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蠖之书(四首)
2018-01-09李郁葱
南京路上
坐在南京路上喝一杯清咖
人群从身边涌过
互不相识
一个又一个擦身而去
永不相识
又有什么关系呢
陌生人相遇在繁华里
然后回到各自的独孤
若干年后,我已不在
他们仍然会在
南京路上擦身而过
又有什么关系呢
生而无限
父亲从非洲带给我的
那只骆驼,在博物架上走了
近三十年的黄沙漫漫路
父亲年过八旬还在走
我也过了天命
跟在他后面
他仍在救死扶伤,我也在
干活,为疗治自己的灵魂
他为大众,我为个人
父亲,我必须向你致敬
通过一只铜骆驼
向一只肉骆驼致敬
破烂之王
早晨在村庄里散步
在荒凉屋角
捡到一个破损的锡壶
夜晚在海边
在诗歌的吟诵声中
捡到一截蚀朽的漂流木
我是破烂之王
破烂中暗藏着
生死真相
我无法告诉你
不相干的事物如何
建构世界秩序
看起来
彼此像
冷漠的情侣
我是破烂之王
我将它们撮合在一起
热烈地受罪
比如刚捡到的朽木和锡壶
我把它们处理得
如同一对新生儿
青梅竹马
爱着,恨着
没心没肺地活下去
死而复生
我伏案痛哭,看见祖父母和母亲
堆积在屏幕下方
像一片起伏的山峦
或一堆被丢弃的衣衫
之上是
巨大的空白
我对着空白痛哭
并记起年少的朋友
无论做梦还是梦醒
我都已叫不出
他们的名字
此刻,离黑暗还有些许时辰
它将融入一抹青山和破碎的云霞
像我的亲人
在另外的白昼,为我复活
宿 愿
前世的马匹
我仍记得你飘拂的鬃毛
和嘹亮的响鼻
那一去不复返的事物在我肉体里
不断浮现
昏暗的日子适合追忆
尽管无法恢复
你的俊美
自你离去
我一直在乌云里与世隔绝
心怀风雨
坐卧虚空
把尘世的欲望统统清出
今日你扬蹄而来
今夜你我必隔空交合
必产下来世叱咤风云的飓风
张小麦,你在哪里
我在电脑上寻找几部电影和
早年的三两篇小说
我在它们的丢失中,发现你
你悬垂在目录树的黑暗深处
像一条枝丫,飘飞的歌声
在潮湿的夜里回旋
你朗诵我的诗,声音穿越了多年时光
我努力回忆在某个时空中遇见的女人
回忆起你曾经慵懒地躺在远方的床上
想起一生写了那么多情诗却
没有一首写给你,想起一生丢失了
很多东西却还留下你的声音
黑暗中唯一的兄弟
暴雨过后,黑夜的水中冒出
一位柱着拐杖的老人
他说自己85岁
开始傻了
可我觉得,今夜
他是我黑暗中唯一的兄弟
你一定要努力等我
到达你的年纪
我拼命划水,阻止衰老
就是为了赶上你
今夜,有人忧郁弃世
让我眺望夜空
寻找她升天的痕迹
极乐世界活着的人无法看见
我只听见并看到
一条挂满彩灯的大船向上游驶去
它的波浪,在岸边
喧响又消逝
恩典之诗
云层里一条眯起的缝有天光泄漏
激流岸边来了十个年轻人
七男三女,排成一列
手执读本,诵经
他们带来九个篮子
装满三种活鱼
吟诵很快到达天庭,我看见
云雾消退,浊气收敛
大气在江天之间铺展了一层静穆
让虔诚之心上升
为这庄重的仪式
我多游了五百米
然后踩水,受托将鱼儿送进急流
那个戴眼镜面容姣好的
年轻女子
在弯腰的瞬间,我认出她的前生
鱼是一千条鱼的托身
一个好人是一万个人的镜子
线 条
英国摄影家大卫·汉弥尔顿说
我喜欢捕捉姑娘们梳妆打扮或
脱衣解带的瞬间
上世纪90年代,他的姑娘就
坐在我书房墙上,低垂着脑袋
不梳妆,也不解带
光裸着身子侧坐
在一张床上
她的床,在我墻上
微微下陷,有着
被肉体碾压过的折皱
你只能在山川河流田野大漠
乃至古罗马的废墟上
找到那些圆弧与线条
交织一体所呈现的轻微的颤抖
在金门海边散步
夜黑得只能照见一滴眼泪
伙伴们在堤岸上
谈论诗歌
我和一条狗
沿着沙滩寻找不存在的事物
心里惦记着来时路上看到的
一条漂亮的牛
它被系在树上
眼中闪耀着柔软的火苗
我同时预知回去的路旁
必有一只黑色羊羔
跪卧在秋天的草地上
求我带它回家
我捡了两片贝壳送给朋友
他有个九岁的女儿
她一定会喜欢
被海水冲刷过一万遍的洁白
而我为自己留下一截漂流木
它几乎被时间蚀空
黝黑、结实又伤感
就像我死后多年那具空洞的骨骼
姚贝娜
单曲循环听她的《爱无反顾》
一小时前我不知道她是谁
生机的脸流泪、欢呼
死,唤醒老者的听觉
激情、鲜活、迷恋
