说服了丘特切夫出版自己的诗歌选集;二是帮助费特彻底理顺和修改自己的贺拉斯译稿。”[4]167根据屠格涅夫的建议,《现代人》上出现了丘特切夫的诗歌。
如果说上述两位诗人是屠格涅夫直接扶持并引进到《现代人》中,那么还有间接被他吸引到《现代人》中的,这就是在创作上直接受他影响,以致将作品献给他、并投稿给《现代人》的新人托尔斯泰。翻开1855年第 9期《现代人》,就会看到托尔斯泰的《伐林:一个士官生的故事》(献给伊·谢·屠格涅夫)。我们会惊奇,为什么这篇作品是献给屠格涅夫的?现在通行的所有版本里都没有了这一附带题词,或因后来屠格涅夫与托尔斯泰决裂,或因后来托尔斯泰盛名威震吧,作者不愿再标明是献给屠格涅夫的?1855年8月18日涅克拉索夫给屠格涅夫的信中写道:“《现代人》第9期发表一篇献给你的士官生的故事:《伐林》。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这是一篇关于各色士兵(包括军官)类型的特写,也就是迄今俄国文学中还不曾有过的一篇东西。而且写得多好呀!在这些特写中完全是你的形式,甚至语句、比喻,都让人想起《猎人笔记》——而其中一个军官干脆就是穿着军装的希格雷县的哈姆莱特⑤。但所有这一切远不只是表面的模仿。”[6]
在寄出小说《伐林》之前,1855年6月14日托尔斯泰曾给巴纳耶夫写信说:“如果屠格涅夫在彼得堡,那么问他是否允许一个士官生的故事的题词为:献给伊·屠格涅夫。我之所以有此想法,是因为当我重读它时,发现了其中不由自主的对他的那些故事的模仿。”[7]315
托尔斯泰非常熟悉屠格涅夫的作品,甚至当时在日记中写道:“有了他以后,写作就有点难了。”[8]211托尔斯泰自主接受屠格涅夫的影响可见一斑。他在日记的另一处(1855年3月21日)又写道:“接到玛莎(玛利亚,其胞妹——笔者)一封令人心醉的信,她描述了跟屠格涅夫相识的经过。这封珍贵的信,把我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提高了,它激励我去写作。”因此,虽然托尔斯泰说《伐林》是无意中模仿屠格涅夫,但在意识中,屠格涅夫显然已经是托尔斯泰的榜样了。另一方面,早在托尔斯泰寄给《现代人》的《童年》发表之后,屠格涅夫亦开始注意这位作者,他和涅克拉索夫都欣喜于又一个天才的出现。“这是个新的天才,而且看来很靠得住。”(涅语)“告诉他,我要向他鼓掌表示欢迎,并向他致敬。”(屠语)[8]210屠格涅夫甚至开始打听他的情况。他了解到离自己的庄园二十来俄里就是托尔斯泰胞妹玛利亚的家,以后便与玛利亚一家有了经常往来,传递了对《童年》的赞赏和对托尔斯泰创作的关切。1854年10月29日,他给涅克拉索夫写信说:“我从她(玛利亚)那里了解到他哥哥的许多情况。”[8]212在托尔斯泰曾收到的姑母的信中也提到:“而对此(即《童年》——笔者)最表示关切的是《猎人笔记》的作者屠格涅夫。他见人就打听,玛利亚是不是有个写小说的哥哥在高加索,还说,如果这个青年以后像一开始那样写,那他前途无量呢。”[8]211当托尔斯泰得知屠格涅夫到访玛利亚的家,也高兴万分,请家人转告屠格涅夫,虽然他只是从作品上知道屠格涅夫的,但却感到有许多话需要跟他谈。而这恰恰与后来屠格涅夫的一封信相呼应。1855年秋屠格涅夫去玛利亚那里,托尔斯泰给塔·阿·叶尔戈里斯卡娅的信正好到达。屠格涅夫从信中得知托尔斯泰有可能离开军队时,当即在玛利亚的家就给他写信说:“我早就想与您结识……首先衷心感谢您将《伐林》献给我——在我的文学生涯中还从来没有这样的荣耀。想必令妹已经告诉您,我是多么推崇您的天才并对您寄予厚望。……倘若您能离开克里米亚,那该多好……军旅生涯不是你的职业,你的使命是文学家,思想和语言的艺术家。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您在信中提到您有可能休假,此外是因为我太热爱俄国文学了,以致不愿想到您在枪林弹雨中。