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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可桢:光环背后的一代宗师

2018-01-11月半

科学家 2017年22期
关键词:竺可桢物候日记

月半

人们知道,一年分为春、夏、秋、冬四季。

人们知道,季节的划分有各种不同的方法。

根据地球围绕太阳转动的位置,把一年均匀地分成冬至、夏至、春分、秋分四个时段,称为天文季节。

根据大气环流和气候要素划分的季节,称为气候季节。

根据物候现象划分的季节,称为物候季节。

物候学和气候学是姊妹学科。

气象学观测和记录一个地方的冷、暖、晴、雨,风云变幻,了解气候变化的原因和趋势。

物候学记录一年中植物的生、长、荣、枯,动物的南来北往,了解气候变化对动植物的影响。

那么,究竟什么是物候学呢?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天寒水鸟自相依,十百为群戏落晖。过尽行人都不起,忽闻冰响一齐飞”,这些都是涉笔物候的古诗。

物候学就是研究自然界的植物、动物和环境条件周期变化关系的科学。研究物候学是为了认识季节变化的规律,为农业生产和气象学研究服务。

观测物候学,在我国具有久远的历史,而使物候学成为一门专门的学科,竺可桢功不可没。他是物候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

冬去春来,燕子衔泥,布谷催耕,观察大自然的变幻莫测为少年时期的竺可桢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这些观察使他懂得了自然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他把自家房檐下燕子到来的时间、离去的时间,桃花开放的时间,都设法一一记了下来,留到第二年对证。那时的竺可桢不会想到,这种由好奇而引发的兴趣,竟会保持一生。

1935年5月24日(杭州)

晨阴,有阳光。金丝海棠盛开,代代花多落,东面一只正开。桐花落。

1943年3月29日(北碚)

油桐多已开花,温泉海棠将谢,山梅花盛开,今晚又闻杜鹃。

1948年3月28日(杭州)

院中迎春花尽落,柿树见芽,玉兰舒叶,桃花落尽。

……

竺可桢在南京的东南大学执教时,就开始了对物候的观察。

即便是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在日记中坚持做物候记录。

也正是这些真实的记录为竺可桢的物候学研究提供了有力的依据。

新中国成立后,竺可桢定居北京。工作、生活相对比较安定,他开始了对物候学较系统、深入的研究。

从1950年开始,竺可桢每天在早晨上班之前和下午下班之后都会出现在北海公园。他每天去公园,不是为了观赏景物或散步游玩,而是为了定时定点观测物候。年复一年的冰融化开,燕去还来,每一个物候现象发生的时间、地点、特征都被他认真地记录在册。

那时候,竺可桢的家住在北京地安门东皇城根,中国科学院院部则在北海的西南角。他早晨从公园的北门进去,然后从公园的南门出来;下午则从公园的南门进去,再从北门出来。日复一日,经年累月。

观測物候现象,必须持之以恒,不能间断。而竺可桢的工作却十分繁忙,除了科学院的工作外,他还有许多社会兼职。最多时,他的社会兼职达20余个。这一切,都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但竺可桢无论多么忙,都从未终止过物候观察和记录,而且他还发动身边的人成为他的物候观测员,一同观察和记录物候。

那是个初夏的夜晚,竺可桢从书房走了出来,他摘下眼镜,轻轻按摩着鼻梁,若有所失地问夫人陈汲:“你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了吗?”“你没有听到,我就更没有听到了。”陈汲笑道。“为什么呢?”竺可桢不解地问。“因为你的听觉比我的灵敏,每年都是你先听到的。”“可今年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听到呢?”竺可桢说,“我怕是因为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你帮我听听,听见了告诉我,好吗?”陈汲答应了他。过了两天,陈汲听到了布谷鸟清脆的叫声。当她告诉竺可桢时,竺可桢笑吟吟地说:“我也听到了。可见,这不是听觉灵不灵的问题,而是留心不留心的问题。”说完,竺可桢给夫人写下了南宋诗人陆游的诗句:“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渐渐地,夫人陈汲成了竺可桢观察物候的帮手之一。

又是一个早春的日子,竺可桢要到外地去进行野外科学考察。他嘱托小女儿竺松说:“你每天上学放学时,从什刹海旁走过,注意观察一下,哪天冰开始融化,你把它记下来。还有,哪一天什么树开什么花,你也留心一下。”竺松调皮地笑着说:“可是,我没有这个兴趣呀!”