这寻常下午
都埋葬在天籁里
雕 刻
山的肌肤,杀戮后的碎片
我将它们洗刷,摆放一块
雕刻、打磨再组合
让它们看起来
有复活的想象
所有努力
都在于自欺欺人
我一刀刀地
解剖肉
试图抵达灵
这是不可克服的事情
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正如我们活着
向死而生
诗人简介:曾宏,1960年生,著有詩集《旅程》《请给我》,随笔集《挣扎与美》等。从事跨界艺术工作。
一个散漫午后的阅读指南
午睡时的奇崛,一如醒转后的平坦
一本书你正好读了一半,
在他人生的半途,你似乎听到了未来
但其实早已发生:不是悲剧
也绝非喜剧。他漫长一生的半山腰上
晚年犹如可以看得见的风筝
那个时候,他有些迷茫,而你知道
他将写出瑰丽的流云和沉重的山峰
衰老的手将递给我们终身的玫瑰
在一个女人关闭窗户的那一刻
点亮他的智慧:越过狂涛和骇浪……
他被传颂,被我在这样的午后翻阅
我以为打开了通往他的小路
却被神话的气候所迷惑,那塔楼里
冗长的回声斑驳如风的形状
他,终究盖棺论定:风能够
找到怎么样的耳朵?而我们忽略的
打开后会是怎么样激动的大海?
这一生过早被看见,读了
一半的书,恰好遮住蝴蝶的蹁跹
而他退出的世界正允许我们的进入
大 鱼
水一样的流利,风一样的眺望
在歌唱中开阔的甘泉
听到我的身体是一座浩瀚的海
心有巨浪,海的饥饿
那里住着一条鱼:我用蓝天和白云
饲养它,而远方驾驭着它
它躲开了阴影和束缚
远离那些捕猎者的贪婪
让阳光荡漾着,如果牙齿是甜的
它浮出水面,大鱼游动
在空气里因看见而颤栗着的风。
整个大海都是我透明的泪滴
欢欣的、悲哀的,像是望远镜的
两块镜片:所以我能够看到
辽阔之地,当我身体里的大鱼长大
一次旅程
1
乌有之物,从那些简陋的屋顶
和门扉虚掩的光线里一闪而过
甚至来不及开口惊讶。车
隐没在群山之间,有时候是一个问号
在喇叭的提醒里,我们
完美的错过那一道彩虹
像是魔法之门,被抛诸于后视镜
而收音机依然喋喋不休
也许被颠簸成一个感叹号
为接踵而至的暴雨。群山寂寂
归鸟并不会形成星和月
但可能俯瞰百年前的房屋和田地
让我们一致为这精美呆如木鸡:
多个小时的驱车前往,我们获得
这虚无的记忆,庭院里野草峭拨
最终,车停处,枫叶正好
它们相互挤搡、叫嚷,涨红了脸
树林背后那个池塘一无所知
但树叶飘落,卷入我们的喧嚣
2
是田园的风格而非当代,追溯到
云朵般的天真年代:这里出没过土匪
和爱国者,这里有湮没的古道
路面的暗处,泥泞中可以踏足
给予我们最新鲜的体验:
我只是离开数日,时代的密谋者
或被那条斜插的小路
诱导到狗尾巴花摇曳的顶端间
我们的陌生之地,在另外一些人
唇齿轻逸的气息里被挪开
那么多废弃的房屋,像是失去了
它们的魂魄,而颓杞属于
时间的真理:被收藏,或规划为
一个离开之地,值得在此一宿
还是仅仅是溪水流淌时泛起的泡沫?
3
意外于一只飞鸟压低了夏日山峰
嘈杂中的寂静,有着
克制的踪迹:农田和塌方的道路
有时候,我想折返而回
兴尽?不,只是有点疲倦
借用这山色的每一天都是一种冒险
只有它能撬动我的日常生活
但不是一个支点,有时候
在我的影子里一只鸟
用叫声筑巢:它离我就那么近
我们可以在本能所允许的地方生活
那么在滂沱就要到来之际
我封闭了自己。
4
一如往常,时间并不因此
延长或缩短。涸辙。矿泉水。
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那些树
似曾相识,但这样打盹的片刻
错过了哪一朵浮云和岔路?
倾听,耳朵里的天堂
是我们争论着的鸟类的名称:它们
没有这样的烦恼,从微微颤抖的枝条
转身到另一片绿意荡漾间
它们纵身,放肆于生命的旋舞
一段乏味的旅程或许更值得总结
像我们所看见的全部,却更
偏爱于那些被一再赞颂的景致
仿佛值得涉足的,在我们被延误的地方
天赋得以保存到莫名的婉转中
尺 蠖
1
它欲成蛾,但终究是以后的事
当一池静水,企及没有干涸的镜面
从这样的沉默中脱颖而出,有更多的
本能和盲目,如果我们熊熊的欲火
穿过这针眼大小的世界,
我们可以看见平静水面下的颤栗
这方寸之地的麋集,几乎!