如果您确有可能到图拉哪怕作短暂停留,我会专程从彼得堡到那里一趟,以便和您本人认识——当然这对您未必有多大诱惑,但说真的,为了您自己,为了文学,您回来吧。我还要再说一遍,你的武器是笔,而不是军刀……”[4]193这是在两人没有见面之前就已经惺惺相惜。因此,待1855年11月托尔斯泰从高加索回来,直奔屠格涅夫在彼得堡的寓所并住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两人见面,相谈甚欢,尽管很快就有了分歧。屠格涅夫引荐托尔斯泰与涅克拉索夫见面,直至把他引进了整个彼得堡文学界和新闻界,介绍他认识了冈察洛夫、皮谢姆斯基、阿·尼·迈科夫、波隆斯基、鲍特金、德鲁日宁、安年科夫;后在十二月党人起义30周年纪念日在家举办文艺晚会,使他与奥加辽夫相识,倾听奥加辽夫朗诵自己的诗歌《冬日之路》。总之, 在屠格涅夫的热情安排下,托尔斯泰熟悉了当时俄国文坛上一切优秀的东西,而对他精神上最有力的影响是:在屠格涅夫的直接引导下,托尔斯泰热情地研读起别林斯基,迷上斯坦凯维奇,对赫尔岑其人和创作都产生了极大兴趣。从此使得托尔斯泰也成为《现代人》重要的作者,这对《现代人》不得不说是件大事。
1854年4月,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在巴黎出版,奠定了他在欧洲文坛的声誉;而在俄国文学界,他的声望也日益提高,将他看作当代最有天才、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看作果戈理的继承者(可以简单地说:30年代、40年代、50年代依次是“普希金时代”“果戈理时代”“屠格涅夫时代”)。作为《现代人》主编的涅克拉索夫非常倚重屠格涅夫,他给屠格涅夫写信说:“……我恳请求你为第1期和第2期写个短篇,篇幅短一些也行,或随便你写写什么,主要是要有你的名字。否则我们怎么开始这一年呢?”[8]206但事情不仅限于此。涅克拉索夫不仅是把他当作已经享有盛名的作家,自己杂志的撰稿人,而是把他当作对《现代人》拥有话语权的人物。1855年涅克拉索夫打算出国治病时,把杂志事务交给屠格涅夫接管。他给刚来不久的托尔斯泰说:“屠格涅夫将代理我在《现代人》的职务。”[8]206后来车尔尼雪夫斯基也回忆说,“在什么样的诗歌、中篇小说或是长篇小说可以值得发表的问题上,屠格涅夫是有很大影响的”[9]469。而屠格涅夫也把《现代人》作为自己事业的一部分来看待,尽一切可能维护《现代人》。笔者在此前的文章⑥里曾讲到1857年涅克拉索夫曾与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奥斯特洛夫斯基和格利戈洛维奇签订了一个四人“责任协定”,约定他们的作品保证发表在《现代人》上。这份协定遭到周围杂志的围攻。实际上在签订协议的过程中,这四位作家中,屠格涅夫起了主要作用。这份协定不仅密切了屠格涅夫与杂志的关系,更是他希望巩固自己以及自己的作家朋友在杂志管理与运营中的影响,从而使《现代人》更具竞争力。
凡此种种可以看出屠格涅夫参与《现代人》之深,关系之紧密。然而这种密切的关系并不意味着他与《现代人》之间全然没有纷争。这种纷争在车尔尼雪夫斯基1854年开始在《现代人》发表作品、屠格涅夫接下来接二连三的大部头作品引起的不同评价、主编涅克拉索夫在新老撰稿人中间的游移与选择中已经潜藏着了。
二
1855年春夏之交,《罗亭》动笔之前,一群吵吵嚷嚷的文学家鲍特金、格利戈洛维奇、德鲁日宁到屠格涅夫的庄园斯巴斯科耶作客。大家骑马闲逛、打弹子、打地球、下棋、饮酒,没完没了争论文学问题到天亮,最后编出一出喜剧《好客学派》搞家庭演出。台词中多有影射。应该说这出儿戏式的喜剧是贵族自由派作家敌视车尔尼雪夫斯基这种新生力量的首次表露。在这次滑稽的表演中,车尔尼雪夫斯基被描绘成“易动肝火的文学家”。其实,车氏进入《现代人》后不断增长的影响力,令原来相对一致的小圈子不无惊慌,这出闹剧只是这一情绪的宣泄罢了。自由派这班人这样戏耍了一番,隐藏了许多重要问题,而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对个人的戏谑。实质性分歧潜伏着。很快《罗亭》和《贵族之家》接连发表,引起的是“多余人”终结的问题。虽然各方评论肯定的声音居多,但是对于其中的“多余人”,作家们的态度也并非一致。
