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花”、“鬼魂”、“魔鬼”的纠葛

刘岩

摘要：具体意象及关系建构承载着鲁迅另一种思想和艺术逻辑，通过具体意象的分析，明确这些意象关系的纠与纷。具体意象呈现两面性：曼陀罗花的孤独与犹疑，鬼魂的沉沦与反抗，魔鬼的希翼与绝望，意象自身的矛盾性加剧了鲁迅思想主题的复杂性。三种意象的每一错综交杂，都会形成一种新的关系产物：启蒙者与启蒙者的联盟，启蒙与反启蒙的对抗，意象的叠加与超越、颠覆与颤变。

关键词：曼陀罗花；鬼魂；魔鬼；意象关系

一、鬼魂与魔鬼——同为鬼的差异

鬼魂与魔鬼同属于鬼，气质相同却有着本质的差异。在《失掉的好地狱》中，由于其意象的相似性及作者表达主题的需要为其提供了同台出现的契机。鬼魂的反抗是为了稳定而反抗，其躁动的灵魂因子一旦被安抚，性格便趋于平淡。魔鬼则不同，是为了夺取统治权而战斗，敢于与天国的神相较量。因为魔鬼是不容许失败的，一旦失败将一无所有，所以魔鬼的反抗也更决裂、更彻底。反抗的目的决定了鬼魂反抗软弱的一面，终难逃失败的命运。同时，鬼魂与魔鬼之间的反抗力量也存在较大差距，鬼魂需要曼陀罗花的引诱才能够反抗，魔鬼自身就具有反抗性，拥有摧毁一切的破坏精神。

在《失掉的好地狱》中，鬼魂以被启蒙者的身份看待，魔鬼以少数觉醒的异类身份出现，在这层意义上魔鬼与鬼魂之间形成了启蒙与被启蒙的关系，也是魔鬼对鬼魂的直接启蒙；由于曼陀罗花的参与，鬼魂与魔鬼之间又形成另外一种微妙的关系，魔鬼对曼陀罗花进行启蒙，曼陀罗花又对鬼魂进行启蒙，魔鬼与鬼魂之间则变成间接启蒙的关系。魔鬼的形象彰显了鲁迅“不克厥敌，战则不止”的叛逆气质，彷徨于启蒙却依然执着于呐喊，以精神界战士的形象投身于国民精神的重建。

二、魔鬼与曼陀罗花——启蒙者的联盟

曼陀罗花蛊惑了鬼魂反狱，魔鬼用大光辉照见一切鬼众，都与鬼魂取得了联系，通过鬼魂这一中间物魔鬼与曼陀罗花之间则产生了间接的关联。他们同样以启蒙者的身份出现，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和做派。“蛊惑”有引诱的含义，曼陀罗花是通过诱引鬼众自身的力量来进行反抗，做法委婉而柔弱；“照见”则完全不同，魔鬼通过直接赐予的方法鼓动鬼魂进行反抗，做法决绝而强势。做派和气质虽不尽相同，但都立足于鬼众的觉醒而努力，都属于启蒙者行列，他们之间则形成了一种同盟关系。鬼众能从魔鬼的光辉中看到地狱小花，也是他们互相合作的结果。结局写道，魔鬼从地狱出走，曼陀罗花立即焦枯，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正是同盟关系的映照。

同作为启蒙者，魔鬼与曼陀罗花都以失败告终，不得不令我们警醒和反思。魔鬼从地狱出走，即时曼陀罗花也立即焦枯了，这不是巧合，因为从魔鬼身上夺去统治权的人类同样不允许曼陀罗花的存在。如果魔鬼还有能力出走得以幸免，曼陀罗花却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正如经历了革命退潮后的觉醒青年们再次彷徨而无路可走，像鲁迅这样的异类却依然清醒，再次走上探寻摸索的道路。

三、鬼魂与曼陀罗花——启蒙与反启蒙关系的介入

鬼魂与曼陀罗花同生在地狱里，同样遭受悲惨的命运，鬼魂被压迫，曼陀罗花也遭受摧残，它们拥有相同的境遇，却有着不同秉性。

鬼魂们第二次反狱时，即受到残酷的镇压，再次沉沦而没有了反抗的决心，曼陀罗花也立即焦枯了。曼陀罗花的焦枯反衬出启蒙者的绝望和无奈，想启蒙而无目标，想反抗而无能力，彷徨而无路可走，最终走向灭亡。在这层意义上，启蒙者与被启蒙者之间形成一种反启蒙、反同盟的关系。启蒙者与被启蒙者之间的思想隔阂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矛盾冲突的结果，是个体觉醒与大众愚昧的对立。启蒙道路的艰难不免使启蒙者感到启蒙的虚无与黑暗，甚至再次陷入迷茫、堕落的境地。启蒙者与被启蒙者同时沦落，这是鲁迅所不愿看到的景象，他又把希望寄托于仍然反抗的魔鬼，安排它的出走，留下启蒙的火种。

四、鬼魂、曼陀罗花、魔鬼——意象的叠加与超越

《失掉的好地狱》是一篇寓意丰富的散文诗，具体意象里有着作者独特的思考。第一次反狱成功、第二次即被镇压的鬼魂，蛊惑鬼众反狱成功、后来立即焦枯的曼陀罗花，战胜天神卻又败于人类的魔鬼，它们都有着成功的经历却都摆脱不了失败的厄运。但他们身上不乏都怀有希望，正是鲁迅寄予的更深层次的意义。鬼魂身上不安定的灵魂因子是作者所愿见的，曼陀罗花即使惨白可怜也要开放的勇气是作者所钦佩的，魔鬼敢于向天神夺权的气质是作者所陶醉的，它们身上无疑都具有反抗的因子，也是作者能够启蒙的希望。

这篇散文诗似乎没有结局，魔鬼出走又会发生什么，给人以预见性的思考。诗歌反映出历史循环发展的轨迹，魔鬼战胜天神，人类战胜魔鬼，接着魔鬼出走复仇……，不正是一种无休止的历史循环。历史的发展有待于一种循环的打破，从而建立起另一种循环。鲁迅清晰的时空意识，使他能够看清社会现实，并把启蒙大众作为一生的追求；诗歌留下民众觉醒的火种，魔鬼始终是地狱统治秩序变更的参与者，比拟人间，社会不乏一批觉醒的精神界之战士在为了国民福祉而努力，他们于绝望之中寻求希望，最终致力于整个大众的觉醒。

参考文献：

[1]鲁迅.野草.失掉的好地狱，鲁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2]汪卫东.《野草》整体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3]孙玉石.《野草》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4]朱崇科.《野草》文本心诠[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作者单位：青岛大学）