一个内倾的肉体:那么复杂的结构
这些有机物,蠕动、成长,在一棵树
抖动的阴影里,它们敞開如风
每个微茫生命的点亮,即使
被忽略。小吧,小到让我们不屑一顾
小吧,小到无,或小到被一片落叶
所带走,安于这混浊,尽管饥饿步步追
2
这形状,平庸,且通俗
适宜我们放大了看,适宜老花镜的冥想
漩涡里的寸光?一寸光阴
能够站上陡峭之处?
小中自有乾坤,世事的微火
在炙烤中,有着推陈出新的身体
一滴蜜,呵,我们享受的欢愉
那种虚无,那种在绷紧后迸发的空
它的抽搐,深邃的虚无
赋予那低语中的黑暗
当欢愉成为无形的重量,砸向
我们脚下的大地,像每一天的枯枝败叶
滋养那些从幽暗中敛结的虫
又被鸟雀所衔走:不如是无限的小
3
逍遥游,涸辙之间
原谅那些无意义的喧哗和骚动
即使是它们进入到暖阳的叫喊中
在脱窍前有着沉默的姿态
是笨重的躯体不能有翻新的技巧
或者是在热烈的梦中出了神
能够在抬头中仰望,苍穹的冷漠
微不足道的生,又微不足道的死
我们都在这里,在它们的脸庞后
有着隐藏了的群山,但群山毫无意义
直到我们有足够远的视野,直到
群山犹如一袭褴褛的浮云
那些在前倾中保持着澎湃手势的
有一天我见到驴子化身为希绪弗斯
4
生是一场苦役?从它们的视角中
我们看到这个世界的浩瀚——
生是一局盛宴?在它们的短促里
我们藏身这春秋之间的繁华——
生是一种荡漾?微微侧身的光泽
我们一写下就是虚无的言辞——
生是一个片段?欲言又止的年代
我们在抵抗中孤独终老——
生是一次演绎?舞台开阔
我们被内心的野马容纳——
生是一名盲者?蜻蜓之眼
我们听到雷霆的密语——
生是一列火车?铁轨延展
我们流放于此刻的荒芜——
5
那么记录于这无,世界翻腾
因为细微的涟漪都有可能掀起波澜
渡过这无涯之水,无根之梦境
我们在躁动的夏日有着莫名悸动
在多远的地方有一只耳朵可以听见?
在多远的地方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
比蝼蚁更加的小,更加可以抹去
或被高处的风一吹就消散:
当这齑粉化为千秋,在循环中
被他们眼眶里的漠视所深深陶醉
我们依然为一个好天气而欢欣
在一个合适的天气里遗失一柄雨伞
那从内心看出去的蓝,微微
鞠躬的蓝,擦肩而过的行人认出了你
6
重复于那些毫无意义的事物:
像恋人间的抚摸,在接近中又拉开
这些细碎中钻出来的饿
我们欠这山水情怀的延宕
那些恶,和那些善,在善恶之间
我们相互照见,相互撕咬着狮子和老虎
如果深深的咆哮被无声的火所鞭挞,火
记忆我们的面容,或火低到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在那里,它是肺腑,是生灵
是被伤害和在无能为力中荡漾出来的
一道涟漪:它,化为蛾,一座波光中的
舞台,它啃噬这片绿,它是它们的魔
此刻,轻轻的波纹:看见自己的面容
和这些尺蠖之物需要一洼浅薄之水
诗人简介:李郁葱,男,1971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诗集《此一时彼一时》《浮世绘》等多部。出生于浙江宁波,现居杭州。
神的孩子
神的孩子,在故事里得到了神的庇佑
言语天然,胸有惊雷
他在相似的黑夜里租赁阳光和火
在熟悉的土地上种植雨雪和泪水
肩扛古老铜管,倾听遥远
神把延伸的地平线
和被重复虚构的身世,都留给了
那个朝着晚霞,重复
潜逃的孩子
时光是一块木头
时光是一块木头,却没有雕琢成喜悦的脸
曾经懵懂的少年,荒芜中依旧璀璨
声线如丝,丝如上天的抛物线
我该说点什么?生命的轨迹不适合
談论焦点,或写一份长信
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落笔处也应该镶嵌点什么
比如一支舞,从头学起
一把椅子,端放在人生的起点
一条街切成片段 ,抽取雨中的摇曳
不去揣测,冷艳的背影都经受了多少霜
一棵树、一座庙、一片天
从新熟悉,装点空白处的神圣
从新练习语言,不再构建画面
让词语燃烧,又将之
归于灰烬
构 想
构想一种画面,站在平坦的山崖
树木翠绿,花果鲜艳,远处山脉延绵
云层叠峦,太阳在天边燃烧
长河在地上冥思
鸟雀归巢,倾听身后
细细碎碎的物语,构想
袅袅炊烟,草木房舍
苔藓和篱笆,还有些什么?