1856年第1期和第2期《现代人》发表屠格涅夫的《罗亭》。《祖国纪事》杂志的评论家斯·谢·杜德什金认为,罗亭只是奥涅金、毕巧林、别里托夫(《谁之罪》的主人公——笔者)的无力翻版。车尔尼雪夫斯基则在《现代人》上发文,认为罗亭这一形象塑造了出现在社会发展新时期的人。而屠格涅夫对罗亭有强烈的同情和钟爱,所以也强迫自己对罗亭抱怀疑态度,但小说结尾则响起光明的调子,让罗亭死得其所。可这一结尾,他也想含糊其意。关于《罗亭》的结尾,屠格涅夫几经修改过。在杂志上发表时以及1856年他的三卷本文集中,罗亭并非死于巴黎街垒。到了1860年的版本,才修改成了这样的结局⑦。但是他让巴纳耶夫转交车尔尼雪夫斯基这一版本的样书时,请巴纳耶夫转达他的希望——如果车尔尼雪夫斯基要对这个版本写什么文章的话,请不要刻意提起这个结局,亦即不要作这样的解读:罗亭参加了巴黎的人民起义,他英勇作战,而且作为一个为自由而斗争的战士关荣牺牲。如果这样,那么他的整个文集就会遭到禁止。[9]480可见屠格涅夫不希望作出特别激进的解读,甚至不要人们注意到这个结局。对《贵族之家》中的拉夫列茨基,屠格涅夫的态度同样复杂。拉夫列茨基与丽莎·卡琳金娜的爱情悲剧构成了小说诗意的基础,他们具有惊人的道德纯洁性,也包含了屠格涅夫极其重要的思想:他们两人都感到了“为了别的打算”而安排的生活的谬误,无法摆脱隐秘的羞耻感,这一羞耻感来自他们为了自己“不可原谅的幸福”而分手。但小说结尾同样响起新生的调子:寄期望于新的一代。这一结局被很多人(包括《现代人》的批评家)理解为作者告别贵族时代、把年轻一代主人公看作“新人”的平民知识分子。但是作者本人对这些“新人”的态度则是复杂的。这表现在屠格涅夫接下来的长篇《前夜》 (《俄国导报》1860年1—2期)中。在批评家与作者本人对文本理解的差异中,裂痕露出端倪。别林斯基与果戈理的决裂就是此前的经典案例。屠格涅夫因《前夜》与杜勃罗留波夫、进而与涅克拉索夫、最终与《现代人》彻底决裂,转向《俄国导报》(以后也与《读者文库》《欧洲导报》合作)等,则又是惊动俄国文坛的大事。
关于屠格涅夫与《现代人》的决裂,因篇幅限制,在此不准备详细论述更为复杂的因素,仅限于最直接的原因的讨论,即杜勃罗留波夫对《前夜》的评论引起的批评家与作者之间的冲突。即便是这一直接原因,大多研究者也简单化处理了。关于此事件的讨论,我国仅有的文章《旧事重提——从杜勃罗留波夫和屠格涅夫的争论谈起》和《批评家的勇气——话说杜勃罗留波夫与屠格涅夫的一场冲突》,虽然对事件粗线条的描述大致无误,但并没有揭示事件的细节,甚至相当实质性的细节,而且两者的引证材料仅来源于《巴纳耶娃回忆录》(汉译本)以及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真正的白天什么时候到来?》(汉译本);且后者也不属于学术研究文章。根据后来的研究成果,巴纳耶娃的回忆是有误的,并不准确,可多数人的引用——屠格涅夫让涅克拉索夫作出选择的话:“任你选择:我或者杜勃罗留波夫?”这大多源于巴纳耶娃的说法。所以,对于屠格涅夫与《现代人》决裂一事需要更详细的研究。通常的看法,即如在《旧事重提》中所述。但是,对于作品的不同解读,自然是人的价值观、审美观在起作用,可它们首先显现于个人日常生活风格和做派的差异,这种差异会使一开始就对某个人不接受。屠格涅夫与杜勃罗留波夫之间的关系就正是如此。