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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的逻辑遵循

2018-01-13

关键词:社会科学学术人文

(浙江师范大学哲学研究所,浙江金华,321004)

人文社会科学或哲学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一并构成人类认识自然、社会和人的精神世界的科学图谱。鉴于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对象人及由人构成的社会与研究主体人之间的同构关系,从而使其具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和任意性,以至于科学主义者把人文社会科学拒之于“科学”之外。好在近代以来,社会科学逐渐从人文科学的“母体”挣脱,独立行走并日益自然科学化,以期获得“科学”的名分。人文科学一直坚持与自然科学抗衡,初心不改,使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之争成为近代以来思想文化领域的独特景观,以至于干脆不与“科学”为伍,号称“人文学”,独傲江湖,自由洒脱。虽然人文社会科学因“科学”客观性的某种天然不足,但它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和思想记忆,完全可以作为客观对象加以描述和反思,可以从中找到某种具有内在逻辑规律性的东西,这是人类具有的反思能力的独特性所能。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在改革开放的40年中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但也存在不少问题和遗憾。人有一种独特的生存状态,那就是回忆,通过回忆,我们使自己的空间扩大,使生存的时间永恒。也许任何一种总结和反思都难以对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精准把握,但如果从其发展的时间、空间、实践三重逻辑切入,也许真能发现一些有说服力的逻辑关联,但愿如此。

一、时间逻辑:传承性与创新性的统一

时间逻辑就是一种时间向度的分析理由。任何一种思想、学说、理论都有其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发展或运行轨迹,都要传承过去,面向未来。这种时间一维性决定了改革开放 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必须坚持传承与创新的统一。“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国社会进入一个重要的拐点,思想理论和人文社会科学面临一系列重大问题,其中首要的问题是过去、现在与未来如何承接,如何“不忘本来”与“面向未来”结合,如何在传统学术与当代视野之间统筹兼顾,成为重要考验。

改革开放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始终没有离开中华文化中的学术底色。中华民族有着深厚文化传统,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思想体系,体现了中国人几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智慧和理性思辨。这是我国的独特优势。中华文明延续着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脉,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也需要与时俱进、推陈出新。中国的学术传统应该是以人文学为主打,稍加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社会科学,如哲学、史学、文学、教育学、语言学等。这些经典学科尽管经历了“五四”时期文化批判和文化开放的双重洗礼,经历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次飞跃(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但其基本理念、研究方法、思想体系并没有发生颠覆性的改变。或者说,在改革开放40年中,这些经典人文科学还保留了与历史传统的无缝对接,保留了自身的文化特色,尽管有大量的西方人文科学思想、思潮被介绍到中国。也正是因为有这种历史文化传统的“重负”,所以相对而言人文科学比社会科学发展较慢。社会科学经历了由“补课”到飞速发展的时期,如政治学、法学、经济学、国际关系学、公共关系学、管理学等,党的十二大报告还专门把发展经济学和管理学写入其中,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开启了新的旅程[1]。

我们在尽可能保持中国学术传统的同时,改革开放 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受到了苏联哲学社会科学的影响。换而言之,改革开放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没有完全摆脱苏联化的痕迹。从某种意义上说,经过“文革”之后,许多人文社会科学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加之恢复高考后,大学的学科体系和教材体系急需建立。这时,我们不少学科就采取了“借用”方法,直接从苏联翻译、引进了大量教材和著作,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实际和研究者自身的研究成果,很快形成了一些学科的教材体系,以至于我们还形成了“哲学社会科学”这一苏联的传统说法,至今没有改变。对苏联成果的借鉴极大地缓解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学科建设、大学教学需要与无系统性供给之间的矛盾。这一“苏式”传统的继承在当时是必不可少的,其作用也不容低估。直至后来在“回到马克思”的呼声中,我们开始重新翻译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开始原点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学习与研究,开始在学术研究、教材体系建设、学科体系建设中逐渐“去前苏联化”。不过,这种“脱胎”还不是太彻底,这种“痕迹”还随处可见。

改革开放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始终关注着人类文化(文明)的未来走向。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确立了思想认识和政治路线,提出党的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这也是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价值取向的重大转变。特别是通过批判“两个凡是”,摆脱“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束缚,开展“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再到后来的“不争论”,大大激化了研究活力,尤其是明确了人文社会科学也是科学的思想,必须要着眼于世界先进文化,必须向西方学习。随着最初的《走向未来丛书》的出版,到后来商务印书馆的“汉译名著”大型系列图书的问世,开始了在学术领域的国际“接轨”。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大批学者去西方留学,接触到了西方最前沿的学术研究成果,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翻译介绍到中国,使中国学术界没有完全与世界学术的前瞻性问题“断裂”。尽管我们面临“启蒙”的艰巨任务,但也关注着现代与后现代的各种问题,不但有思想上的共振与共鸣,同时也有了基于差异性的广泛交流,如“24届世界哲学大会”等国际学术品牌相继落户中国,以“中国问题”为主导的自创性国际学术论坛也不断增加,逐步出现由被动学习消化到主动引领的发展态势。季羡林先生曾认为:“我们在文化话语方面,决不是赤贫,而是满怀珠玑。”“要想中国文论在世界上发出声音,要在世界文论之林占一个地位”,必须要在“拿来的同时,大力张扬‘送出主义’。”[2]

