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清洁工带着九旬养母扫地

王颖菲+++刘国庆

在江苏常州湖塘镇街头，清晨6点，天还没彻底亮，四处静悄悄的。年近六旬的薄树林大扫帚的扫地声，在道路上响起。他扫得很专心，鼻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他也扫得很安心，91岁的老母亲徐锦英就坐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老母亲其实是养母，但对薄树林来说，就是亲娘。为了照顾身患老年痴呆症的养母，从2006年开始，他放弃开垃圾车，选择了最苦的清洁工岗位。因为这份工作“能把妈妈随时带在身边”。

童年回忆：养母的一颗鸡蛋，让他终生难忘

何祖海和薄树林认识十余年了，两人都是常州市武进区湖塘镇三勤社区的保洁员。在何祖海印象里，从认识薄树林那天开始，薄树林的身边就一定有他养母的身影。

何祖海曾经想不通，“老妈放家里好了，干吗带来上班？”何祖海说，他至今还记得薄树林回答他的那句话：“是她把我从这么一点点，捧到这么大。要是没有她捧着，我这条命也就没有了。”

薄树林被养母收养时才7个月大。1958年，他出生在常州市湖塘镇一户姓刘的人家。家里经济困难，他的出生，更让这个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家庭负担加重。父母迫于生计，把薄树林辗转送到了连云港灌南的养父母家里。

养父母家以种田为生，同样生活拮据。但对于这对没有孩子的夫妻来说，薄树林的到来，给他们增添了许多希望。

养父性格严厉，不苟言笑，而养母温柔慈爱。薄树林至今记得上学时，养母偷偷塞给他一个煮鸡蛋的情景。“那个年代，家里母鸡生的蛋，都要拿去卖钱的，家里人根本舍不得吃。”

养母自己舍不得吃穿，把最好的都省给了薄树林，她也不遗余力地支持他读书考大学。实际上在那个年代，薄树林周围的孩子，基本上只读到初中就回家务农了。但这位淳朴的农妇相信，“读书有出路”。

虽然和大学失之交臂，但高中毕业的薄树林还是成为周围同龄人中学历最高的人。他很顺利地应聘上了镇上小学的数学老师，后来又做了初中老师。

落脚常州：找到亲生父母，他把养母带在身边

上小学时，薄树林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被抱养的事实。

最初是薄树林和同村的孩子吵架，对方骂他是“被抱来的野孩子”。甚至还有流言说，他是被遗弃的私生子。开始养父母没有承认他是抱养的，直到一次养父母吵架时脱口而出，才让薄树林确认了这件事，一时间如五雷轰顶。

1992年养父去世，薄树林开始计划寻找亲生父母。他首先征求养母的意见：“我要不要去找亲生父母？”

养母徐锦英想了想，说：“常州条件比我们这里好，下一代在那里读书也容易有出息。”她支持儿子。

薄树林再问：“如果找到了，你跟不跟我走？”他后面还有半句，“如果你跟我走，我就到那边去；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话，我也就不过去了。”

徐锦英又想了想，回答儿子：“我跟你一道去。”

两句话问完，薄树林这才下定决心。

通过养母的回忆，薄树林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亲生父母。亲生父母已经年迈，薄树林早就没有了埋怨之心。

为了帮薄树林在常州站住脚跟，远亲近邻都来帮忙。有的帮薄树林夫妻俩找工作，有的拿出祖屋给他们暂住，有的添砖运瓦帮忙盖房。

在常州毫无根基的薄树林，最终进了一家环卫所，负责驾驶轧压垃圾车。虽然收入比不上原来的教师工作，但好在这份工作相对轻松——操作可以自动进行，人也不用经受风吹日晒。

报答养母：老人患老年痴呆症，他24小时陪护

然而，薄树林还没过几年安稳生活，平静幸福的日子就渐渐离他而去。2005年前后，养母徐锦英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养母开始只是有些糊涂，后来情况不断恶化。老人跑到邻居家里翻箱倒柜，把别人的衣服当成自己的穿在了身上；邻居下地时留在田埂上的鞋子，被她拿了回来；家里有用的东西被扔了，外面没用的垃圾却捡了回来……为此，薄树林夫妇只能四处道歉。

养母病情发展的速度，超过了薄树林的想像。老人开始不断跑出门，却又想不起回家的路。薄树林几乎每天都要在小区里的各个车库、周围路边寻找母亲。

两次意外，让薄树林后怕不已。一天中午，薄树林发现养母不见了，他立即骑上车四处寻找，可到晚上都没找到。薄树林发动所有亲戚，一条街一条街地找，还打了报警电话。最后，母亲被派出所送回来时，他才知道母亲出门后找不到家，走累了坐在路边。那天下着小雨，路过的好心人看见，将老人送去了派出所。

还有一次，薄树林夫妇恰巧都不在家。等几个小时后回来一看，徐锦英已摔倒在楼梯口，额头上鲜血直流。

薄树林将这两次意外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每次提起他都自责不已。“一想到我妈对我恩重如山，我都还没来得及报答……”

此后，薄树林成了养母的24小时陪护。晚上，薄树林就睡在养母隔壁房间。为了方便照看，他特意在墙上掏了个洞，睡觉也不敢脱衣服，一有动静，立即爬起来。

“他根本睡不了一个整觉。”妻子郑勇梅心疼丈夫。她说，丈夫一晚上起来至少三四趟，看母亲有没有跑出门，给她盖被子，倒马桶，陪她上厕所。如果老人不小心把身上弄脏了，擦洗、换衣、晾晒的工作，也全部是薄树林做，“他对老人的细心和耐心，再也没有人能比得上”。

深情陪伴：上班随身带着饼干，以便哄老母“听话”

为了防止白天再出意外，薄树林干脆将徐锦英带去一起上班。他每天早上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养母洗脸穿衣，照顾她吃早饭，然后母子俩一起出门。最初，薄树林驾驶轧压垃圾车，但他很快发现，这份活无法让他做到和母亲寸步不离。2006年，他只得再次抉择——不开轧压垃圾车，当清洁工清扫街道。

于是，每天清晨，早起的人们便会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五六十岁的儿子发动一辆小型三轮环卫车，同时将后座上的簸箕、铁铲、扫帚放到一边；后座的另一边，稳稳地坐着一位八九十岁的老太太。儿子扫地时，老人便坐在车上看着他；老人发脾气了，儿子便赶紧掏出热水、饼干，哄老人“听话”。

薄树林坦言，清洁工的工作比起之前开垃圾车，不仅更加辛苦，收入也相应减少了。他有时也会回忆起当老师的日子，当时，自己带的班每年都是镇上前一二名，他还多次被评为模范教师，受到家长和同行的一致尊敬。如今每天上街扫地，薄树林也有他的失落，他甚至好几次在梦里回到講台上。

但想想如今能随时照顾养母，薄树林已经觉得很知足，“日子已经过得好起来了。”

周围不少人也伸出援手。如今薄树林的环卫车也“升级了”——2016年9月，湖塘镇政府给薄树林购置了一辆新的三轮车，并在车上安装了棚子。“薄树林对养母好，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多年天天如此，大家都从心底敬佩他。”常州市武进区湖塘镇三勤社区党总支书记王国锋感慨道。

带着老母亲扫地十余年，薄树林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他的心愿很简单：希望老娘能在他的照护下多活几年，“让我有机会再报她几年的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