尽管早期与屠格涅夫关系还相对不错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回忆文章中坚定地说:“我在谈论人们对杜勃罗留波夫的论文的攻击中总是坚持一条不变的原则,就是:他的所有思想都是正确的,所有他所写的也完全是好的”[9]472,可是他也不偏不倚地讲到,从一开始杜勃罗留波夫就对屠格涅夫态度冷淡,尽管屠格涅夫不断地试图接近、融洽两人的关系,甚至不无赞赏杜氏的才能和看问题的锐利,但杜氏始终拒他以千里之外。这样就形成了屠格涅夫在日常中始终感到杜氏对他一贯的侮辱态度。这种拒斥中自然包含了杜氏对屠格涅夫贵族老爷出身与派头的决绝的否定。他首先就以阶级出身决定论的态度判定了屠格涅夫的“死刑”,因而也毫不含糊地阐释屠格涅夫的《前夜》中革命的声音,这种革命正是要消灭贵族老爷的。
1860年第1—2期《俄国导报》发表《前夜》,杜勃罗留波夫随即在1860年第3期《现代人》上发文《论屠格涅夫的新小说》,为小说《前夜》高喊出他著名的“真正的白天何时到来?”该文是1860年2月中旬送稿审查的。2月19日审查员别克托夫告诉作者:“最亲爱的尼古拉·亚历山大维奇,我想与您见面解释一下您关于伊·谢·屠格涅夫的《前夜》的批评文章。这样的批评文章很久没有读到了,它令人想起了别林斯基。以它现在的样子刊发是无论如何没有可能性的。我确信,照您写的样子发表,就意味着引起对卓越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即屠格涅夫)的追查,同样对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包括在下。”[10]96可以看出,杜氏文章的社会政治思想令别克托夫不安:没有一个审查官会通过这样的文章,如果放行,无论是他还是编辑部,最主要的是作者本人,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作者本人会因这些思想而受到追查。就在同一天,别克托夫告知了屠格涅夫他将要陷入的危险,也告知了涅克拉索夫,所以才有了屠格涅夫给涅克拉索夫的那个著名的纸条,亦即被大家常常视为最后通牒的请求:“我坚决请求您,亲爱的涅克拉索夫,不要发表这篇文章:它除了不愉快什么也不会给我带来。文章是不对的、偏激的——所以请尊重我的请求。”[11]41别克托夫和屠格涅夫这样想有没有道理?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究竟写了什么?他说:“我们只想把那些在作家的作品里分散的,我们当作既成事实的,当作摆在我们面前的生活现象的材料归纳一下。”[12]260其实他明白,《前夜》作者的观点与他自己的观点毫不相干,但他有权分析作为屠格涅夫小说基础的那些生活事实,因为在他看来,“重要的不是作者想说什么,而是什么被他说出来了,即便是无心地,即便这只是忠实再现生活事实的结果”[12]261。他承认屠格涅夫“拥有一种能够体会和描写生动逼真的真实现象的本领”,抓住了社会思想和道德状况的“最根本的特征”,因而“他的作品就使人有充分理由去评判作家赖以写作某一作品的环境、生活和时代”[12]262。
在《前夜》中,他“看到了作者本身的思想和想象不由自主地所受到的社会生活和思想的自然进程的不可抗拒的影响”,“他迅速猜到了新的要求,猜到了渗透进社会意识里的新观念,在他的作品中注意到了已经朦胧地扰乱着社会的问题”[12]263。杜氏说,屠格涅夫对现代问题有敏感的痛切的关注,这一点使得他在读者中获得持久的成功,“他的活动里是这样强烈地反映着‘社会思想的一切动摇’”,“这正是他的才能最活跃的一面”[12]264。这样的评价对于屠格涅夫来说甚至是非常受用的,会满足他的(或任何一位作家的)虚荣心。但同时也使他不安,因为越是这样铺垫,杜氏从作品的生活事实中得出的结论就越有说服力越不可辩驳。杜勃罗留波夫经过长篇的论述最终得出结论:“现在在我们的社会中已经有容纳伟大思想和同情的天地,这些思想见诸实行的时候已经并不遥远”[12]326,俄国的英沙罗夫——“这些新的人——这些在我们的社会中一切优秀的人、一切清新的人,这样迫不及待地、热烈地希望出现的新的人”,已经具备了出现的可能性,“此刻环境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它自己也在帮助这样的人出现”;他们已经竭尽全力要冲破社会环境的钳子,摆脱压迫,他们已经感到了它全部的沉重和荒唐。[12]329