竺可桢严肃起来:“这事关系到科学研究的资料,不能马马虎虎的。你能不能做好这件事?不要开玩笑。”竺松吓得吐了吐舌头,举手行了个少先队队礼:“我一定完成爸爸交给我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此时,全家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周末,在化学研究所工作的儿子竺安回家看望父亲,他看到竺可桢正在整理物候观测的资料,就说:“爸爸,我们研究所大楼前的杏树开花了。”

竺可桢随即问道:“哪天开的?”

“大概是最近两天吧。”竺安答道。

竺可桢不高兴了,他放下手中的资料,抬起头来说:“我需要的是精确的时间。你是搞科研工作的,不应该使用‘大概、‘可能这些字眼,也不能用估计和推断去代替实际观察。”

第二年春天,竺安到乡下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那里是山区,山上种的有桃树,有杏树。这时,竺安想起了父亲的话,所以每天工作之余,他都注意到山上去看树木的生长状态。

好多天过去了,他又一次漫步在山坡上,他惊喜地看到,几朵粉白的杏花张开了花瓣,在碧绿枝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艳。endprint

竺安把这个发现及日期写信告诉了父亲。

竺可桢满意地记下了这个日期,与他自己的观测结果一样——“清明时节,杏树开花”。

全家总动员还嫌不够,邻居家的孩子也成了竺可桢的物候观测员。

邻居家有一颗桃树,当桃树张开第一朵花苞时,竺可桢窗前就响起了孩子稚嫩的叫声:“竺爷爷,桃花儿开啦!”

竺可桢兴冲冲地跟着孩子来到前院,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阳光下的小桃树。

回到屋里,他打开笔记本,郑重其事地记下了这个日子。

乍看起来,这种观测太平凡、太简单了,可任何一项科学研究,都离不开这些看似平凡、简单、重复的工作,只有在这些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平凡资料的基础上,才能进行归纳、分类、综合、分析,得出符合客观规律的科学结论。

竺可桢在他重要的科研论文《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中论述道:

“著名道士丘处机曾在北京长春宫数年。他于公元1224年寒食节作《春游》诗云:‘清明时节杏花开,万户千门日往来,可知那时北京物候正与北京今日相同。”

13世纪的北京,杏花在清明时节盛开怒放;700年后的北京,杏花也在清明时节盛开怒放。这个看似简单寻常的结论,是竺可桢通过严谨科学的考证和多年的物候观测得出的。

1963年,竺可桢与他的学生宛敏渭合作,写作出版了《物候学》一书。这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物候理论、物候知识以及物候学在生产实践中的作用的专门著作。

决不以利害得失而放弃是非曲直

竺可桢的一生,经过了晚清封建时期,经过了军阀混战和国民党统治时期。他原本是个不过问政治的科学家和教育家,他认为科学可以救国,大学教育应超脱于党派斗争之外。可日益严酷的现实使他逐渐清醒,开始对国民党的执政失望。

1936年4月,竺可桢受命于危难之时,出任了浙江大学校长。这是他人生道路的一次重大转折。

八年抗战,浙大在滚滚烽烟中颠沛流离,四次迁移。战乱中,竺可桢失去了第一任妻子和他们儿子。为了浙大的生存和发展,竺可桢做出了坚苦卓绝的努力。

1945年,历时八年的抗日战争胜利了。1946年秋,浙江大学迁回杭州。

八年来,人民日夜盼望着抗战的胜利,盼望着和平时期的到来。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打败了日本鬼子,盼来的却是令人忧伤的时局和朝不保夕的生活。

