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火重燃

【新西兰】黛比?戈尔曼+孙开元译

每次临走前，爸爸都会轻轻拍一下她的胳膊，问她是否需要什么東西。妈妈很喜欢爸爸的简单造访和对她的关心，他们好像比前些年感情更为深厚了。

2002年，爸爸患了中风，我们不能真切地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但是我们都看得出，他作为一位勤劳的畜牧工人，失去了强壮的体魄，无法独立在农场里干活，这让他非常苦恼。他无法流利地说出一句话时，会自己跟自己生气，我们常听他这样自言自语：“我怎么这么没用。”

爸爸中风后的几个月，他和妈妈的生活发生很多变化：他们不得不从斯普林代尔市的农场里搬出来，住进了城里。正在体贴入微地照顾爸爸的那段时间，妈妈在医院诊断患上了癌症。尽管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妈妈仍然全权负责照顾爸爸和她自己。看到妈妈心力憔悴，爸爸越发不安。2010年，妈妈癌症复发，这次转移到了她的肺上。

2015年，爸爸和妈妈搬进了私人养老院，他们两个人都需要比在家里更全面的照料了。虽然他们已经结婚56年，可妈妈为了两个人养病，坚持分开房间住。爸爸愿意妈妈时刻在他身边。

为了让他们在新环境中住得舒心，我们决定把他们放在家里的一些心爱的东西拿到养老院。我们一边在成堆的家庭照片和纪念物中挑选着，一边笑话妈妈保存的一件件东西，包括爸爸喜欢的一把口琴。爸爸有很多年不吹口琴了。我对儿时的最早记忆就是爸爸，挤完牛奶后，在夕阳西下的暮色中，爸爸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水泥地上放着一瓶啤酒，爸爸想起什么调子就吹什么，孩子们在外面玩耍。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爸爸的小把戏，为的是不让我们去烦妈妈。妈妈弹钢琴时，爸爸时常会跟着唱起来，我们是在音乐之声中长大的。我们把口琴拿到养老院，爸爸看到后很是欢喜。

几天后，我抽空去看望他们。和妈妈说话时，从不知何处的走廊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妈妈眼睛一亮，爸爸又吹奏起了他的口琴！爸爸的口琴吹得最好听的那几段，是他给妈妈吹奏的两支曲子。这是他能让妈妈忘记烦恼的一件事情，听着《我唯一的阳光》和《河边漫步》，让妈妈回忆起了过去的幸福时光，她会沉浸在音乐之中，忘记身边的一切。中风让爸爸的左半边身子无法动弹，说话困难，但是口琴伴随了他一辈子，稍加练习之后，他就轻松地回想起了怎样吹奏。

妈妈对我说，爸爸不时会来到她的房间，口齿含糊地问一句：“你还好吗？”妈妈回答“我还好”之后，他才去电视室。每次临走前，爸爸都会轻轻拍一下她的胳膊，问她是否需要什么东西。妈妈很喜欢爸爸的简单造访和对她的关心，他们好像比前些年感情更为深厚了。

后来，妈妈的健康状况继续恶化，护士送她住进了医院。她在医院里告诉我，她很想念爸爸和他的口琴声。我不禁为她、为爸爸、为命运的无情而感到有些悲伤。

那次见到妈妈之后，我建议爸爸下次看望妈妈时带上他的口琴。我也下定决心在兄弟姐妹的帮助下，将爸爸的口琴声录制下来。就这样，几天后，我的妹妹利奈特带爸爸和一台录音机去看望了妈妈。他坐在她的病房外，从衣袋里拿出了他的口琴，为她演奏了一支旋律优美、荡气回肠的曲子。爸爸吹奏口琴的时候，利奈特在旁边拿着我给她的小录音机，将爸爸吹奏的曲子录了下来，这样，妈妈就可以随时听到他的口琴声。我想，妈妈一定会感到，爸爸多年没能用口琴传递给她的爱又回到了她的心田。

去年12月，妈妈走了，临终时，她的身边围绕着她的所有亲人。我们安静地倾听着录音机里传出的爸爸的口琴声，这口琴声曾给妈妈带来那么多快乐。

周宜地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