当然,杜氏这些伊索寓言式的话语意味的是“革命”及其“斗士”。杜氏将屠格涅夫依据一个邻居手稿中的故事而创作的作品,原本就没有想清楚其性质和出路的人物(杜氏也承认这一点),通过自己的阐释补写成了“完整的、鲜明而生动的”“俄国的英萨罗夫”了,预言他的出现不会等待太久。“这一天,它到底是要到来的!而且,无论如何,前夜离随之而来的下一天总是不远:总共只有一夜之隔吧!”[12]330屠格涅夫不能同意这样的诠释,它不符合他对现实的理解,不仅有悖作者的意图,还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且抽打了屠格涅夫神圣的信念——“度”的坚守。因此他坚决要求涅克拉索夫不要发表该文,但涅克拉索夫做出了有利于杜勃罗留波夫的选择,文章刊发在了《现代人》上。这也最终导致了屠格涅夫与杜勃罗留波夫、与涅克拉索夫关系的破裂。屠格涅夫于1860年10月写信给巴纳耶夫,正式提出退出《现代人》。至此,他与之已经合作了将近15个年头(不计普列特尼约夫时期)。这是和那些携带着别林斯基时代记忆的老朋友的断裂。其实这种断裂早已酝酿,除了我们这里讲到的杜勃罗留波夫的文章这一直接导火索外,还有其他多种因素,个人的好恶,某个事情的阴差阳错或误解,不同的阶层出身,迥异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判断,对未来俄国出路期许的不同,走向未来的道路和社会变革方式的分歧等,都最终导致分属两个阵营的人物分道扬镳。事后,车尔尼雪夫斯基在1861年第6期《现代人》上的文章《论争之美》,分析得非常经典:“屠格涅夫君越来越清楚了我们的思想方式,因此他不再赞成它了。我们也开始觉得屠格涅夫君最近的几部中篇同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并不像以前那么接近了;从前我们对他的倾向并没有这样清楚,而他对我们的观点也没有这样清楚。于是我们分手了。”[9]258与他们先后分手的还有,格利戈洛维奇、托尔斯泰、冈察洛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他们也都离开了《现代人》。至此,别林斯基所指称的“自然派”作品的创作者,一一离开了这个“流派”,不仅终止了这一杂志的整整一个时代,也是终止了俄国文学社会生活的一个时代。
在对《前夜》的评论中,读者也大致分为两大派:一派热烈赞成,另一派则提心吊胆,疑惑不解。青年学生和激进知识界欢迎;上流社会的沙龙里则十分冷淡,他们对“作者的情绪”感到惊奇,因为作者在这改革的前夜提出了“关于人民的权利这可怕的问题”。而另一个“可怕的问题”——“父辈与子辈的冲突”问题的提出,使得屠格涅夫虽然离开了《现代人》,但缘他而起的纷争并没有远离《现代人》,这就是随着他的《父与子》的完成(1861)和发表(1862)接踵而至的60年代俄国文学界又一场论争。分贝最高的争论即发生在《现代人》和《俄国言论》之间 。