这构想中的留白,仿佛是
开满罂粟的花园,囚禁我
冒然回眸的
那一股决然
一面湖水
忍住眼泪,忍住时空的错综沟壑
在历史的反复交汇中,提炼一壶酒
想象一匹骏马错失的白色湖泊
等风的人,在山脉上继续老去
想象一位圣人历经的梵音传唱
阳光叩响远方的城门,不问去处
一声银铃般的声丝穿过河谷
心声无痕,饮水的人
眼里藏着一面湖水
灰白色梦境
白色村庄覆盖白色麦穗,土黄灶台
张大嘴的空洞,山上树丛绿瘦红肥
山下河流依傍俯瞰的鹰,戈壁走失的人
鲜活拐角的绿洲,细胞追认的孩子
说三道四的亡灵,屋檐下不落魂
指尖开花,生命向下坠落
时间是不对称的鞋子,最终
使我们成为彼此的逃犯,在这世间
能够指认的,也只是
灰白色的梦境
火 焰
建筑群披着几何的棱角
远处的日月,拐角的琉璃
近处的金顶,我在城市的阴面
窥视一层雾
苹果或许该长在地上
排成一列,三个一组
都是清一色,不分先后
木头扛着信奉的事
天空渐白,背袋装满谷物
去最远的从前——
看见,被梦境定格的亲人
都有光怪的翅膀,他们
飞离山顶,化成了火焰
光之火
与词语相互纠缠、剥离或各自逢场作戏
逃离尘世现场,隐藏泥土,隐藏露水
也隐藏灵魂的遮蔽物
像没有根茎的花朵
绿草嫩叶中取出一把光,招揽火的凝重
光丝丝缕缕,倾注镂空的肉身
我们必将经过这宣泄的光晕,经过弱小的美
也经过美的险情,又将它们在体内封口
保持缄默
或将
给一撮火苗
呈现一片
失火的原野。
蓝色长廊
人间的长队总在医院的长廊
单色签证,积聚凝重的烟火
一扇蓝色大门,只通行亲情
人的背影,单薄就生疼
琐碎的事在肠胃里溃疡
消化不良的黏液,沾粘铁饭碗
突然想把人间的密码,都记下来
放在他的烟盒里
一种蓝,在流年里
一瞬间,像被一种蓝召唤
在万丈高空找寻你指的存在
越过的不止尘埃与烟雾,还有恰逢的流年
蓝是天空的蓝,就在你抬头的殿堂上方
清洗的容颜,守在意向的镜头里老去
谁的去向不明不白,像我头顶的灰白
鹰绝迹的天空,满地是饥渴的鼠类
我想要的广阔,只够一匹马的驻足
瞥不见的远,陷于前世与后世的猜想
水从灵魂溢出
我们一直在俯瞰路面
俯瞰实践中的行人
怎样以格子般的经验框架世故
也假设坠落,死亡必定先经过玻璃
圆的或是方的,再经过风
说到风,我们都记得死过一样
欣慰,你看着杯中的热水
直到,适于饮用
——“我不忍占领你驯养骏马的高地。”
万物静默,我以大口饮水的策略
把灵魂中溢出的水都憋住
佯装被杯中的水呛到
诗人简介:那萨,又名那萨·索样,女,藏族,青海玉树人。作品散见于诸多刊物。诗歌入选《2016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年度选本》《2017中国最佳诗歌》《放牧的多罗姆女神》《中国女诗人诗歌专辑》等。先后获第三届蔡文姬文学奖散文奖、《贡嘎山》杂志2015年度优秀诗歌奖、第三届唐蕃古道文学奖、2015年度玉树民族文化保护文化新人奖等。出版有诗集《一株草的加持》。
1
北方的玉兰
卯足了劲长
个个傻大黑粗
没有一朵玉兰懂得把自己往香里开
我坐在北方的玉兰树下
回想我南方玉兰的精致
姑娘小拇指般的玉兰白
而细
浑身散发着幽谧的芬芳
植物当然有性别
玉兰在南方
为阴。过了长江
为阳。
2
从一生中剥离六小时
制造属于你的张望,你的秘密
看见它圆润的形象擦过夏日的天空
看见它偷偷溜出白卡纸外的线条哦
亲爱的
我曾多次深入画神工作室盗取灵感
又曾与你互换词句
在雷暴赶来之前
在夜晚关门之际
3
在梦中游走
可以一直游到冈底斯
积雪还在
广大无边的空虚还在
出窍的灵魂在喊上帝放下梯子
就在当晚
露珠选择笑
月光选择哭
你选择继续失眠。
4
这个萨满
身上披着条状衣
双手平伸
眼神惊愕
似被吓到
这个萨满头顶三叉
小有级别
他说天灵灵地灵灵让我做法都要灵
这样我就可以升到四叉五叉和六叉
