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有辞[组诗]

笑童

酒不醉人

酒逢知己，你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十五年未见，多少生平需要倾倒？

你把身子当怍盛酒的器具，

不给离殇可乘之机。你擎着的酒杯，

高过妻儿的注目，高过夜色里奔走的星辰。

推杯换盏。仿佛只有酒，可将你

置于高山之巅。可将经年沉疾逼出体内。

闲言碎语，统统无视，闲杂人等，各自保

重。

接下来，在渐渐微弱的声音里

你平躺着，洗胃、输液，上呼吸机。

夜色多么好，你有多幸运——

可不用昕撕心裂肺的呼号，不用再管

身后亲人面对多少黑暗。

解酒酶生来懦弱，纳洛酮无用之辈。

以你三十六年的光阴推算，再见之日

应在五十年后——

之前你拉不下面子，后来，

他们把洁白的被单拉过你的额头。

对决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瘦，面黄次之。

加上年迈，我觉得他有很大把握赢得此役。

我曾劝他戒烟，他劝我——

不要再劝他。据点仅存，孤军不可失守。

年轻时候畏惧的事物，如今已不怕

只是眷恋，多少让人于心不忍。

一条入冬之河，曾涓流不息

你只能从某个盲点找到他苟活的蛛丝马迹。

我知道他并不怕死。

事实上，死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只是倔强得过了头。

他要看看，与他交手，素未谋面的顽疾

究竟长有几颗毒牙。

大多数时候，他来领取几片药丸

探讨一下敌我矛昏，点一支烟，离开。

在对决中，回到他的战位。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而锯条

很可能戛然折断，

他无儿无女，所以无后顾之忧。

如此他胜算又多了几成。因无平手可能，

我拒绝把他看作带病之身。

望远有辞

登高。呼啸、抒情，拍照纪念。

接下来把特写交给瞳孔——

草木简装出镜，其间一二飞鸟似乎点缀。

半山腰，有一条白烟，住上升

我差点看成白练。热爱炊烟的人，

不会自寻短见，所以我断定，

她用一条白绫让世俗闭嘴，另有隐情。

临近的山头，邻家女孩般亲切

引以为傲的初恋之柳，如今低下头

用身子为子女铺路，已没有丰满的理由。

远一些，是一团灰色的游离之境，

布满假大空，掺杂真善美，

人情往来太过拗口，需勤加练习。

再远一些，应该是祖辈的地盘

若他们活着，必不会让青山易容，

也不会，让散养的家禽落入狐狸之口

一度杀伐，可既住不咎。

落日是黑夜说过的大话，身处黑夜的人

无从考证。需要有人拉我一把，

我一直望下去，难免会看到不雅之事，

巧合之事，无解之事。你们不信。

谣言待辟

秋风已默许人间——

果子熟透果子落，夏虫鸣罢夏虫死.

溪流沉下去，越发寡言。

聚散无常，悲喜有序，这尘世，

像一把软刀子，秘而不宣.

镜子里，衣袖宽大的人，被怀疑

暗藏春色。他有着，

抒不尽的忧伤、有同仁追债。

山的那边，一只垂暮的穿山甲，

正屈服于泥潭，噩耗在即。

落日一家独大，群山相互吹捧，彼此拆台。

“你至少看一下我，即使死亡，

不必见证；即使来去，等同虚设”

一小串挠痒之辞，可抵矛头。

兵不血刃，譬如谣言——

时间是用来浪费的，生命像河道荒芜。

一个人行走，仿佛一支笔，

在大地上写着诗稿。

——停顿，急转弯，猛回头，

为了更像一首诗，他走得，磕磕绊绊。

阅后即焚

虎牢关尚未开口，已险些把我吞掉。

自刘关张远去，我把义字当头

的头，割下来，安上蜗角蝇头的头

暂时躲过一劫。

面对众生，我依然好大喜功——

孤独的书柜里，有虫子颐养天年，

秋风袖口，别着旧日黄昏。

我把你的离开，想象成一次提刀捉鬼

月满之夜、我们要醉在上好的

酒里，盛酒的器具需像女人的酒窝

我们说大话、脏话，

唯独不说醉话。把诗歌吊起来

鞭打，沿着鞭梢，可找到串供之人

我虚伪卑劣，他薄情寡义，

当我们相互封口，约定带到坟墓，

身世只剩下清白二字，可做墓志铭。

除此远虑，你尽可披肝沥胆

多用一些狡诈之辞，以示小人无功

但也无过。你可招兵自傲，

弑无辜如犬马，据山头养匪气。

响指大干惊雷呵斥，而不响

你可知曉，众人心中，怀揣多少黑云。

诸如此类，正是你梦寐以求，

也必将誓死捍卫的。我已得仙人指路，

而冤家路窄，我且为你圆谎一时。

——薄纸简字，阅后即焚。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