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在《俄国导报》1862年第2期(3月面世)上发表,第3期(3月20日和4月6日送审,4月13日面世)《现代人》上就出现了马·阿·安东诺维奇的文章《当代魔王》;接着在《俄国言论》第4期上,皮萨列夫撰文《巴扎洛夫》。前者被研究者认为代表了《现代人》编辑部的集体意见,尤其是涅克拉索夫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意见,该文认为,小说是对年轻一代的讽刺和漫画式写作。后者则对小说和作者赞颂和辩护。对所有人来说,理念上相近的两份杂志第一次在某种程度上分道扬镳了。1864年,皮萨列夫又写一文《现实主义者》⑧,在读者眼里,这篇文章表达的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编辑部的集体意见,文章最重要的部分正是与安东诺维奇论辩的。这篇文章实质上是“虚无主义阵营内部分裂”的开端,标志的不仅是同为激进民主刊物的《现代人》和《俄国言论》的彻底分裂,而且也是《俄国言论》内部编辑们的分裂,因为不同意皮萨列夫文章的观点,德·德·米纳耶夫在《现代人》(1865第1期)上公开声明脱离《俄国言论》⑨。而这样的分裂,在前述屠格涅夫与《现代人》的分裂中已经不陌生了。
正如屠格涅夫1862年12月在给《北方蜜蜂》的公开信中陈述与《现代人》断绝关系的原因时所说,“今后这份杂志对我的评论用不着再客气了”,果然“涅克拉索夫的杂志很快就不再客气了。恶意的暗示也立刻就出现了,并且以一切俄国式的进步所具有的敏捷转为明显的攻击”[13]348,其所指正是马·阿·安东诺维奇的文章。从屠格涅夫离开《现代人》起,他们不仅出于嫉妒屠格涅夫在其他杂志上发表作品,也出于与自己办刊“纲领”不合,敌视地对待屠格涅夫。关于《父与子》,安东诺维奇的文章认为,具有讽刺意味的巴扎洛夫形象的原型就是影射杜勃罗留波夫,尽管屠格涅夫对这一揣测予以辟谣,直到1869年屠格涅夫还发表文章《有关〈父与子〉》,驳斥一切口头的、书面的关于杜氏是巴扎洛夫的原型的攻击。在这篇文章中,屠格涅夫还讲到,当时他深为各方对《父与子》的反应而难过,他发现许多与他亲近的人对他冷淡,甚至达到愤怒的程度;与他敌对的人对他祝贺,近乎要来亲吻他[13]588。这颇类似果戈理当年出版《钦差大臣》和《死魂灵》后的处境。无论怎样,屠格涅夫都不由自主地陷入这场争论的旋涡,其范围显然超出了一部小说正常出版而应有的反应。由此,我们看到当时文学批评所承载的“负荷”。
这中间及后来,安东诺维奇和皮萨列夫之间无论是就小说还是对彼此都进行过一系列攻击。皮萨列夫发表了《现实主义者》的第一部分(即《悬而未决的问题》)后,安东诺维奇发表简论《问〈俄国言论〉》(《现代人》1864年第10期,署名“旁观的讽刺作家”)。接着皮萨列夫从彼得保罗要塞转给格·叶·布拉戈斯韦特洛夫一份《声明》,这份《声明》未被刊登,但是《俄国言论》10月号刊登了另一篇评论《答〈现代人〉》(《俄国言论》1864年第10期,出自布拉戈斯韦特洛夫之手,我们推测就是皮萨列夫之意);接着就又出现了安东诺维奇的文章《致〈俄国言论〉:预先的声明》(《现代人》1864年第11期),接着又是一篇简论《致〈俄国言论〉》(《现代人》1865年第1期)。此后安东诺维奇在《现代人》上不止一次回到评判皮萨列夫论巴扎洛夫和《父与子》:《没有命中》(1865年第4期)、《伪现实主义者》(1865年第7期)。而在《我们的社会生活》(1863年1—5期、9期,1864年1—3期),《文学琐事》(1864年5—7期、9—10期、12期),《国内观察》(1864年第4期)这些评论中也间接论及这个问题。皮萨列夫也同样不止一次在《俄国言论》上回到与安东诺维奇的争论:《大家看!》《俄罗斯文学花园漫步》(1865年第3期)、《没有命中》(1865年第2、4期)——连文章题目都是争锋相对。
皮萨列夫的文章《现实主义者》再一次挑起了文学战争:批评家、政论家、作家们在决断,他们两人在评判小说时谁对谁错。这已经是批评的批评了。
