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堆绣产品产业化开发的对策研究
2018-01-12李正周乐林会
李正周,乐林会
(楚雄师范学院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楚雄师范学院教育学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一、堆绣的艺术特色
纳苏是彝族的一个支系,又称尼苏,他称黑彝、罗武。“纳”意为黑色、深色,“苏”意为人或者族。“唐初分布于武定、禄劝一带,汉文献称之为‘俭望蛮’。宋代在当地形成实力强大的罗婺部,故名。初居武定、禄劝、元谋,后因战争和改土归流等原因,徙居各地。”[1]现在的纳苏支系在云南省曲靖罗平县和楚雄武定县、大姚县、双柏县的境内均有分布。本文所探讨的“堆绣”,是指双柏县境内彝族纳苏支系所特有的一种手工刺绣技艺。堆绣,顾名思义指将绣线以堆积的形式在布上缀成花纹或文字,其艺术特色可归纳为以下四方面:
(一)二维到三维的视觉形象
堆绣的载体为布料,是一种表现在平面上的绣品,刺绣手法为手工刺绣。“堆”,从词义上来讲,指排列得整齐有序的叠堆。在现代平面设计中,“平面不平”的理念由来已久,意为在二维平面上构造三维的视觉形象。这种形象其实是一种视觉幻象,虽然它具备空间维度的特征,但从本质上来说,仍然是一种二维形象。堆绣产品明显地呈现出“平面不平”的特征,但其并非幻象,而是具体可感的三维形态。刺绣者以针法的交织、变化和绣线的相互缠绕、环扣、堆叠,使绣品形态产生前后的空间感和体积感,从而塑造出一种三维的“浮雕”效果。
(二)丰富的构成形式
堆绣绣品的构成形式主要有单独纹样、二方连续纹样、适合纹样及格律式构图,前三种较为常见,主要出现在服饰的袖口、围腰、裤脚及衣领等部位。“格律”在构成学中属于一种“概念”的借用,如同形式美法则中的“节奏和韵律”借用了音乐中的概念一样。“格律”来源于格律诗,其结构严谨,变化使用也要求遵守一定的规则。通俗来讲,“格律式构图指以九宫格、米字格或以两种格子相结合作为骨骼式基础的构图,既有结构严谨、和谐稳定和程式化特征,又具有骨式变化和不拘一格的情趣,亦称‘四方八位’格。”[2]格律式构图严谨、规律而又富于变化,通过骨骼线的变化对版面进行分割,并严格遵循骨骼线来安排元素,但因其高度的几何化、规律化的特征,在图案形态上常采用具象形态与之产生对比,使整体产生一种简洁规整、对比强烈的视觉风格。
纳苏人民常用的“裹被”上的图案构成就采用米字格骨式,四周根据骨骼线划分的区域饰以云纹,而视觉中心点则采用太阳纹作为主体视觉形象。此外,还采用了同心式发射骨骼,以米字格的中心点作为发射点,以正方形作为发射骨骼,从而对米字格做二次分割,分割后的区域再装饰上各种纹样,整体产生一种井然有序的秩序感(如图1所示)。
(三)瑰丽的具象形态
因构成形式的程式化特征,堆绣绣样的形态以具象为主,主要为彝族先民们以观物、拟象的手法对自然物象进行客观描摹及艺术再现。从形态构成学来看,形态一般是通过模仿、变形、构成三种方式创造出来的,而“具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自然物的模仿,属于造物活动中的初级阶段。堆绣图样的形态主要有单独纹样、同质类元素图案、异质类元素图案三种,三种形态瑰丽具象、柔婉灵动、栩栩如生,是纳苏人民热爱自然、崇尚自然的鲜明体现。
(四)题材广泛,语义丰富
堆绣图案题材主要分为动物类、植物类和自然现象类,题材广泛,语义丰富。动物类图案主要有蝴蝶、凤凰、鸟纹、犬齿纹等;植物类图案主要有马樱花、石榴花、牡丹花、山茶花、藤条纹等;自然现象类图案主要有太阳纹、云纹。堆绣图案具有丰富的文化语义。从图案基元来看,具有祖先崇拜、生殖崇拜、自然崇拜等文化内涵,如虎纹。彝人自称“罗罗”,意为虎,他们崇虎、敬虎,认为“虎”是其祖先。“虎”可以说是彝族人民共同的精神图腾。再如石榴纹,因石榴“多籽”的特点,取谐音为“多子”,寓意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具有明显的生殖崇拜含义。此外,彝人“崇日”,在婴儿裹被上的主体图案即为太阳纹,以期得到“太阳”这种神秘、强大的自然力量的庇佑,让后代健康、平安成长,实现氏族繁衍、幸福安康的生活理想。美国著名符号哲学家苏珊·朗格在论述艺术作为符号的特性时说:“艺术品是将情感(指广义的情感,亦即人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呈现出来供人们观赏,是由情感转化或可见或可听的形式。它是运用符号的方式把情感转变成诉诸人的知觉的东西。”[3](P24)从堆绣图案来看,已具备成为符号的必要条件,图案元素、色彩、构成及形态已经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而“随类赋意”的方式更让形、神、意在交相辉映间构成了“被理解的符号”。从形而上来说,堆绣是彝族纳苏支系文化的积淀和思想的凝聚;从形而下来看,每一件绣品都集中体现了纳苏人民的审美观念、思想情感。在此语境下,堆绣产品是以“符号”的方式而存在的,其丰富的文化语义由可感知的物质实体得以呈现。