在鄂尔多斯博物馆
一个三叉萨满被锁在玻璃门里
一身法术无法施展
5
能被雨喊醒的
总是那些内心干躁的人
他们在夜晚的宋庄漫游
撞见生猛的槐树
槐树下白色小车干净的背影
仿佛召唤
能被雨喊醒的宋庄的你
喝得下整个夏天的空白
当春天被冬天围困
而秋天也不能带来爱情
你被雨喊醒
仿佛初次来到人间。
6
她欣赏合欢的名字
那情爱中最激烈的部分,只属于两个人
她穿上又脱掉的影子
留在合欢树下。夏日的傍晚,风可耻地
沉默著,青春已沦陷,白发已爬上中年
她简单而偏执地默念合欢,合欢
音质光滑,足以担当余生的垫席
空中依旧有尘埃漫舞
往事在旷日持久地说话。
7
你有勇敢的心
把手浸入这个夜晚
这样黑的夜晚
你自大
像肚皮鼓鼓的那只青蛙
提着一股气
跳进了尘世
你唱歌
驱赶灰色的孤独
难道没有更好的睡眠可以解决思想茂密
的烦恼?你总是回头看
看到正在变成过去的此刻
风口越收越小
正好可以收进你的胆战
心惊
五岁时你看到一个
邋遢的老女人坐在窄小的木门前,木门脏
而乱,你问妈妈
那个人是谁
妈妈回答,“是一个以前富有而
现在困苦的婆婆”
8
一天如何掰成两天用
我努力地掰
一天还是一天
甚至
一天有时是半天
有时竟然没这天
9
风
是怎么找到通过春天的甜腻楼梯
紧挨着风的雨,夹雪,夹彻骨冷
仿佛不倦的野孩子
翻滚着黝黑结实的筋斗
在人间四月的大地表演
目瞪口呆吧
但别忘了鼓掌!
10
越野车放大马力
开足两小时也开不出
布仁孟和草场
两万三千亩啊
我的词汇库不争气又冒出一望无际
布仁孟和
老天眷顾
给阳光给雨水给你
一簇簇芨芨草骆驼草
给你浪漫的情怀依旧
不羁的猛兽之心自由
你从城市退回草场
像陶渊明从官场退回南山
布仁孟和
我想在你的草场野草一般疯长
我虚弱的身体需要你的草场锻造
11
去南锣鼓巷的路上
看到一群人在院墙外或坐
或蹲
玩手机
聊天
发呆
手上都拿着一张红纸
原来是菜谱
原来他们要到饭馆吃饭
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人在北京
或坐或蹲
手拿菜谱
排着队等叫号
他们要到饭馆吃饭
饭馆名
付小姐在成都
12
每天黄昏
老妈都会和我视频
原来坚决不微信的老妈
被小妹开通微信后
迷上了视频
她说微信真省啊每月70元就能
天天看見我
近阶段老妈多了一项工作
向我汇报听三国的感受
小妹每天发两集《三国演义》语音给她
无聊的老妈终于有聊了
跟着三国人物命运激昂或悲伤
今天她告诉我
关羽已被孙权抓走
就要砍头了
为什么关羽这么傻
不假装投降孙权
老妈一连问了我三遍
我只好回答
我不知道
13
铁碗瓷碗铝盒碗
碗中的泥土,一张张人脸
铁碗瓷碗铝盒碗中的人脸,泥土捏的脸
悬挂在墙上
不规则排布
你站在他们面前,寻找自己的脸
一张张饭碗中的脸
憔悴的脸
变形的脸
呆滞的脸
饥渴的脸
一张张饭碗中的脸,有缺陷的脸
经不得风经不得雨的脸
泥菩萨的脸
捧住饭碗就能存活的脸
你我的脸
14
悲伤东渡
悲伤不断回头
故国都是你肺腑之言
故国是你的伤心地
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才之路。
15
严格地说
蝴蝶已经不可入诗了当它
被庄子梦到
被梁祝幻化
被宝钗追扑
被美国小说蝴蝶梦
被林海雪原蝴蝶迷
事实上蝴蝶已是文字的垃圾无论古今
无论中外
反过来也可以说蝴蝶早已厌倦文字
它们悄无声息从你们的笔下逃离
一骨脑隐居到观音山蝴蝶馆翩动着它们
绝对对称的羽翼。
16
大海没有泪水
没有父母,没有子女,没有感情
没有众生平等
大海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的平静与狂怒
只有自己水做的筋骨与肌肉,只有自己
紧紧抱在一起的水和水
永远不分开
大海只有水