改革开放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坚持传承与创新统一的最大理论成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改革开放 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的最大特点是始终围绕党的理论创新而展开,从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再到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党的理论成果的诠释与宣传,一方面是意识形态建设的要求,同时在理论成果中也找到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人文社会科学的重大理论命题。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两个文明、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展才是硬道理、“三个代表”、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中国梦、四个自信、五大发展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都是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逻辑与社会主义理论逻辑的辩证统一,是根植于中国大地、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的崭新的人文社会科学理论,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奠定了基础。

二、空间逻辑:本土化与国际化的统一

正如因现代化水平不同而把国家分为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一样,人文社会科学的空间逻辑也分为了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两大区间。20世纪以来,一些发展中国家的现代意义上的人文社会科学都是从学习模仿他国开始的,并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但本土化的呼声同样响亮,呈现出国际化与本土化并重的趋势[3]。一方面,许多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如美国,花大力气推动学术信息和文献资料交流,建立跨国的或跨地区的情报网络,创办国际性出版物,进行学术输出;另一方面,许多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十分清醒地认识到,必须更加重视和强调本土政策,积极扶植本土人文社会科学,切实建设具有本国特色的学科体系。我们如果拿不出自己的人文社会科学“国货精品”,就难以与西方“罐装的舶来品”相匹敌,就难以在人文社会科学信息的“国际贸易”中改善自己地位,难以推动本国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现代化进程,难以体现真正的文化自信。改革开放给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向西方学习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这是40年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最大繁荣。然而,在追求国际化的同时,也出现了某种程度的不加分析批判的“西方化”。于是,我们在应对人文社会科学的国际发展时,也提出坚持本土化的策略,力图实现国际化和本土化的统一,具体就是在开放中求坚持自我,在互动中求创新发展。

在开放中求坚持自我,其前提还是要开放,没有国际化,就难以找准自我,难以发展自我。人文社会科学既有国际化的一面,又有本土化的一面。对于发展中的国家而言,开放发展可能在一定时期内是居首位的。在国际化的过程中,随着全球化的加剧,特别是信息全球化的加速,使人文社会科学的理论交流与传播速度出现前所未有的迅捷,任何想要在世界上争得一席之地的国家,都要融入世界人文社会科学的交流之中,以此来谋求自身的发展与进步。在人文社会科学的国际化潮流中,任何自我封闭的国家都将成为人文社会科学的落伍者[4]。40年来,由于我们偏重于向西方学习,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本土化力量式微,特别是失去了自身的学术评价标准,关于中国学术是否要实现本土化还存在争论。好在我们还在坚持自我,没有完全失去自我,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没有被抛弃,现时代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对世界人文社会科学所作的贡献没有被抛弃,想通过自身努力去影响世界的信心没有放弃。

在互动中求创新发展,其核心是不断创新,没有创新,就推动不了自我保持的根基,不断创新是比坚持自我更高的要求。互动发展是国际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的基本模式,单一化的接受和输出都不是常态,只有创新发展才能为人文社会科学的持续发展提供能源支持和动力,才能在国际化的互动中面对挑战,提高竞争力。如果被动自守,难免失落自我。历史与现实给我们的启示是,大凡拒绝国际化互动的国家或个人,都是自我创新能力不够的,缺少自信和决胜力。如果不具备不断的创新能力,必然畏畏缩缩,对国际化就心有余悸,一旦融入国际化的互动环境,迷失自我就会变为现实。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坚持理论创新,正确回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实现什么样的发展、怎样发展等重大课题,不断根据新的实践推出新的理论,为我们制定各项方针政策、推进各项工作提供了科学指导。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生态文明社会,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实施总体国家安全观,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坚持正确义利观,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坚持走中国特色强军之路、实现党在新形势下的强军目标等,都是我们提出的具有原创性、时代性的概念和理论[5]。在这个过程中,我国人文社会科学界作出了重大贡献,也形成了不可比拟的特色和优势。时至今日,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人文社会科学体系成为新时代的最强音。中国特色的人文社会科学的特色、风格、气派,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成熟的标志,是实力的象征,也是全面自信的高度体现。