二、堆绣产品产业化开发的维度及面临的问题
(一)产业化开发的维度
1.经济维度
从哲学角度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产品开发的首要目的便是能产生经济效益,这原本无可厚非,经济与文化的关系本身就是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文化的发展需要经济来支撑,而文化的发展又能进一步促进经济的发展。但通过对彝绣产品市场的调研发现,以市场为导向的发展策略导致出现了诸如仿造成风、惟利是图等问题,对经济利益的追求已让大部分商家忽略了产品质量,不愿意投入资金和精力来研发,而是以各种物劣价廉的仿造产品来销售,致使彝绣艺术被歪曲和异化,并未起到促进刺绣文化发展的功效。笔者认为,经济与文化的发展并不相悖,但经济的发展不能以中伤文化为代价,文化产品并非快消品,走捷径只会适得其反,因此,在产品开发中,应树立正确的经济观念,切不可急功近利。
2.文化维度
“民族艺术是民族的产物,它通过物质化和非物质化的形式或载体反映出一个民族在特定历史时期内所形成的哲学观念、审美观念和伦理道德观念,体现出一个民族对真善美的追求。”[4](P1)堆绣技艺是彝族纳苏人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实践中逐步创造并世代相传的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形式,其功能已经超越艺术本身而成为一种文化观念的表征。民间艺术传承人的断层是一种普遍现象,堆绣也不例外。无论是经济的文化化和文化的经济化,其核心都是为了“人”,因此,从文化活态传承的角度而言,应深入研究、解读堆绣工艺的深层文化内涵,保障堆绣传承、再生的核心,最终落实到以实现传承人的延续和发展为终极目的。
(二)发展中存在及面临的问题
1.存在的问题
通过笔者对楚雄彝绣市场的调研,发现目前彝绣的产业化发展出现了两方面的共性问题:一是产品同质化严重、类别单一、艺术品质较低。以楚雄彝人古镇和牟定县的“彝和园”为例,有从事彝族刺绣产品开发的企业70余家,但调研发现,目前这些企业主要以机绣来生产、加工彝族文化产品,并且同质化严重,同样的绣样、色彩和产品在多家店面随处可见,形成恶性竞争。而机绣产品粗陋不堪,缺乏创新,造成大众对彝绣价值的认知产生偏差,不利于彝族文化的创新发展。二是手工刺绣产品价格过于昂贵,实用性不强,导致彝绣难以融入人们的生活。以双柏县的堆绣为例,由于堆绣的针法特点,目前还只能以纯手工来刺绣,笔者曾购买了一幅小型的绣片,就花费数百元。除了价格贵之外,手工刺绣耗时较长,且对刺绣者的技艺有着极高的要求,都给产业化发展带来了诸多制约。
2.面临的问题
堆绣产品产业化发展所面临的问题主要有以下五方面:一是堆绣产品目前普遍以“自用”为主,并未形成规范的市场化运营和管理模式;二是手工刺绣耗时长、产量低、成本高,普通消费者难以承受高昂的售价,市场前景不容乐观;三是思维固化,创新意识不强,刺绣者相互交流、学习的结果优劣明显,“优”体现在刺绣技艺的不断提高,“劣”体现在共性明显、个性缺乏;四是绣品类别单一,以服装、服饰为主,适用面较窄;五是固步自封,绣样题材雷同、形态单一,缺乏现代艺术特征,不符合现代审美需求,造成发展滞后的局面。
三、堆绣产品产业化开发的对策
(一)完善传承体系,奠定开发基础
堆绣传承人的断代问题是产业化开发的瓶颈之一,通过笔者对安龙堡、大麦地的调研发现,在30岁以下的人群中学习堆绣工艺的寥寥无几,主要原因是堆绣耗时费力,一件绣品短则半年至一年,长则数年,并且缺乏市场推广,其经济效益不明显。人是堆绣工艺传承的主体,主体的断代将导致其衰退乃至失传。因此,应注重传承人的职业化转型发展,结合师徒制、作坊式、家庭式等方式完善堆绣工艺的活态传承体系,使其产生新的生命力,否则开发便是无源之水。
(二)注重传承人群体的培训与研修