国民党的官员大发接收财(国民党向各大城市派出特派员或接收委员,接收敌伪资产)。政府悍然撕毁和平协议,内战风暴即将来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1947年5月,全国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学生运动,蒋介石大为恼怒,大骂学生“形同暴徒”,决心“断然处置”。这期间,竺可桢出席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大会,正在欧美考察。这时他接到了教育部部长朱家骅的急电,让他立即返校,平息学潮。

竺可桢回到浙江大学,了解到学校的学运情况,但他并没有按当局的意思对学生采取任何惩罚性措施。

浙江省主席沈鸿烈得知此事,对竺可桢的态度极为不满,他对竺可桢说:“之江大学学生不及浙大的三分之一,就开除退学了四五十人,浙大失之过宽。”竺可桢当即反驳道:“学校处置学潮不能用武,学校须以德服人方能令人信服。”

他始终认为学生绝大部分是优良子弟,他不能赞同之江大学让军警入校抓人的做法。他千方百计保护学生,而当局却没有善罢甘休。

竺可桢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10月26日,浙江大学学生会主席于子三和另外3个学生在校外被特务跟踪,以“共产党嫌疑”被捕。知道消息后,竺可桢立即组织营救。他便担心这些学生被秘密杀害,找到省政府、警察局、省党部,要求当局立即放人。它对保安司令竺鸣涛说:“如果你们认为这四个学生有重大嫌疑,应交送法院。如无证据,应由学校保释。”

按法律规定,刑事拘留不得超过24小时。于子三等人被拘留时间早已超过规定,保安司令竺鸣涛、警察局长沈溥却一再推诿拖延。

竺可桢找到浙江省府,省主席沈鸿烈却告诉他说,于子三已畏罪自杀。竺可桢悲愤难当,他责问沈鸿烈:“于子三有何罪?他为什么要自杀?”沈鸿烈无言以对。

竺可桢立即返校召集校医和学生代表一同赶到保安司令部。他们找到保安司令竺鸣涛,质问于子三的死因。竺鸣涛说:“于子三是用玻璃戳破喉管自杀的。”说着,竺鸣涛找人拿来一块血迹斑驳的玻璃:“询问时,要他交待策划学生暴动的阴谋,他觉得事情严重,回到牢房没有吃晚饭,在下午6点20分左右自杀身亡。”竺可桢反驳道:“你们的说法太离奇了。我了解于子三,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哪有无罪而畏罪的道理?再说,他死在你们看管森严的牢房里,牢房哪来的玻璃?不管于子三死因如何,你们都责任难逃。”

此时,已近午夜,夜雾裹着寒气一阵阵袭来,竺可桢由法医陪同前往监狱,察看遗体。

地方检查官拿出一份早已填写好的“于子三于狱中用玻璃片自杀身亡”的验尸报告书,对竺可桢说:“竺校长,现场你也看过了,请签字吧!”竺可桢瞟了一眼报告书上的文字,当即拒绝道:“我只能证明于子三已死,不能证明他是用玻璃片自杀的。”他在《验尸报告书》上写下了:“在狱身故,到场看过。”

“于子三事件”之后,竺可楨召集上海《大公报》《申报》的记者发表谈话,指出对于子三之死,政府当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要求政府查明事实真相,惩办杀人凶手。他对记者们谈到:这一事件的最后结局,将使人们看到,政府是否真的有诚意依法治国,是否真的愿意保障人权。

竺可桢发表的谈话见报后,当局十分恼火。浙江省主席沈鸿烈电告蒋介石,说竺可桢有意“煽动学潮”。蒋介石后命令教育部长朱家骅要求竺可桢在报纸上发表“更正”,竺可桢毫不犹豫地回答:“报载是事实,我无法更正。”endprint

浙大于子三之死引发了全国性大规模的学潮,这是新中国成立前最后一次全国大规模的学生运动,前后持续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场斗争中,竺可桢以一个正直爱国的科学家、教育家的正义感、是非感,出于对学校和学生的责任和爱护,以他对民主、自由的强烈渴望,始终站在斗争的前沿。