没有泪水,大海不提供褒义和贬义
不提供蓝色和绿色
捧起大海,不见蓝色,不见绿色
大海就是大海,味咸,无色
大海就是水
17
我喜欢提前选定靠窗的座位
这样就能蜷缩在自己的梦里
在人间我经常失眠
一到天上即沉沉睡去
我的伙伴比我好学
出门就抱着孔夫子
夫子夫子
我带你乘飞机
我带你去你周游列国也不曾
去过的地方
我带你去渠县
夫子我带你去渠县
“CA1429右胳膊如果能够无限延长
我就能顺着它
直接走到渠县”
夫子的回答让我的伙伴
大吃一惊
他把我从睡梦中摇醒
告诉我这些
我快速记录下来
乘飞机尚未起飞之际。
诗人简介:安琪,本名黄江嫔,1969年生于福建漳州。1988年毕业于漳州师范学院中文系(现闽南师范大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刊社“新世纪十佳青年女诗人”。出版有诗集《奔跑的栅栏》《极地之境》《美学诊所》及随笔集《女性主义者笔记》等。诗作被译成英语、德语、韩语、西班牙语、日语、蒙古语、藏语等。现居北京,供职于作家网。
睡着的面包
睡觉是将面包放下
挤出白天无用的水份
干裂的手纹躲起来低泣
枕头倒空
梦中只有源头真实
睡着的面包梦里黑白相间
黄金的影子闪过
美好的事物忽然成真
石榴忙于收拾
在瓷碗的温存里等候
醒后的面包精力充沛
在胃的推拉中练习太极
光在光中微笑
梦在室外分离,黑白在两侧爱恨
相熟的风景如亲人
相熟的风景如亲人
昨晚汽车路经一片静谧之地
有闪电在我心中滑过
一块忠诚的石头
牢牢守住过去
我像以往坐上去
向北,与不远处痴迷的白桥对视
我对黄建国说
这么多风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我们是不是应及时追赶
喝过酒的建国:
“雪,茶中茶,雪也是茶”
他以小指指向天空。
他说一一
“嘘……”
像我的话会惊醒谁
过 程
天亮了。从漆黑的生活
到明亮的哲学,和明亮的宗教
混沌的人还在昏睡
清醒者开始有条不紊的打扫
“醒了吗?”我常问我自己
坐在床沿必须要久
抽象的日子都很深奥
不像诗歌率性,(只是没有抵达)
但我并不喜欢无所事事
或隐居深山
我虚拟的情人我们不做爱
舌尖上的美食不庸俗,只是品尝
我爱的乌鸦在天空盘旋
若即若离的黑只可视作安慰
我在光中静坐
光贯穿一万年,就不再说话
蓝色的疼痛
我从梦里撕下一块药膏
像撕下一块用旧的皮肤
白色已无话可说
在一朵隔世的花上沉默
蓝色的疼痛
深不可测
另一种说明书的文字
只好退出
水流在肌肉和骨骼中奔袭
钟声越走越重
一个人的腰
露出暧昧的羞涩
像一本书,中间的脊椎
故事压着故事
冬风破
柳叶下悬,仍专注于下笔抒情
“人世间任何时候都不缺爱”
玉兰树重新排队,空出的部分
由槭树重点填补;
乌桕之间也有商量,在先后日子
为人间送去热烈表达
满目的月季红曾经慷慨
现在小心翼翼走到背阴处
这点亮的豆燈特别交给悲观者
下午四时,阳光已经稀缺
在河面上仍镀成黄金的奇异幻境
盛事一生一次,繁茂足可回忆
从枝头离去的岁月,由想像力来丰富
河水胸脯下陷,减少的情感
仍在流动;稀疏的额头
空出修长的缰绳,可信马驰骋
倒影永远相随,如爱人不离不弃
“每一个游戏高人必感谢强悍对手”
制造风口的冬风受众多树叶叩拜:
争相舞动腰肢手臂,强健意志
河面上成群的波光相互追赶一一
不能不想到孕育始于神秘和运动
死亡和诞生在可知和不可知中交替
野鸽子
飞,是什么感觉?
在我眩晕时
我感觉我在飞
在我被压迫时
我是鱼
鸟飞,鱼游,我走。
两只野鸽子在我五米之内
一条上钩的鱼露出水面
我更多时做人
在快来的冬天,我和自己说
要和体内的鸽子,鱼,和平共处
面 试
神,你会问我什么呢?
这人世间的一切皆为你造
高高在上的你只是需要我的印证
你会这样问:
“我设下的毁灭,你怎么看?”