堆绣传承人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已经形成一套固有的思维模式,从造型到刺绣表现已得心应手,因而也创造了美轮美奂的堆绣作品。但辩证来看,一是堆绣作品的题材、造型、形式、表现趋于雷同;二是思维局限性明显,创造力缺乏,尤其在形的塑造方面形态过于单一,艺术性不高。目前非遗传承人研修班正在各高校举行,如省外有中央美术学院举办的“非遗保护与现代生活——中青年非遗传承人高级研修班”;省内有云南艺术学院承办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培训研修计划”,进一步提升了传承人的学习、领悟和创新能力。堆绣产品的开发必然是以传承人为依托,因此要为传承人的研修创造条件,目的在于使其突破固有的思维模式,激发出新的创造力,从而提升堆绣产品的艺术价值。
(三)共建研究平台,提高绣品的艺术价值
产业化开发并不意味着以经济利益为目的,开发的目的是为了科学地保护和承传。堆绣有着厚重的文化,在开发中更是涉及到多类学科的知识,应联合省内外的各设计类高校、民族文化研究院及从事文化创意的机构来共建研究平台,深入挖掘堆绣的文化内涵,揭示其当代价值,以“研究项目”的形式来推进堆绣文化的整体性研究。设计类高校应充分发挥其职能作用,以堆绣的视觉语言创新设计和文化语义的延展为中心,设计、创作出符合时代审美特征的堆绣产品。地方政府部门负责统筹、协调,以研究平台为途径,注重研、产、用的有机结合,并负责市场的推广、监控与管理。
(四)拓展刺绣技法,注重工艺创新
堆绣的刺绣针法主要有扣花绣、堆花绣和装花绣三种,虽具特色但略显单一。在大数据时代,信息资源的传递、获取更为方便快捷,堆绣不应固守现有的刺绣技法,而应积极学习、创新、拓展新的表现技法。具体而言,一是对彝区的平绣、绕线绣、岔针绣、贴布绣等绣法的解构;二是与他族刺绣的融合,如苗绣的双针锁绣、绉绣、辫绣、破纱绣等技法;三是寻求与其他工艺的结合,如与染织工艺的结合,染以纹饰,再施以堆绣,力求创造出一种新的堆绣工艺样式。
(五)构建科学的市场运营管理体系
在国务院提出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的背景和市场呼吁培育彝绣精品的趋势下,应构建“以政府为先导,企业为平台,刺绣协会为依托,传承人为主体”的运营管理体系。首先,堆绣是双柏县旅游文化资源中一张独特、响亮的名片,政府部门要大力宣传、推广,出台政策扶持堆绣的产业化发展,并充分发挥管理、监督职能;其次,政企合作,协同创新,企业作为运营平台,负责市场拓展、销售,并协同政府部门规范堆绣产品的产销体系;第三,依托刺绣协会,组织、培训堆绣传承人,促进职业化发展;最后,产业化发展的目标是促进堆绣的传承与创新,在国家倡导“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形势下,应以传承群体的发展为核心,鼓励、支持优秀的堆绣艺人依托管理平台自主创业。
以市场为导向的产业化发展思路在彝绣的产业化发展中已经暴露出诸多弊端,成为彝绣产业化发展的肘腋之患。堆绣是为人的造物,而“造物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创造物质成果,更需要通过造物之物及其过程来表达其中蕴含的内涵,传递其中的价值观念,来影响、引导和改变人们的生活,创造出一种正确的生活方式及行为方式。”[5]堆绣产品的产业化发展不能只以经济利益作为唯一目的,更应深入挖掘堆绣的文化内涵,注重绣样形态和语义的创新,展现堆绣产品的现代价值。“人”既是堆绣产品产业化开发的出发点,又是回归点,最终的目的是要促进人、自然、社会的和谐发展。
[1]杨甫旺, 杨杨. 楚雄彝族文化的源与流[J]. 楚雄师范学院学报, 2016, (10):57―64.
[2]吴化雨. 基于现代艺术设计的云南民族图案视觉语言再生[J]. 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 (4):44―48.
[3] (美)苏珊·朗格.艺术问题[M]. 滕守尧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4]张胜冰,屈小青,邹龙.民族艺术与文化产业[M].北京: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9.
[5]杨先艺, 王文萌. 节约型社会背景下传统造物设计思想的价值再现与发展[J]. 艺术百家, 2015,(2):159―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