1948年3月14日,于子三安葬于凤凰山,这是竺可桢为学生亲自选择的墓址。

痛尔壮年竟早逝,使我垂老泪盈盈

1961年1月20日,竺可桢的大儿子竺津(字希义)作为一名被强制劳动改造的右派分子,在劳改农场逝世,年仅40岁。

竺津是竺可桢钟爱的孩子,他从小就聪颖、好动,深得竺可桢的喜爱。1938年,浙江大学迁移到江西,竺可桢一家住在江西泰和。竺津高中刚刚毕业,正是日军大举入侵、国难当头的日子。那时,竺可桢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完整的高等教育,并且已为儿子联系好了大学准备让他报考。竺津却毅然投笔从戎,在江西吉安考进了中央军校。竺可桢并未因此恼火,而是尊重儿子的决定,因为他认为孩子的选择表现出了可贵的爱国主义情感。

竺津军校毕业后,在军队任无线电班长和骑兵排长,在广西对日军的战斗中,表现英勇,受到表彰。

抗战胜利后,竺津又一次走到了生活道路的岔路口。当时,凭借着竺可桢的社会影响和社会地位,完全可以为竺津安排个好一点的工作。但竺津却向父亲表示,他想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认可。竺可桢对他的这种独立奋斗精神表示赞赏。于是,竺津被分派到国防部二厅做文职工作,一直到新中国成立。

新中国成立后,竺津被人民政府分配到中学任教,教授数学和英语。

竺津生活俭朴,为人耿直,从不会阿谀奉承,在学校里无论与同事还是学生都相处得很好。据他的弟弟竺安后来回忆说,竺津每次从南京到北京来探望父母,常常就当时国家的一些重大事件如土改、公私合营等问题和竺可桢讨论。

1957年的夏天,隨着反右斗争的扩大化,许多积极响应上级党组织的号召、向党提出批评建议的正直知识分子,被打成了“右派”。竺津所任教的那所中学为了完成“上面”分配的“右派定额”,联系到竺津曾有过在国民党部队任职的经历,就把竺津打成了历史反革命和右派分子。瘦弱的竺津戴上了两顶莫须有罪名的“帽子”,被开除了公职,送到劳改农场劳动改造。

竺可桢得知竺津被打成右派的消息后,心情十分沉重。钟爱的长子落入这样的境地,作为父亲的他却无能为力。他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提醒心直口快的儿子,说话要注意影响,要谨言慎行。

可他又不仅仅是父亲,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科学机构的领导人。在那个大讲特讲阶级斗争的岁月,他怎能不时时处处按党组织的要求行事,站稳阶级立场,和“右派分子”划清界限。

他把痛苦埋在心底,通过种种渠道保持与儿子的联系。他写信给儿媳,在安慰鼓励她好好生活的同时,还不时寄钱去接济。他让小儿子竺安为竺津邮寄书刊,以抚慰儿子在“苦役”中的心灵。

在劳改农场的竺津度日如年。歧视和凌辱折磨着他的精神,高强度的劳役摧毁了他的健康。他患了血吸虫病,骨瘦如柴,腹胀如鼓。1959年5月,他被保外就医。在家治疗了3个月,病情刚有好转,就又被迫回到劳改农场。劳改农场根本谈不上治病养病,竺津的病情日益严重。再加上1960年、1961年遍及全国的大灾荒,饥饿、劳累一起袭来,竺津肝硬化病危,吐血不止。1961年1月20日深夜在劳改农场去世。

71岁的竺可桢经历了老年丧子之大不幸,可他无论是在亲人,还是在身边的工作人员面前都从没提及此事。在那些日子里,人们只见他没日没夜地工作,为科学考察事宜从北京飞武汉再飞广州,原本瘦削的他更显消瘦。