关于《父与子》的论争,除了《现代人》与《俄国言论》外,发表《父与子》的《俄国导报》杂志的主编卡特科夫同样发出了声音。他在《父与子》刊登后发表文章《论我们的虚无主义——由屠格涅夫的小说说起》(《俄国导报》1862年第7期),从社会政治角度论述了作品及俄国社会的虚无主义现象。需要指出的是,卡特科夫不仅成为《父与子》的第一位出版人,而且他在形成《父与子》的潜台词和思想基调方面起了明显的作用。《父与子》的发表成为俄国社会严肃讨论虚无主义问题的开端,作品问世后讨论和批评的热潮把哲学术语“虚无主义”转化为社会政治概念,这正是卡特科夫促成的。这样,就把对作品的讨论从个人情绪的发泄、文学形象的影射,提高到了对俄国社会意识中一种特殊现象、特殊世界观的认识——即平民知识分子的激进思想与情绪,从而作为社会政治概念的虚无主义带有了更为现实的具体的历史特点,在俄国社会意识中固定了下来。这是关于《父与子》的论争在俄国社会思想上留下的最深的痕迹。由此我们也看出,无论是关于《前夜》还是《父与子》的论争,其批评方式给文学批评带来一种显著的变化——如果说在别林斯基阶段,俄国文学批评在作者原创与批评家再创之间还有一个模糊的边界,那么到了这一时期,这一模糊的边界消失了,文学人物被认为确有其人,批评家选择性地引用文本并加以阐释或补充,人物因此得到重塑,他们从虚构中分离出来,成为活生生的人;加之以政治社会学的批评角度,进而探讨俄国社会的重大事件。由此奠定了俄国文学批评的一种新模式。
纵览屠格涅夫与《现代人》的关系,这不仅是屠格涅夫个人文学创作的成长、演变史,也是俄国社会19世纪40—60年代激荡的社会变革史与思想发展史。其中各种复杂因素相互作用,各种人物关系相互纠结,各种思想倾向相互碰撞。因此对其中任何一种现象或人物都不应该是一种简单的论断,而应在具体复杂的关系中具体评判,也许唯有如此我们才有可能趋近一点点历史真实。
注释:
①这一时期长达20年,可分为别林斯基主笔、“黑暗七年”、车/杜主笔、最后的艰难——四个阶段。
②虽然车尔尼雪夫斯基从1854年就开始出现在《现代人》上,但还没有形成影响。
③格拉诺夫斯基,与别林斯基、赫尔岑、霍米亚科夫等人,被视为40年代中期俄国社会思潮高涨时期最显赫的风云人物。
④《猎人笔记》的第一篇最初发表时,屠格涅夫本人并没有太多信心;不料反响热烈,才使他继续创作,逐渐成为有影响的作者,也成为《现代人》的支柱。
⑤希格雷县的哈姆莱特,指的是屠格涅夫的小说《希格雷县的哈姆莱特》中的主人公。涅克拉索夫说托尔斯泰的《伐林》中的主人公类型就是屠格涅夫的“希格雷县的哈姆莱特”,只不过穿了军装。
⑥见2017年第2期《中州大学学报》的《涅克拉索夫的〈现代人〉杂志研究》第5页。
⑦参见:http://az.lib.ru/t/turgenew_i_s/text_0010.shtml关于《罗亭》的版本说明。
⑧最初因审查原因(作者处于彼得保罗要塞中),没有署名,以《悬而未决的问题》发表在《俄国言论》1864年第9期。
⑨见:Минаев Д.Ответ на вопрос (письмо в редакцию Современника) //Современник.1865,№ 1.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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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Заветы[J].1913(2).
[11]Тургенев И.С.Полн.собр.соч.и писем[M].Письма,т.IV.М.-Л.,1962.
[12]杜勃罗留波夫.杜勃罗留波夫选集:第二卷[M].辛未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对译文有改动)
[13]屠格涅夫.屠格涅夫全集:第11卷[M].张捷,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对译文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