我答:“我穿行于此”
神,你善变,用反复无度是怨言
但我想你之所以能成为神
思维一定缜密,你自有你的安排
甚或无奈
你问“冬天冷吗”
我一惊,神性如人性
神是哲学家:看待繁花要一分为二
纵欲无度必遭致毁灭
所以安排一点风,让人冷静;一点雪
使人孤独
我反复申明:我是个认真的人
我一直在耕耘菜畦,种植粮食
谋种在我,丰欠由你。
如果面试通过,你会否赐我良田十亩
或安排我谋事
这么多俗事,让人世如谜,由人痴猜
“我从来没说不爱你;我
让你存在,就是对你的赋予”
……我知道你会问到“死”
这人神都不可回避的命题
我为之犹豫,难受
但现在我想通了,我的死,也是你的死。
第二个暗语
夜晚是空缺
静置的事物没有醒来
空缺像一只空空的
容器
重量来自自身
暗语越来越沉
至今没有开口
他坐直
山的念头一闪
“第二?”有许多的联想
手机(这里一定为暗喻)是电脑之后的
恩赐。再生一一
抬头,低头,复抬头
诗人简介:龚学明,江苏昆山人,1964年生。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江苏扬子晚报《诗风》诗歌周刊主编,居住于南京。在《诗刊》《星星》《诗潮》《上海文学》《四川文学》等刊物发表诗作、散文诗、散文、小小说等千余首(篇),作品入选多种选集。出版有个人诗集《河水及人》《冰痕》,散文集《艺术创造人生》,随笔集《上海有梦》。
樱 桃
樱桃红了,
那些烈焰会从我们的骨骼里飞出。
一颗种子,
踏上寻找故乡的秋天。
一群企图谈笑的书生,
宁愿将樱桃看成一个如水的女子。
生活的河流带走太多的奇遇。
不放弃,唇齿留香的回味。
辗转的风尘中途会回归原点,
樱桃的内核表白如一。
我总在樱桃红透的夜晚,
拧干季节的水雾,擦亮南门的红色斗方。
秋 风
秋风,总在一片叶子的脉络里
露出端倪。山河的变迁,
终归会,因起伏而走向平静。
风从峡谷扫荡平原,
孤独的狼群,举着明月开始迁移。
农夫将生活收拾得叮当响,
像上衣口袋里的零钱,好日子数了又数
泛着白光。你选择将一生的光亮,
都献给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搁浅的游轮覆盖了旺盛的水草,
密不透风,飞鸟隔绝。
秋风,总在一朵黄色的花里
传递密语。王安石的文字迷宫,
十月里的思念如乳欲滴。
感伤真能卸下你对尘世的依恋,
随波逐流讲究的是一种平衡。
孤独是留给自己小酌时的一方印章,
只能细品才不会枉来一世,
顿挫的雕琢,隐藏着更深的隐藏
既然秋风来了,
那就大醉一场,醒来后继续赶路。
陈亮的书简落在了龙山
幸运,时光的摇篮开出了兰花。
一处叫龙山的江南小镇,
先生姓陈名亮,他将书简轻轻落在了此地。
书简外形古拙,像直指人性的钥匙。
义利并举,没有过多的深奥和忐忑。
有些群体,没有人会放下身段谈论遮掩的利益,
即使反人性也不敢触及。
龙山连绵的群山和旷远的天空,
曾经放牧先生最初的远行,
群山灵秀阴柔,寻不到一点龙靠山的勇猛和威武,
先生饱读经书,食民间的烟火,
胸怀复国的大情怀。
一个铜钱,一个命。龙山人的精明和执着。
多年后,我从铜钱的背面洞穿,
这一谚语的新的命题。
勤俭持家,以命相搏,是何等的豪迈。
三次上书,临终中举,拼的就是韧性和坚守。
九头兰是龙山最寻常的兰花,
她每年春天都会盛开,
一生贯穿九次抗争,九朵花,九种命运的开启,
深陷其中,来过的都是生命的绝唱。
兰花无为的清香,似先生的书简,已深入人间。
普明禅寺·休憩
来不及,坐下,
佛祖已频频向我点头,
我看见了。
一株鲜花,浮在手上,
我笨拙的身躯显得很轻,
花无力牵引。
菩萨的目光装下山外的世界,
南面的湖水,
阳光下沉默不语。
翻滚的热浪隐入水的深处。
高大笔直的栋梁,
像我来时的路,
四十以后,许多杂事不再羁绊我的马蹄。
佛茶清香袅袅,
那些让内心结疤的物质,松开再松开。
有些人事,失去后就会懂得守护。
我很想再做一天的佛,在康桥水郡,
让归隐换成另外的黄昏,
一阵阵田园的蛙声正穿过门厅。
有风过耳
庭院里喝口茶,风从房顶窜出。
惠明的绿茶,
适合寡欲,枯枝铺满回望。
婺城西南白骛园。
英昌的缓慢,
汽车轮子赶不上有风从北往南。
茶水泡上,独握空杯。
有风过耳,
是真实在发生。
在双龙洞喝新土烧
水滴石穿倡导的是磨练和韧性,
坚硬的顽石总是被迫风化。
陰柔的土烧,像花朵浮在水面。
我清醒,
最后一滴酒的能量足以掀翻整个江湖,
击破岁月反复结疤的城堡。
年轻时,我用热血和勇气吸收酒的精华。
醉是一种情谊,是一个男人
对另一个男人的赞许。