我国是人文社会科学大国,研究队伍、论文数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着力构建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坚持本土化与国际化的统一就是要在比较、对照、批判、吸收、升华的基础上,使本土化更加符合当代中国和当今世界的发展要求,解决好本土化问题后,就有更强能力去解决世界性问题;把中国实践、中国经验、中国道路、中国模式总结好,就更有能力为解决世界性问题提供思路和办法。这就是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的空间逻辑,是由特殊性到普遍性及其互通的发展规律。

三、实践逻辑:学术性与政治性的统一

改革开放40年来,通过解放思想、拨乱反正,消除极“左”思潮,中国人文社会科学逐步克服了“学术政治化”与“政治学术化”的纠结现象,尤其是克服了互不信任、互相攻击的倾向,初步建立了政治与学术的良性互动关系。一方面,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不动摇;另一方面,承认二者的区别,尊重差异,保持适度张力[6]。而真正实现学术性与政治性统一的关键是靠实践,中国40年的特色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让学术坚持问题导向,在“围绕中心,服务大局”中说出“硬道理”、写好“大文章”,这对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健康发展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也是我们改革开放 40年人文社会科学发展所积累的宝贵经验。

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的实践逻辑就是要以问题为导向,以解决实际问题为目标。坚持问题导向是马克思主义的鲜明特点,也是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应有态度和根本方法。问题是创新的起点,也是创新的动力源。只有聆听时代的声音,回应时代的呼唤,认真研究解决重大而紧迫的问题,才能真正把握住历史脉络、找到发展规律,推动理论创新。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必须落到研究我国发展和我们党执政面临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上来,落到提出解决问题的正确思路和有效办法上来。要坚持用联系的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增强战略性思维、系统性思维,分清本质和现象、主流和支流,既看存在问题又看其发展趋势,既看局部又看全局,提出的观点、作出的结论要客观准确、经得起检验,在全面客观分析的基础上,努力揭示我国社会发展、人类社会发展的大逻辑大趋势。只有在坚持“问题导向”中,找到党和政府的重大需要与学者研究兴趣的“共振区”和“兴奋点”,才能使政治性和学术性真正有机统一起来。

政治性与学术性的统一,首先源于二者在价值目标上的一致。世界上没有纯而又纯的人文社会科学。世界上伟大的人文社会科学成果都是在回答和解决人与社会面临的重大问题中创造出来的。研究者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研究什么,主张什么,都会打下社会烙印。我们的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我们的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党和国家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我国人文社会科学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研究导向。脱离了人民,人文社会科学就不会有吸引力、感染力、影响力、生命力。我国广大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40年来坚持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树立为人民做学问的理想,尊重人民主体地位,聚焦人民实践创造,自觉把个人学术追求同国家和民族发展紧紧联系在一起,做出了大量经得起实践、人民、历史检验的研究成果。无论是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还是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和坚守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阵地,其目标都是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学术研究离不开人民的利益,离不开人民的立场,离不开人民的实践智慧,否则就是书斋中的空谈,甚至成为反人民、反人类的精神毒品;现实的政治生活必须符合民主政治的根本要求,以是否有利于人民的幸福为最高标准,所以无论是政治还是学术唯人民与时代不可辜负。

政治性与学术性的统一,其次源于二者在实现机制上的一致。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表面观之存在界限,实则在具体实现过程中都要在实践的基础上遵循普遍的方法论,这就是实践理性。所谓实践理性就是指人从事或选择正当有效性行为的能力,既是正当行为的践行能力,又包含行为是否正当的普遍性评价标准。学术研究在追求普遍性的同时,又需通过具体实践来检验其是否具有普遍性;而政治生活作为一种公共生活需要得到一种普遍性的价值认同(公共理性)。如果说学术是“天下之公器”,体现的是公共批判精神,而政治则是“天下之公务”,体现的是在历史有限性中的思考和行动。如果不考虑特殊意识形态的要求,政治与学术的关系在公共理性的层面可以形成天然的契合与张力,就是认识与行动的辩证法。在40年的人文社会科学发展进程中,我们既讲政治方向感,也讲学术辩证法;既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又向世界开放学术胸怀;既坚持“做正确的事、正确地做事”,又倡导学术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既强调政治定力,又重视学术能力。这些辩证关系的有效处理,关键在于要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这个根本原则,因为马克思主义尽管诞生在一个半世纪之前,但历史和现实都证明它是科学的理论,迄今依然有着强大生命力。在我国,不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人文社会科学就会失去灵魂、迷失方向,最终也不能发挥应有作用。这是改革开放 40年人文社会科学发展最根本的经验和未来还需要努力的方向,广大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要自觉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并使之转化为清醒的坚定的政治信念、清醒的学术自觉和科学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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