1961年2月20日,竺津去世整一个月。这一天,竺可桢在日记中写下了一首七律:

哭希文

辛丑年正月初六

忆汝十六气峥嵘,投笔从戎辞母行。

杀敌未成违壮志,读书从遂负平生。

失言自知咎应得,却毒无方腹疾樱。

痛尔壮年竟早逝,使我垂老泪盈盈。

这首诗,是竺津生平的简略概述,也表述了竺可桢对儿子的思念之情。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竺可桢有一个习惯就是记日记,他的这份日记可不同于其他名人的日记。竺可桢记日记的起始时间,是从哈佛大学读书时期开始的,但他早年的日记在1923年东南大学的一次失火中被毁。而1923年至1935年间的日记,据竺可桢在后来的日记中写道是遗失在抗战西迁之后。因此,存下来的只有1936年以后的日记,一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天(1974年2月6日)。这份日记跨越了数十年,被评价为“国人之日记,恐难有与其相比肩者。” 竺可桢也正凭借这份日记,在“文革”期间保护了许多知识分子。

“文革”期间,与其他人相比,竺可桢也许是幸运的,他是中科院唯一一个可以不参加中科院党组活动的党员副院长,由于周恩来的保护,他没有直接受到暴力冲击。整个“文革”期间,他既没有受到正面批判斗争,也没有遭受抄家之祸。

但竺可桢要接待和应付大量的来访来函外调。所谓“外调”,就是外出调查那些在运动中被揭发和清理出来的人的所谓“历史问题”。

1973年,在“清理阶级队伍”的高潮中,外调人员找到竺可桢家,声称要调查抗日战争时期曾经参加过“青年远征军”的浙江大学学生的历史问题。

尽管已经是30多年以前的事情,但竺可桢对当时的情形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在浙江大学西迁遵义以后,日本军队从广西攻打贵州。贵州告急。贵阳一旦失守,遵义、重庆也危在旦夕。

大学生们个个热血沸腾,国将不国,怎能安心读书?浙大的92位青年大学生为了抗日救国,毅然决然投笔从戎,参加了“青年远征军”,奔赴抗日前线。当时担任浙江大学校长的竺可桢被他们的热情和勇敢所感动,亲自为他们送行,并在当天的日记里一一记下了这92位勇士的姓名。

竺可桢找出了当年的日记,激动地对外调人员说:“这些学生当时都是些二十来岁的热血青年,谁都知道离开大学校园奔赴前线这一去就可能永远不能生还,但他们为了国家的利益宁愿献身。请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们当初参加国民党的军队,究竟何罪之有?”

面对竺可桢入情入理的言辞,外调人员不得不悻悻而去。

在那颠倒历史、是非莫辨的“文革”舞台上,不同的人演出了不同的剧目,悲喜剧、闹剧、丑剧。竺可桢虽然不可能洞察和了解这一切事件的内幕和实质,但他却在自己随时都有挨整被批的处境中,还竭尽所能去保护那些在运动中无辜受冲击的知识分子免遭迫害,以一个科学家崇尚真理的一贯品格,在“文革”中为自己正直的一生写下了无悔无愧的一笔。

这些片段无法拼织成一个科学家的完整一生,但是正如俗语所说“人生不会一帆风顺,磕磕碰碰,上下起伏是正常的事情。”竺可桢被公认为是中国气象、地理学界的“一代宗师”。但在宗师光环的背后也有如此心酸黯淡的往事。有人说,人生像是一个苦瓜,即使在水中浸泡,在圣殿中供养,放入口中,苦味依然不减,这是人生苦的本质。这便是人生吧。

1974年2月6日,84岁的竺可桢用颤抖的手拧开半导体收音机的旋钮,开始收听天气预报,他又支撑着从病床上坐起,戴上眼镜,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最后的日记:“气温最高零下1℃,最低零下7℃,东风1级到2级,晴转多云。”这是竺可桢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的笔迹,第二天凌晨4点25分,竺可桢与世长辞,终年84岁。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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