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记忆
2018-01-10杨红
杨红
雪,对于我,有着说不清的情缘。最早还得从孩提记事说起。
至今我都说不清那是为什么,在甘肃定西农村,不管春秋还是冬夏,大人都是一个劲的忙,春播秋收,夏锄冬碾,除过雨天雪天才可以在家,但也不一定有时间陪着孩子睡睡懒觉,更别说看电视。即使当时能买得起电视,还要挖放土豆、驴草等崖窑,或者倒仓库中的粮食,防止起虫或者鼠害。而且那时也不知大人为什么挖的水窖也很少,储存的淡水很快就没了,只好到泉上担水,担来的那水咸的难以下咽,所以小时的我们就渴盼大雪及时来到。下一场雪,母亲就会闲下来,赶紧给孩子纳棉袄、棉裤。现在忆起非常可怕的棉袄、棉裤在当时是多么的向往和渴盼,穿上是多么的舒服和自豪。穿着新纳的棉袄、棉裤,然后到院子和场里将雪扫到一起,然后端到锅里、缸里及水窖里,想着能喝上甜甜的淡水,不再饮下那难以下咽的很咸的泉水,心里是多么的自豪!于是扫雪的手又是多了很多力气。尽管当时穷的连手套都没有,扫扫就要把手塞在衣服里挨着肉暖暖,而且到現在还没想清楚,那时为什么给孩子做的衣服很少有口袋。现在分析,与贫穷买的布少有很大的关系;再说当时还是凭票购布,即使有钱布不一定能够买得很多。更何况当时的我家,爷爷奶奶常常生病,父亲一个社请老师,工资少的可怜,不是一般的穷。不过,很感谢雪给我的童年那么多淡水的甘甜和扫雪可以得来香甜淡水的快乐,以及更多的回忆和反思。
后来逐渐长大,国家实行的121雨水集流工程,终于让农村告别了那咸的驴喝都皱眉的泉水。雪又在上学的路上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上学最害怕的是下雪。我上小学要走10多里路,翻2座山过3条沟。那时家里穷,根本买不起胶皮鞋和手套,更不要不说皮手套啦。每逢下雪,下山下沟还算容易直接滑下去就完事了,最怕的就是上山上沟,往往双手双脚并用,快爬上去了,又酥溜溜的滑下来。这样不知重复十几次才能爬上去。满手的泥,就往衣服上一抹,现在想想和泥猪没什么差别。一双本来冻的流脓的小手,再经过这么一折腾,火烧火烧的钻心疼,疼的边往学校走边大声哭,穿了几年的破棉袄的袖口明显的小了,想互搀和进去取暖都不能,也不能塞进衣服口袋取暖。一双手就这样干冻着,只能偶尔塞进衣服里面挨着肉取暖,现在想起来还想哭。一双补了又补的鞋里面都是泥和水,走起路来吧唧吧唧的直响。最害怕的是这样折腾后,到学校已经超过了上课的时间,也就是说最害怕迟到了挨老师的批评。还好每次下雪迟到,每次都担心,但每次老师都没有批评,而是将自己赶快放到没有火筒的铁皮炉子旁边,现在想想那时的老师真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放到炉子旁边主要是方便把鞋烤干。
那时的我极其憎恶下雪。
到了初中,我要到40多里外的乡中去。虽然住校,只有周末骑着那辆破加重自行车翻山越岭回家取一次面和馍馍,瘦小的我更加害怕下雪。但是初中三年,除过生病休学半学期的2年多的时间里,也还是遇过几场雪。甚至有一次由于严重感冒身体严重虚脱,在一个陡坡上没有力气推自行车上坡,只好趴在雪地将平放的自行车往山坡上顶,顶一段就在雪地上仰面躺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如今年过三十,工作了十几年的我依旧会在梦中被那次场景惊醒,大汗淋漓。
再后来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他乡的农村执教。农村孩子的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了许多,已经和当年的自己天壤之别了。但是随着国家对学校师生安全的高度重视,我的建议也竟然被校长同意,就是下了大雪,远处的学生为了安全最好不要来上学,落下的课天晴了补。同时为了不叫远处学生感觉歧视,在大雪天也不给学校附近的学生上新课。所以我在从教期间给学生、家长及同事和领导留下了很好的影响。每每大雪后,给学生安排好自习或者直接带学生观雪写生,我也学着鲁迅先生来个“雪天的朝花夕拾”。远望村庄的雪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到处白花花的一片,好似出浴的少女,也似上天拿足银粉饰的仙境。……总之,雪后美景,一个妙字怎能诠释。甚至我的傻瓜机留下的《残雪》竟然能在持有专业相机的专业摄影师的众多佳作中脱颖而出,还能在摄影展中获奖,真是美滋滋的。那时,又恰逢我谈恋爱结婚时段,朝气蓬勃,信心十足,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美好。大雪给了我当时那么多浪漫的回忆。
一晃10多年过去了,我被调进了城,工作由教育转到了文化。看到当地的好多画家画雪景往往很容易获奖,但是当地人并不喜欢在家里挂这样的画,让我感慨万千。北方的雪景在全国画展来说比较稀少,比较新鲜。但是当地人的观念却是雪让人想到白,白让人想到了丧事,但凡沾到丧事总会让人联想到不吉利。而且确实,城里每一场雪,总会有车祸发生。同时,清洁工扑哧扑哧扫个不停,甚至动用工业盐抛洒;有时单位还会要求全员出动清扫一定路段的雪,于是对下雪极其的讨厌,甚至害怕起下雪来。更可怕的还有,一次,甚至不小心踩到一个小雪堆上,竟然是一泡狗屎,糊了一鞋,让我擦了好久……于是我想,雪有时还扮演了遮羞布的作用,本身很丑恶却被雪掩饰的毫不泄露;而有时很光艳的东西却也被雪遮掩的不被人知晓。
……再没有孩时扫雪可以吃到雪水的甘甜,也没有了恋爱时节把对象比作雪一样纯洁处子的浪漫。
今年至今,定西的雪还是没有下。然而让我想了很多。儿时学说话,大了学闭嘴。雪虽然洁白,但洁白的不一定都是纯洁的。看来,任何事物都要一分为二的看待。
选自《甘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