像此刻,我用世俗的老练消耗酒的锐度。
血气方刚的新土烧,就像对饮的年轻人,
拥有粮食的纯度。
在双龙洞喝新土烧,我想沿着辽阔的群山
唤醒那些曾经让我醉过的老酒,
让他们陪我再醉一次。
丁酉年端午赴合肥访友
时间的墙璧被高速的列车洞穿,
六百公里的行程,仅用了短短的一个时辰。
三十年的厚度,回头张望,
有多少辽阔就有多少的苍茫。
发小柏钢兄,初中毕业就赶赴异乡打拼
故乡的明月,可曾一直照亮他思乡的路。
合肥的每一个日出,心酸、沮丧和纠结,
他只有学会勇敢的丈量。比故乡还故乡。
三十年是多厚的一本台历,
随手撕下两张,都拧得出故事。
一切都像刚翻过去的一天,
你我干干净净的三十年,
没有任何的交集,
却记着彼此牵挂着的笑容。
有些人走着走着,不小心就走散了,
有些人看似陌生却开始着开始的熟悉。
膏 药
一味中药,没有人用它,
就像有些人生还没有开始。
肩膀上的疼痛,堵塞
通途的冬天,
山野里的花蕾,期盼黎明的雨露。
现在我选择一帖治疗记忆的膏药,
用心将生活陈旧的部分剔除。
那些曾经带来的美好,
撕掉曾经标注过的使用期限,
未曾卸下的,像一只落荒的飞鸟穿过黑夜。
一座高山,
有些岔道是允许存在的。
鲜花开满山坡,我不希望,
膏药覆盖每一个日出。
大陈的秋
秋深了,
盘点日子的年铺里,
喜悦和悲伤各占一席。
人到中年,心中无喜亦也无悲。
年铺里作一回看客,有些清闲。
天空的蓝,依然深远。
仿佛雨雾的早晨,没有惊拢那些
乱串的麻雀。背面的历山保持静穆。
荆川桥头的走廊,
阿婆的水果摊就铺在路上。
不出声,也不吆喝。
如此的宁静,那些出售的柑橘
也是本来的模样。
苦是人生,静也是大道。
这个深秋,一些熟悉的面孔陪我静坐。
诗人简介:吕煊,浙江永康人,高级记者。习诗多年,偶有诗集出版。有诗入选多种选本。
院内一扇窗
喧嚣的院子只有这里是宁静的
就像一个人
渴望看到外面的风景
那怕一朵浮云,一点星光
隐约闪现
它就快乐,并将心扉敞开
许多房子借霓虹与旗帜之手
把自己装点得神采奕奕
它只占驻微小的一角
注视那些大大小小的美景
那怕黑夜关上窗门
它也会掀开多余的窗帘
倾听院内细微的风雨
作为一扇窗
它把透明当成一种责任
不愿做一个多出来的口子
让明亮的眼睛
将它纳入千疮百孔
大鹿岛上的岩雕
这些从地心里生长出来的
冥顽不化的危岩
在海边倾听,诉说
间或诵读
仿佛在这两平方公里的课堂上
教人如何做人
是的,它们是神
从乱石岩丛里一刀一刀唤醒的神
即便化身为鱼,为龟
在沧海
也有自己的丰碑
觉 路
这些冰碛拼成的石阶
载不动一只白鴿的重量
这些被恐惧浇灌的花丛
比青草还要辛酸
我看见石阶在霞光中消溶
花朵在悬空里颤抖
白鸽在起点上徘徊
昨天,在愁云外延伸
一条路,一道闪电留下的痕迹
一条路,一只白鸽竖起的路标
一条路,一片汪洋蒸发的雾气
一条路,一脚踏实
另一脚就会踏虚
一朵白云
一朵白云,赤手空拳
在天空孕雨
我不相信,她只向天空
借走了几阵雷声
很多时候,我都在模仿
也想从四周借点什么
让隐在内心的念头
像暴雨洒落下来
更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
只是一座无聊的监狱
昏暗的格子间里
没有羁押过一名囚徒
月 亮
没有人让它圆
没有人让它悬在天上
它也没要求人去仰望它
赞美它,或者透过它
思念另外的人
望着它,我也想圆
也想挂到天上
也不要求人来仰望我
赞美我,或者透过我
仇恨另外的人
这样想的时候
它就钻进云层里去了
这明亮的隐士,告诉我
被人关注
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铁
天生是生命的元素,自打问世
就叫铁耜,铁锛
在大地翻耕
它好静,不劳动时
通常靠墙站着,独自思考
不像形圆孔方的铜
混迹灯红酒绿
它也不太关心政治
可是,在关键的时候
却能替天行道
这戎马一生的铁
有几十种写法
即便生锈了,梦见的
还是金戈铁马
作者简介:皖西周,真名张驰,1968年出生。浙江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花城》《诗刊》《人民文学》《延河》《江南诗》等十余家刊物,荣获过《诗刊》《诗歌月刊》征文大赛优秀奖、中国诗歌网举办的国际诗酒大会提名奖,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中国好诗及多种诗歌选本,出版有诗集《烟花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